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听到院内有人不耐烦的问道,“谁啊,大中午的敲门!”接着从门内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仆人。
那仆人在三人中认出了李狗蛋,便指着他骂道,“李狗蛋,你他娘的还敢来,赶紧滚!再不走打断你的狗腿,再把你关到牢里。”
李狗蛋吓的低头不敢说话。
杨丛义道,“王员外官威很大嘛,一开口就要打断别人的腿,还要把人关进牢里。这个院子是你们老爷私设的刑堂吗?”
那仆人一听到一个私设刑堂的大帽子扣过来,顿时不敢再嚣张,看了杨丛义半晌后,才说道,“你们来做什么,我家老爷很忙。”
杨丛义道,“你家老爷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知县大人听说王员外欠李狗蛋鱼钱不给,还冤枉他惹事生非,让他坐了一个多月牢,大人知道后很不高兴,命我们来讨回所欠鱼钱。你是去通报一声,还是要你家老爷亲自把钱送到县衙去?”
那仆人听后一言未发,赶紧进院子通报。
片刻之后一个五十多岁管事模样的人出来,见到杨丛义三人便训道,“赶紧滚,要钱要到王家头上来了,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家老爷是宣和年间的进士。滚!”
杨丛义一听就就来火,几十年前参加过考试也能是耍横的资本?于是便问道,“宣和,你们老爷还有脸说他是宣和年间的进士?国家遭逢大难的时候他在哪儿,是去抗金了,还是去安民了?贪生怕死、苟且自安之辈还敢说自己是进士?”
几问之下那管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仿佛就要冒出紫气来,不由怒斥,“大胆!你一个小吏竟敢辱骂朝廷进士,简直不知死活!识相的就给我滚。”
杨丛义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家老爷是朝廷进士,那我就依朝廷法度来问你,你王家吃了他的鱼,为何不给钱,是要欺压百姓吗?太祖在衙门里留有四句话,你回去问你家老爷,如果他不记得,就请他自己去衙门看!”
那管事道,“不要以为穿了衙门的皮,就可以狐假虎威,王家不吃这一套。”
杨丛义道,“吃不吃,到了衙门才知道。知县大人交代,带不回去钱,便把王员外的人带回去!”说完便唰的一声,把腰上挂着的刀拔了出来。
见杨丛义要来真的,那管事吓了一跳,脸色突变,直接就慌了神,但随即转脸笑道,“二位且慢,不就是鱼钱嘛,好说好说,我马上就去取,千万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儿伤了和气。二位稍后,马上就来。”
杨丛义看他如此,便停了手,还刀入鞘道,“好,那我们就等着。”
管事的见杨丛义收了刀,赶紧退回院子。
刘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汉,悄声问道,“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杨丛义笑道,“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动刀子,那命就太不值钱了。吓唬吓唬他,这人太嚣张。”
刘三笑道,“杨捕头高啊,刚才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杨丛义笑笑不语,等着那管事的送钱来。
果然不多久,就见那管事的悄悄出来了,对杨丛义笑笑,然后从怀里取出钱袋递给他,“三贯钱,一文不少。”
杨丛义没接,转头问李狗蛋,“是三贯吗?”
李狗蛋低声道,“我没算过钱,只记得鱼的数量,有近一百四五十斤。”
杨丛义道,“一斤鱼按三十文,一百五十斤鱼就是四千五百文钱,再加上拖欠付款,要收利息,就收你个整数,五贯。你只给三贯是什么意思?”
管事的瞪大了眼睛道,“一斤鱼哪有三十文,顶多二十五文。”
杨丛义道,“好啊,给你算便宜点,一斤鱼二十文。”
刘三猛拉杨丛义袖子,提醒他不要便宜了他们。
那管事的听后大喜,就要把钱塞给杨丛义。
却听杨丛义接着说道,“但是,你要把他坐牢一个月的误工费补回来,就按一个月一百五十斤鱼算,一斤二十文,一个月误工费三贯,就不算他被打二十板的伤病费了。现在你把六贯钱拿来,我们立马走人。”
那管事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伸着的钱袋不知是收回,还是该继续举着。
杨丛义看着他难看的表情,继续说道,“是给五贯,还是六贯,是一次给清,还是要我们明天再来,你看着办吧。”
那管事的头上汗直冒,讨价还价道,“就给你加一贯,给四贯行了吧。”说完就把手往怀里伸。
杨丛义看着他,慢慢的说道,“五贯,一文都不能少,今天不给,明天我们过来收六贯。”
那管事气急败坏,“你们这是打劫!就给四贯。”
杨丛义道,“走,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走。
刘三一愣,随即跟上杨丛义,向台阶下走去。
那管事的见他们要走,气的直跳脚,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我就给你们五贯。”说完极不情愿的掏出另一个钱袋,抓出两吊钱。
刘三回身一看,见那管事的果然又拿出来两贯钱,便劝道,“杨捕头,收钱吧,大热天的,还要赶回去交差呢。”
杨丛义没有回头,说道,“李兄弟,收钱。”
李狗蛋听到后,赶紧伸手去接钱袋。那管事的十分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把钱袋和两贯钱递给他,但他心里不服,恶狠狠的用眼睛剜了他好几眼,嘴唇微动,像是在骂人。
不过李狗蛋不会在乎,只要把钱要回来了就行,反正他也没少被人骂。
刘三见李狗蛋收了钱,便说道,“杨捕头,我们走吧,回去交差了。”
杨丛义这才回头道,“多谢王员外赏脸,知县大人改天请他喝茶。”说完不等那管事有何表示便抬步疾走,似是要急着回去交差。
刘三和李狗蛋紧紧跟上,快步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狗蛋对杨丛义感恩戴德,多要的两贯钱都够他多打一个月的鱼钱了,现在鱼正卖不出去,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这下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杨丛义则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回来的都是他的辛苦钱,不必谢他。非要谢的话,以后就把捞上来的螃蟹和虾送他几只。
李狗蛋连连点头,满心欢喜,今年真是遇贵人,心里不停的感天谢地。
刘三问杨丛义,怎么敢要那么多钱?
杨丛义笑着告诉他们,王员外有那么大的宅院,还会欠人几个鱼钱吗,买鱼这种事需要他亲自过问?肯定就是管事的从中捣鬼,想昧了他的鱼钱。管事的怕他们把事情闹大,被王员外知道以后责罚,只能把昧的钱吐出来。
此时二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下人背着王员外在做怪。
杨丛义还告诉李狗蛋,明天打了鱼,尽管到街上去卖,要是王家的人还找麻烦,直接就把他们想昧了鱼钱的事说出来,看他们怕不怕。
李狗蛋点头答应。
回到城里,李狗蛋再次谢过二人,满心欢喜的直奔回家,向老娘报喜。
第21章 闲人()
午时已过,杨丛义二人一路向城东走来,忽然见前边聚集多人,快步赶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家饭店开张,门前大大的板子上写着两字“免费”,十分惹眼。
午饭时间过了,才说免费,明显是没有诚意。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店主虚情假意,不地道。
杨丛义一看,饭馆里确实没几个人,与在外面围观的人没法比,实在是冷清。
杨丛义二人正饿着肚子,才不管店家厚道不厚道,有免费饭菜解决他们肚子问题就成。
二人进店,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等待伙计来招呼。
他们刚落座,就伙计过来问道,“二位差爷想吃点什么?”
杨丛义道,“随便来两个下饭的小菜,要快。”
伙计应了一声,快步回去下单。
刘三说道,“城里的饭馆酒楼我基本都知道,这家店来的突然,听都没听过。”
杨丛义道,“管他听没听过,有饭吃就行了,吃完赶紧回去交差,出来大半天了。”
二人正聊着,忽然有人在旁边道,“多谢两位差大哥光顾小店,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杨丛义一听就知道是店主看进来了衙门里的人,出来打照面了,便道,“不必客气,有免费饭菜,我们还要谢你。”
店家笑道,“二位以后常来,本店全免费。”
杨丛义突然觉得店家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这才仔细的看向店家,细看之下猛然发现他就是前不久被抓进县衙的其中一人,就是那个与人四姨太私交甚好,气坏张大人的青年。于是便笑道,“原来这家店是你开的,以后好好做人,好好经营,也不枉张大人对你格外开恩。”
店家面现诧异,心中暗惊,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知道自己什么事,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们好像没见过吧?”
杨丛义单手遮面,笑道,“还记得吗?”
店家一下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顿时吓的脸色惨白,冷汗直冒,不敢开口。
杨丛义本无恶意,只是遇到熟面孔打个招呼,不想见店家被他吓成那样,才忽然想起他那种事被人知道,后果非常严重,赶紧说道,“大人都不追究你了,你还怕什么。坐下说话。”
店家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坐下。
杨丛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要怕,好好做事,好好生活,一切重新开始,没人能把你怎样。”
店家点头道,“明白,明白。”接着问道,“不知道差爷,尊姓大名?”
杨丛义道,“姓杨,名丛义,杨丛义。?”
店家连忙道,“杨爷,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关照。”
杨丛义道,“别叫什么爷的,听起来老气。你贵姓?”
店家急忙改口叫道,“那我就叫你杨大哥,小弟姓郭,郭青。”
杨丛义道,“好,郭兄弟。我们改天再聊,你赶紧让厨房上菜,我们吃完好回去交差。”
郭青笑着应道,“好叻,杨大哥,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催。”说完便快步向后厨方向走去。
刘三对于他们刚才的对话很好奇,问道,“杨捕头,你怎么认得他,我都不认得。”
杨丛义道,“上次不是抓了十几个嫌犯吗,他就是其中之一,我挨个辨认,当然见过他。”
刘三又问道,“那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杨丛义道,“小偷小摸,手脚不干净。”
刘三听后不屑的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就把他吓住了,白长那么大个了。”
杨丛义笑道,“县衙盗案,虽然没人再提,终究是没破案,小偷小摸的就不怕?”
刘三道,“也是,偷盗官府这么大的案子,说不查就不查了,张提刑连他的印信都不找了,真是奇怪。”
杨丛义道,“这有什么奇怪,丢了印信再刻一个,再说张大人事物繁忙,哪能为了一个盗窃案就在太湖县耽搁下去。”
刘三叹气道,“当好官不容易啊。”
“二位,你们的饭菜来了。”二人正说着呢,他们的桌子上就摆上了四个菜,外加一个汤。
郭青过来说道,“杨大哥,你们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杨丛义拿起筷子道,“恩,你去忙吧。”
二人早就饿了,也顾不得的什么吃相,将桌子上的饭菜直接往嘴里塞,家常小菜,味道可口。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桌上的四个菜全进了肚里,他们才算吃饱。
回到县衙,杨丛义把要账的过程与结果向知县大人汇报之后,知县大人也没有多说什么。那王员外虽是早年的进士,但并没有多少背景,从没做过官,跟他不相熟,也没有交情,因此也就没放在心上。
杨丛义等人交完差,暂时没有安排,边各自休息去了。
县衙是县老爷做主,不管什么事都只能是县老爷安排,他不安排事做,衙役都可以休息,反正花的是县老爷的钱,只要他不管,就没人会管他们这帮人到底在做什么。
太湖县本是小县,靖康之乱前人口不过三四万,之后北方大量人口南迁,虽然前几年金兵渡过淮河,一路南下攻占寿春府、庐州,进入安庆军,直逼池州,不过太湖县在安庆军西边,全县地处大别山南麓,以山地为主,偏远贫瘠,金兵没有派兵前来骚扰,相对较为安全,因此二十年来太湖县人口也增加到五六万之众。
由于山地较多,相对贫瘠,人口居住分散,管理起来十分不便,加之又处在金兵兵锋威胁之下,历来都是不太受欢迎的差遣地。
陈如是自从三年前来到太湖县,就没再动过地方,似乎朝廷已经把他忘记了。穷乡僻壤的地方,被朝廷遗忘也是正常的。
在朝廷不注意的地方也是有好处的,做好做坏都不会有人关注,只要不弄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惹得百姓揭竿造反,朝廷始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给了县官巨大的权利,他们可以尽情搜刮民间财富,再拼命向上叫苦,申请免交赋税,最后往往都能挣的家财万贯,老来衣锦还乡。
然而在大家看来,陈如是好像是个例外,他似乎只对升堂断案感兴趣,对搜刮民财不在心,对下不搜刮,对上自然也就没有孝敬的银子,所以在太湖县任知县三年了,也没有人想起来给他调动一下。
太湖县山地为主,水田较少,粮食产量低,加之这些年安置不少流民,朝廷将所有赋税减半。但今年风调雨顺,如果秋收顺利,秋粮也会是丰收,那今年的赋税压力就小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十月底之前,只要不是突发天灾人祸,各家各户基本都可以把该交的赋税交上来,毕竟受战乱影响,近几年税赋比较轻,除了特别困难的人家,都可以承受。
太湖县隶属安庆军,属军州,安庆驻军的粮饷大多数是由营田产出,自给自足,需要朝廷拨付的不多,因此太湖县每年向上报灾,收不上税来,朝廷也不追究,在朝廷看来,只要不出叛乱就谢天谢地了。
陈如是只育有一女,年方十岁,据说陈夫人生育时难产,自从生下女儿以后就不能再生育。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