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到天明,刚刚过了四更天,大地忽然振动起来,轰隆隆的炮声惊醒了合衣打盹的明军将士们。
彻夜未眠的张春立刻跑出大帐喝问道:“何人擅自开炮?不知道攻击时间推迟到雾散之后吗?”
“大人,不是我军在发炮,是建奴在炮击我军营地。”
被建奴炮击了?张春大惊失色,他连忙道:“大家不要慌乱,传达本官命令依旧组织两个阵营交替掩护撤退,尽快退出建奴炮击范围。”
张春的应对没错,不管是什么情况先离开被敌人炮击的环境再做计较。可是一贯开炮打建奴的明军反过来被建奴的炮打了对士气的影响太大,再加上视线模糊,明军营地已经乱作一团。
建奴的火炮打了三轮,一百多颗铁球平射打入明军阵营,被击毁的战车其实不多只有几十辆,被打死打伤的明军兵丁也不多总计不会超过三百人,对于人马还有足五万的明军来说损失微不足道。
但是分析战局不是排比数字,有的时候打五万头猪不太容易,打五万没有战心的部队要容易很多。
以战车圈起来的阵营被轰开了缺口,明军视线模糊不能准确地填补缺口,后金军的喊杀声和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到近,明军情况不妙。
很快一场乱战开始了,明军吃亏在过分依耐火器,盔甲的防护力、使用冷兵器的战斗力都不如建奴,虽然张春招募的兵丁愿意跟建奴拼命奈何技不如人在混战中死伤殆尽。
乱战持续到了晌午,太阳高高升起驱散了迷雾,此时此刻如果还是大雾弥漫有可能反而有利于已经快支撑不住的明军。
往往明军就是这么倒霉,需要老天爷帮忙的关键时刻失去了天时这个战争要素,明军由于被建奴突入营地大砍大剁已经噤若寒蝉,哪里还有一点点士气,后金军现在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
雾散了,建奴骑兵终于可以放开马速全力冲击,可以从容射杀五十步内出现的任何人,明军伤亡倍增更加支撑不住。
张春率领中军卫队用战车围成了一个圈子接受溃兵,吴襄和宋伟见大势已去不肯陪着兵备道送死,他们带着本部人马跑了。
此时后金军也出了一点点小事,崇祯二年底建奴在京师城下打死大明东平侯满贵之时俘获的一员大将黑云龙向往大明,乘着两军混战之时杀了监视他的几个旗丁夺了两匹战马逃了。
此时的后金军顾不上管逃跑的黑云龙,而是大肆宣传吴、宋两个总兵官带着人马跑路的消息,此时的后金军已经能够预知胜利在望一个个处于亢奋状态,打得明军丢盔弃甲。
明军也在大呼小叫吴、宋两个总兵带着骑兵跑了,简直是和建奴同时传播,这个消息被大多数明军获悉,再次沉重打击了还在抵抗的明军士气,接下来在后金军劝降下许多明军开始放下武器。
建奴获得了明军投降的兵丁当然会利用这些人,往往率先投降的都是人渣,都是见利忘义的胆小鬼,他们立刻为了得到后金军的优待开始喊话劝降依旧在为国奋战的袍泽放下武器。
自己人在劝降,大声说明大金国主子赌咒发誓厚待降卒,曾经肆意屠杀大明降官、降卒的阿敏大贝勒已经被罢官关起来了,如果哪一位大金国将领敢杀害投降的明军,大汗会杀了他偿命。
此时的形势明摆着,明军的殊死抵抗只不过是证明他们的不屈,根本不可能扭转兵败如山倒的状态,许多明军听到投降能够留下性命,他们放弃了舍身成仁,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下了。
张春没有投降,历史上他就没有投降。
可是论证他是不是主动放弃抵抗有意义吗?他为何全须全尾被建奴逮了?他如果奋战不已一个大活人是那么容易被抓吗?
第三百五十七章:一只鸡()
反正长山之战的最后结局是张春被俘,同时被抓的明军将领达到七十几人,俘虏明军士兵接近三万。
此战后金军损失四千余正兵远大于历史,取得歼灭明军五万余的战果也略高于历史。
吴襄和宋伟玩命地往锦州跑,布置在外围的后金军骑兵围追堵截好一阵厮杀。
眼看着接近到了锦州城下三里之时,吴襄、宋伟仅有的几百骑兵又被后金军围了进去,在城头瞭望的吴三桂瞧见了老爹被围,打开城门率领八十铁甲家丁冲了上去。
少年三桂子弓马娴熟是个猛将,跟随的铁甲家丁的忠诚度和战斗力都不亚于建奴正规军,包围吴襄的后金军中鞑子占比达到八成,他们又是从黎明打到中午,体力、马力都堪忧。
吴三桂以下八十一位猛士的体力和马力此时都是最佳状态,他们奋力冲杀居然冲开了建奴、鞑子联军的包围圈,吴三桂此时杀红了眼,仗着身上穿着两层坚甲根本不去抵挡羽箭,挥舞斩马刀只管向前。
混战中不知是那个鞑子挥刀砍断了吴三桂的鼻梁骨,虽然吴三桂受伤了满脸鲜血,但是他依旧大呼酣战所向披靡,居然救回了吴襄和宋伟以及二三百骑兵。
在城头观战的邱禾嘉对吴三桂赞不绝口,立刻写奏疏报告朝廷长山战况,其中有很大篇幅是描绘吴三桂救父之战。
这个时代的通信不畅,情报送达的效率低下,如果张春率领的五万余援军全军覆没的信息能够及时反馈,恐怕大明会少了一桩祸事。
因为吴桥兵变具备太多偶然性,对孙元化怀有感恩之心的孔有德不陷入绝境暂时不可能反叛大明。
登莱巡抚孙元化没有得到大明四万援辽人马损失殆尽的情报,他依旧催促渡海没有成功的孔有德率领骑兵援辽。
尽可能拖延时间的孔有德带着人马慢吞吞上路之时,这支人马已经没有了援辽的必要性,因为他们才不足一千骑兵而已,这一点点人马去干嘛?送死吗?
没有人管孔有德以及这不足一千骑的死活,他们一路上得不到任何补给,这段时间冷空气南下,天气阴冷无比,出发没几天就下起了冻雨,紧接着又是雪花飘飘,不到一千骑在雪中行,人人义愤填膺。
这支军队早就没有了一丝士气,只有满腔的怨气,他们不仅仅要忍受饥寒交迫还要忍受山东军民的白眼和冷言冷语。
孔有德驻扎在吴桥之时想卖马买粮食填饱肚子都没有这个可能性,这里的所有商户都联合起来罢市,他们叫嚣着辽兵滚回辽东去,别再祸害山东人。
这些“祸害山东人”之类的话一语成箴,当然,第一批这样说话的山东人无一例外都被灭了门。
这个世界上只有军队欺负老百姓,哪有被老百姓欺负得都快活不下去的军队,况且孔有德部的骑兵十有八九都上过战场,跟建奴刀刀见血干过仗的也有不少。
悲剧开始上演,孔有德部一个小卒偷了一只鸡杀了吃肉,他根本不知道这只鸡不是一般人家的鸡,它属于上了东林点将录的东林党干将王向春家的奴仆。
道貌岸然的东林党代表了官僚地主阶级利益,是人上人何等清高?在他们眼里升斗小民、基层兵丁都不是人。
王向春乃是东林点将录里的天损星浪里白条,他家的奴仆也自认为高人一等。
连东林党干将的小小奴仆都牛气冲天,居然胆敢为了一只鸡寻找到参将孔有德的大营指着孔有德的鼻子质问他这个参将是干什么吃的?是怎么管束自己的麾下?为何王家会遭受丢了一只鸡的巨大损失?
孔有德被逼无奈,只能处罚偷鸡吃的那个兵丁,按照军中潜规则穿箭游营。
这是一种刑法比较野蛮,就是用一支羽箭扎穿被惩罚兵丁的腮帮子,使得箭头穿过嘴巴从另一面从来,整支箭横在脸上。
如此处罚兵丁没有起到一丝震慑效果,相反激起了大部分兵丁的仇富情绪。
一只鸡而已有必要如此这般?简直是欺人太甚,许多东江兵冷眼瞧着狐假虎威的王家奴仆记住了他们的样貌,在他们得意洋洋离开大营之时还被几个东江兵远远的跟踪了。
夜里,几十个不想活了的兵丁和脸上左右各有一个洞的吃鸡兵丁潜入王家在吴桥的一处宅子,几十个辽兵把那个欺人太甚的家丁剁了,把他的家人全部砍了,把女性全部轮流……
第二天王向春的儿子就得知出了大事,在吴桥一处宅院的两家八口人全部被孔有德的兵祸害了,王家立刻给孔有德去了帖子,责令他交出杀人凶手送吴桥县太爷法办。
几十兵丁参与作案,孔有德要向王家妥协不是那么容易,此时营地里的兵丁都在谈论夜里发生的灭门惨案,人人拍手称快。
他们听说王家送了帖子逼主将孔有德交出杀人凶手,立刻齐聚到参将行辕营帐前呐喊,声援犯下滔天大罪的那些兵丁。
孔有德陷入绝境,他想给王家交代就必须最少送上八个参与恶行的兵丁去抵命,因为王家死了八个下人,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即便他下达逮捕作案兵丁的命令也得不到执行。
可是不能满足王家,他会被弹劾纵兵劫掠导致灭门惨案,虽然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年屡有发生,但是基本上都是没有真凭实据,也没有士大夫咬住不放。
孔有德真的很不幸,他明明没有纵兵劫掠,但是麾下确实抢劫并且灭了苦主满门,按照大明律,砍了孔有德的脑袋都不过分。
兵丁们借机闹事事出有因,因为他们全部不愿意去救援祖大寿的辽镇人马。
在东江兵的潜意识里,辽镇拿着辽饷的大头吃香喝辣,理应跟建奴去拼命,东江兵一个个都是后妈生的,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千里迢迢去辽东送命?
现在好了,出事了,大家都别走了,能够闹多久算多久。
几十个作案的兵丁被几百战友保护起来,所有的辽兵空前团结,导致孔有德不敢用强,暂时放弃了派遣家丁去营中抓人。
第三百五十八章:叛乱()
千户官实授把总李应元在群情汹汹的兵丁后面瞧了一阵子热闹,觉得没意思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他猛然发现老子李九成正坐在里面喝着小酒。
李应元连忙问道:“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共买回来多少匹战马?”
李九成是李应元的父亲,他前段时间被孙元化派去张家口市马,给了他一万两银子。
见李应元进来了,李九成招呼儿子道:“来,来坐下陪老子喝几杯,这些卤肉和豆腐干、花生米、烧酒都是老子刚刚路过十里集时买回来的。”
李应元好久没有机会吃肉喝酒了,也不客气抓起一块肉送入嘴里喝了一口酒后,吧嗒吧嗒嘴道:“十里集的山东人还肯卖东西给咱辽兵啊!”
“老子一个人,掏银子买东西根本不出声,跟这里的卫所军有什么区别?”
“娘的,这几天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些山东人都敢欺负到军营里来了,我估摸着有可能要出大事。”
李九成道:“大事?是到了干大事的时候了。应元,咱们这些辽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老子准备换个活法,挑头干一番大事。”
李应元已经几杯酒下肚,有了酒意,顿时大笑道:“打住,打住,换个活法?你已经说了多少回了?究竟什么时候换过了?大事?你除了喝酒、赌钱、打架什么时候正经八百干过事?”
被儿子鄙视了,五毒俱全的李九成一脸尴尬,他无可奈何道:“应元,这一次老子不得不换个活法了,因为老子快活不下去了。”
李应元浑身一激灵,他马上意识到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怒气冲冲道:
“爹,你是不是惹祸了?是不是把孙大人给的市马银子赌输了?”
李九成尴尬地赔笑道:“没输光,这不还有银子买了酒肉款待儿子么!”
李应元差一点晕倒,问道:“你手里还有多少银子?”
“应该有十几两吧!”
李应元一时间忘了坑他的是老子,一把抓住李九成胸前的衣襟咆哮道:“什么?一万两银子就花得只剩下十几两了?你这是作死啊!”
李九成连忙捂住儿子的嘴道:“轻点声,你不要声张。现在营中如此乱,乃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你我父子只要振臂一呼,估摸着这里的弟兄们有一半都会跟着咱们干。”
李应元反问道:“干?干什么?你想闹兵变?不怕株连九族吗?”
李九成恶狠狠道:“怕个鸟,老子反正死定了,带着兄弟们闹一闹,先蛊惑大家把吴桥的混账王八蛋砍杀一通,让那些狗东西知道天高地厚,知道手里有刀子的不是谁都可以轻贱的。”
李应元才不到二十岁,这几天憋屈坏了,跟其他东江兵一样对吴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怀恨在心,见老子走投无路准备杀人造反,他也就不再废话,主动出谋划策。
父子二人乘机煽风点火效果斐然,本来就群情激奋的辽兵见有都司李九成、千户官李应元父子同情他们的遭遇,支持他们给吴桥的当地人一些教训顿时拥戴李家父子为首。
当天李九成就带了一百余手拿刀枪的亡命徒冲入参将行辕,孔有德没想到麾下敢造自己的反,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李九成的人控制,孔有德的几十家丁见家主被制住只能选择妥协。
其实这些家丁是支持造反抢劫一番出一出心头恶气,大不了最后接受朝廷招安。
就在张春在长山被歼灭半个月左右,李九成蛊惑不足一千辽兵攻破只有衙役没有军队驻防的山东腹地的小县城吴桥,杀得尸横遍地、抢得盆满钵满。
李九成具备职业造反家的潜质,他扯起大旗招降纳叛,首先就把吴桥监牢里的几百囚犯放了出来,紧接着带上这一带的青皮混混流氓打家劫舍。
才一天而已,李九成的人马就翻了倍都不止,有骑兵一千步兵一千五百,人人都有武器,绝大多数骑兵有铠甲。
一只鸡引发了足以动摇大明国本的叛乱,历史上,这次叛乱持续一年半,即将糜烂登莱,连山东腹地也遭到蹂躏。
后金军坐在家里什么也没干,白白得到了可望不可及的水师,得到了坚船利炮,得到了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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