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鸡飞狗跳之际,忽有衙役来报,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及中书舍人虞允文已经进城,直往府衙来了!
建康知府一听此言,惊慌之下,头晕目眩,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摔倒在地,多亏衙役眼疾手快,上前几步将他扶住,安置在椅子上,缓了好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你刚才说何人快到府衙来了?”知府喘着气急问。
那衙役道:“对方说他们是从临安来的,一个是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一个是中书舍人虞允文。”
“原来不是金人打进城了啊!你刚才不说清楚!慌里慌张的叫什么大事不好!成何体统!”回过神来的知府大人,马上训起那衙役来。
衙役一脸委屈,只能赶紧低头认错,心里却是暗骂不已,自己胆小如鼠,一听进城,就觉得是金人打进来了,能怪得了别人?
“来人!更衣!”知府大人大喊一声。
府衙门口,知府大人一身红衣,下阶等候。
片刻,两辆马车在一队禁军护卫下来到建康府衙门前停下。
未见帘子掀开,知府大人便赶紧上前几步,抬手隔帘行礼问好:“叶大人百忙之中,巡视建康府,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帘子掀开,马车内走出一人,六十岁上下,身着紫衣,要挂金鱼袋,面色红润,此人便是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
只见他下了马上站稳之后,方才回道:“当此乱世,敌军近在眼前,方知府坚守建康,何罪之有,理当嘉奖才是。”
“叶大人过奖了,下官实不敢当!”方知府恐慌,赶紧推辞。
片刻之后,中书舍人虞允文也下了马车,来到叶义问身旁。
方知府赶紧抬手行礼:“见过虞大人,有失远迎,多多担待!”
身着红衣的虞允文抬手回礼:“方知府多礼了。”
“两位大人,远道而来,一路劳顿,先进衙内客房歇息片刻,稍后下官召集上下官吏设宴,为叶大人、虞大人接风洗尘!”方知府笑着。
“不了,这次来建康,身负皇命,还是先谈正事。”叶义问说完,便朝府衙内走去。
方知府一惊,只能连道两声好,赶紧上前陪同引路。
府内客厅,上完香茶之后,稍作寒暄,下人尽数退去。
“本官此次离京来建康,督视江淮兵马,听闻和州已失,便先来建康了解金人和江防之事,方知府久在此地,应当十分了解,介绍一二吧!”
叶义问说完,端起茶杯。
方知府赶紧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片刻之间组织了一下语言,回道:“金人五十余万大军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占领和州,听说后续还有几十万人,正从淮河、庐州一带赶来,总兵力不下百万!他们到和州以后,就开始四处搜集船只,搜不到就自己造,听说已经造了几百艘船,等金主完颜亮从庐州来到和州,就要开始渡江,不过听说他才到庐州没几天,就算要到和州,也是半个月以后。关于江防之事,下官不懂兵,没法插手,爱莫能助。不过王权从和州带回来将近两万人,如今都驻防在建康府和太平州附近,应当没有问题!”
叶义问品了一口茶,便将茶杯放下,而后道:“长江宽广,水流湍急,金人要想渡江也不太容易,不过若真有百万金军,他们在和州大量造船,我们还是不好抵挡,江防还是要重视。驻守建康府的军队现在是谁在统管?”
方知府想了想,回道:“之前是建康都统制王权,他从和州撤回来之后,没在建康呆多久,就被召回临安了,现在没人管。”
“没人管?金人在江北陈兵几十万,建康守军无人统管?”叶义问差点惊掉下巴,旁边一言未发的虞允文也惊得眉头紧蹙。
方知府忙道:“不瞒大人,其实是有统管的,在王权被调走的时候,朝廷已经下令,由李显忠任建康都统制,统管建康诸军,防止金军渡江,让建康府保障后勤。不过王权接到调令的当天就走了,而李显忠又一直没到,所以现在守军才无人统管。”
“简直是胡闹!本官定要罢了这王权的官!”叶义问,十分气愤。
皇上让他督视江淮,他刚出临安,就听闻庐州丢失,还没到建康,和州又丢失,金国大军进驻和州,已经准备渡江,刚到建康附近,又听闻扬州也被金人夺去,也就是说,他还没到长江边,长江以北已经尽在金人手中,他督视江淮,瞬间变成督视长江了,搞得不好,一旦金人渡江,他不是死,就要莫名其妙的顶罪,这让他如何接受的了?
如今听闻金人重兵压境的建康,江防重地,各军竟然是一盘散沙,无人统领,这让他一个堂堂同知枢密院事,如何不恼火,如何不生气?
“大人,当务之急,我们该去巡视江防,勉励诸军加强江防才是!”虞允文见叶义问神色不对,当即提议。
一经提醒,叶义问当即醒悟,忙道:“对,虞参谋所言甚是,我们该督视江防,组织防御!”
说完,马上问道:“方知府,建康江防宽广,何处是防守重地?”
方知府哪里知道,只能如实回道:“下官不懂兵事,不知该防何地。”
虞允文追问道:“敌军在何处造船,要从何处渡江,你可知道?”
方知府一听此问,随即说道:“这个下官倒是知道,从江南到淮西重地庐州,经太平州与和州路途最近,所以在和州、太平州江边各有渡口,而渡口就在长江最窄处,金人大半个月来一直在和州渡口附近造船,要渡江肯定也是先到太平州。不过建康对面也有几万金军驻守,好像也在搜集船只,他们也很有可能渡江过来。”
“如此看来,太平州、建康府的江防都不能丢,相比来看,几十万敌军驻守的和州对面太平州更为紧急,和州是他们渡江首选之地,不然也不会在和州大举屯兵,建造船只。叶大人,为江防计,为大宋计,我们应该即刻赶往太平州,督察江防情况!”虞允文分析道。
叶义问回道:“虞参谋所言有理,太平州、建康都是江防重地,任何一个地方失守,金人就会渡江。当下时局危难,本官既想去镇江、又想去太平州,又要兼顾建康,实在分身乏术。太平州之前是由步军司禁军驻守,理当无事,这样吧,你代表朝廷去太平州犒赏驻军,要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替朝廷守好太平州!”
虞允文见叶义问这么安排,他不好反驳,无话可说,但心里还是很爽快的。
太平州,敌军渡江首选之地,叶义问作为督视江淮兵马的同知枢密院事不亲自去,却让他一个不懂半点军事的参谋去,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叶义问毕竟是上官,他既然已经开口,虞允文也只能无奈领命:“是,大人,下官即刻赶往太平州!”说完就要起身。
“虞大人,等下官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在府上歇息两天,再去太平州不迟,金主完颜亮到达和州之后才会渡江,现在还早着呢!”方知府赶紧挽留。
“几十万敌军,兵临长江,顷刻就会渡江南下,一旦渡江,太平州将不再太平,建康府也不再健康,江北淮河已经全部丢失,眼下大宋正是危难之际,哪有那么多时间歇息。叶大人,方知府,下官先行一步,改日再聚!”
虞允文说完起身,向叶义问行礼。
“也好,虞参谋早去早回,若太平州江防无事,速回建康便是。”叶义问点头应允。
“叶大人保重,下官告辞!”
虞允文说完,转身出厅,来不及洗洗风尘,便大步离去。
“大人,上房已经备好,先去歇息片刻,等为大人接风洗尘之后,再召集建康诸军统制官议事不迟!”方知府笑道。
“嗯,也好。你派人通知各军统制官,明日上午来府衙议事。”叶义问点头。
“大人放心,一定办妥!”
第595章 几无江防()
隔日上午,建康六军统制官来到府衙议事。
叶义问介绍过自己身份之后,当即问道:“听说金人在江北驻军三万人,你等可以办法退敌?”
众将默然,不敢言语,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叶义问见此问是难为他们了,若是那么好退敌,宋军又怎么会被逼的丢掉江北之地。
于是马上又问道:“江北的金人准备渡江而来,你等有何拒敌良策,如何守住江防?”
众将依然沉默不语。
“你们是如何布置江防的?”叶义问追问。
众将嘴巴紧闭,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你等有谁打过仗?有谁跟金人交过手?”叶义问再问。
众将如同哑巴一般,就是不开口,也不抬头。
“你,打过仗没有?”好脾气的叶义问也急了,当即伸手一指,离他最近的一个统制官。
“回大人,末将没打过仗,不久前只跟王权王副帅去过一趟庐州,还没打仗就回来了。”那统制官没敢抬眼看人。
叶义问指向另一人,再问:“你打过仗吗?”
那人赶紧回道:“没有,末将还没打过仗。”
“你呢?”叶义问再指一人。
“我也没打过。”
将六人一一问过之后,叶义问快疯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打过仗,更别说打金人。
此时他想骂人,这些统兵的统制官到底是怎么任命,怎么提拔起来的?此事必要追究!
但眼下的江防怎么办?
王权一路撤退,一纸调令,他直接被跑回临安去了,接替他的李显忠却迟迟不到,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江北的金人知道建康江防是这般模样,恐怕早就冲过来了,无论如何,在李显忠来到建康之前必须得建立江防!
“你们听着,江北的敌人要渡江而来,必定是要乘船的,下船就要经过江滩。我们命令你们马上在江滩上建立防线,挖半尺深的壕沟,栽上荆棘,修建篱笆一样的栅栏,将渡江而来的金人拦在江滩,或是拦着船上!”
与沉默的六军统制一起,思索了好一会儿,叶义问提出了自己的江防设想。
众将听的直发愣,一时之间也无人敢反驳。
“你们要是没有其他想法,就依本官所言,赶紧去江滩建立防线吧!”叶义问大手一挥,颇有气势。
直到此时,终于有一个统制官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江滩上半尺深的壕沟,一个浪打来,挖的沟就推平了,半尺深不行吧?”
叶义问略微有些意外,问道:“是吗?半尺深不够的话,那就就挖一尺深,要是一尺也不够,就挖一尺半吧,多挖一点应当也可以。”
话音落下,没过多一会儿,又有一统制官小心说道:“大人,江滩上栽荆棘、插篱笆,好像挡不住敌人,江滩上的沙土太软了,敌人一挥刀枪,甚至踢两脚,篱笆就会倒了,很难挡住敌人。”
叶义问一惊,当即问道:“啊,是吗?荆棘篱笆也敢用脚踢?金人这么野蛮?”
众将顿时无语,有些人甚至忍不住低头发笑。
提出问题的统制官连忙回道:“是,敌人如果不野蛮,也不会跑上千里路来抢我们东西!”
“对对对,你说的有理,金人确实是野蛮之辈。”叶义问点头,而后皱起了眉头,问道:“既然不能在江滩上建荆棘篱笆,那我们该如何建立江防?”
一众统制官都没打过仗,更没跟金人交过手,守城倒是略懂一二,但是如何建立江防他们哪里会知道?
漫长的沉默之后,叶义问忽然道:“这样,从今天起,各军轮流在江边巡逻,不论白天黑夜,一刻也不能停,一旦发现金人渡江,马上将他们击杀在江岸,决不能让他们进城!明白了吗?”
众将一听这话,心里凉了一半,现在已经是冬月,江边风大天冷,白天还好,忍一忍还能熬过去,晚上怎么办?怕不是几天下来,敌人还没杀过来,他们倒先全部倒下了。
但这话,他们又不敢说出口,毕竟巡逻本身确实是一个可以执行江防对策。
六人领命,很快走出府衙大门。
一离开府衙,想起之前叶义问的江防之计,他们马上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江滩挖半尺深栽篱笆,亏他想的出来,还大学士,读书都傻了吧!”
“金人那么野蛮吗?”
“篱笆也敢用脚踢?”
众人学着叶义问的语气,把他的话一一重述出来,听着复述,他们止不住的狂笑,笑的眼泪就都掉了下来。
他们边笑边走,笑完回营,去执行叶义问的江防部署。
太平州,此地江防比建康好不了多少。
虞允文来的第一天简直快要被气死,城里几乎没有普通百姓,全是散乱的士兵,不是走街串巷,挨家挨户的找东西,便是躲在民房里、军营里喝酒睡觉,晒太阳,除此之外,没见有人干正事。
问太平州统管官是谁,问一个不知道,问一个不知道,好像从来就没有统兵管一说。
问他们属于那支军队,他们统制在哪里,一连问几个,都说跟大部队走散了,他们也不知道上官在哪里。
问他们从哪里来,有的说从庐州,有的说从含山,有说从和州,还有的说从池州,哪来的都有。
至于怎么来到太平州的,都说是一路从江北跟着大部队一起撤回来的,回到太平州以后,大部队有编制,就有去处,他们跟自己的部队走散了,没去处,只能留在这儿,没人管,也没饭吃。
带着四名近卫,花了大半天时间,虞允文最终才搞清楚太平州的状况,简直怒不可遏!
原来,太平州知州在和州丢失以后,就带着家眷跑回徽州老家去了,而后州府一众官吏见知州都跑了,觉得太平州肯定守不住,便瓜分了府库里的东西各自跑路。
等于说,整个太平州,大半个月来,一直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
而无处可去的乱兵们,都在城里窝着,四处找吃的,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江防是半点都没有,若敌军直接渡江进攻,可以毫不费力,轻轻松松就把太平州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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