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船舱,风雪依旧呼呼吹着,永不停歇。而在那漫天的风雪之中,只见两个身影额头相抵,嘴角带笑,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对方。
“你……,我……”穆山颤颤的伸出手指,指着前方的男子,而后又缓缓的摸着自己的脸颊,心中没来由的涌出一股恐惧,双脚微微往后挪移着,似是想要逃离这里,却又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而正在穆山踌躇之际,船下的湖水微微荡漾,无数由湖水组成,清澈透明的手臂,紧紧的扣住了船底,继而从湖中爬出一个个面目模糊的水鬼,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的朝着船上的穆山,蜂拥而去。
其中速度最快的一个,尖长透明的利爪,已然抓到穆山的后脑勺处,而穆山依旧失魂落魄的怔在那里,浑然不知。
第二百七十二章 神秘祭坛()
真的是我……,是我有负于她……
可是我……不会是这种人……,不会……
“为什么,你那天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失约?难道你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穆山轻轻的述说着,与其说是在质问马鹜,不如说是在抨击自己,声调愈发的高亢起来,隐隐夹杂着浓浓的恐惧和憎恨,面se涨红,歇斯底里的咒骂道:“一只披着人皮的畜生?!”
“咝……”穆山神情激动之下,双脚又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后脑勺似是撞到了什么冰冷锐利的东西,瞬间便有股冷冽邪异的寒流,窜进了身体里。
“谁?”联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和位置,穆山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身形快速的往前窜出,腰间的辟邪猛然出鞘挥动,朝着身后斩击过去。
“哗……”穆山身后的水鬼,在辟邪的剑刃斩击下,顿时断为两截,化成一滩寒水,浸湿了船板。
“鬼……,水鬼!……怎么会有这么多!”放眼望去,只见船上的空间,已被密密麻麻的水鬼所占据,那一个个透明的身体,映she着天边的洁白月光,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光芒,尤其是他们模糊的脸部轮廓上,似是带着一种肆虐快意的笑容。
“后面也有!”穆山感到身后寒意骤起,不及多想,脚尖踮地,身形如风转动,手中辟邪接连挥舞,或挑或刺,或削或砍,不断的将近身的水鬼斩成数截。
“早就知道没好事,可我还……,真是个傻瓜!如今的情形,很难继续支撑下去,但是下面就是湖泊,万一他们在我飞度之时,从湖中伸出手来将我拉到湖底……”
一想到那种可能xing,穆山顿时打消了回岸的念头,打算死守到天明,到时水鬼再多,也不足为患。
随着水鬼前仆后继的冲涌,船板早已被冰冷的湖水所浸湿。数不胜数的水鬼自杀式的倒下,在那摔落飞溅而起的蓬蓬水花掩饰下,穆山并没有发现,一股水流从四周奔涌而来,无声无息!
“刷!”就在穆山脚步挪移之际,地面上那股水流,快速的黏住穆山的脚掌,而后迅疾的蜂拥而上,沿着穆山的双脚攀升,于瞬息间将他浑身包裹住,犹如一块巨大剔透的湖泊,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哼,小小的水鬼,以为这样就能擒住我,那就大错特错。
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病猫,给你们来点厉害的!
穆山运起体内真气,浑身顿时燃起淡淡的火焰,与身周的寒水相互抗衡着。
“嗞嗞……”水与火相互绞缠,顿时产生袅袅的薄雾,升腾而起,朦朦胧胧。
“哗……”就在穆山即将脱困之际,湖面突然掀起一股巨浪,朝着穆山当面拍下。
“雕虫小技!”穆山猛然发力,震开了周身的禁锢,正yu悍然反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之中突兀响起:寒月几度照千山,光yin百转秋长!天可怜见,终是把你给等来了!若是再晚一些,也许我就等不下去了。
“马鹜……”穆山心神一颤,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听到马鹜的声音,然而就在走神之际,头顶的巨浪已经幻化为一只巨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他,猛地将他攥回了湖泊里。
“咕噜噜……”猝不及防之下,穆山的口鼻被大量yin冷的寒水灌入,胸口沉闷yu炸,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山无法开口,刚想再次挣扎,却忽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他牢牢的钳制住,体内的真气瞬间停止运转。
怎么会这样!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的真气会被禁锢住?
骤逢变故,穆山心中一凉,望着头顶倒映在湖面上,来回晃动的月影,只觉一切都在逐渐远去,逐渐模糊。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茫然四顾,只见四周的湖水,竟是由无数张神情各异的脸颊组成,重重叠叠,狰狞可怖,看得穆山背脊发凉,汗毛乍立。
“咕咕……”穆山口中吐出一连串的气,浑身的力量开始衰减,然而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臂,仿佛攥得更加的用力,拉得更加的快速!
下方,幽幽冷光之中,穆山看到了一座秩序严整,华丽绚烂的遗迹。
湖底全由一片水晶构建而成,水晶范围之广,难以估量,其中更是镂刻着无数意义不明的符文,微微的闪耀着寒光,一如天边的星辰倒落在湖泊里。
水晶中心处是一座不知作何用途的祭坛,而在祭坛上则有一尊龙首马身,鳞甲狮爪的神兽镇压着。神兽刻划得栩栩如生,昂首眺望之际,竟是给穆山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而在祭坛的四周,漂浮着无数jing光烁烁的图文,其间更有淡不可闻的声调,徐徐流转而出,徘徊心间。
“音符……”穆山瞳孔稍稍一缩,即便他不通音律,然而还是在瞬间认出了那些围绕着祭坛神兽,缓缓流动的音符,其中排列着的顺序,跟周瑜拿给他看的那张羊皮卷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咕咕……”穆山刚一张口,四周的湖水便汹涌的往他肚子里灌溉着,似是要将他撑死胀裂。
为什么这里会有完整的《往生》曲谱?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我要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
真是好笑,蛇妖弄不死我,jing通水系法术的姬瑶和姬胜也拿我没辙,倒是几个轻而易举便可铲除的水鬼,就将我活活淹死,难道这就是前世造孽,今生所要承受的业果吗?
穆山自嘲的笑了笑,然而心中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豁达和轻松,仿佛之前的一切,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重担,在这一刻,随着意识的逐渐模糊,终于得以卸下。
唇?谁的唇?好暖……
穆山闭上双眼的最后一刻,依稀感到一对温润香艳的薄唇,紧贴着自己的双唇,输送着新鲜的空气。
这,难道就是死亡的前奏吗?
樱……,是你来接我吗?
恍惚间,穆山回想起了在扬州之时,自己无意间亲吻到八咫樱时的尴尬和局促,心中微微一暖,而后就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恍若梦中()
“都说人生一梦,弹指百年,然而如今细细品来,这百年的光yin实在太长、太长,……长得我甚至都要遗忘了自己,遗忘了岁月。你……,还要让我再等多久?”
“你……,你是马鹜!你在哪里,快出来见我!”
环顾四周,穆山诧异的发现自己正站在湖底那片遗迹上,身周没有丝毫的湖水,那些狰狞凶恶的水鬼同样失去了踪迹,寂寥诡异的空间里,唯有马鹜的声音轻轻的响起,重重叠叠,忽远忽近,飘渺无踪。
“……你就是我,难道你当真感应不到我的存在?”
“你,我……”穆山手足无措,四下扫视,终是不见半个人影,而当他微微低头时,无意中的一瞥,却是让他深深的震撼住。
脚下纯粹由水晶镂刻而成的祭坛,此刻正微微的散发着寒光,晶莹剔透,澄澈如水,令穆山能够清晰的看到祭坛底下的光景。
水流潺潺,轻缓的在祭坛底下涌动着,一个身穿白衣,面se苍白,双目紧闭的男子,正被无数由晶莹符文构建而成的铁链锁住了手脚,紧铐在祭坛底下,长而散乱的头发,随着水流飘飘荡荡,似是在申述着什么。
“……怎么会?”蓦然间,穆山只觉浑身的骨骼,与祭坛底下的那具尸体,一同被那粗重的铁链所洞穿,有着沉沉的重压和疼痛,令他浑身开始痉挛起来。
一股巨大的悲伤,随着时间的流逝,如chao水侵袭而来,打湿了穆山的眼眶。
“是谁把你封在这里的……”穆山缓缓的蹲下身,颤颤的伸出手,紧紧的贴在祭坛的水晶地面上,浑身似是能够感受到那股无法溶解的冰冷,累积了百年,渗透到灵魂里的寒意:“是……马家?”
穆山双唇轻轻的颤动着,磕磕绊绊的说道:“为什么会这样……,要如何才能救你出去?”
“救我?……我就是你,又何须再救?葬身此处,已有百年之久,你所看到的,不过是我一缕执念所化,心中尚有无法放下的牵绊,自然难以得到超脱……”
穆山正在侧耳倾听,不料眼前的世界似是被人强行拉走,愈来愈远,连带着马鹜的声音,都如隔着千山万水,难以分清:“你说什么,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把话说清楚!”
天移地转,当穆山清醒之时,已然置身与另一番景象之中。
这是哪里?下雪了,好大的雪。
放眼所见,天地濛濛,唯有前方的阁楼,在空白的世界里倔强的延伸着,指出了一条归家的路途。
穆山一手打着描绘梅花盛放的纸伞,一手提着银丝织就成银河的灯笼,浑浑噩噩的朝着前方的阁楼走去。
至于为什么要到那里去,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唯有心中那逐渐暖和起来的情感,在这漫天风雪之中,犹如手中的灯笼一般温馨。
“真是美妙的琴声,如鸟栖花枝,呼伴同鸣,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只是,琴声之中,似乎多了一丝的急切和埋怨。呵呵,一ri不见,如隔三秋。她,该等急了吧。”
冷风呼呼,却怎么也掩饰不了那清脆的风铃声,似是声声含娇似嗔的催促。
穆山加快了脚步,于茫茫风雪之中,步入前方的阁楼里。沿着曲折的楼梯,放轻了脚步,似是怕惊扰了楼上的天籁之音,唐突正在抚琴低吟的佳人。
上了三楼,只见一道白se婀娜的身影,扶栏而立,于满天飘扬缱绻的雪花之中,深深的,满含期待的眺望着远方,漆黑如墨的长发,在风中轻轻的飞舞着,犹如丝丝缕缕的清墨,在穆山的心间,写下了生生世世,难以忘怀的诗篇。
穆山的动作很轻很轻,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不着痕迹的走到女子身旁,慢慢挪动手中的梅花伞,为女子挡开肆虐的风雪,低低的贴在她耳畔,温言细语的吟诵着:
“流云鬓,金凤钗。目似秋波眉山黛,皎皎玉容胜雪皑。轻妆淡抹,铜鉴为谁开?
风动檐角铃,声在阁楼外,思君切切急登台。更漏尽、呵手茕茕独徘徊。天将明、君忽执伞提灯来。”
风雪,在这一刻,似是被凝固了。
楼阁、风铃、梅伞、银灯,耳鬓厮磨的情侣……,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逐渐远去,直至留下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不……”穆山倏地的坐立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四周一片漆黑,无法视物。片刻后,穆山方才缓缓的适应过来,又是遗憾又是庆幸道:“原来只是一场梦,我……,这是在哪里?”
“为何梦中的我……,不,那不是我……”穆山回忆起梦中见到的一切,失落、惆怅,疼惜,齐齐涌到了脸上眉间。
“你醒了。”
屋内的火炉突然被人点起,火光旁,司马雨尘正抱膝而坐,螓首埋在膝间,双眼直直的盯着窜动的火苗。
“雨尘,你怎么在这儿,是你救了我?”
火光,驱散了屋内的黑暗,穆山四下环顾,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房屋破败不堪,呼呼狂风正夹杂着纷纷白雪,从窗口猛然灌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穆山循声望去,但见司马雨尘脸上有着两条浅浅的泪痕,在火光的衬托下,晶莹剔透。那双美丽如水的眸子,分明有着与平时判若两人的神韵,恍若,恍若……
梦中倚栏而立,欣然转头的望来的女子!
那本该充满幸福和欢喜的眸子,是谁偷偷的将它换成了痛苦和哀恸!
那本该轻轻挽起,笑靥如花的容颜,何时已被伤心和凄凉所替代!
瞬间,穆山只觉一阵揪心的疼痛,仿佛司马雨尘脸颊上的泪痕,将她全部的心酸和绝望,灌到了穆山的深心里。
愧疚的低下头,穆山没有勇气,也没有脸面与她对视,轻不可闻的问道:“你……,是司马雨尘,还是……阎霞?”
“司马雨尘……,你果然有了别的女人,所以才抛弃了我!”
那凄切的语调,似乎比外面的风雪更加的令人心寒,听得穆山肝肠寸断。
“不,不是这样的……”穆山刚抬起头,与她稍一对视,又立刻如同鸵鸟一般,深深的将头垂下,愧疚懊悔道:“司马雨尘是你现在这副身体的名字,她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而且……”
“一模一样,那你为什么会为了她而抛弃我?”
“不,我不是马鹜,我叫穆山……”穆山口笨嘴拙的解释道:“我真的不是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找错人了……。事情已经过去了百年,我,我……”
“我的同伴呢,我要去找他们!”穆山不知该如何面对,情急之下,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逃避。
“不要走……,不要再抛下我!”
穆山刚走到楼梯口,身子蓦然被阎霞一把从背后抱住,那暖暖的泪水,如同永不停歇一般,打湿了穆山的衣襟,呼呼大风从外面吹来,瞬间将泪水的温度带走,只留下一股绝望的冰凉,深深的,深深的,渗到穆山的骨子里!
“除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那脆弱无依的声音,似是一个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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