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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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茫茫-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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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你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母子见面,别嚷,跟上去就是。”

    从风“哦”了一声,还想问他句把什么话,那人却往里巷一钻,已不知所踪。

    他果真不叫唤了,朝娘走的方向继续追上去,好在还看得见,娘不时向他招手,但总是保持一段距离,他就若即若离地默默跟着。心里也有些纳闷:大半夜的到处没人,娘还用得着藏猫儿似的?不过他想娘这样做一定有原因,娘一定是想和我多说会儿话,找个没人听见的地儿。那是什么地儿?应该不是娘待的茶楼,那天去茶楼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甭管去哪里,他只盼快点儿到达娘要去的地儿。他有许多话对娘说,要把这十多年来日思夜想的心思告诉娘,还有和爹一起住山洞的事儿,他不知道娘愿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回山洞,但他又想,回到山洞,万一爹不在了,娘会多伤心。

    他又把心思转到了爹的身上,爹,您一定要挺住,不要多少日子我就能和娘一块回来了,我就要见到娘了。

    他的眼睛紧盯着前方,心里在想事,没顾及脚下,绊着土疙瘩摔了一跤。

    一群蝙蝠“扑哧、扑哧”腾空而起,几乎碰到面庞,吃了一惊,爬起来,闻到了一阵刺鼻的腐腥味,一条臭水沟蠕动着斑驳的月色。原来他追了不下十里地的路程,早已拐出了街巷,走在一条狭窄坎坷的土路上。

    娘的身影倏忽不见了,娘去哪儿了?我把娘跟丢了。我不该不看路的,不摔这一跤就不会把娘跟丢。心里着起急来,踟蹰四顾,这地方异常荒僻孤寂,朦朦胧胧看到前面有一座矮屋,屋里有亮光透出来,若隐若现。他想娘一准是在那儿候着,于是拍打了一番身上的尘土,正了正衣冠,抖擞精神向矮屋跑去。

    矮屋一张双扇门半开半掩,屋内点着蜡烛,微弱的光焰在昏暗中摇曳。就要面见娘的慈容,再也忍不住了,大喊起来:“娘、娘——我来了。”

    他心潮澎湃,撞开门扑进屋去,又连声呼唤“娘”,却不见娘做声,娘不在这里?张眼望时,只见两个蒙着脸的人影在屋里晃动,三更半夜的好不渗人。他感到有点不对头,不再叫唤了,心下迟疑着,准备退出来。忽然身后的门“啪”一声合上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没等他弭定神思,冷不丁膝弯被人踢了一脚,打个趔趄,还没立稳脚跟,又一脚补来,身子向前一趋,扑地跌倒,有人压住他一双脚。

    他尖叫一声,挣扎着正要爬起来,却被没轻没重的木棒重又打趴下,木棒捶稻草似的落在背上、脑袋上,他感觉衣服潮乎乎的,应该是流血了,他的头很沉,晕乎乎的没有力气再挣扎。

    木棒停下来了,但双手双脚被人按住,脑袋贴着地面,动弹不得。此时才晓得遇上歹人了,哼哼着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外乡人,是来见我娘的,你们一定是弄错人了?”

    “你还还知道你是外乡人?跑天津卫来找死你。见你娘——见鬼去吧。”说话的是秦矗。

    秦矗自打那天邱持贵告诉他从风到了天津的事儿,就迫不及待要把爪角兕据为己有。因为顾虑从风身边有四大棍相随,知道那帮人不好惹,而且事情必须做得机密,还不能闹出丝毫动静来。暗中苦苦琢磨,要能把那小子骗到一个人不知鬼不着的什么地方,就不难得手了。

    事有凑巧,早几天几个打杂的伙计闲聊天,对从风给沈万奎变戏法添乱津津乐道,话中说到那天他冲王嫂叫“娘”,你一言我一语嚼着舌头:王嫂一个废物鸡哪来的儿子?实在好笑。

    这话被秦矗无意中听在耳里,暗里动了一个念头:那小子撞见和尚叫舅舅,可见他不认识易婉月,这不正好蒙他?沉思一番,心里想出一条计策,忙去对邱持贵说:“你赶紧去跟梢夏福常的儿子,把他行踪摸准了,逮着机会行事。北城郊外有处荒屋,把他引到那地儿,咱们两个对付他一个,爪角兕一准手到擒来。”

    邱持贵迟疑着说:“这事儿……就怕王嫂不肯干。”

    “你咋见傻呢,有王嫂什么事儿?还能让别人搀和?你知我知,神鬼莫知。”

    秦矗所言北城郊外的荒屋,便是从风这会儿遭到算计的矮屋。矮屋建在溪边的一片荒地中央,荒地上堆着数座年代久远的坟茔。屋主原是一个守坟的孤老头,孤老头的吃穿给用由其中一座坟主的后人供养,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断了生计。孤老头起先还能种些薯类菜蔬自食其力,但随着岁数增大动不了了,又不敌病痛折磨,日子难捱,绝望之下找根绳儿吊出三寸长的舌头,听蛐蛐儿去了。因孤老头是个横死,民间甚是忌讳,矮屋东不着西不着孤零零的落在坟地上,打这儿起四乡八里之人皆视之为凶宅,无人敢来光顾。秦矗在这地儿抢劫算是被他选着了。

    邱持贵对爪角兕原本另有所图,不料秦矗下手急,仓猝无计,只好配合他,心想,这会儿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先让他得了手,日后再想办法。

    他听了秦矗的话,果真去跟梢从风。费了不少工夫,对从风的行踪起居渐渐了如指掌,便是从风昏迷两天三夜未醒也落在他眼里。

    今儿他窥视从风复元出门,随四大棍去饭摊进赌馆,晓得机会来了,便快步流星回去知会秦矗。

    秦矗听罢,大喜过望,扳着指头算了一下,赌场打烊少也得两个更鼓,即刻措备尚有充裕时间,便叫邱持贵找来两束线麻,用元青颜料染黑烘干;自己亲备一件女人衣服,一条绳索,一些易容的脂粉,一并打个包袱。诸事就绪,二人分开各走。

    离从风居所不到一里,会了面,低言嘀咕了几句,避个背眼地儿改换了头面。秦矗原本个头就不高,装扮成女人其模样几可乱真。邱持贵五大三粗,又是驼背,甚是别扭,于是穿一件肥大长袍,有夜色掩饰,勉强过得去。

    挨近老孙头宅院,潜伏在暗处,伺机行事。

    也是该着从风倒霉,他若是从赌场回来早早的黑了灯睡下,就不至于有后面的事情发生。可他偏偏亮着灯不肯上床,而此时已是更深人静,万籁俱寂,马翼飞睡沉了,老孙头也睡沉了,邱持贵把纸团儿扔入从风房内立马闪身离开,真正的人鬼不知。

    秦矗见从风蹦出门来,暗中向他招手示意,一路引诱他跟着自己走。出了北城,二人估摸着从风不会岔路了,便先行一步进了凶宅。

    从风被他们绊倒,又挨了一顿闷棍,这才明白这俩歹人是冲自己来的,他感到倍儿奇怪,什么人要跟我过不去?我又没招惹谁,不应该啊!于是提着精神说:“我来天津是找我娘的,不是找死。你们是谁,为什么没来由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你们怎么能打我。”

    邱持贵“哼”了一声说:“我们是谁,告诉你也无妨,让你死个明白。”

    秦矗把邱持贵踢一脚,压低声音吼他:“闭嘴,你就不怕他做了鬼回来寻仇?”

    从风听着不对劲,说:“你们不会让我死吧?我还没找着我娘,我爹还等我回去呢。”

    秦矗说:“怎么会让你死呢?不会不会。”

    一边说一边拿绳索把他捆缚成一团,又用一块破澡巾把他眼睛蒙住。

    邱持贵说:“是啊,不能让你死,你死了你娘该多伤心。”

    “别说没用的,废话什么!”秦矗推开邱持贵,伸手往从风身上踅摸。可全身搜了个遍,找不着爪角兕,除了几个铜板,没一样多余的东西,喝问:“你小子把爪角兕放哪儿了?”

    从风方知原来这两货是冲爪角兕来的,可被他一问,心里打一愣登:爪角兕为啥不在我身上?咦哟,那玩意儿早就没打过眼了,我咋没在意呢?啥时候不见了的?他要不问,我都没往心上去了。奇了怪了,啥时候弄丢的?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爹再三叮嘱在交给接头人之前一定要保管好,我偏偏给弄丢了。怎么会丢了呢?转念又想,丢了也好,至少不让这俩混蛋白捡便宜。于是回答说:“弄丢了。”

    秦矗说:“你小子别跟我耍滑头,放哪儿?快说!”

    从风虽然笨嘴拙舌,可不缺心眼儿,记起庚妹说的做人别死心眼儿,心里想:他们绑我八成只是为爪角兕,要是没了指望,没准要杀我,我得哄着他们。改口说:“我没带身上,藏起来了。”

    秦矗半信半疑:“藏起来了?”

    从风说:“是啊,我怕弄丢了,就藏起来了。藏哪儿别人找不到,还得我自己去找。你们放开我,我带你们去拿。”

    秦矗听他前后说法不一,晓得他在耍花样,又在他身上搜了一遍,非常失望。

    此时远处传来金鸡报晓。

    邱持贵问秦矗:“咋办,要不让他给找来?”

    秦矗呵斥说:“你咋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以为他真会找来给你?这小子不傻。”

    “恁地,咱们走吧。”

    “走?得把这小子做个了断。”

    “让他呆这儿,由他去好了。”

    “由他去?由他去就是放虎归山,回过头来要吃你。既是别人找不到,就让那玩意儿和他一块消失,别动菩萨心肠了,送他去见阎王!”

    从风见他二人起了杀心,暗自埋怨:爹啊,这可是您那玩意儿害了我。心里着起急来,冷不丁放声大呼:“来人啊,杀人啦,救命啊!救……”

    第二个“救”字才出口,只听“咚”的一声,颈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瘫成一堆泥了。

    邱持贵吃了一惊,说:“这小子跟咱们无冤无仇,犯不着要他的命吧?”

    秦矗恶狠狠的说:“你想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吗?别老虎戴数珠假称善人了!”

    邱持贵不敢再多嘴,若不依,自己早晚要遭他毒手,只好由着秦矗。

    从风完全昏死过去了。

    秦矗还不放心,把一块破布塞在从风嘴里,又对准他脑袋击了一棒,哼一声说:“小子哎,我跟你本没有冤仇,谁叫你拿着哥老会的爪角兕!看在你娘的面儿上,给你留个全尸吧,也算我仁至义尽。”

    秦矗早知道这屋里有个地窖,命邱持贵移开盖板,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从风扔下去,严严实实盖上盖板,又在上边压上砖头,再把屋主的旧床破柜置放上边。确定万无一失,才吹熄蜡烛,锁上门,像两个害怕日出的夜叉,趁着天色未明鼠窜而去。

第十三章 落入圈套 (2)() 
从风被秦矗和邱持贵挪动的时候,又有了些知觉,虽然晕晕乎乎的,但心里恍恍惚惚还晓些事理,感觉自己被扔进一个洞穴,上边用什么东西封住了,那两个人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好像走远了。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心里想着有不有法子出去。但头很沉,拿不起个儿,手脚也被困住了,神思渐渐倦怠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缓过神来,人清醒了。眼前一团漆黑,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后背又湿又凉,口里被塞满的破布堵得心里作腻直想吐。他想侧转身子,但四肢被绳索绕着使上劲儿。心里想我要会缩骨功就好了,我要会缩骨功这会儿就能把绳索摆脱。爹会缩骨功,但爹没有教,爹说练缩骨功得打小装在桶里,山洞开始没有桶,后来能借到桶了,但他已经超过了练缩骨功的年龄。

    他不去想缩骨功了,只想着眼下怎么办。艰难地仰起头,头离石板的距离不大,杵着嘴在石板上蹭磨,他要把嘴里的破布弄出来,这样要好受一些。这样磨实在太累,但再累也得磨,磨累了又躺下,躺一会儿又磨,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嘴唇皮都磨破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运一口气,使劲一吐,把口腔憋空了。

    他大口大口呼吸,凉风从什么地方透进来,充满霉腐气味。

    这个地窖原来是屋主储藏薯粮用的,自然有耗子来光顾。耗子给屋主造成了损失,但现在对他有利,好几处鼠径穴洞与外面相通,空气可以缓慢流动,这样他就不会很快被活活憋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声嘶力竭地吼叫。但身处孤宅,又是被关在地窖里,吼破嗓门也无济于事。

    他停止了吼叫,知道吼也是白吼。歹人早就走了,就是不走也不会放我出去,他们成心要害人。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手。他们要爪角兕,可他们不说暗号,不是爹要找的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没听过他们说话的口音,我听过的口音一准能记住,他们是我没碰过面的生人。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拿着爪角兕?他们怎么会认识我?难不成有很多歹人认识我?怪不得中隐大哥不让我瞎跑,敢情有很多歹人认识我。不对呀,歹人怎么会认识我?我又没长着三头六臂,满世界的人都跟我差不离儿,为啥就独独认识我?是了,还是爪角兕,歹人不一定认识我人,但知道我有爪角兕。哎?爪角兕到底去哪儿了?难不成被人偷走了?这贼可比庚妹还厉害。爪角兕被偷了,我没法找到爹要找的人了。唉,现在就是爪角兕在我手上,歹人把我活埋在这里,我八成是出不去了,我也没法找到爹要找的人了,爹啊,我对不住您,您让我办的事情办不成了,儿子是个没用的人。

    他胡思乱想,渐渐累了,一夜未眠,瞌睡像遮天蔽日的蝗虫扑向弹丸麦地。他害怕睡着了再也醒不来,努力撑着眼皮。然儿困倦像病魔般纠缠着,终究没能抵挡住,他很快就进入了恐怖的梦乡。

    死神暂时没来光顾,他再次清醒已觉得过去了很长时间,但他没法分清是白昼还是黑夜,只感到四肢麻木,全身也有些酸痛。最要命的是**难耐。绝望像马帮疯狂乱窜的惊马,把他的五脏六腑踏成了泥沼,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儿,他想见见娘,于是疯狂地哭喊起来:“娘,您救救我!娘啊,您在哪儿……”

    但仍然没有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白耗精气神儿。

    第三天,从风还有些知觉,他想,我怎么的也得撑住,没准中隐大哥他们会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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