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廊四周有盆栽绿植,而且放置了十余盆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意,让整个房间都凉爽了起来。
室内室外,恍若隔季,温度相差了十来度,就跟现代开空调没什么两样。
在房间正中有一桌正开不久的酒宴,桌椅都是黄花梨木的,精雕细琢,一看就是大师作品。
琥珀酒、夜光觞、金玉樽、翡翠盘……
食如画、酒如泉,满桌珍馐人间少见,连翅鲍鱼都只能排在酒桌不起眼的位置,很少被人下筷子。
如此盛宴,对于在座的八人来说,只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工作餐罢了,他们都是太仓银库的官吏,是太仓银库的管理层,这里是他们的一个“深夜食堂”,他们平时就来这里“简单”的吃点“工作餐”,就像今天这样。如果谁临时有什么喜事啊什么的,他们也会再“工作餐”的基础上再加几个菜,添点酒,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菜好酒,也就是燕鲍参翅之类的家常菜,也就是几十年的女儿红罢了。
此时正值午时,室外炎热若火炉,室内凉爽适宜,酒宴上都是自己人嘛,气氛自然是轻松加愉快。
坐在酒席首位的是太仓银库管库大臣张大人,张大人就任管库大臣已经有五年之久了。
张大人四五十岁左右,一身儒雅气息,保养的很好,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手中执着一把纱绢布苏州扇子。
不过,张大人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视。
大明实行两京制,张大人南京户部侍郎,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湖广、江西、浙江诸省的税粮(这几省所缴税粮足足占了大明帝国税粮的一半),同时还负责漕运、盐引勘合等职,张大人作为南京户部侍郎,又与严世蕃关系颇佳,顺理成章的就任了太仓银库管库大臣。
酒席的其余七人也都是太仓银库的高层,坐在张管库左右的两位是太仓银库郎中,桌上的其余五人都是太仓银库司库。
这一桌的八人就是太仓银库的高层了。
明朝对于太仓银库又严格的管理制度,设有管库大臣一名,总管太仓银库,一般都是由户部官员任职。在管库大臣下面设有郎中两人,另有司库若干,再下就是八名库书,库书下面有若干库吏和五十名库兵。
太仓银库是大明最肥的肉,太仓银库的职位自然都是令人眼红发疯、流口水的肥差。
先不说银库主管官吏,单就是在这里任职的库兵,每一个库兵都是令人垂涎欲滴的肥缺,库兵数量是恒定的五十人,每过五年更换一批,每一次换库兵时,每一个库兵职位都被上百个关系户眼巴巴的盯着。
每一个库兵都是关系足够硬,或是某某某的亲戚或是某某某的心腹亲信,即便如此,谋求此职位,也得要用尽各种手段,花上白花花银子买通关节,才能获取一个来之不易的库兵职位。
库兵都是如此,在座诸位银库主管官吏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
“啧啧,今日这熊掌炖的好,比猪蹄炖的还烂乎,这王大厨还真是名不虚传啊,不愧是辽东有名的顶级大厨。”
太仓郎中赵鼎天夹了一筷子熊掌,抖落在口中,张嘴咬了一口,熊掌饱含的汁水在口腔中溅射,香喷喷的味道马上会涌入了五脏六腑之中,回味了片刻,很是满意的感慨道。
“呵呵呵,赵大人你可只说对了一半,这王大厨的厨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大人也不想想这做熊掌方子是从哪来的。”另一位太仓郎中贾旭笑着调侃道。
“哦,什么方子?哪来的?”郎中赵鼎天很感兴趣的问道。
“带毛者,挖地作坑,入石灰及半,放掌于内,上加石灰,凉水浇之。候发过,停冷,取起,则毛易去,根即出。洗浸,米泔浸一、二日。用猪油包煮,复去油。撕条,猪肉同炖。。。。。。天下龙肉,地下熊掌,赛过仙珍,饕餮之人不可错过也。”郎中贾旭品了一口龙井贡茶,敲着桌子,抑扬顿挫的默诵道。
“这么讲究。。。。。。老贾,你还没说是哪来的方子呢。”郎中赵鼎天咂舌不已,然后询问方子来处。
“多亏张大人没有敝帚自珍,你我诸人才有了这口福。”太仓郎中贾旭向张管库拱手道。
“多谢张大人。”
在座众人闻言,纷纷向张管库拱手道谢。
“你们呀,要谢就谢贾郎中吧,是贾郎中在我的一本藏书中发现了这个方子。。。。。。”张管库摸着胡须笑着摇了摇头,伸着手指点了点贾司库笑道。
酒席上一片笑声,众人觥筹交错。
“哎,说起来,朝廷上委派的稽查使现在怎么样了?”酒桌上一位刘司库想到了这一茬,不由问道。
“呵呵呵,刘司库你瞎操什么心,往年又不是没来过稽查使,一届又一届,不还都是老样子,开个集议,翻翻账本,查查一下档案,大不了再看下现场,指点指点工作,然后收点份子走人。”另一位钱司库一点也不担心的笑道。
“可是我听说今年不一样,圣上设置了交叉稽查制,这一次稽查怕是要动真格的了。”刘司库有些迟疑道。
“那又怎样,也不想想,咱这里水有多深,来多少艘船,也都得在上面飘着过。。。。。。”旁边的钱司库意味深长的说道。
“呵呵,刘库书还不知道吧,朝廷委派的稽查使组怕是已经全军覆没了。”郎中贾旭看着刘司库,嘴角的笑容徐徐绽放,仿佛稽查组在他眼中就是一个笑话。
“啊?”刘司库吃了一惊,继而眼睛亮了起来。
“稽查正使刘光佐回家丁忧去了,副使昨夜曲同阳中风了,御史司南被打了廷杖,没有几个月是别想下床了,高瑞高郎中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应该也‘出事’了,当然,这里面的原因想必就不用我我给你们多说了吧。。。。。。至于那乳臭未干的朱平安,自然更不用多费心。。。。。。”贾旭如一位运筹帷幄的军师,笑的意味深长。
“呵呵呵,识趣就好,也不想想我们上面是谁。”钱司库嘴角扯出了完美的弧度。
“嘘,噤声,我们上面是谁?上面自然是圣上。”太仓郎中贾旭拱手向西苑放心正色道。
“自然是圣上,自然是圣上。”钱司库很懂眼色,干笑了一声,连连回道。
“哈哈,上级接连出意外,那朱平安想必吓的不敢出府了吧。”另一位郑司库笑道。
“可别,我还想看看状元郎长什么样呢,再说了,稽查组总得有人来一趟吧。”
“就是,这稽查组可得有一人。”
“我们改日抽时间去给朱大人送账本,把朱大人哄来一趟吧。”
酒桌上的气氛更轻松了,众人纷纷笑着调侃了起来,没有一点的压力,颇有一种谈笑间、稽查组灰飞烟灭的感觉。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
三长两短。
酒桌上的众人听了敲门声,笑声不减,这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是约定好的暗号,是自己人。
“谁啊?”太仓郎中赵鼎天扬声问道。
“启禀赵大人,我是孙库书,刚刚外面的守兵通传说,外面有个叫朱平安的,说是太仓银库稽查使,要求进库稽查。”
外面孙库书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什么?朱平安来了?”
“他怎么来了?”
房内众人大吃一惊,然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七百二十六章 初入太仓()
在座众人中反应比较大的是刘司库。
刘司库当时正在吃鲈鱼,乍一听闻朱平安已到了太仓银库门外,刘司库惊诧之下,一下子被鱼刺卡住了嗓子,面色通红的咳了起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虽然意外了些,不过刘司库你也反应太大了吧?”
“呵呵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刘大人你这也太……”
刚刚意外了一下后,在座诸人都淡定了起来,甚至还隐隐有些高兴,本来还发愁怎么把朱平安哄来走一下程序呢,现在人送上来门来了,岂不是刚打瞌睡就遇上送枕头的,大喜啊。
此刻见到刘司库这样,众人不由笑着调侃了起来。
“我是被鱼刺卡住了。”
刘司库不由红着脸向众人解释道,当然回应他的自然是众人又一阵善意的笑声。
经此一打岔,房内的气氛又回归到了轻松愉快中,朱平安的到来似乎只像是一滴水滴在了大海里,除了一开始泛起的那么一点点涟漪,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影响了。
不过,即便是众人在心里面再怎么轻视朱平安,但朱平安毕竟代表了太仓银库稽查组,是奉圣上旨意来稽查太仓银库的,众人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我看诸位也都吃的差不多了,既然这稽查使来了,我们也不能失了礼啊。”
张管库笑了笑,放下筷子,起身对众人说道。
“自然,自然。”众人笑着回应道,一同起身,随着张管库一起往门外走去。
众人对意外到来的朱平安,一点都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朱平安不过是一个初生牛犊罢了。
初生牛犊不畏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勇气是可嘉,但是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老虎又可以饱餐一顿了,然你小牛犊有再多勇气,也然并卵。
烈日炎炎,如火如荼。
太仓门外,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少年,在阳光下站得笔直,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太仓银库,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官服,额上不时有汗水流下。
但是,少年却是面色如常,恍若在哪里享受阳光一样。
嗯,这人就是朱平安。
烈日炎炎之下,朱平安在太仓银库等了大约半小时左右,才看到太仓银库内,一行官员姗姗来迟。
为首的是一位绯色官服孔雀朴子的官员,年约四五十左右,一身儒雅气息,俨然一位大儒风范。
在他身后跟随者十多位官员,看官服朴子,貌似多位都比朱平安的官职要高。
这应该就是太仓银库的管理层了,为首的这位绯色官服官员,应该就是太仓银库的管库大人张大人了。
朱平安接到稽查太仓银库的差事后,对太仓银库做过了解,知道太仓银库的官员结构,只是名字跟人对不上而已,不过好在古代等级森严,整个太仓银库有资格穿绯色官服又走在最前面的,只能是张管库张大人了。
朱平安看到了这一行官员,这一行官员自然也看到了朱平安,他们拖了半个小时才溜达溜达的来到大门,看到大门外的朱平安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汗流浃背,比银库吐舌头的看门狗还要狼狈些,简直就像是一条落水狗。
太仓银库为了安全考虑,方圆一里的树木全部砍伐掉了,避免有人借助树木隐藏或攀爬入银库,以及规避火灾等隐患,所以这也导致了太仓大门外,根本没有阴凉处。
看到跟落水狗一样的朱平安,太仓银库官员一行,不免心中对朱平安的轻视更胜了。
“在下朱平安,见过张大人,见过诸位大人,平安不请自来,劳烦诸位大人亲至相迎,平安实在惭愧。”
远远的见太仓官员一行走来,朱平安便快步上前与众人拱手见礼,面带笑意,执礼甚恭,一点也没有因为烈日下久等半小时而不满的情绪。
“哪里哪里,朱大人大驾光临太仓,我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为首的张库管笑着上前还礼道,一双眸子不着痕迹的扫着朱平安。
“就是,劳烦朱大人久等,实在是我等不是了,还望朱大人海涵。”郎中贾旭也跟着上前拱手道。
“这老天爷忒不讲情面了,朱大人在外面热坏了吧,快快请进太仓。”
“朱大人快快请进。”
其余的太仓官员也都热情的拱手相迎,任是天气骄阳似火,似乎也比不过太仓官员的热情。
“哪里哪里,是平安不请自来,给诸位大人添麻烦了。”朱平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放低了姿态。
“哪有,对朱大人的到来,我们求之不得呢。”太仓众官员客套道,他们说的也是实话,他们还真是求不得朱平安来呢,稽查太仓银库嘛,稽查组不来一个人那怎么行呢。
一时间宾主尽欢,太仓门外一副和谐热情的场面。
不过心中却各有波澜。
鲍鱼的味道,好浓郁的酒香,还有鱼翅、鹿脯。。。。。。嗯,这个人身上的味道,似乎像上次在严阁老家有幸尝过一次的熊掌。。。。。。
朱平安上前与众人见礼的时候,微微动了动鼻子,便从一行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腐败的味道,单单熊掌就超过他们俸禄承担范围了,朱平安心中有数,面色不变。
在朱平安心中波澜的时候,太仓官员众人对朱平安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刚到门口时,朱平安落水狗一样的造型,就已经让众人心中很是轻视了。
如今
朱平安对众人执礼如此恭敬,言辞如此谦逊,一副晚辈姿态,完全是一副官场菜鸟的架势,更是让众人心中暗笑不已,觉的今年的太仓银库稽查,应该再轻松不过了。
面团一样的菜鸟。
岂不是任由我们揉捏。
就这样还稽查银库呢?这样的朱平安就是来一百个,也不够我们一个人摆弄的。
“你们我们光顾着说话,忘了朱大人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了,真是罪过罪过。朱大人这边请,刚刚张大人已经吩咐庖丁聊备了薄酒小菜,与朱大人接风。”
寒暄了片刻,郎中贾旭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笑着向朱平安道了一声罪,然后伸手请朱平安入库。
“张大人您请。”
“朱大人请。”
“请。”
“请。”
互相礼让之后,朱平安随张管库等人步入了太仓银库。
第七百二十七章 共进一餐()
太仓银库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备格外森严。
朱平安一边默默观察着太仓银库的森严守备,一边应付贾郎中等人的寒暄。大约在库区走了五六分钟吧,就到了太仓膳房。
这是一个大饭堂,东西长而南北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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