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不是举国之力,出劳役何止十万,工期也不是一年两年,即使富户大户愿意出钱出粮,百姓愿意多服劳役,但江河奔腾不息,能成水患者,必不是赤足可淌的小溪,一县之地如何有能力困住暴怒的江河,改造干旱的田地?姚兄之论,难以施行。”
姚兴回道:“多谢顾兄指正。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古人行此登天难事,可有言难,可有言苦,莫不有大勇气大毅力。今日一县之地,江河能有几许,一年一条河,一月修一里,淘淤泥修河堤,挖沟渠泄洪水,一年不成用两年,两年不成三年五年,田地乃百姓生存之根本,衣食果腹之依存,不容不重视,官府倡议,讲明道理,行之虽有艰难困苦,可有朝一日功成,便可受用无穷。兴修水利虽耗时费工,但可受益千秋万世,若有大毅力,如何便不能施行?”
顾诚笑道:“姚兄可知强秦因何而亡,大隋因何而乱?哪一个不是一统天下,随后就亡于无休止的劳役。秦修长城十年,劳工几十万,终致陈胜吴广登高一呼,强秦随即甭乱,大隋开运河千里,劳工百万,民不聊生,终致盗贼四起,天下大乱。有此两例,姚兄何敢言耗时费工,三年五年?就怕到时,水患未起,而盗贼流民四起,一县之地,府库微薄,哪里经得住天灾加人祸,广修水利,多增劳役,乃致乱之策,实不可取。”
姚兴道:“顾兄此言差矣。一县之地,兴修水利,不是国之大计,完全没有必要限定工期,人人都须服劳役,官府倡导,只需把劳役工时用在水利之上,闲时修一里,百姓即得工钱,又服了劳役,何乐而不为,不限定工期,强迫劳役,根本不可能激起盗贼流民。经年累月之后,大河小河,如何就不能治理?”
顾诚反驳道:“多水患之县,灾祸连连,哪里能容得你,经年累月,三年五年?水患一起,田里庄稼损毁,民心即乱,哪里还有闲暇去兴修水利,府库本就不充盈,流民一起,府库便空,今年尚且不得好过,明年更不用说。漫漫兴修水利之策,不能解忧。”
姚兴道:“稀粥杂粮,官府赈济,受灾百姓,忍受一年两年,等水利稍好,便能安居百年,虽有一时之难,但这是治本之策,一旦水患平息,百姓安居,府库即刻丰盈。姚某倒是想问顾兄,你不修水利,一来水患便要灾民躲避,年年如此,可知要损失多少庄稼,损失多少人口?”
顾诚回道:“水灾来时,首当尽快疏散百姓,躲避洪水,保存劳力,土地生万物,但首先得有人耕种,要灾民躲避洪水何错之有?至于为何不兴修水利,我方才说的清楚,有那时间,不如排泄洪水,将被淹没的农田恢复,再种一季粮食。秧苗下地,百姓就有盼头,民心就会安定,只要官府与大户早做准备,蓄养秧苗,即使每年有水患,又有何惧?或许等掌握了水纹,还可在夏收之后不用着急播种,等洪水季过后,再下秧苗,也未尝不可。这是水患之地,最快恢复农田的方式,姚兄觉得不妥?”
姚兴道:“顾兄此论自然不妥,水患一到,人能撤离,但家畜器具,房屋茅舍如何处理?难道也能自己长腿走掉不成?一场水患,便让多少人流离失所,一无所有,即使能忍住悲伤,恢复农田,可秧苗何来?灾民又住何处?民心能安的,也只有大户而已,贫苦之人要想恢复庄稼,就要借贷,本就一无所有,再背一身债,等到来年,再来一场水灾,他们还要怎么活?顾兄可曾想过?”
顾诚道:“姚兄此言差矣。水患来时,虽不能迁走房屋,搬走器具,但水患平息,房屋器具也不会随水消失,只要赈济得当,流离失所当不至于。地有多寡,人有贫富,水患之中,损失最大的当是田多地多的大户,等水患平息,急需人力恢复农田的人是他们,富户大户多有积蓄,水退之后,要抢天时,赶紧插秧下种,贫苦百姓本就田地不多,此时正是他们赚取工钱之时,一番忙碌便可有钱粮渡过危机。至于贫苦之人复种农田的秧苗,自然可由官府负担,只要及时抢种,不影响当年田地收成,纵有水患,亦无大碍,百姓可安,府库可丰。”
姚兴道:“顾兄此论,治标不治本,我无法认同。明知年年水患,不寻治水之策,只知躲避,水患一来就有损失,不论贫富,损失的都是血汗,主政一方,怎可漠视?顾兄之策,看似可行,却只是应急之策,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否则百姓便会越来越贫,越来越苦,莫说府库丰盈,不招致流民四起,县治不稳,就是上天眷顾。若想水患之地,一劳永逸,长治久安,还得兴修水利,困江河挖沟渠,保百姓财富不失,保良田肥沃!”
顾诚反驳道:“水患之地,能保农田不失,庄稼恢复,就已不易。倒是姚兄之策,恐怕不出两年就得流民四起,困苦之时,兴水利征徭役,实不可取。”
姚兴正欲再辩,却被适时打断。
“好,第二题辩议到此为止。这是一场激烈的交锋,谁也没能说服谁。感谢鄂州顾诚、建宁府姚兴,给大家带来的这场精彩辩论。我再强调一次,所有议题,只辩问题,提出方略,看能否补充完善,是否可行,不论方略高低。再次感谢两位带来的精彩辩论。”学谕方腾又一次及时出现在场中,结束此轮辩论。
这场辩论辩来辩去,最后陷入了循环,再论一个时辰也不会有结果。
两人起身行礼,各自下场。
听了两场,围观众人还是兴致很浓,叫嚷着赶紧开始下一场。
第131章 太学辩议(四)()
学谕方腾将纸张收起,稍作准备,随后才道:“请大家安静,马上开始第三轮辩议。”
等众人不再喊叫,学谕方腾才拿出一张纸向众人展示,然后高声道:“第三题,一县之地,盗贼四起,民不安生,主政一方,如何施为?辩议开始!”说完当即退回场下。
人群几乎同时站起两人,一起来到场中间。
一人向众人行礼高声道:“在下梅州孟轲。”
另一人向众人行礼后,也高声道:“在下淮安罗松。”
两人报完来历姓名,当即坐下开始破题。
不多时,罗松便起身将题纸展示出来,只听他高声道:“镇压抓捕,广施教化。”
将题纸放下之后,开始论道:“盗贼为贼,当有缘由,县治不肃,教化不明,此治乱之源也。。。。。。”
等罗松论完,孟轲起身展示题纸,高声道:“禁小吏,劝农桑。”
随后论道:“一县之地,盗贼为何四起,民生为何不安?酷吏盘剥,私自征税,乃治乱之源。。。。。。”
之后两人进行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辩论,两人对治乱之源看法不同,罗松认为是不兴教化、不通礼义廉耻所致,而孟轲则认为盗贼四起、民不安生是因为百姓衣食不丰,不得不沦为盗贼,继而引发不安定。由于他们对问题的认识不同,提出的解决策略也大相径庭,辩论许久,也不能得到对方的认同。
最后时间一到,就被方腾打断,直接宣布此论辩议结束。
在杨丛义看来,双方虽然辩论的很精彩,但这个论题并没有把治乱缘由说的那么清楚,只说了表面的现象和要解决的问题。起初觉得议题有问题,根本辨不出高下胜负,后来一想,这也许就是他们出题的目的,因为这些议题都非常开放,每个人都能找到一个切入点,完全可以自由发挥,把自己的方略和方*的透彻,说的清楚。阅卷人和主考官只需要观看他们的答题表现,就能知道如果授官,该把他们放在哪里,是留在朝堂,还是放在地方。
其实这辩议,很像多人面试中的无领导小组讨论,参与人都可以自由发挥,而不会分出高低。想通了,突然觉得这策论辩议挺有趣,以此看来科举高中的也不会全是死读书的人,死读书根本就过不了策论一关,因为策论题目,要解决的都是实际问题。当然考的人多了,免不了有些会是眼高手低、纸上谈兵之人,但这些应该是少数。
第四场辩议很快开始,只听方腾高声道:“第四题,一县之地,多有流民迁入,地少人密,如何不生祸乱,百姓安居?辩议开始!”
这又是一个很开放的议题,怎么说都会有理。
当即有人起身上场,高声向围观众人行礼:“在下和州吕彬。”言罢,坐下破题。
几息之后,另有一人上前,高声行礼:“在下庐州苏群。”报完来历姓名,赶紧坐下破题。
不多时,吕彬当先破题,起身向众人展示题纸,高声道:“借乡绅之力,分流民于村镇。”
放下题纸,当即论道:“流民入县,首当安抚,田少人多,不便赐地,相互诉苦,与安定不利,当一家一户分散于各个乡村。。。。。。”
等吕彬论完,苏群起身,展示题纸后,高声道:“编入厢军,可保安定。”
放下题纸,接着论道:“流民身无长物,首当安抚,随意聚集,便生祸乱,是以当编入军伍,不使影响当地百姓。。。。。。”
这一论又是半个时辰,两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尽挑对方问题,直把各自方略如何施行都说的通透。吕彬要把流民变为安定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让他们安心从事耕种,彻底融入当地,变成当地百姓。苏群的之论,是要把流民变成厢军,变相分给他们土地,但进行军事化管理,不让他们与当地百姓有过多交集。两人策论出发点不同,最终达到的效果自然也会不同,互不妥协,终究不能达成共识,把半个时辰用尽。
方腾再次出现:“此题辩议结束。感谢和州吕彬、庐州苏群,这是一场淮西内部的精彩争斗,非常精彩,再次感谢两位!”
等两人下场,方腾随即宣布第五场开始:“第五题,一州之地有五县,贫富各异,俱遇天灾,如何赈济?”
方腾方一退场,就有两人起身,快步上前,先后向众人行礼,一人太学生自报家门:“在下绍兴陆堃。”
另一太学生随后自报道:“在下江州唐悎。”
二人报过来历,随即坐下提笔破题。
不多时,两人差不多先后破题完毕,一番推让后,陆堃起身向众人展示题纸,高声道:“贫富相济,共度危难。”
放下题纸就要开始论述,不想还没张嘴就被打断。
“陆兄且慢。”唐悎起身,把题纸向众人展示一番,只见上面写的也是“贫富相济,共度为难”。
他们二人的破题居然一字不差,这就没法辩论了,论述完就得直接下场。
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是继续各自论述,还是就此下场。就此下场自然不可能,这种机会难得,他们还没展示一番,怎么可能愿意下去。
场上气氛一时有些僵,明明是一个很开放的议题,刚好被他二人破成了死题,论述和辩论看不到针锋相对的观点,那就没意义,没意思。
场下的观众自然不会同意他们就此开始辩论,当即就有人提议:“再上去一个人!”
方腾此时也有些尴尬,看到一样的破题,不得不上场协调。只听他向两位建议道:“陆兄、唐兄,要不你们重新破题?”
陆堃、唐悎对望一眼,都没有答话,重新破题,论述就变了,再论起来就不能把他们原本的方略展示出来,不能展示所思所想,也就不能展示真实的自己。
方腾见二人似乎不愿,就没有再强求,又道:“再加一人,三人一起辩议如何?”
陆堃、唐悎几乎同时回道:“如此最好。”
方腾点头,随即向众人高声道:“第五题辩议出了点小问题,陆兄与唐兄是一样的破题,可有人愿意上场与他二人辩议?”
此话一出,场下就开始议论纷纷,一人对两人,精彩肯定是会很精彩,只不过一人的一方气势上会吃亏,想上场的太学生,也要好好考虑,看能不能顶住对方两人的压力。
汤鷽悄声道:“杨兄,你觉得这场辩议,还能进行下去吗,我看悬乎。”
杨丛义道:“这是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一对二,若是赢了,你想想,那是出多大的风头。肯定会有人上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然会有人去争,等着看戏吧。”
汤鷽道:“也是,他们怎么可能会认输。杨兄,这辩论精彩吧,比你在斋舍窝着强多了。”
杨丛义笑道:“是挺有意思。我们要是将来参加科举,也会考策议吧。”
汤鷽道:“肯定要考,提前看看他们的也好,估计到时候都差不多。”
州试、省试、殿试,杨丛义当然知道,殿试的策问,是授官的最后一关,要定名次,能进一甲,不需要吏部考核,就能授官,二甲也有直接授官的机会,但三甲就需要机遇,不是考中就能有官做。殿试策问就是要解决实际问题,能得一甲,解决问题的能力自然不会差,当然可以直接授官。
“我来试试。”议论纷纷的人群里站起一人,走进场中。
只见那太学生向场中三人行礼后,又向围观众人行礼,并高声通报来历姓名:“在下嘉兴袁宥。”
方腾脸上神色一轻,当即笑道:“袁兄勇气可嘉。第五场辩议,以一对二,辩议开始!”宣布之后,随即退场,把舞台留给三人。
场下众人也是莫名的兴奋,有好戏看了。
袁宥轻道一声:“陆兄、唐兄,请多指教。”便提笔破题。
片刻之后破题完毕,拿起题纸向众人展示,高声道:“均分赈济,以安民心。”
既已破题,至于谁先论述,三人推让一番,最终还是袁宥先请。
只见袁宥放下题纸论道:“圣人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孔融让梨,虽有大小之分,也是一人一个,若不均,既是兄弟,亦有隔阂。一家兄弟有高低,一州五县有贫富,天灾到时,不因县贫小一分,不因县富大一分,洪涝干旱,肥田瘦地,俱无收成。当此之时,州府赈济,首当公平,按人均分,若分多寡,必起不安,继而争斗,灾荒之年,有流民之忧,流民不安,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