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知州腾然起身,立刻问道:“章统制在何处?马上让他带人镇压,绝不能让溃兵夺了粮仓!”
“一旦派兵去镇压,一场混战在所难免,亳州城就毁了。况且他只有三千多人,就是去了恐怕也抵不过近万人。”官吏听说要镇压,马上反对。
“不镇压,难道任由他们抢了粮仓?”
“不能动兵,打起来就收不住了!大人还是亲自去安抚吧,或许他们见到大人在,就不敢再造次!”
“本官近日身体不适,受不得风寒。辛弃疾不是在军中待过,跟军武之人和义军走的近吗,传我的命令,让他即刻去安抚溃兵,事不成,重重治罪!”
“这。。。。。。行,下官这就去找辛大人。”
“大人,不好了,溃兵杀了粮仓卫兵,冲进了粮仓了!”
“什么?速去找章统制、辛弃疾,务必镇住溃兵,夺回粮仓!”
“快去快去!”
知州大人迅速让进来通报的官吏去传令,解决溃兵抢夺粮仓的问题。
等人走后,他开始在房内低头踱步,来来去去几趟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匆忙朝内院走去。
年轻的辛弃疾正在官署翻看核对账目。
担负为前线北伐大军筹措粮草的重任,让他几个月来,都睡不好一个安稳觉,入冬之后,粮草运输又成问题,归德府连番下书催要粮草,更让他忧心忡忡。
正忙时,忽听门外有人与值守衙役说话,听声音、语气似乎颇为着急。
辛弃疾马上放下账册和手里的笔,高声道:“何事?进来细说。”
话音刚落,便有一吏员快步进来,匆匆行一礼,而后急道:“辛大人,城里溃兵围攻粮仓,知州大人让辛大人马上去处理。”
闻听此事,辛弃疾大惊,急忙起身,焦急的问道:“多少人?为何围攻粮仓?”
“城里几乎所有溃兵都围过去了,原因不明。”
城里最近涌进来近万溃兵,没吃没喝,又茫茫大雪封路,他们不愿离开,亳州城粮食需求一时暴增,粮仓顿时捉襟见肘,如果好生分配,撑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但若是粮仓被抢,失去秩序,亳州便要乱成一锅粥,到时候别说为前线筹集粮草,就连能不能保住亳州城都是未知之数。
溃兵一旦爆发,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不敢想象。
“备马。”
辛弃疾瞬间明白溃兵包围粮仓的严重性,当即放下账册,快步朝官署外走去。
同时口中道:“告诉知州大人,请章统制马上带兵来粮仓,维持秩序。”
“已经有人去传令了。”
出了官署,辛弃疾翻身上马,催马朝城北粮仓而去。
亳州城北,距离粮仓大门百丈之内全是溃兵,摩肩接踵,推挤着往粮仓方向涌去,有人没有盔甲,有人没有武器,更有人盔甲武器俱无。
溃兵前挤后拥,推推搡搡,他们的目标是粮仓里的粮食,有粮就能在冰天雪地里活下去。
饿得前心贴后背,又冷又饿的他们,眼里只有粮食,谁敢挡他们的路,就是想要他们的命,谁敢要他们的命,他们就要跟谁拼命,包括身边根本就不认识的其他溃兵。
向前行走间,一人毫无防备的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幸好他还有些力气,反应较快,一把抓住前人的手臂,方才没有摔倒,不然一旦倒地,再也不会有机会爬起来,马上就会被后面挤上来的人踩死当场。
生死惊魂之间,逃过一劫之后,那溃兵愤然转身,一拳直向正后方溃兵的脸面砸去。
身后那溃兵,只顾往前挤,哪里会想到有人要转身攻击他,当即被一拳砸中面门,眼冒金星,鼻骨断裂,鼻中顿时血流如注。
疼痛瞬间传递到脑中,被打的溃兵定睛一看眼前人,马上挥拳回击。
饿了几天,两人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口中喊叫着,全力几拳挥出之后,马上力气用尽,撕打纠缠在一起。
二人一撕打,前后左右,互相推搡,喧嚣中原本缓慢向前的队伍顿时一乱,他们阻了其他溃兵抢粮的路。
人群中顷刻而起的叫骂之声顿时,刹那间将厮打的两个溃兵对骂喊叫声压了下去。
溃兵队伍中的小小争斗,并不能影响整个队伍向粮仓前进的脚步。
不多时,争斗的两人便被溃兵队伍冲散,不知散于何处。
队伍后方,慢来一步的溃兵拼命往前挤,而在整个队伍最前方,粮仓门口的溃兵,则蜂拥挤向门口,纷纷往门内挤去。
进了粮仓的溃兵,顾不得欢叫,撒腿飞奔向堆有粮食的库房。
抵近库房一看,门上都有铁锁,徒手根本不可能打开。
“赶紧给老子开门!”
溃兵伸手一指躲在门边的卫兵,厉声呵斥。
“我没钥匙。你们别过来!”卫兵持枪护住自己,与溃兵保持六尺距离。
“给老子钥匙,就留你一命,没钥匙,那就去死!”溃兵说话间,拔出了手里的佩刀,虽然他身上无甲,但显然不是普通士兵。
“钥匙在守仓吏手里,我没钥匙,你们别逼我,再逼我,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不怕死的,只管过来,你们打过仗,我在军帐中也有十六颗敌头!”
卫兵说话间,将手里的长枪往身前一挺,朝对方逼去。
持刀溃兵一见对方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当即挥手,让其他溃兵退后。
他们就是为了活下去才从北边一路跑回亳州,现在也是为了吃口饱饭活下去,才来粮仓抢粮食,堆有粮食的库房就在眼前,何必对拼,丢掉性命。
“既然你也上过战场,那就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我们是为了吃口饱饭才到这儿来,我们不为难你,你不要挡我们的路。”持刀溃兵退后一步,将刀收回。
“守仓吏在那儿?”溃兵高声询问。
“是不是刚才门口挡路那个家伙?”有溃兵道。
“好像是吧,好像听他说了那么一句,说他是亳州守仓吏。”另有溃兵补充道。
“人呢?找来。”持刀溃兵回头下令。
“方才打晕了丢在一边,不知道还活着没。”
“出不去,都是人,挤出去就进不来了。”
持刀溃兵回头一看,门口处全是蜂拥而进的人,想出去确实不容易。
“把门拆了!”
持刀溃兵一声令下,拥有武器的溃兵立马上前,对着木门就是一顿劈砍扎戳。
不多时,库房大门残破,被一脚踹倒在地。
“兄弟们,搬粮了!”
库房打开,溃兵蜂拥而入。
片刻之后,扛着粮食的溃兵从库房出来,直奔粮仓门口。
然而,近万溃兵正拼命往粮仓内拥来,看到有人已经拿到粮食,更加拼命往里挤,带着粮食的溃兵根本无路出去,不但不能出去,反倒被向内拥挤的溃兵挤的寸步难行,往后倒退。
拿到粮食的人要出去,拼命往里挤的人,看到有人拿到粮食,挤的更加拼命。
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多时,带着粮食的人连库房门口都出不去。
粮仓外的溃兵队伍,仍然在缓慢的朝粮仓方向一寸一寸的移动。
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亳州督粮使辛大人到!闪开!”
溃兵们一听有朝廷命官到来,顿时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朝两边散开。
可就在这时,人群里传出一个声音:“不能让!再不反抗我们就要饿死了!”
一听此话,溃兵们顿时站稳脚跟,连头都不回,对方才的喊话,置若罔闻。
“退回城南,你们仍然是溃兵,但溃兵也是大宋朝廷的兵!是朝廷的兵,朝廷就不会让你们饿死!我是亳州督粮使辛弃疾,我向你们保证,只要退回城南,一日少了两餐,你们只管来取我性命!”辛弃疾驻马,高声向仍在向前拥挤的溃兵喊道。
此话一出,马上就有溃兵回头。
辛弃疾马上又道:“如果你们继续向前,抢了粮仓,那你们就不是大宋溃兵,而是大宋叛兵!做了大宋叛兵,不但你们要死,还会累及家人,抢粮仓值得吗?”
第689章 知州跑了()
“官府答应给我们的粮,三天了都没见到!你现在说话是代表你自己,还是官府?”
“官府说了话都不算,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这个青衣小官!”
“兄弟们,别听他的,粮仓就在几十丈外,既然不给,那我们就自己拿!”
“对,自己拿!”
“我们是大宋的兵,兵都饿肚子没饭吃,还打什么鸟仗,还守什么城!给谁守城啊?拿了粮食回老家去!”
“说的对,吃饱了回家!这他娘的憋屈仗,谁爱打谁打!”
。。。。。。。。。。。
辛弃疾话音方落,溃兵群中爆发出了激烈的质疑之声。
一经鼓噪,有一些原本稍稍停了一下,已经开始犹豫的溃兵重新向前挤去,望向了远处的粮仓。
辛弃疾眉头紧锁,连忙转头问身旁的吏员:“知州大人承诺给他们的粮食,真的没有发放给他们?”
“据小的所知,这几天确实没往城南溃兵营送粮。”吏员赶紧回复。
“既然知州大人已经承诺,谁在从中作梗,为何没有发放给他们?”辛弃疾有几分焦急,也有几分怒气。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吏员赶紧摇头。
辛弃疾看着吏员脸上的神色变化,片刻之后说道:“既是知州大人做出的承诺,还是让知州大人亲自来见他们,谁他们一个说法,方能安抚住他们。我在这儿盯着,你马上回州衙告知知州大人,情况万分危急,请他务必亲临!”
“听说知州大人这几日身体不适,受不得半点风寒。”吏员有些底气不足的回道。
“一人身体不适,能有千人万人身家性命重要?孰轻孰重,知州大人当能分得清楚。速去!”辛弃疾眉头皱的更紧,左右两眉都快要接在一起。
吏员无奈,只能叹了口气,接令而去。
“大家都听我说!辛某已经派人去州衙请知州大人过来,之前答应给你们的粮食,今天一定能兑现!你们是为大宋流血流汗的将士,朝廷和官府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等知州大人一到,马上就给你们发粮!”
辛弃疾跟在溃兵身后,再次声嘶力竭的向溃兵队伍喊话。
“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停下来,调头回城南兵营!只要你们回兵营,不再靠近粮仓,以后你们在亳州城里的吃喝,官府替你们解决!”
辛弃疾喊的够大声,但溃兵被方才一番鼓噪,哪里还会听他一个青衣小官的话。
溃兵心里都明白,身着红衣的知州大人说话都不算话,青衣小官话说的再好听有什么用?不过是想骗他们回去等死而已。
是以,溃兵们根本不会听辛弃疾喊了什么,完全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大家听我说,别再继续往前走了,再往前就是大宋叛兵!你们都想一想,为了一顿饭,就要成为叛兵,把之前在大宋军中的战功弃之不顾吗?你们拼命抗击金人,本该是大宋英雄,为了一顿饭,沦为大宋叛兵和罪人,值得吗?不想你们自己,也不想想你们的亲人吗?”
辛弃疾继续劝说溃兵停止向粮仓前进,力竭声嘶。
“我们不是叛兵!只是要找一口吃的,既然你们不给,我们自己来取。都是大宋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给谁吃,不给谁吃,凭什么你们说了算?我们辛辛苦苦打仗,三天不给饭吃,不自己来拿,要让我们饿死吗?”
“饭不给我们吃,还说我们为大宋流血流汗的人是叛兵,我看你们当官的才是大宋叛逆,不给我们饭吃,就是为了逼死我们当兵的,你们才好带功投奔金人吧!”
溃兵之中马上有人反驳质疑,甚至提出了匪夷所思的疑问,听的辛弃疾心中大惊,心颤不已,心下一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
“一定会有饭吃,我辛某向你们保证,要是你们没饭吃,辛某就绝食!跟大家住在一起!辛某是督粮使,请大家相信我,只要你们马上回到城南兵营,一个时辰之内就把粮食给你们送到兵营!”
辛弃疾仍然没有放弃,溃兵太多,一旦抢了粮仓变成叛兵,亳州就没了,亳州一乱,归德府,北伐之事,便起了大大的变数,这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没有粮食,说再多我们也不信。我们相信你们一次,马上就要饿死了,催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有粮食,粮仓就在这儿,今天我们就是要自己取!”
溃兵根本不听,他们一路从通许县附近,冒着寒风大雪,忍饥挨饿,跑了几百里路才来到亳州城,除了一开始的稀粥供应,官府承诺的粮食根本就没见到,现在要让他们如何再信青衣小官的承诺?
饥饿多天的溃兵们,此时眼里除了粮食,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也什么都不怕,哪怕是死,也要吃饱了再死,做个饱死鬼。
所以,不论辛弃疾怎么劝,溃兵队伍仍然在向前缓缓推进,人潮向粮仓所在方向拥挤。
不知过了多久,还在跟着溃兵队伍苦苦劝说的辛弃疾,忽闻身后传来兵将奔跑之声,想来是章统制带兵来协助了,心下不喜反忧。
等他回头一望,身后街上赶来的果然就是亳州城守军,领头统兵之人正是章统制。
不等辛弃疾调转马头,催马上前说话,便听章统制高声下令:“封锁这条街道!驱散百姓!一刻钟内不回家的,视同叛军!”
守军将士得令,迅速将溃兵所在的大街以拒马桩封锁,封锁处,距离溃兵队伍尾部不过十丈距离。
片刻之后,大街封锁完成,街道被堵死。
在拒马桩后是手握长枪的士兵,是张弓搭箭的弓弩手,显然他们做好了武力镇压溃兵的准备。
辛弃疾眼见如此,马上调转马头,催马向守军走去。
“章统制,你这是做什么?他们是大宋将士,不是敌人,要是出现误伤,双方混战起来,亳州就要乱了!”辛弃疾催马来到拒马桩前,翻身下马。
“辛大人,听闻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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