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田位于仁寿宫和无逸殿前,张公公引着朱平安沿着御道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无逸殿院前。
无逸殿从外面看,比刚刚路过的玉熙宫、神应轩等宫殿要简朴很多。
“朱大人,这里就是内阁办公的无逸殿了。没有传唤,内侍不得进入内阁办公之地,杂家就送到这里了。”张公公指着无逸殿对朱平安说道。
“多谢张公公引路。”朱平安拱手向其道谢。
“朱大人客气了。”张公公笑着回道,然后告辞离去。
朱平安来的不算早,此时的无逸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井然有序的出入正殿、配殿办公,朱平安在宫门口耽搁了点时间,不过没有迟到。
进了无逸殿院子,朱平安对内阁办公地点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无逸殿正殿有三间,形制古朴简约,另在东西院墙有两排低矮厢房,作为无逸殿的配殿。
在正殿左右两侧有两座碑亭,分别名为“御制无逸殿左碑亭”和“御制无逸殿右碑亭”,左右碑亭式样与国子监的敬一亭类似,是小型的殿堂式建筑。
在正殿前还有一个亭子,名曰“豳风”,豳(音bīn)风,是《诗经》十五国风之一,豳是先秦古地名,周族部落的发祥地。
这个亭子距离无逸殿院落正门最近,朱平安走近前去,一眼便被这个亭子北壁的金砖墙面吸引了目光,啧,还真有用金砖铺设的墙面,朱平安有些咂舌,从亭外可见金砖上刻着“御制题豳风图诗”,题目比较大看得清楚,具体诗句看不太清。
“子厚,你来了。”
正当朱平安要走进豳风亭,看一下碑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招呼声。
朱平安回头便看到了翰林院的上司同仁——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春芳,于是便转身拱手笑着与李春芳见礼,“见过李大人。”
在无逸殿碰到李春芳,朱平安并不奇怪。在明朝,阁老大都出身于翰林院,在内阁辅助阁老的辅助官员出身翰林院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李春芳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资历比自己老,又是未来的阁老之一,早早的司直无逸殿,再正常不过了。
另外,李春芳可是有名的“青词宰相”,值宿无逸殿的不仅仅是内阁辅臣,嘉靖帝斋醮活动很多,对青词的需求与日俱增,侍奉青词的大臣也常驻西苑无逸殿。
“子厚,毋庸多礼。”李春芳温和的笑着回道,然后示意朱平安与他一道去拜见阁老,“随我来,我先带你拜见下三位阁老。这豳风亭,子厚日后有暇再看不迟。”
“多谢李大人提醒。”
朱平安拱手道谢,李春芳提醒的很对,自己初来乍到,总要先拜下码头再说。
“你我同出翰林院,何须如此客气。”李春芳微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便带朱平安向正殿走去。
朱平安整理官服、香叶冠,随着李春芳一同向正殿走去。
“前面正殿便是阁老办公的地方。”李春芳一边领朱平安往前走,一边与朱平安简要介绍道,说完正殿又指了下途径的配殿,继续对朱平安介绍道,“这两排配殿,各有房间十余,是供值臣休息的地方,你也会分一个房间。”
“呵呵,日后子厚定然会对此处记忆深刻。。。。。。”说着,李春芳呵呵笑了起来。
朱平安就近看了下李春芳指的配殿,心中了然,这配殿低矮简朴,东西走向,看着像一个个小厕所似的,可以想象到夏日暴晒、冬日严寒的舒爽滋味。
“当然,阁老们是不在此休息的,在无逸殿东的官道左边,另有一座西南的值庐,嗯,就是那处四进院落十六间的建筑,里面五房齐备。厅室皆南向,那里是阁老们休息的地方,其中最大的那处便是严阁老休息的地方。”李春芳不无羡慕的指着配殿外的那排四进院落,对朱平安说道。
朱平安点了点头,对此早就有所了解,而且还知道这排值庐是严嵩入值西苑后,嘉靖帝为表恩宠,特意令人新建的。
很快便进了正殿。
进了正殿后,李春芳让朱平安稍后片刻,他先去向给阁老们通报一声。
朱平安在李春芳通报的时候,站在正殿内观察着,这座正殿面阔很大,除了正中的宝座大厅外,左右里面又被分成了数个单间,其中最大的一间应该就是首辅严嵩办公的房间,李春芳通报所进的也就是这个房间。
正殿上宝座后上方悬一牌匾,题书“无逸”二字,这“无逸”二字是出自嘉靖帝的手笔,取自周公告诫成王话中的“戒逸之意”。宝座后又是用金砖铺就的墙面,刻写着大写的《农家忙诗》,从诗后的诗文记可以知道,这首诗是嘉靖帝父亲睿宗所作,诗文记是嘉靖帝御制的。
“子厚,首辅唤你进来。”
朱平安才看完诗文记,便见李春芳从严嵩办公房间内推门而出,招手说道。
第六百九十八章 拜见严嵩()
“多谢李大人通禀。”朱平安拱手向李春芳道谢。
“子厚与我何需客气,首辅在里面等你,你快进去吧。”李春芳微微摇头笑道。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再次向李春芳拱了拱手,然后整理了仪表,迈步向严嵩办公的房间走了进去。
“末学后进朱平安,拜见首辅大人。”
朱平安走进房间,二话不说便向正座方向弯腰长揖行礼,口称末学后进,脸上堆出一副恭敬有加的神色。
“呵呵,子厚来了,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正座上端坐的严嵩温和的笑着起身,态度很是和善,就像是邻家的老爷爷似的。
“就是,子厚,还不快快起来,我们严大人最欣赏你这种少年才俊了。你这么多礼,岂不是见外了。”
接着,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朱平安头顶响起,接着便有一双手将朱平安扶了起来。
朱平安顺势起身,这才抬起头来打量房间的一切,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正座上起身走来的慈眉善目、白须老者,正是严嵩严首辅;然后是身侧扶起自己的,温和中带着严肃的国字脸中年官员,正是当年在应天主持科试的赵文华,如今的工部右侍郎、通政司通正使。
“多谢首辅,多谢赵大人。”朱平安拱手向严嵩,还有赵文华,行礼道谢。
“你看看你,怎么说着说着,又多礼起来了。”赵文华扶着朱平安的手,又转到朱平安肩上拍了拍,笑着摇了摇头。
“行了,都别站着了,我们坐下说话。我这把老骨头,可不像你们年轻人。”
严嵩很是和善,笑着调侃了一声,挥手示意朱平安和赵文华坐下说话。
于是三人分宾主入座,朱平安主动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上,正襟危坐,坐了一半的椅面以示恭敬。
“其实,说起来,我也算是子厚的座师了。”坐下后,赵文华笑着说道。
“哦,文华,此话怎讲?”严嵩对此颇感兴趣,捋着胡须笑着问道。
“呵呵,义父有所不知。前年上任南直隶提学官调至四川,我接任提学官,提学南直隶,主持乡试。也正是那年,子厚赴应天参加乡试,说起来,乡试前的科考,还正是我考校的子厚呢。”赵文华笑着解释道。
赵文华认严嵩为义父,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满朝文武对此事人尽皆知,赵文华早就习惯称严嵩为义父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严嵩年纪八十多了,这年龄做自己爷爷都够了,何况是父亲了。
呃
朱平安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其实,笼统说起来是这样,但严格说起来,并不像赵文华说的这样。
座师,是举人、进士对乡试、会试主考官的尊称。
但是,当年赵文华作为提学官,只是主考了乡试前的科试,而后面的乡试的主考官并不是赵文华,当年的主考官是翰林学士张涛和王达两位学士,所以严格说起来,自己乡试的座师也只是张涛和王达两位学士。
但是,笼统说起来,科试也是乡试的一部分,赵文华主考科试,也算是座师了。
由其是赵文华当着严嵩的面这么说出来,严嵩又是乐见其成的样子,这个时候朱平安可不会钻牛角尖,搞什么座师之辩。
座师就座师吧。
虱子多了不压身,又不差这一个。
这么算起来,自己在严党中就有两个座师了。一个是会试时的座师鄢懋卿,第二个勉强算是乡试时的座师赵文华……鄢懋卿是严嵩手下得力干将,赵文华又是严嵩的义子兼得力干将,两人都是严党栋梁式骨干。
呵呵,怎么觉的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小严党了呢,朱平安在心中无语的笑了笑。
不过,实际上朱平安也知道,因为奏折弹劾赵大膺一案,严党众人这会正恨自己入骨呢。
看似朱平安这么长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而已。
“赵大人所言极是,是平安失礼了,还望赎罪则个。学生朱平安见过座师。”
朱平安抬头扫了眼赵文华和严嵩,便微微笑着告罪道,然后从座上起身,准备向赵文华行大礼。
“你看你,我不过玩笑一句,你还当真了。”赵文华摇头呵呵笑了笑,亲热的从座上起身,礼贤下士的伸出双手扶住了朱平安的胳膊,没让朱平安下拜行大礼。
“学生承蒙座师厚爱,科试点为一等上上,得以晋身乡试。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学生又怎敢忘。”
虽然被赵文华拦住,朱平安还是做出行大礼的姿态来,口中说着违心的话,面上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任谁看去都是一副好学生的姿态。
“你呀,有这个心就够了,何必拘泥于这些个礼节。”
赵文华笑着说道,亲切的将朱平安拉到座位前,按着朱平安的肩膀,让朱平安坐下,一副温和师长模样。
“哦,还有这等事,文华怎么没向老夫提起过。”严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倒是孩儿的不是了。事情是去年,我提学南直隶,恰逢乡试。做为提学官,我便主持了科试。当时子厚交卷甚早,我初见子厚,还以为这么一个小少年郎是哪家勋贵捐的监生呢。心想,恐怕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念在他年少,想着如果写的还成的话,就给个二等三等算了。没想到,见了子厚上呈的试卷,却让我刮目相看,赞赏不已。再看子厚一稚童而已,不免心生疑惑,恐其早得试题答案,便又现场出了一题考究子厚。”
赵文华起身,端起茶壶为严嵩续上了茶水,缓缓的为严嵩讲述当初科试朱平安的场景。
赵文华给严嵩倒完茶后,又提着茶壶来到朱平安跟前,朱平安赶紧起身,从赵文华手中接过茶壶,为赵文华加满了茶水,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哦,你出的何题?”严嵩问道。
“非礼之礼,何也?”赵文华回道。
“文华,你是故意难为人了。”严嵩笑着摇了摇头,对于科举一道,严嵩再熟悉不过了,科试不过是走走过场,赵文华出的这题难度过了。
“义父错怪我了,当时子厚的试卷太过优秀,而其不过年方十三而已,我也是好奇其才,故而考校。若试卷真是出自他手的话,一般题可试不出其才。”赵文华苦笑着解释道。
“嗯,子厚,你当时是如何作答的?”严嵩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朱平安问道。
“回首辅,平安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古之人以是为礼,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礼也;古之人以是为义,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义也。。。。。。”
幸亏问的是我,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就不记得当时的回答了。朱平安有过目不忘的记忆,更何况是自己当时答过的题呢,这种问题对朱平安来说毫无难度,朱平安作势思索了下,便把当时的回答向严嵩复述了一遍。
“善。”严嵩听后,捋着胡须赞赏的点了点头。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严嵩道谢()
提到乡试后,赵文华又不无遗憾的唏嘘道,“子厚才学甚佳,如东山之玉,当时子厚之答卷,我也看了,当解元之才。奈何张涛、王达那两个老匹夫,说什么子厚少年成名不是好事,硬是把子厚排在桂榜的最后一名。可惜我得到消息时,已然张榜,为之晚矣。那两个老匹夫,几毁我朝一栋梁之才。”
咳咳……
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朱平安面上不动声张,但是心里面却对赵文华草腹诽不已,这姓赵的是在故意给自己出难题。
理论上讲,张涛王达两位老大人才是自己乡试的座师。老师被人当面如此非议,自己如果不出声的话,在这个尊师重道的封建社会,定然会被被轻视。
但
赵文华刚刚又成了自己座师。
一个老师非议另一个老师,学生应该怎么办?无论是踩哪个老师,还是旗帜鲜明的支持哪个老师,都是搬石头自己的脚。
这就是要考验自己应变能力和为人处世能力了,朱平安都怀疑赵文华是不是在报自己当日拒绝他榜下捉婿之事。
“平安何德何能,竟得赵师如此赏识,愧不敢当。平安才能有限,但会更加努力,以报赵师赏识之恩。当日乡试之时,张师和王师也是用心良苦,考虑到平安其时太过年少,唯恐平安骄傲自满,忘了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道理。”朱平安起身,一副感动不已的向赵文华长揖说道。
“呵呵,幸好是子厚,能领会张王其心良苦。若是换做其他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怕是要被张涛、王达二人的用心良苦给摧折了,须知刚则易折的道理。。。。。。”严嵩捋着白须微微笑着打趣道,点评张涛、王达二人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方式方法却是操之过急了。
“义父所言甚是。”赵文华附和道。
呼
朱平安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一茬总算是过去了,面对严嵩和赵文华两人,朱平安还是觉的很有压力的,尤其是严嵩,虽然严嵩总是温和的笑着,一副和善长者模样,但是朱平安却知道这副和善长者面孔背后的是怎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Boss。
“其实说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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