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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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茫茫-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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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郧中隐说:“念坤,你去叫人,求大家帮忙。今儿一定要找到他,嘎三的病耽误不起。”

    从风说:“你们先歇着吧,我再去找找。”

    郧中隐说:“你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有啥用。回头大家还得踅摸你。昨儿晚饭还没吃的,肚子里得填点东西。”

    从风不听,说话就走,径直去了。

    郧中隐恼起来,埋怨说:“啥事都拧,这不添乱吗?庚妹,去追他回来。”

    庚妹一路追一路喊,从风只当耳旁风,压根儿不理睬。

    庚妹望着他去的方向,吃了一惊。这不又是去秦府吗?我可奈不何。

    回转身来对郧中隐说:“中隐大哥,从风一准是又去主凤茶楼。”

    郧中隐黑了脸说:“这人分不清轻重,一个烦的还不够,再加一个裹乱的!”

    马翼飞说:“拿他没辙,他就这眼力见儿。你们先吃饭,我同庚妹一块去,可别又按下葫芦浮起来瓢。”

    一路追过去,岂料歪打正着,离秦府尚有半里之遥,只见曹嘎三蓬头垢面。正在捶打秦家大门,口里吵吵嚷嚷:“离情散、离情散,给我离情散。”

    从风叫一声:“嘎三哥,别嚷了。瞧病去吧。”

    曹嘎三尖叫着:“别过来、别过来,你是鬼,鬼啊!”

    从风和马翼飞两边包抄,终于把他抓住,正要拦车,曹嘎三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闪身,竟然左右一掌把他俩推倒,一溜风跑老远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明朗,万物都清晰了。在曹嘎三眼里,所有来往行人都是怪物,不知往哪里藏身。一路尖叫着,干嚎着,拼命奔跑,就像一心要逃离这个世界一般。

    庚妹望着他往码头方向跑,急忙来通知郧中隐和全念坤。

    曹嘎三脚下似有无穷劲力,后边的人分坐两辆骡车也追赶不上。

    他一路奔跑到了码头,这是他曾经谋生的场所,但现在却是他安顿灵魂的温情港湾。他张开双臂,像鹏鸟煽动翅膀“飞翔”,口里歇斯底里喊着:“飞呀飞呀……”

    后边的人追上来了,看到他放慢了脚步,五个人从不同方向向他包围。

    曹嘎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扑腾他的“翅膀”,一径飞向陡峭的海岸。

    后边的人心悬到了嗓子眼上,郧中隐催促着:“快、快,别让他掉海里!”

    从风和庚妹像离弦之箭往前冲,惊恐呼唤:“嘎三哥,别往前走了,回来,停下啊!”

    曹嘎三仍在喊:“飞呀飞呀。”

    后边的人揪心扒肝地一齐呼唤,但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加快了脚步。

    从风和庚妹只差数丈之遥了,曹嘎三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他真以为自己会飞,做出振翅飞翔的模样,猝不及防跌下崖岸,翻身坠入大海,海水溅起微不足道的浪花。

    巨浪如峰峦崩坍,撞击着海岸,其声雷霆万钧。

    曹嘎三迅疾被巨浪吞没。

    从风嘶嚎一声:“嘎三哥……”

    大家伫立岸边,号啕恸哭。多年甘苦与共的兄弟,转瞬间阴阳两隔,更又连个尸首都见不到了,何等伤心痛楚!

    斯人已去,万事俱往矣。

    全念坤买来了香烛纸钱,备了三牲酒馔,众人面朝大海席地而跪,洒泪祭奠曹嘎三的亡灵。

    奠毕,静默了半天,郧中隐抬了抬手,大家移步到一处沙滩,也没心事回去,就地或坐或躺,一个个垂头丧气。

    从风心愤难平,心里怒火中烧,跳起来嚷:“报仇去,替嘎三哥报仇!”

    郧中隐跟着跳起来:“你一个人报什么仇,要去大家一块去,把秦矗和那女人揪来给嘎三陪葬!”

    马翼飞和全念坤也气嚣如雷,纷纷摩拳擦掌,如箭在弦。

    庚妹慌忙把人拦住,说:“从风,各位大哥,都消消气,我有话说。”

    郧中隐吼她:“你不敢去别去,别婆婆妈妈。”

    庚妹也吼:“你就不能听我说句话吗?你们知道嘎三哥这些天干了什么事儿吗?”

    郧中隐愣了一下:“你啥意思?”

    马翼飞说:“庚妹,你知道什么?”

    庚妹说:“嘎三哥人都不在了,我本来不该说他,现在你们要去主凤茶楼报仇,我不能不把我看到的告诉你们。”

    于是,庚妹把早两天曹嘎三与邱持贵从饭馆喝酒出来,两人勾肩搭背说话,第二天又送礼到秦宅,与长发女人捧杯对饮的情形,一五一十对大家说了一遍。末了儿又说:“秦府的人恁地可恶,跟咱们是两条道上的人,嘎三哥为啥瞒着大家去攀高枝儿?我不敢说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可里边指定有猫儿腻。我想这会儿大家去为他报仇,一准要弄出事儿来,这么搭进去不值。”

    大家听了,都惊得目瞪口呆。

    郧中隐想起曹嘎三时不时叫嚷“离情散,从风吃了离情散”,又两次跑到秦府去拍门,晓得庚妹所言不虚,心中五味杂陈。

    马翼飞和全念坤也揣悟到了曹嘎三落局的蹊跷,一时兴嗟扼腕。

    全念坤说:“庚妹,嘎三心里不干净,也怪你,一句话的事儿。”

    庚妹嚷起来:“念坤大哥,你说话没后槽牙,有我什么事儿?”

    全念坤说:“你没听他说要接你过门吗?她想跟你处对象,吃上从风的醋了,一句话的事儿。”

    庚妹没有否认,不屑说:“他就那点儿出息。”

    从风摇头晃脑叹惜:“可惜一个嘎三哥。”

    全念坤说:“从风,你好像心里明镜儿似的。”

    从风说:“为啥要明镜儿似的?我爹说过,世间的事儿不怕不明白,就怕太明白;不怕知道的太少,就怕知道的太多。嘎三哥都死了,我该记着他的好。”

    郧中隐对马翼飞说:“这个嘎三,也怪我太惯着他了。”

    马翼飞说:“不怨你,中隐。也是应了他自己那句话,人扶着不走,鬼一拉就跑。”

    郧中隐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兄弟一场,没想到他走上这么一条路。”

    大家都沉默不语了,一个个失魂落魄,意慵心懒,像都传上了软骨病似的瘫下来了。(。)

第三十七章 巧诈奸细 (1)() 
郧中隐几个折腾了一天一宿,在沙滩上睡着了,就连庚妹也虾弓子似的蜷缩着打起了小呼噜。唯有从风醒着神,躺了一会儿,耐不住心,悄然起身,又独自走到曹嘎三跳海的地方瞩望。

    海湾内舟樯林立,船来舶往。一条客船正在靠岸,熙熙攘攘的乘客争先恐后走出仓来。

    一个青年男子步履匆匆,经过踏板的时候,抢先而过,险些把一名长者挤下海。但他竟然头也不回,高视阔步走上岸去。

    从风心里骂道:“什么玩意儿,白披一张人皮。”

    望着他背影,忽然吃了一惊,不及多想,三脚两步,向下客的码头跑去。

    那男子离开码头,在一处粥摊前坐下,要了一碗粥,一个馒头,埋头吸溜咀嚼。

    从风撵上他,悄悄绕到前面,偷窥一眼,确定就是仓义川。不觉转忧为喜:小子哎,我找你多时了,今儿总算落在我眼里。

    从风自打见过娘以后,就四处寻找仓义川。娘没说仓义川挨哪儿住,要找到他住的地儿,就得先找到他人,找到他人就能跟梢到他住的地儿。可这小子神出鬼没,宛如大海捞针。

    那天好不容易露了脸,刚盯上,岂料庚妹多嘴,在身后问他瞅谁,仓义川警觉性倍儿高,怀疑是跟梢的,急溜溜钻进人潮,若隐若现的留下一个背影。

    从风七拐八弯一路撵到吕祖堂,与邱持贵撞个满怀,就两句话的工夫,一晃眼就无影无踪了。

    打那以后,便阴天折跟头没了影儿。

    这会儿瞅他在喝粥,心想,今儿可不能让他给落下。正好有一棵大树,把身子藏起来,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待他喝完粥起身,便悄悄跟上去。

    仓义川走了一程。拐向街边的骡车行。从风急眼了,这小子一坐上车,就没法跟了。

    侯客的车把式争先恐后迎着仓义川抢生意,不一刻谈好了雇主。眼看就要登车。

    一头骡子踢腿嘶鸣,像是为没抢到生意替主人鸣不平。

    从风忽然想起马帮群马受惊的情景,心想,这会儿要是骡子受到惊吓,这小子就不敢要车了。他灵机一动。往墙角藏了半个身子,拉长嗓门学一声饿狼嚎叫,叫声凄厉而恐怖。

    群骡果然害怕,嘶鸣着东冲西突,纷纷拥拥的乱了阵脚。仓义川差点没被骡蹄子踢着脑袋,哪里还敢要车?吓得魂摇魄乱的,能躲多远躲多远。

    众车把式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使骡子安定下来,一桩生意谁也没做成。

    从风瞅了瞅仓义川前行的方向,又起步去追。也是凑巧。打车棚经过时,一个车把式惊喜嚷嚷着跟他打招呼。从风瞥一眼,五大三粗一条汉子,满脸炭黑,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原来这人是郧中隐几个上保定寻找从风的时候,头一天早上遇见吃烧麦的黑脸汉。他本是天津人,曾在稻香村郭老板家里帮厨,家中老娘年迈多病需要照顾,便辞职回来改行赶车了。

    从风打量着。说:“挺面熟的,大叔您是?”

    黑脸汉介绍了自己,更不忘称道从风与武藤章那场擂打出了威风,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从风见他有些江湖义气。暗地冒出一个念头来:仓义川既然要车,一准要走远路,不会步撵儿回家,何不借他的车用一趟?于是说:“大叔,您的车能租我半天吗?我用完就给您还来。”

    黑脸汉二话不说就慷慨答应了他。

    从风倾囊而出付了租金。刚要走,忽又觉得自己不像个赶车的。便跟黑脸汉换了全套行头,又在地上摸一把泥土抹在脸上,扬鞭驱骡,去追仓义川。

    旁边那帮车把式满腹狐疑,都提醒黑脸汉别受骗。黑脸汉反倒洋洋得意,告诉同行他就是当日在保定让武藤章威风扫地的高人,众人听了,无不肃然起敬,后悔没多瞅一眼。黑脸汉便口若悬河,侃起从风大战武藤章的故事来,惹得过路的行人也驻足来听。

    从风虽然从没赶过牲口,可他驾驭禽畜有一套与生俱来的本领,那骡子毫不认生,克恭克顺由他驱使。当下撵到仓义川跟前,招呼说:“先生,您是要车吧?”

    仓义川心有余悸,慌忙避退一步,心下踟蹰。

    从风又说:“刚才我瞧您在那边给骡子吓着了,我这骡子可温顺呢。”

    说着跳下地来,拽着缰绳,抚了抚骡颈,命令说:“给先生鞠个躬。”

    那骡子果真将头点了一点。

    从风又蹲下身子,抬起一条骡腿,让它踏在自己肩膀上,骡子把腿轻轻悬起,却不挨着从风,憨态可掬。

    仓义川没有认出变了装的从风,情绪放松下来,说道:“那,走吧,到了再给你车钱。”

    从风慢吞吞站起来,装得跟个真赶车人似的说:“我这可是按里程算价,您到哪儿?”

    “不会少你的。往前走,一会儿我会告诉你。”仓义川爬上车,支使他。

    从风也登上了驾车座,说声“您坐好了”,便吆喝骡子起步。

    “把车赶快点。”仓义川催促着。

    从风还不熟练,挥了挥鞭子,找话跟他搭讪:“您知道吗?刚才那拨骡子耍性子,是因为有母骡发情了。”

    仓义川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还有些后怕,没吱声。

    “先生,我琢磨着这事儿赖您,您不该过去,母骡也争风吃醋呢。”

    “是吗?”

    从风扭头瞥他一眼,这小子脑瓜子不开窍,又补了一句:“瞧您这一表人才。”

    “扯淡!”仓义川反应过来,有些温怒,“哪儿那么多废话,赶你的车!”

    从风暗笑。其实并非想跟他逗闷子,只因心里还记着上回他欺负庚妹的事儿,要趁机羞辱羞辱他。

    骡车经过一处岔道,往南拐。从风没有走过这边,暗暗记着沿路的特征。

    “您是回家还是走亲戚?”从风试探他。

    “走什么亲戚。”

    从风心里有数了,这么说他是回住的地儿。

    又问:“您家挨哪儿住,不远吧?”

    “我说了,到了会告诉你。有钱赚你还嫌路远?”

    从风心想:看来这小子不住在就近,我还得套他话口。顺着意思说:“我是想您巴望快点见到媳妇儿呢。”

    “见啥媳妇儿。”

    “敢情您还没成家。您模样儿恁俊,一准有不少姑娘想跟您处对象吧?”

    “处对象”的字儿是刚从全念坤那儿听来的,这会儿捡来现炒现卖,从风自己也觉得可笑。

    仓义川似乎对处对象的话题感兴趣,呆板的面庞有些许舒缓,但不知是得意还是叹息,吐出一个毫无感**彩的“嗯”字。

    从风想知道他屋里住着几个人,故意说:“大中午了,您对象一准做好饭在等您。”

    “没过门怎么能做饭,你光胡说八道。”

    “有这规矩?我没处过对象还真是不懂。先生,没有人给您做饭,也没有人陪您说话,成天儿落单多难受啊。”

    “我爱清静,你操哪门子心?”

    从风想知道的问得差不多了,但怕他起疑,继续跟他攀闲话:“先生您爱玩摇骰子还是推牌九?”

    “没出息的人才赌。”

    “您说的也是,不过人总得找点儿乐子。您不会窑子也不逛吧?”

    “你这人忒贫,能不能闭嘴?”

    从风心想:谁跟你贫啊,我还不爱你说哩。小样,看你脑瓜儿还没我好使。“哎”一声说:“不说了、不说了。”

    骡车早已出了城区,太阳过午以后,走近一座孤零零的院落。

    院落两边是田陌菜地,西边有一溜儿杂草丛生的土丘,东边有一条羊肠小道不知道通向哪里。

    骡车在院落门前停下,从风瞥一眼,门楣上有“刘宅”二字,院门紧闭,两条獒犬在歇斯底里吠叫,吠叫声似乎传播出铺天盖地的锯齿獠牙。

    仓义川下车付了车钱,从风装出不乐意说:“先生,我赶这一趟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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