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时,州府赈济,首当公平,按人均分,若分多寡,必起不安,继而争斗,灾荒之年,有流民之忧,流民不安,则盗贼四起,盗贼起,则县治州治乱,天灾之后难以恢复。是以,天灾之时,当安民心,安民首要,赏赐粮食物资公平公正,公则民不忿,平则民心安。是故,一州之地,不论五县贫富,天灾到时,粮食赈济当均分,安定民心,以图灾后恢复。”
陆堃道:“袁兄之策,我以为不妥。一州之地,有贫有富,府库必然不丰,天灾来时,不是一时半日,州府如何能一力赈济?当此之时,需作长久计议。贫县多赈济,富县可自救,乡绅贫民,相互帮扶。。。。。。”
唐悎道:“袁兄此言差矣。天灾之年,民不患寡,亦不患均,只患手中无粮,锅内无米,流离失所,无处可居,人有胖瘦,县有贫富,当此之时,应以活命为首要,贫者无积蓄,当需多赈济。。。。。。”
两人对一人,一场激烈的交锋,论来论去,谁都有道理,立意不同,方法不同,最终目的也不同,一番论述持续了半个时辰。
一人对两人,袁宥虽然气势上落了下风,却也赢得了围观众人的称赞与尊重。
第132章 太学辩议(五)()
连续辩论五场,不管是参加辩论的,来围观学习的,还是看热闹的,都有些疲惫。
第五场一结束,方腾便宣布,休息一刻钟,然后进行今天最后一场辩议。
众人赶紧趁这机会,起身活动一番,该入厕的入厕,该喝水的喝水。但像杨丛义和汤鷽这样的外人,就只能干坐着了,他们可没地方喝水去。
但太学就是太学,十分大气,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茶水,供所有人免费饮用。太学每年办学经费十万贯,这点茶水钱自然拿的出来。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等众人陆续回来坐好,方腾立即宣布最后一场开始:“大家安静,今日最后一题,马上开始。题目就是,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如何让国库迅速充盈?”
不等方腾退场,就有人当先上场,向众人行礼,高声通报来历姓名:“在下建康沈缙。”
几息之后又有一人上前,行礼一圈,高声报道:“在下隆兴秦淼。”
两人先后坐下,提笔在题纸上作答。
片刻之后,两人破题完毕。一番推让之后,沈缙起身,将题纸向众人展示,高声道:“清田地查漏税,裁军队减开支。”
放下题纸正要论时,被秦淼打断。
只听秦淼笑道:“沈兄,不巧的很,我们好像又是一样。”随后他起身将题纸展示在众人面前,上面写的是“查漏税之地,减军队开支”。
这跟之前一样,两人十分无奈,又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场面,一样的立意就没法辩议,若不辩议这压轴一题就是废题,他二人也就没有展示才华的机会。
一见这种情况场面,方腾额头冒汗,后两场怎么尽出这样的问题。
他赶紧上场,向众人笑道:“沈兄、秦兄当真心有灵犀,破题几乎一模一样。但没有关系,这是今日最后一题,辩议还是要继续。刚刚大家看了一场三人辩议,过程十分精彩,这最后一场,如若有人另有新意,即可上场与沈兄、秦兄辩议。请大家踊跃参与!”
场下顿时议论纷纷,眉开眼笑,今天还真是有意思,看了一场三年辩议不够,还要来一场,真是够热闹,起个大早,值了!
众学子也在议论,但国库财富之事,莫不如开源节流,现在田地大部分是瞒报不交税,清理田地就是开源,节流莫不如缩减军队,一年军费开支占据税赋十之六七,军队缩减,国库支出自然就少。沈缙、秦淼的方略就是最好的,再变也变不到哪里去,立意基本相同。
场下的太学生们交头接耳一番后,竟无人上前。
方腾见此等情形,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言道:“辩议方略无高下,惟愿理明心也明。今日最后一场,能上场的都是一时俊杰,你们的交锋,必然灿烂而精彩!想上场的不要再犹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场下众人还是无动于衷,只是继续在低语议论。
“不是太学生,是否可以上场辩议?”方腾忽听人群中传出一问,当下心喜,高声回道:“我从没说过,只有太学生可以辩议,我再说一句,任何人都可参与,想与我们辩议,只管上台,乐意奉陪。”
人群里一阵骚乱,都想知道是谁在发问。
勇气可嘉啊,想跟太学生辩议,临安城里谁不知道,能言善辩的除了朝堂上的官员,就属太学里的学生,诗词歌赋,文章论对,无所不能,谁敢轻易跟他们辩论,就算偶尔有胆子大逞强的,最后也都是灰头土脸,颜面扫地而去。西湖柳堤,钱塘江畔,太学生的名字,流传的很广。
“有想辩论的,请赶紧上前,机不可失。”见问话那人没动静,无人起身,方腾赶紧再跟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人群里有两人站起,径直向场中走来。
方腾见那两人着青衫布衣,头发束于脑后,顶无儒冠,穿着十分普通,年纪也都不大,看不出来历,但英气逼人。
“两位勇气可嘉,此辩议一起,当在太学留下佳话。二位请!”方腾说几句之后,赶紧退场,把场地留给辩议之人。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汤鷽与杨丛义。
杨丛义见众人一说税赋,就要裁减军队,当即心中不服,拉了汤鷽就出来。
汤鷽虽不愿意,却也不好拒绝,便一起起身,至于怎么辩,他心里没底,大不了就成一出闹剧。
二人向围观众人行礼之后,杨丛义便高声道:“在下蕲州杨丛义。”
汤鷽高声道:“在下南剑州汤鷽。”
沈缙向二人笑道:“杨兄、汤兄,不知二位是哪家书院的学子?”
杨丛义笑道:“辩议之后,再说不迟。”
沈缙见此也不多问,让开书桌,便道:“二位请。”
杨丛义当即坐下,略一思索,便在纸上提笔破题。
不多时,只见他将笔放好,起身向众人展示题纸,并高声道:“开海上丝绸之路,回易三年国库充盈。”
秦淼笑道:“杨兄,你们先请吧。”
杨丛义则道:“沈兄、秦兄先请,先来后到,还请二位不要推让,你们先论吧。”
秦淼道:“好,既然如此,我先论,若有不足之处,沈兄补充如何?”
沈缙点头应承。
随即秦淼论道:“天下税赋,莫不出于土地,土地无人则为荒地,荒地无出,则无税赋,乱世十室九空,耕地无人,广收税赋无从谈起。难渡之后,宋金和议,天下初定,百姓安居,赋税亦有所增,然国库不丰。何也?皆因诸多良田不缴税。大宋开国已近两百年,王公贵族、豪门大户,数不胜数,赐田地无数,俱不缴税,占据一县之地十之五六,剩余田地十之四五。然田有肥瘦,产出不同,缴税各异,肥田丰年产米六担,瘦地丰年产粮不过两担,豪门大户藏六担之地,多以瘦地充数。故一县之地谷穗沉沉,而税收无几,府库不丰。天下州府,俱是如此,一半良田不交税,国库何以丰盈?如今,北国破碎,百废待兴,急需清丈田亩,收避税之田,增加税赋,是为开源。
然国库不丰,亦因天下不安,供养军队甚巨,中户三家之赋,仅活一兵,步卒五人之粮,可赡一骑。战乱之年,一年军费占税赋十之八九,无战之年,军费占税赋十之六七,禁军不下六十万,厢军更有百万之巨,天下已定,当减裁军队,军队减员十之三四,结余钱粮百万贯,裁减之军化而为民,又可增税赋。如此,何愁国库不丰?是故,当此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之时,当清田亩,增税赋,裁军队,减军费,一增一减,宽进严出,则国库丰盈,三五年事而已。”
秦淼论罢,杨丛义当即论道:“耀耀华夏,雄踞东方,夏商两周,传承千年,春秋战国,星光灿烂,强秦崛起,天下一统,华夏之盛,当属汉唐,抚今追昔,后世仰慕。汉逐匈奴于大漠,封狼居胥,建都护于西域,丝路方成,以通有无,大汉屹立三百年,四方蛮夷,莫敢忤逆。唐逐突厥于塞北,北达北海,西接大食,再建安西都护,重开丝路,沟通东西,大唐耸立三百年,四方来贺,以唐为师。汉唐之繁盛,后世莫及,究其缘由,其一当为文武并重,不偏不废,文安邦,武定国,无数名将统帅,挥师北上或西去,打下广阔疆土,其二中原西域联通,建立丝绸之路,东方丝绸瓷器远销西域诸国,带回金银物产无数。疆域广阔,物产丰足,东南西北,产出不同,南有稻米,北有羊群,东有丝绸,西有名马,回易不绝,强盛不息。是故,国家之强大,回易通畅,当为首重。
大宋立国两百年,文之一道,繁盛无比,不逊大唐,武功之道,远不如矣,燕云未收,中原又失,西北有夏,再西有辽,诸国阻隔,东西断绝,丝路不通,空有丝绸瓷器,名满天下,却无北方之牛羊,西域之名马,回易不畅,物资不丰,则强盛难复,以致屡有蛮夷,南下欺凌,西北小国,骚扰不息。今大宋南渡,举国奋力,争得一息,宋金和议,天下初平,百废待兴,库无盈余,穷困若此,别无他途,当辟蹊径。
汉唐强盛,西域回易,当居首功,如今西域不通,可开海路,顺风南下再西去,大国小国林立,粮食满仓,金银满库,我有丝绸茶叶与瓷器,商船启航,一本万利,海船十艘,两年可获银钱百万贯,海船百艘,一去一回,获利千万贯。汉唐威名,远震西域,大宋文脉,亦可教化海外,海船南下,携华夏余威,宣大宋文明,不出三年,国库丰盈,万国来朝,物资繁盛,虽失北地,亦可东方雄踞。是故,当此穷困之时,应通南洋,开辟海上丝绸之路,广为回易,丰盈国库,再图汉唐盛世!”
杨丛义刚一论完,既赢得场下叫好。
汤鷽眉顿时开眼笑,颇为兴奋,杨兄此论,正和他心,回易之道,他多有耳闻,此议已立不败之地。
第133章 太学辩议(六)()
杨丛义方一论完,沈缙就反驳道:“杨兄此论差矣,汉唐强盛根在文治有方,吏治清明。汉打地方豪强,征收避税土地,经文景二帝几十年积蓄,天下各处粮仓满溢,府库钱币充盈,方有武帝时期,卫青、霍去病远征塞北,创下不世之功,但武帝一朝穷兵黩武,几征塞北,致使粮仓见底,府库无钱,匈奴再来骚扰,却无力反击。故打击地方豪强,清丈土地,严防逃税,增税增赋,方能粮仓满,府库盈。而穷兵黩武,灭亡之道也,武帝征塞北,穷文景两帝积蓄,武帝之后,一蹶不振,内忧外患,王莽篡汉,西汉随之灭亡。
大唐初年,良相辈出,吏治清明,方有盛世,太宗几征高丽,耗费钱粮无数,国库不丰,后有地方强权,以致安史之乱,国力渐衰,大唐最终灭于地方强权。故灭地方强权,丈量土地,国有良相、吏治有方,天下安定,百姓方能安居乐业,依规缴税,府库充盈。杨兄之回易与强军之论,沈某实不认同。”
杨丛义立即反驳道:“沈兄此论谬矣。汉唐无一统之天下,何来吏治,何来安定?汉有韩信,方能扫平天下,建立大汉,雄踞百年。光武中兴,亦是良将辈出,方能收拾残局,天下重新归一。大唐立于隋乱之时,天下群雄割据,若无良将统帅,大唐早亡,何来良相,造就盛世。大宋虽无汉唐武功,立国之初亦是良将无数,方能一统南方诸国,华夏一统,天下安定,后才有良相与吏治。无根不成木,无水不成池。无强盛武功扫平天下,豪强不能灭,天下不能定,民不安生,则田荒无人耕种,国不立,何谈强盛?”
秦淼随即反驳道:“杨兄此论又差矣。大宋已立国百年,如今又天下安定,不是汉唐初立之时,何需强盛军力?当此百姓安居,百废待兴,府库不丰之时,当思如何征收税赋,等钱粮满仓,自可强盛。杨兄言汉唐强盛起于军力,征战不息,方能联通北海西域,汉唐虽大,可能千秋万世?穷兵黩武,空耗国力,俱为尘烟矣!是故国虽大,好战必亡。我们当吸取汉唐灭亡之教训,不可轻言武力。”
杨丛义当即反驳:“秦兄此言差矣。国虽大,好战必亡,其后还有一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三国乱世统于司马,司马建晋初年之强盛,不言自明,而后刀兵入库,贪图安逸,一场骚乱,五胡十六国,祸乱江北,天下遂乱如煮粥,蛮夷南下,如狼似虎,将汉民剥皮吃肉,江北千百万汉民随之一空,强汉在江北之繁盛,自此一扫而空。司马氏迁居东南,仍不兴武力,终致朝代更迭,东晋也灭矣。天下一乱,战火四起,多少圣人先贤心血结晶,下落不明,或付之一炬。北方蛮夷,南下肆掠,毫无人性,若无汉民绝地抗争,华夏早亡国灭种矣。两晋之亡,俱是不兴武力之教训。
大宋建国,扫平南方,多有不易,蛮夷南侵,北方已失,南渡建国,蛮夷金人多次南下,企图灭绝大宋,大宋军民绝地反抗,征战十余年,两败俱伤,方有宋金和议。然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君不见,金人置汴京南北大营,驻二十万精锐骑兵,扬鞭一日,便马踏淮河,进逼长江岸,若我大宋上下以为天下安定,俱不备战,国无良将,军备松弛,若有一日,蛮夷背盟,挥刀南下,我等只有引颈就戮,化为尘土。故,国不可一日无军,军不可一日忘战,忘战必危,悔之晚矣。”
沈缙反驳道:“杨兄此言,危言耸听。长江有天险,金人若能南下,何必苦战十余年,终要与我大宋和议?大宋南渡立国,至此已然安稳,无金人南下灭亡之忧,当此之时,保留庞大军队,空耗国力,如今天下安定,府库不丰,正该消减军力,缩减府库开支。加之清田亩,广征税赋,以充府库,一增一减,不需几年,大宋便可恢复往日强盛。”
汤鷽一听,顿时心喜,论到田赋,该他开口,当即反驳道:“沈兄此言差矣。军队暂且不论,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