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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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茫茫-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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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婉月望着王嫂叹了一口气,恨恨说:“跟这天煞的凑合了十多年,走到这一步,他不仁我不义,我叫他不得好死。”

    王嫂劝慰了几句,止住了鼻血,回屋洗衣服去了。

    邱持贵拿了白药回来,被秦矗叫进房中,没等他坐定,劈头就是一句:“老邱,耍猴人来天津了。”

    邱持贵稍微愣了一下,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随意“哦”了一声。

    秦矗对邱持贵替王嫂解围心里不悦,这一声“哦”更感到他对自己的安危不上心,但还是耐着性子把易宛月去水月庵烧香,在胡同里被耍猴人持刀拦截的事儿说给邱持贵听,又分析说:“我估摸着与你在虹城遇见那耍猴的是同一个人,是袍哥的重要人物,要不不会点着名儿要找我。”

    邱持贵惊出了一声“啊”,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惶惑说:“他来天津干什么?难不成袍哥真要来这儿汇聚?当家的,咱们的安分日子可到头了……”

    秦矗本来就心神不宁,听邱持贵说丧气话,一肚子邪火蹭蹭往上窜,情绪控制不住,一巴掌拍在几桌上,震得杯中茶水飞溅,恶狠狠的斥责:“光说些没用的,你就不能说句人话?”

    邱持贵的骷髅脸直抽搐,心里暗骂:你拍谁的桌子?我比你大好几岁,对儿子也没有这样的,做张做势,别太过,太小看我老邱了。

    邱持贵做下人出身,懂得不露声色是自我保护的最好武器,他没有顶撞秦矗,反倒转个好颜面凑到跟前奉承:“当家的,您是活诸葛,有您在,我不是不用想事儿了吗?”

    秦矗不屑邱持贵挨了巴掌赔不是的德性,冷言相讥:“成,人家找的是我秦矗,不找你邱持贵,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邱持贵陪笑说:“哪能呢?当家的,要我说,甭管这个耍猴的认不认识咱们,咱们都别藏着掖着,倒不如撑船就岸,跟他照个面儿,看他是什么来意,没准就糊弄过去了。”

    “你这才是人话。”秦矗瞪他一眼,又强调说,“王嫂说他是外乡口音,又指名道姓问我住哪儿,肯定认识我。”

    “认识就认识呗,他要是袍哥,咱们比他更袍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也不见得是来翻老黄历的,没准是混得不好找您揩点油,一个耍猴的还能混出啥名堂?给不给,给多少是您的事儿。甭管他是啥来意,这个照面是必须打的。”

    “就这么着吧,走一步看一步。索性你以我的名义写封请帖,上街去把他找过来。”

    “我明儿就去办这事儿。”邱持贵退出门来,转身去给王嫂送白药。

    秦矗忽又想起易婉月和王嫂假扮尼姑溜出庵堂的事儿,心里打一激灵:娘们儿一准是想见她儿子,她要知道她儿子没了,还不得闹起来?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官府,虽说我做得隐秘,也难免不查出些蛛丝马迹,譬如那天夜里邱持贵给那小子扔纸团有不有人瞅见?那小子一路上喊喊叫叫会不会被人听到?这事儿可不能大意,再也不能让娘们儿出门了,就连王嫂也不能叫她出去,小心驶得万年船,别让后院起火。

    他起身对门外叫曾皋。曾皋应声过来,秦矗交代:“太太精神不好,安排人守住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免得生出意外。王嫂就在家里打杂,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能外出。家里买东买西你亲力亲为,我给你加半个人的薪水。”

    曾皋白天不在秦府,天黑回来,对之前发生的事儿听到一些,这会儿秦矗交代要看紧易婉月,就连王嫂也受到禁锢,心里疑惑,但他想这应该与哥老会没什么关系,也许就是夫妻间的破事儿。于是回答说:“谨遵老爷吩咐。”

第十八章 独行刀客 (2)() 
第二天早饭过后,邱持贵赶辆骡车,上街去踅摸那耍猴的。

    他先到昨天易婉月堵轿的市肆,没见到人。又跑了卖艺者比较集中的几个露天场子,都没有耍猴的。一时间犯起难来,天津地界儿宽,这耍猴的都是打一枪换个地方,盲人骑瞎马,上哪儿找去?

    正在气馁心烦,一个懒散邋遢少年晃荡着走到跟前,斜眼瞪着他:“找人吧?”

    邱持贵瞥他模样儿不招人待见,不耐烦说:“去去去,没你的事儿。”

    “有生意咋会没我的事儿?说吧,找谁?”

    邱持贵忽然记起这小子好像是张蛤蟆,成天儿在街头晃荡,吃的就是包打听的饭,没准他真知道。

    “你是张蛤蟆?”邱持贵想确定一下。

    张蛤蟆横他一眼:“别这么叫,我可不爱听。”

    邱持贵知道就是了。便问:“你见没见过一个耍猴的?”

    “瞧你问的,耍猴的多着呢,我知道哪个耍猴的。”张蛤蟆倒不耐烦。

    邱持贵把虹城那个耍猴的描述了一遍。

    “给钱吧,我不会白告诉你。”张蛤蟆把手伸出来。

    邱持贵掏出几个铜板。

    张蛤蟆斜一眼:“不够塞牙缝的。”

    邱持贵又掏出两个。

    “二十个铜板,少了我不会说。”

    “你小子狮子大张口。”邱持贵要讨他的信儿,没奈何给了他二十个铜板。

    张蛤蟆接在手里掂了掂,说:“八成是要坐船走,快追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邱持贵驱车赶到码头,在人丛中寻找着,果然瞅见一个挑担牵猴的,正立在路旁东张西望。跳下车,扒开人群拽开大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打量,瞧他的形貌仪状,就是虹城那个耍猴人。

    只差十来丈就到跟前了,耍猴人忽然扭转身子,挪步向河边走去。邱持贵紧走两步,耍猴人像知道有人在后边追他似的,健步如飞登上了一条旧船。

    邱持贵又赶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心里想:“他既然要搭船走,何苦引狗入寨,走了不正好吗?追他干什么!”

    于是身子一闪,躲到人丛中窥视耍猴人的动静。

    耍猴人斜坐在挑子上,肩上挎一把刀,背靠着船舷,优哉游哉地和两只猴儿分吃食物。

    没多大一会儿船开了,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之外。

    邱持贵如释负重登上骡车,打转奔回秦府,将亲眼所见告知秦矗。

    秦矗听了疑惑不定,沉吟说:“你确定他走了?没看错人吧?”

    邱持贵拍着胸部说:“当家的,我眼不花,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瞅着船儿开远了才离开。”

    秦矗松了一口气,哼出一丝自以为是的笑容,说:“原来是死诸葛想吓生仲达,玩虚招子。走了好啊,走了咱们就省心了。该死的死了,该走的走了,咱们该干嘛干嘛!”

    邱持贵一时落得清闲,邪火上身,听秦矗话语中带出一个“干”字,心下陡然冒出一个淫狎念头,歪想找王嫂干事儿。

    王嫂守寡多年,虽已人到中年,却是风韵犹存。俏脸蛮腰,**,身段儿百里挑一。

    邱持贵早年丧妻未及续弦,对王嫂垂涎日久,只因顾虑秦矗有意,不敢与他争风。昨日秦矗将王嫂一顿好歹,心里有数了。当时过来说了一番体己话,又送了白药,这会儿借故瞅她伤情,又来嘘长问短。

    王嫂搬凳让座,再三致谢,还称赞他不拿大,为人和善。

    邱持贵一见这么投机,心里乐滋滋的,沉着屁股七拉八扯起来。说着说着一双贼眼直勾勾地落在王嫂的胸部上,话里也开始夹杂一些挑逗的言语。

    王嫂这才意识到他在打自己的主意,感觉就像一脚不慎踏进了臭水沟,恶心得不行。但她知道这也是一个惹不起的主儿,不敢跟他红脸;而且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今自己也没了出入自由,如果求他帮忙去娘家探个信儿啥的,倒是找不到更方便的人了。有事的时候跟他搭话,没事的时候避着点儿,在太太抬眼皮底下谅他不敢胡来。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拿些没要没紧的话搪塞了一番,便委婉催他离开:“邱爷您忙您的,往后少不了要劳烦邱爷,这会儿我得去伺候太太了。”

    邱持贵反话正听了,以为王嫂要拿自己做依靠,暗地里欢天喜地,也不好再待着了,当下退出来,又说了一声:“回头再来望你。”

    王嫂怕他杀回马枪,赶紧到易婉月房里来。

    易宛月对王嫂挨打心里过意不去,又拿出些碎银,说:“昨晚流不少血,托人买点阿胶补补身子。”

    过了一旬,王嫂思母心切,自己没法抽身,无奈求邱持贵代为往娘家跑一趟,并把易宛月给她买阿胶的银子包好带去。

    邱持贵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到了王嫂娘家,她娘见来了个老男人,只当是女儿新找的晩伴儿。虽不中意,但也不敢懈怠。让儿子、儿媳备饭。

    邱持贵口里说“不吃了”,屁股却沉着不走。未时时分饭菜才上桌。王嫂的胞弟殷勤劝酒,邱持贵贪着杯中物,午饭吃成了晚饭,直到太阳下山,吃了个半醉,才起身话别。

    兴高采烈回来,跌跌撞撞扑进院门,要去给王嫂回话。

    王嫂隔窗望见,晓得他喝高了,怕他闯进房里来,赶紧走到院子坪里迎他。

    此时已是点灯时分,一应人员都在屋内歇着。邱持贵酒壮色胆,见王嫂只身一人,把她推到黑暗旮旯,一双铁钳般的手紧紧抱住,杵着臭嘴狗啃骨头似的亲吻。

    王嫂吓得簌簌发抖,挣他不脱,心里犯急,却又怕别人瞅见出丑,不敢呼喊。

    邱持贵见王嫂不吱声,以为顺从,欲火难耐,放开胆子扯她裤头。

    禽兽勾当就要得逞,冷不丁头发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把,一愣神,肩头上骑着一个毛茸茸的活物,顿时一肚子马尿化成了冷汗,心惊肉跳也顾不上王嫂了,把那活物甩开正要逃,一个大汉挡住他,一柄短刀透着寒光直逼眼前。借着夜色透出的微亮,认出是耍猴人,吓得骨软筋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告说:“兄弟,有话好说。”

    王嫂趁机脱逃回屋,迎面遭遇曾皋。

    这一出前前后后都被曾皋窥在眼里,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替王嫂解围,就在这时耍猴人领着老猴儿越墙而入,吃一惊不小,猜他一定有来由,竟不声张默默等着事情的发展。

    那天他从总督府回来与耍猴人照过一面之后,心里有了警觉,但事后多次跟踪,却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不过是在街头驱着猴儿表演些玩意儿,也不和人私下来往,看上去就是一个以耍猴为业的艺人。易婉月烧香遇险,他曾探问范胜和张二作贼人说过什么,两个奴才口风紧,愣说没听清。耍猴人乘船离开天津,他也知情,耍猴的走南闯北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然而这会儿突然夜闯秦府,却是十分意外。此时方知这个人奸诈狡猾。他正作壁上观,不料被王嫂撞破,于是借坡下驴灵机一呼:“有贼,快来人!”

    一语未了,十来支火把呼啸而出,将耍猴人团团围住。

    耍猴人用短刀压住邱持贵,另一只手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镜匣大小的纸盒交给老猴儿。老猴儿捏着一炷已点燃的棒香,离那盒外垂着的引子仅一尺之距。

    耍猴人冷笑嚷道:“这是火药,谁敢过来,我就让这儿变成火海!”

    众人面面相觑,连连后退。

    曾皋喊一声“别让这贼跑了”,便进屋去告诉秦矗。

    秦矗听说外边吵闹的是耍猴人,顿时面如死灰,暗暗惊疑:邱持贵亲眼目睹他坐船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原来耍猴人那天傍晚拦截易宛月被两个轿夫惊退,并未走远,在墙后潜蛰片时,等他们离开,便跟梢到主鳳茶樓。因摸不清秦矗底细,不敢贸然行动。

    他估计易婉月回去会对秦矗说起,秦矗一定会提防,第二天使了个瞒天过海之计,假装坐船离开。为了让秦矗上当,又买通了张蛤蟆。走了一程打个回转,乘其不备趁黑摸进院来。

第十八章 独行刀客 (3)() 
秦矗料事只能料到一,料不到二。耍猴人以这种方式突然窜上门来,令他措手不及。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此人是成心来找茬的,说白了就是来索命的。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以袍哥身份相见,要么拔刀相向。以袍哥身份相见,隔墙有耳,消息传出去,是逆党串联的弥天大罪;拔刀相向,显然这混蛋有备而来,难有胜算把握,弄不好家毁人亡。甭管哪条路,都是大祸临头。

    事已急于风火,容不得秦矗从容盘算,抱着不会被人察觉的侥幸心理,走出门来,喝令下人通通回屋去杜门晦迹,违者绝不轻饶。

    转瞬坪里只剩下耍猴人和邱持贵,秦矗镇定神思大步迎上去,一边走一边袒开身上的马褂,忽然前腿一弓,左手“吧唧”捏住右手手腕,右手“砉”地叉开三根指头,左手又“呼喇”撩起外袍,右手“啪”一声贴着内衣拍在胸部上,半侧身子开腔说:“承蒙赏赐新衣,怎抵大哥情义。”

    这一串动作连贯利索,话语低沉凝重。这是不相识的袍哥见面表明身份的暗号。说是,汉末曹操捉了关羽,赠以锦袍抚慰,关羽却将锦袍穿在里边,将旧袍罩在锦袍之上,因为旧袍为桃园三结义的兄长刘备所赠,以示兄弟情深义重。哥老会正是借用此意结党聚义,因此也称袍哥,并且演绎出一套见面的招式。不熟识的袍哥如果产生误会,只要能把这套招式完整做出来,就可以相互谅解甚至可以获得对方帮助。

    这个耍猴人的确是哥老会的余党,这一点秦矗没料错。他十多年来一直专注于两件事儿:一是追剿当年出卖哥老会的内奸,二是收回夏福常的爪角兕,扶助新的总舵主重振哥老会雄风。而谁是内奸徐擎天没有留下线索,只能盲人骑瞎马四处侦查。夏福常当年出城以后就销声匿迹了,好不容易探到他藏匿在鹅幻峰的山洞里,但夏福常的儿子夏从风已经带着爪角兕下山了。他搞不清从风下山的意图,不敢贸然对他采取行动,只好一路尾随。

    在虹城与从风相遇的第二天,他获知从风被人引诱北上寻母,由此断定秦矗已在异地安家。身为山堂头领,为何举家背井离乡?这样做必有蹊跷。因此他怀疑秦矗就是叛徒。进入直隶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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