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前路茫茫- 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把它拉出来。”从风半蹲着身子,攒着大解劲儿。

    庚妹吼他:“你上茅房去啊。”

    “拉出来了。”从风在屁股下面做了个掏的动作,直接送到庚妹鼻子底下。

    “恶心你,骗人!”庚妹挥手打落,瓦片儿发出“叮咚咚”的声音,蹦出黄色的亮光,从风伸手捞住,还给庚妹,是那枚铜板。

    庚妹觉得挺神奇,忽然想起沈万奎请他去演堂会的事儿来,沈万奎说的没错,他的功夫可了不得,主凤茶楼变戏法那帮人算什么,给他打洗脚水都不配。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总督署衙的堂会应该就在这几天,不用说老有气派了;都说总督老儿能耐了得,也不知是扛大刀的关公还是卖马的秦琼,咋不去保定那地儿逛逛?一方二便,两样都瞅着了。但又担心自己一离开,从风把不住,难保不捅娄子,只好打消了念头。

    庚妹到底是不安份的人,看戏法是她的痒痒筋儿,凑热闹的事儿也不想落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叫着从风一块去,保定那地儿他人生地不熟,不敢瞎跑,也没有害他的歹人,正好安心乐意玩儿。于是撺掇从风说:“你这成天儿猫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日子久了好人都会憋坏。”

    “是啊,我这实在憋得难受。”

    “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儿走走。”

    “不好吧?中隐大哥和翼飞大哥的话说得在理,我老拧着也对不住大家。”

    “哟,你长进了。不过,我带你去的地儿不光好玩儿,比呆在家里还稳当。”

    “去哪儿?”从风有些动心。

    “去保定看戏法,就是沈万奎邀你去演堂会那地儿。”

    “去保定看戏法?好啊!”从风蹦起来要走,忽又坐下,“不行,中隐大哥说了要我少露面,不去了、不去了。”

    “你咋三打不回头,四打连身转?中隐大哥是不让你在歹人面前晃眼,没说不让你到别的地儿露面,害你的人在天津,那地儿远着呢,谁认识你啊。”

    “太远了我不去,我不能离开我娘。”

    “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咱们看完就回来了,啥也不耽误。”

    从风经不起庚妹怂恿,犹豫不决。

    庚妹又说:“这叫三全其美,又不在天津露面,又不用在家里猫着,还赚着玩儿了。保定那地儿比天津好玩多了,咱们不光看戏法,还可以到处溜达,就咱们两个人,多自在。”

    “就怕中隐大哥不会让我去。”

    庚妹撒谎说:“中隐大哥交代过,有啥要紧事儿来不及告诉他,让我做主就行了。”

    “中隐大哥真是这么说的?”

    “这还有假?中隐大哥不开口我能随便带你走吗?”

    “还是等中隐大哥回来跟他说一声吧。”

    “大伙都夸你做事利索,怎的这会儿恁地黏糊?别磨叽了,晚走一天就看不到出彩的了。”

    “谁黏糊?走就走。”从风被她这么一激,蠢蠢欲动之心完全按耐不住了。这下倒是老到,给郧中隐留了个字条,告诉他跟庚妹看堂会去了。披件衣服,跟着庚妹出门。

    庚妹在路边拦个骡车,两人兴高采烈的上了路。

第二十一章 祸事临头 (3)() 
到了保定,堂会的日子还差两天,庚妹不拘亲热,搂臂攀肩,领着从风四处闲看老城风景,品尝风味小吃。也少不了歪嘴和尚念些世故人情、江湖机术的斜经。

    从风到了一个新鲜地方,玩得忒高兴。听庚妹海说神聊,不仅不嫌她嘴碎,倒觉得都是为人处事的肺腑之言,脑瓜儿开窍了许多,因此人也称心,话也投机。

    堂会当天,两人不再闲逛了,赶大早去总督衙门,要抢先占个好位子。没承想走过去一看,满眼岗哨林立,戒备森严,闲杂人员都被挡在门外。从风不认识兵士手里的枪支,倒不觉得害怕,只是知道人家不让进,埋怨庚妹不打听清楚。

    庚妹嘴里无奈嘟囔着“总督老儿忒小气”,心里却想这趟不能白来,琢磨着有什么法子混进去。她一双眼睃来睃去,瞅见有打杂的挑着提着进进出出,守门的兵士也不阻拦,服饰穿着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都是素净短褂,下半截裤腿扎着绑,绑带直绕到鞋帮子,走起路来像两把笤帚在扑噜。打她身边经过时,一眼瞥见腰间别着的铜牌,庚妹有些见识,晓得蹊跷就在那铜牌上,咬着从风的耳朵说:“瞧见没,挂在腰上那玩意儿?”

    从风随他所指瞟了一眼:“挂那玩意儿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指定是出入牌,有了它就能进出。”庚妹面露喜色,“我有招了,你等着。”

    从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庚妹已经走开了,撵上一个打杂的,莺声燕语凑到跟前搭讪。那人瞅她一眼,模样儿招人待见,也好言好语搭上了腔。庚妹说着笑着紧挨着他,半路上人不知鬼不觉摘了他的腰牌,借口说给他买吃的,走到一边一看,果然是入出通行牌。她故伎重演,不一会儿又摘了一块,回来招呼从风。

    两人找到一家当铺,弄了两身衣服,换了一模一样的装扮,返回到总督府门前,大模大样往场子里边走。门岗没看出什么破绽,就轻轻松松混进去了。

    里边已经没有好位子了,庚妹瞅见也有几个穿常服的,便拽着从风凑过去。两人站定脚跟,场内气氛有些渗人,不敢乱动。从风望着荷枪的兵士,问庚妹他们肩上背的是什么,庚妹悄声说:“洋枪。”

    “洋枪?干什么用的?”

    “小声点。听说过吃枪子儿吗?”

    “听我爹说起过。”

    “洋枪里装着枪子儿,打出来要人的命,给洋枪打着了就叫吃枪子儿。”

    “这么多人背着洋枪干什么?”

    “总督大人抖威风呗。”庚妹的贼眼儿四处张望,看到几个戴顶戴花翎的,估摸着居坐中间那个派头最足的就是总督老儿,“瞧见没?那就是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是谁?”

    “咱们这儿最大的官,除了老佛爷和皇上就是他了。”

    从风望过去,后场的看台上坐着一排穿黑袍戴红顶黑沿帽的人,帽子的后边拖着一条尾巴,感到稀奇,还要问,堂会忽然仓促开场了。

    从风瞪大眼睛盯着戏台,倒要看看堂会是怎么演的,便一个不落地瞅着那拨艺人轮番变活儿。没想到老沈他们出手的都是些蹩脚货,看得直摇头。后边武藤章倒是手段了得,可那小子的得瑟劲儿让他看不惯,矮子面前不说短话,明知人家差能耐,贫嘴滑舌,可不是贬损人家跌份儿吗?这是故意整人。心里愤愤不平,恨不得奔上台去给他亮几招,我的野路子不比你手段差,让你开开眼。

    正在犹豫该不该给武藤章一点颜色瞧瞧,忽然一拨吃粮的过来抓人。抓的都是老沈一边的,拽了拽庚妹衣袂,脱口说:“咋就抓人呢,还拉偏手哩。”

    庚妹急忙捂住他的嘴,耳语说:“出事了,别吭气。”

    沈万奎一干人可怜兮兮像刀俎下的鱼肉,两人眼睁睁的看着为他们着急。庚妹晓得这地儿不能呆了,招呼从风装个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外走。沈万奎被兵士押着经过身边的时候,从风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当初要是答应他跟着来了,今儿就没有日本人显摆的份儿,日本人显摆不出来,老沈他们就不会遭这份冤枉罪。瞅着沈万奎就要被押走了,脱口喊了一声:“沈师傅,你们吃了日本人的亏,别着急,我替你们讨回公道。”

    道台大人听到这一声喊,以为是漏网之鱼,便对兵头使了个眼色。

    两个兵士前后包抄,庚妹叫他快把通行牌亮出来,从风一摸腰上,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庚妹急了眼,忙把自己的亮出来打掩护,兵士挡开她,目光直逼从风。从风急中生智,不露形色把庚妹的拿过来一晃,晃出两块铜牌。俩兵士愣了一下,不好下手,一个折回去向兵头报告,另一个端着枪挡住他。从风变一只黄蜂往他脸上扑,那小子偏头侧脑的驱赶,从风望着他抿嘴笑起来。庚妹见有了机会,拽着从风慌慌张张钻出人丛。

    出了总督署辕门,推着从风奔了足有三里地,不见有追赶的,才停下了脚步。

    从风不满说:“又没人吃你,瞎跑什么!”

    庚妹余悸未消,嗔责说:“还说呢,差点命都丢了。”

    “别吓唬人,谁要你的命?”

    “说你胆小,敢情比我还胆大。”

    从风不以为然说:“不是你说的这世道死心眼儿没法混吗?”

    “这哪跟哪啊?你也不看看是啥地方,官府抓人,你嚷啥?还说要替人家讨回公道,你能向总督老儿讨回公道?把你当同案犯一块抓起来,你去讨回公道吧。”

    “不是没抓吗?不是还跟你在一块吗?你瞧他们多冤,为啥不讨公道?”

    “就凭你?你都能讨回公道,这世界早就天下太平了。这儿是总督府,你跟总督老儿较劲,你以为他是韩武来啊?一千个一万个韩武来也抵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照你的意思,这人是总督老儿要抓的?”

    “当然是了,他不开口。谁敢抓人?”

    “总督老儿为啥要抓人?”

    “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咱们赶紧回天津,别在这儿惹祸了。”

    “难不成老沈那帮人咱们撒手不管?”

    “都这份儿上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不吃萝卜,我要去救人。”

    “疯了吧你,你跟他们八竿子打不上,别把自己的小命赔上了。”

    “不是八竿子,是一竿子。要不是我拒绝老沈演堂会,一竿子把他打回去,他们就不会遭这份罪。”

    “走走走,咱们走!”

    “去哪儿?”

    “回天津啊!”

    从风顿了一下:“回天津……你去拦车。”

    庚妹没防他,到路边去等骡车。忽然一阵脚步声响,一回头,从风跑远了。

    庚妹一边追一般喊:“站住!混蛋,你给我站住!”

    从风头也不回,两只脚像蹬上了哪吒的风火轮,把庚妹甩了一大截。

    庚妹追得汗流浃背,迎面与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原来又回到了总督署衙门前,黑压压的兵士正踏地而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风已经跨进了禁门,庚妹的铜牌在他手上,没法追上去。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惊恐的眼神渐渐呆滞,头顶回荡着晴天霹雳,满脑子嗡嗡作响。

    剜心剜肺般傻等了大半晌不见出来,眼泪滴湿了衣襟,这愣头青着三不着两,只怕有去无回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来。神慌意乱,只好急三火四回天津去叫人。

第二十二章 生死条约 (1)() 
从风第二次溜进总督部院大门,感觉忒好进,比进主凤茶楼还容易。其实这时候挺拥挤的,之前调来壮威的兵士正往外撤,就像羊群出圈;也有往里走的,三三两两,那是进去收拾场地的勤杂工,他的模样正好鱼目混珠,钻了空子;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腰上挂着出入牌,货真价实的总督署衙独有通行证,因此没人怀疑他,也没人阻拦他。

    刚才演堂会的地儿差不多空空荡荡了,转背就变了样,他感到有点意外。有人在拆除临时搭建的戏台,还有人在打扫场地,凑起来也就够两桌吃饭的。令他失望的是,那几个穿黑袍戴红顶黑檐帽、帽子拖尾巴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知道这事儿要理论就得找总督大人,庚妹说了总督大人是最大的官。可是总督大人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他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总督大人,于是放缓了脚步,边走边观察:整个院子好大一爿,比鹅幻峰山脚下的村落还要大,一色的青砖翘檐房,进深没有尽头,让人感觉随时会有吊睛白额大虫窜出来似的。他倒没怎么害怕,但有点蒙,这么大的地方找到总督大人可不容易。愣了一会儿,想起看戏法的时候,老头儿坐的是正中的位子,恁地,他住也应该是正中,于是选着中间的房廊往里走。

    每隔一段都有背洋枪的,瞪着冰核儿似的眼睛来回迈步。他径直过了仪门,心想,不能瞎闯了,别走了冤枉路,于是站在甬道里喊起来:“总督大人,您挨哪屋住?”

    忽然应声窜出两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一个肥头圆脸生得像大包子,一个长着一双兔子似的招风耳,二话不说朝他扑过来。他看着势头不对,一矮身,从二人腋下钻过去,拍着腰牌说:“我有这个。”

    包子脸膨胀出满脸怒容呵斥他:“你小子一个打杂的,敢在这儿大呼小叫,反了你!”

    他心里暗笑:谁打杂?你才打杂呢。冷不防被招风耳以卧虎扑食的速度和力量摁倒,包子脸把他的胳膊反扣在背上。再挣扎也没有用,人家是衙内高手,平时一身力气算得了什么,蛮牛缠二虎,不是对手。但心里不服气,用喊山的嗓门嚷:“没瞧我有入出牌吗?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你们别耽误我。”

    此时曾皋从总督公堂禀完事出来,听到有人大呼小叫“人命关天”,抬头望一眼,见两个卫士摁住一个后生,应该是衙门里的杂役,没觉得奇怪,低头走过去。忽然愣了一下,这小子挺眼熟,忍不住回头一瞥,顿时惊得舌挢不下。曾皋向来记人过目不忘,认出是从风。这小子不是给秦矗做了吗?怎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地儿?微微抬了抬帽檐,定睛细瞅一眼,就是他!

    事出诡奇,不可轻率。急忙悄悄返回总督大人的公堂,禀告说:“舅爷,小子之前说秦矗谋害的那小子没死,闯进总督署衙来了。”

    总督大人合拢手中的公文,蹙了蹙眉:“怎会闯进总督署衙来?逆贼胆大包天,本督的署衙禁卫竟如此松弛!”

    “小子没看走眼,一百一是他。应该是化妆成杂役混进来的,两个侍卫已经把他逮住了。”

    “你去吧。刑科自会处置。”

    “舅爷,小子多一句嘴。此次堂会有雷霆万钧之震慑力,不光秦矗失魂丧胆,其他逆贼见势不妙,乘风转舵。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