络晷把人抱起,举高放到眼前,随即,他胖儿子在阳光下朝他灿烂地露出了个笑,同时伸出小手往他脸上砸去……
络晷把着儿子往他母亲那走,走到顾凤面前,他朝顾凤道,“丫头,咱们儿子只有咱们养得起了。”
那一砸,要是换阿虎抱着,阿虎的头骨都要碎一半。
自他进门,顾凤就一直看着他不放,闻言看向儿子的眼睛都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地点了点头便道,“也没什么事。”
吃饱了往地上一扔,看着就是。
顾凤到现在才算是看明白了她等待很久才回来的阿郎哥,她曾在被褥下与这人分分寸寸都相贴过,每一处她都用手细细丈量过,次数不多,但他的每毫每寸她都当是她的记在了心里,这时候她在阳光下把人看了个分明,便道,“阿郎哥,你长高了点,这么点。”
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个有食指长的距离。
络晷顿时挑眉,“有这么多?”
“有。”顾凤点头。
“那别的?”络晷拍了啃他下巴啃得津津有味的儿子的屁股一下,他儿子这没牙的嘴也真是厉害,估计给他块石头磕他都能啃出个洞来。
络晷说话时笑意吟吟,妻儿一个在眼前,一个在怀里,他笑的便也真心,笑容深遂轻松,顾凤因此被迷乱了双眼,抬着头看着他忘了说话。
“饭好了,进来吃饭了。”
不远处,饭厅门口的顾小嫂喊人了,这才把顾凤喊醒,顾凤醒过来就伸手去摸络晷的嘴角,见他满脸满眼都是笑,似是还在嘲笑她似的,她脸也有点红,但还是淡淡道,“别的要等我摸过才知道。”
络晷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僵过后,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着她的肩带着她往里走,垂下头对他那不怎么会知羞的妻子道,“行,等你摸过了再问你。”
这时阿虎在他们身后,脸胀得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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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夕道长来了,络晷抱着八斤跟他出去,也带走了蛇蝎,顾凤在院子里坐了一会,顾老娘睡好午觉起来见她傻坐着,便问她,“他们爷俩出去,不带你去?”
顾凤摇头,“我等会要去族堂。”
“有说法了?”
“嗯。”她没问,但他说了。
“他怎么说的?”
“有丹药,还有功法,说根骨好的练个几十年,跟他们族里的人也就差不多了。”
“不是好事?”看她闷着脸想事的样,顾老娘这句问得小心。
“不是他的事,是我们的问题,”顾凤看着她老娘淡淡道,“功法谁学都能学,但丹药只能分一次,且每家顶多能分到一颗,我在想他们要是闹起来,我要怎么办。”
“那你要怎么办?”顾老娘便问。
“觉得一颗少了的,那就不给。不闹,有,闹,没。”顾凤看着自己比以前柔嫩了不少的手掌轻轻地道,她以前是不太注意手的,她从小就练箭,手不粗壮但也不纤细,她是见着了外头的姑娘家的手,才也想让自己的也好看些,于是每天早晚都不忘拿脂膏涂手,也不忘每月都制脂膏。
她上心的事,她都做成了。
“他们还拿你阿父他们压你啊?”
“嗯。”
“那你跟我说,他们要是说你辜负了你阿父他们的重托,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办法,这个是没有办法的,”顾凤看着面前冷静睿智的母亲,轻声道,“我只能受着。我想阿父要是还活着也不会怪我,但他没了,他不能亲口跟我说这句话,我想也没有用,我没办法放开,只能受着。”
除了受着,别无他法。
第80章()
“唉。”顾老娘看着天,轻叹了口气。
顾凤也抬头,看着母亲苍老的脸,抹去了她脸边悄然落下的泪水。
她看着冬季烟雾缭绕的山下笑了笑,搂住了母亲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顾老娘别过脸,把脸埋在了女儿的肩膀里。
顾家年轻一代说得上话的顾大鹰他们都出去了,顾凤去了族堂,让顾山根找人叫他们回来,并道,“我阿郎哥给了我些东西,等人都回来了再说。”
顾山根没问什么就应了声,“我去安排。”
就几句话,顾凤很快出了族堂,有住的近的老人出了门来,和气地问,“族长,有说法了?”
顾凤看他一眼,“嗯。”
“那……”
他话没问出来,顾凤就走远了,老人摇摇头,往族堂去了,不一会,后山上下都知道了族长的决定,要等顾大鹰他们回来才会给他们分,这话一传遍,找顾山根的人多了。
“卖命的还没分,我们倒是要先他们一步分了,您晚上睡不睡得着觉?还是说,您也想被放出山去?”顾山根也不客气,问的人多了,他也就不耐烦了,指了指族堂大坪前挂着的人头。
人头都快被风化了,只剩单薄的一层骨头。
顾山人倒也不是不讲理,只是利字当天谁都蠢蠢欲动,但到底族长威信就摆在那里,谁也不想被族长用来立威,心里一琢磨,那热得发蒙的脑袋便也能管些事了。
她强,他们便弱了。
接下来的几天,络晷都带着八斤出了门,隔两个时辰就回来一趟,让八斤吃奶,八斤一吃到奶就是一通狂吸猛咽,巴着母亲不放,但一等吃饱,他那胖手就往他阿父那伸,就是晚上睡觉,他也是有本事从摇篮里爬出来,再往父母的床上爬。
可惜他阿父与他是血脉相通,但跟他阿娘还没好两年,睡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白天他们都有事忙更是不得见人,络少族长重色轻子,往往都会连摇篮带儿子放在门口,再令金蛇变小,让它们盘在篮中把他拘,八斤哥哇哇大叫也不得法,再叫他阿父就把他放大窗边,其心狠手辣看得顾家老少皆目瞪口呆。
络晷下得去手,顾凤在一边也不吭声,顾老娘说不得姑父,就去掐女儿的手,顾凤被掐也不知疼,只答,“儿子给他了,我只管喂奶,别的事不管。”
“你倒是甩手掌柜当得好!”顾老娘愤愤,最终把八斤接到她那屋了。
八斤却不服输,从他外祖母屋里爬他父母屋里爬了两晚,连门都被他撞破了两扇,也还是被他阿父给扔到了摇篮里,八斤哥激动得哇哇乱叫,因此被他阿父狠狠揍了两顿小屁股,就此再也不敢爬了。
只是从这晚开始,这父子俩也因此置起气来,八斤不再朝其父伸手,这天一早络晷出去要带他,手还没朝他呢,他在他娘怀里就是一个翻身,拿屁股对着人。
可惜他阿娘也是与他血脉相通,但并不是那么非他不可,两手往前一伸,就把他往他阿父的怀里塞,八斤因此眼泪汪汪也没用,他阿娘顶多多看了他一眼,转过背就忙她的事去了,并不会多理会他。
八斤号啕大哭,络晷看着他脸上晶莹的泪水,觉得胖儿子哭着的样子还挺好瞧,戳戳他的脸,还挺满意,“行,多哭会。”
“主子,走罢。”阿虎见顾凤家的老娘嫂子在旁边不是皱眉就是瞪眼睛,生怕她们认为主子不像个当阿父的,催着他走。
“把顾家小当家的带上。”
“诶。”
阿虎过去把顾宣午捞到手里放到肩上坐着,络晷朝顾老娘他们微笑一颔首,就带着他们走了。
他们一走,顾二嫂拍了拍胸口,半天都没不出话来,性情柔弱的顾小嫂倒是轻叹了口气,忧愁地朝身边的顾四嫂道,“这阿父不像阿父,阿娘不像阿娘的,唉,唉,唉……”
顾小嫂叹气不已,顾四嫂冷着一张脸冷冷道,“算了,由他们养,咱们八斤也不平常孩子。”
她说归是这般说,她们中间的顾老娘这时却道了一句,“气死我了。”
但气死了她也没办法,她女儿给自己找了一个跟她一般的阿郎哥,这两人活在一起,能像平常人家那般教孩子才怪,她就是多说也没用,她小从管着她那女儿,除了她自己愿意,什么时候真见她听过她的,至于姑爷,更是没法管,那不是个能让人管的人。
络晷这几日带着武络族的亲信在北龙山练功,武络族的族人现在有一相当一部份回了武络族的外山,留下的则是往后要跟着他的人,络晷跟顾凤说了他以后不会再回武络族,这些人往后会跟他一道被他父亲逐出武络族,所以在他父亲出来之前,他得把这些人训练出来,他与其父往后免不了会有场恶战。
络晷预测他父亲那些人如果生还,则是在半年之后出来,两批人出来的日子隔得甚远,是因络晷在进去之时就给自己留了道生道出来,他出来时边走边毁,生道已无,后面的人若想再出来,那就要凶险多了。
顾凤倒是觉得这些人要是出不来最好,只是进去了的人只要是走到了仙境的就已不是凡人之躯,再出来路虽比进去还要险,但不至于连性命都堪忧。
顾凤一听这些人一出来个个都不是凡人之躯,心里想的事就更多了,连着几天她都在族堂里跟族老们商量这些人出来后的应对之策,而顾山族的人一听出来的人刀枪不入,已是不死之身,这比千万缕军还可怕,他们唯恐新家再遭劫难,所以一听顾凤跟凤姑爷讨了新的护山大阵,要他们出力加固原本的阵法,这时谁都没有推托,十来个人没三天就把各家做事的人都安排妥当了。
顾大鹰他们没回来,顾凤手边也没可用之人,这几天每天也会去族里的练功坪走一走,连着几天挑出了二十个人出来,其中有顾凌的小阿郎哥。
她又跟络晷讨了阿虎每日的两个时辰,教他们练功,另一头,她开始每日正正经经地给顾宣午上早晚两堂课,顺带让本家的人每日都把孩子送来。
本家的老少汉子们,哪怕是□□岁小儿都没了,现在留下的最大的不过是四五岁稚儿,顾凤让本家的把自家但凡上了两岁的孩子都送过来,无论男女,本家的人知道她的心思,每家天不亮就把孩子抱起,顾家说早晚饭他们都不用管,让孩子们聚一块吃,也好早早都熟络了,不能以前自家都不知道自家有哪些人,他们便送了孩子过来留下几个人,帮着顾家的嫂子们做饭。
顾家的孩子们来了几日,有几个头几天还被顾家的蛇蝎吓得大哭,但这群孩子跟八斤哥和蛇蝎玩了几天,被八斤随意摆弄的蛇蝎驮着他们到处走,他们便都不怕它们了。
他们家里的大人见状也中也大慰,不说别的,光这练出来的胆气,对他们以后都有好处,且又过了半月,送到顾家跟顾凤念书的孩子们个个都长大了一圈,本来身子骨弱的都强壮了起来,有那有病根的都差不多好了,就是两岁的小儿每天也能识好几个字,说话口齿清晰,而且每人还得了一把弓,回家了也不用说自个儿就会练,本家的人因此百感交集,那些挣扎着活下来的老人们也总算多了点盼头,暮气沉沉的老人们多了几许活气,这些人的家中便也轻松了些下来。
一眨眼,腊月就到了,天宫那头没什么动静,天上终于下起了大雪,外边不再有什么人来,顾山族的人反倒少了几个,有些人还是按捺不住进去了,对那些想进天宫的人顾凤一直没出言相拦,便是劝告也没说一句,过了几天络晷进去,带回了一具新鲜的残破不已的尸体,是早上刚刚发现不在族中的少年郎,之后络晷又带回来了两具尸体,顾山族消失的人便没几个了。
顾山族现已准让族人出去,不过但凡出去的都是要打招呼的,私自出去的,是不能再回山来的,所以顾凤从头至尾对此仅说了一句,“不准我许出山者,当日知晓当日除族。”
族谱在顾凤手中,谁家生了小孩是她亲手添名,哪家老人走了,也是她亲手填上日子,经她手的事都是盖棺定论,族里人怕自家小孩脑袋一热做出抱撼终身的事来,看得便也严了。
还是有人怕管不住自家那些想得道成仙的孩子,求到了顾山根面前来,顾凤这日上午来了族堂,顾山根便跟她道,“要不你出面说几句?你张嘴说了,敢违抗的人少。”
现在族里孩子皆多都敬畏她。
顾凤却摇了摇头。
顾山根看着她没放。
顾凤沉默地喝了两口茶,才道,“我就不压着他们了,这些日子来大家经的事都多,是好是歹哪怕是我们家宣午哥心里都有数,他们也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不算小了,心里没分寸是不成的,再来……”
“再来?”
顾凤把杯子放到桌上,淡道,“再来,他们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坏处,但也有好处,没看他们的脑子比以前活泛多了?以前都是大人指一才是一,现在都能举一反三了,学的东西也好,记的东西也好,比以前都快了许多,山根叔没发现,现在就是个垫底的也能飞檐走壁了?相信他们吧,就跟你当初相信我一样。”
有憧憬是好事,才能飞得更高,不能因噎废食。
第81章()
“他们哪能跟你比。”顾山根摇头。
顾凤却莞尔,说起不相干的事,“当初我年幼,蹒跚走路就爱跟着我阿父跑,他下田进山我都要哭着去,我阿娘却道我应该往厨房里走,绣房里呆,不应该胡天胡地到处跑,但我阿父没听,我大兄他们更是把他们会的都教我,他们日日都欺瞒着我娘带着我玩,当我长大了,他们能做的事,我也能都学会,跟他们一样,会成为这天地间的好儿女。”
他们看重她,教会了她一身的本事,她才成了这个在他们死后都没倒下的顾家凤姑,顾山族长。
“我不是生来就这般的。”顾凤搓了搓手往身前的火盆上烤了烤火,接着淡道,“咱们族里的孩子,有那心不在咱们这的,也有在这的,在的比不在的多,山根叔,他们不是没了父亲就是没了兄长,我得带他们一程。”
往后他们过成什么样,顾凤也不知道,只是在他们学会谋生之前,她身为族长,身为担负着整个顾山族亡灵寄望的族长,她得带这些孩子们走一程,这是她的责任。
这些孩子以后变成什么样,他们父亲就是在世也不能断定,她也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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