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丛义道,“你这名字取的也够随意的。”
刘三回道,“贫贱人家,能叫出音来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名字。倒是杨捕头你看起来家境不差,怎么在这儿做起捕快来了?”
杨丛义笑道,“我哪有什么家境,只不过早年读过几年书,能在官府某个差事,就已经是走了大运。”
刘三看着他摇头道,“我看不像,杨捕头你绝不是一般人,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不告诉其他人。”
杨丛义笑道,“你会看相?”
刘三摇头道,“不会。”
杨丛义继续笑道,“那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是一般人呢?”
刘三答道,“别看我出身低,我也见过不少大人物。我发现你的眼神,走路的样子,有些时候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跟那些大人物很像。”
杨丛义笑道,“刘兄弟这次你是看走眼了。我一直在山里打猎谋生,要不是想去临安看看,估计一辈子就在大山呆着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你们打我几十大板。”
刘三显然还是不相信,又仔细看看他之后说道,“杨捕头就算家境一般,将来也肯定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我不会看错人。”
杨丛义道,“谢你吉言了。我们现在去哪儿,怎么走?”
刘三道,“先去李狗蛋家,这几天没注意,不知道他把钱要回来没。”
杨丛义同意。要账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做,先跟着看看。
两人来到城西,七拐八绕,到了一栋破旧的石屋前,刘三道,“这就是李狗蛋家了。”
杨丛义看了看,房子真是破的够可以,全是用石头垒起来的,窗户都没有,堵着半块残破的木板,房顶虽然盖着瓦片,但青苔很厚,看起来也有些年头没修整过。
杨丛义问道,“他家还有什么人?”
刘三道,“一个老母,一个妹子。”
杨丛义道,“要养活三个人也不容易啊。”
刘三道,“谁说不是。可恨那王员外,吃了他家的鱼,还死赖着不给钱。”
忽然屋内传出声音,“是狗蛋吗?”
刘三高声道,“大娘,是我,刘三。”听出来是李狗蛋他娘的声音,刘三立马回话。
李狗蛋母亲问道,“你来做什么,狗蛋他们不在家。”
刘三道,“县老爷让我们来问问,王员外欠你们的鱼钱给了没有,没给的话,衙门去帮忙你们要。”
李狗蛋母亲回道,“县老爷多忙啊,小老百姓的事,我们自己做主,不劳他费心。”
刘三道,“这是县老爷亲自交代的,我们办不好没办法回去交差。”
李狗蛋母亲冷冷的道,“别一副假惺惺,装好人,要是想帮我们要钱,就不会把狗蛋抓进牢里受苦,留下老婆子等死。”
杨丛义见屋内的老妇人语气不善,赶紧解释道,“大娘,我们是真心想帮忙,要不您告诉我们狗蛋兄弟在哪儿,我们去找他。”
李狗蛋母亲语气一缓,回道,“他们一早去湖里打渔了,老婆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杨丛义道,“谢谢大娘,官府一定会帮你们把钱要回来。大娘,我们走了。”说完招呼刘三快步离开李狗蛋家门前。
刘三叹气道,“我们到哪儿找他们去,湖这么大。”
杨丛义到,“你从小在这儿长大,就没去湖里抓过鱼?没见过渔民打渔?哪些地方常去就去哪儿找。”
刘三道,“小时候是去抓过鱼,谁知道他们在不在。”
杨丛义道,“去找找看,反正现在还早。”
刘三本不想多走路,见杨丛义坚持,只好答应,“行,我知道一条小路,去湖边比较快。”
小路已经不再是小路了,早就被踩成了大路,刘三自己也感慨,十多年不来没想到这路还在,并且还变宽了。
杨丛义知道,只要有人靠水生活,这路就不会荒废。也许李狗蛋天天走的就是这条路,从这儿过去很可能碰到他们。
为了早些找到李狗蛋完成任务,他们加快步伐,关键是再磨蹭太阳升起来,到时候毒辣的太阳晒得谁都受不了,只能躲在树荫下。
二人一路小跑,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到湖边。湖边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把湖围得严严实实,越靠近就看不到湖水。
杨丛义道,“这怎么办,到了湖边连水都看不到。”
刘三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道,“小时候我们喜欢在水边玩,特别喜欢在芦苇丛里,在里面掏个洞,躲在里面晒不到太阳,别提有多舒服。你看,那边不是有一个小洞。”
杨丛义仔细一看,芦苇丛果然是有个小洞,不注意的话还以为是自然长成那样。
刘三猫着腰当先向小洞钻去,杨丛义看看周围没其他可疑的地方,就也跟着往里钻。
上下左右全被芦苇包裹着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喘气都觉得困难。
幸好路程不长,不多时豁然开朗,除了一片铺倒在地的芦苇,抬头只见映入眼帘的是广阔无边的湖水,一望无际,站在小小的空地上就像站在船头,行驶在无边的海洋中。
恍惚中杨丛义感觉眼前的就是海,放眼远望,水的尽头便是天边,水天之间辽阔,空远,而他就像飘在水中的一片浮萍,渺小到几乎怀疑自己的存在。这种震撼,让他心里徒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忧伤。
“水里有鱼篓。”刘三的话语让杨丛义回过神来,他赶紧低头看看陆地,再回头看看满眼的芦苇,这才从忧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他看到刘三已经把鱼篓从水里提了上来,便上前看鱼篓里有什么东西,是别人丢的,还是故意放在水中的。
鱼篓中有鱼,还不少。杨丛义道,“这是李狗蛋放的?”
刘三道,“不知道,我估计是,藏的这么紧,有些像他。”
听着他跟李狗蛋不陌生,杨丛义好奇道,“你跟他很熟?”
刘三道,“小时候很熟,经常一起在水边完,在芦苇丛里钻洞就是他先开始的。长大后就见的少了,他天天打渔,我就进了衙门混日子。”
杨丛义又道,“那你跟李狗蛋他娘应该熟悉吧,怎么我们今天去她很生气。”
刘三道,“还不是因为我在衙门做事,他们觉得我丢人。”
杨丛义惊道,“在衙门做事丢什么人?”
刘三听到这话,几乎有些不相信他的耳朵,也惊讶的问道,“只有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或者地痞流氓才会到衙门混口饭吃,说自己在衙门做事,难道不够丢人吗?”
杨丛义这才猛然惊觉,原来古代衙役之类的,就跟城管一样,没有国家编制,都是给当官的打下手、跑腿的,难怪陈知县说让他做捕头就做捕头,衙门里除了当官的,剩下的全是临时工。虽然现在才明白,但他也不好说自己先前不知道,便辩解道,“这有什么丢人,都是混饭吃,他打渔是做事,你在衙门做事,就不是做事了?做的事情不一样,但目的一样啊,都是糊口,活着。你说是吧?”
刘三听着点头道,“杨捕头说的有道理啊,我是没事做,才到衙门来,我这确实是在做事啊,靠双手双脚吃饭,不丢人,对,不丢人。”能不能说服别人,不知道,至少他现在说服了他自己。一直以来,只有在衙门里他才敢抬起头说话,因为大家都一样,一旦出了衙门,他头不敢抬,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回到家也是一样。
杨丛义看着鱼篓中的鱼,都不怎么大,却也不小,一尺来长吧,有四五条。鱼篓的缝隙太大了,装不住小鱼,只见水里的小鱼从鱼篓中游进游出,自由自在。
刘三把刚刚放入水中的鱼篓提上芦苇丛,说道,“我看看有几条鱼,能卖几文钱。”
杨丛义急忙阻拦道,“别把鱼给人弄死了,死鱼不好卖,赶紧放水里。”
刘三边数鱼边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死,这鱼命长着呢。呦,不少啊,六条大鱼,能卖六七百文钱呢。”
杨丛义听他这么一说,便也凑过去看看,只见鱼在篓里活蹦乱跳的,不像在水里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看到除了鱼,鱼篓中还有不少爬不出去的螃蟹和吓,便问道,“这螃蟹和虾能卖多少钱?”
刘三道,“这东西吃起来麻烦,又不填肚子,买的人不多吧。”
杨丛义想想也是,吃螃蟹和虾,要的是有闲钱,又有闲情逸志,普通人哪能享用?
坐在软绵绵的芦苇上,感觉很舒服,坐着舒服就想躺着。
杨丛义静静地躺着,望着白云,听着水边声,闻着芦苇和泥土的气息,整个人连心都静下来了,这一刻是安宁的,无忧无虑的清净与安宁,飘飘然,神游天外。
第20章 上门收钱()
不知过了多久,杨丛义听到有人说话,才睁眼清醒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
坐起身来看到,远远的湖面上有一个小黑点,杨丛义问道,“这是打渔的回来了吧。”
刘三道,“肯定是,天不早了,再晚也打不到鱼了。”
他们看着湖中的小黑点慢慢变大,从能分辨出是人,再到看清是两个人,直到最后清楚的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渔船已在百步之内。
刘三冲他们喊道,“李狗蛋,是我,刘三。”
船上的人回道,“你来干啥。”
刘三道,“找你自然是有事,等你半天了。”
李狗蛋道,“是来抓我回去继续坐牢吧,我就知道当官的说话不算话。”
刘三道,“不是,你想多了,县老爷不是让我们来抓你,是让我们来帮你。”
李狗蛋问道,“来帮我打渔?”
刘三道,“差不多,你下来再说。”
说着话的时间,小船就到了岸边,李狗蛋先跳下船。他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上船下船倒是十分灵活。把船固定在岸边后,接过船上小姑娘递过来的鱼篓,鱼篓虽不重,但还是有收获。
杨丛义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只见她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皮肤白净,身形看起来有些消瘦,在晃动的船上熟练的整理杂物。
她感觉到杨丛义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后,便把头低了下去。
杨丛义自觉有些失礼,赶紧将目光转向远处的湖面,装作是在远眺什么。
刘三说道,“狗蛋,这是衙门新来的捕头,杨捕头。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上次你找王员外家要鱼钱那事儿。”
李狗蛋道,“那还是要我去坐牢咯?”
刘三道,“不是,都把你放了怎么会再抓你。县老爷是想知道你的鱼钱要回来没有,要是还没要回来,今天我和杨捕头带你去要钱。”
李狗蛋道,“要回来的钱,是归官府还是归我?”
刘三一时语塞,这个他确实不知道。以前倒是有过官府帮人要钱,最后要到的钱进了官府的腰包。
杨丛义道,“你打渔挣的钱,当然是给你。官府凭什么要你的钱,那不是抢吗。”
李狗蛋问道,“真是这样?”
杨丛义道,“兄弟放心,一会儿要到钱我们绝不沾手。”
刘三知道杨丛义有来头,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县老爷肯定就不会要了,便冲李狗蛋猛点头。
李狗蛋见刘三点头,便说道,“行。等我把鱼放好,就带你们去。”说完便从水里提出那个装有六条鱼和不少螃蟹虾的鱼篓。
刘三问道,“你这鱼放着干嘛,不卖吗?”
李狗蛋沮丧的说道,“自从我去王员外家要钱之后,王员外家的人就到处跟人说我卖的鱼刺多,不好吃。现在我打的鱼不好卖,卖不出去多少,就只能放在这里。”
刘三气道,“这王员外也真够可恶的,湖里的鱼不都一样,哪有什么刺多刺少。”
李狗蛋道,“反正我从牢里出来以后,我的鱼就不好卖了。”
杨丛义接口说道,“有鱼还怕卖不出去。我们一会儿去见见那个王员外,看他在搞什么鬼。”
李狗蛋道,“人家有钱有势,我招惹不起,能帮我把钱要回来就好。”
杨丛义问道,“你们一天能打多少鱼?”
李狗蛋想了想回道,“五六斤吧,运气好能有多的,运气不好就不行,天气不好的时候还不能下水。”
李狗蛋把新打的鱼放进装鱼的鱼篓,又把里面的螃蟹和虾清出来。
杨丛义看他们都弄的差不多了,便说道,“走吧,狗蛋兄弟,这鱼就先别卖了,今天先把钱要回来。”
李狗蛋心想大中午的鱼卖不出去就臭了,先把钱要回来过一段日子,等鱼好卖了再卖也行,于是就说道,“好,听你的。”
刘三见太阳都快到头顶了,就催促道,“别在这儿聊了,我们赶紧去找王员外,完事早点回去。”
李狗蛋将装着螃蟹和虾的鱼篓交给他妹妹,“你先回去,我跟他们去要钱。”
小姑娘默默接过鱼篓,迅速钻进芦苇丛离开,再也没敢看杨丛义一眼。
李狗蛋把水中的鱼篓隐藏好后,当先钻进芦苇里,杨丛义二人依次跟上。
从湖边到王员外家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三人就到了王家门外。
一对红漆大门半掩着,门上匾额空白无字,门外无人。大门两旁有两三人高的围墙向远处延伸出去,将院内遮挡得严严实实,全然看不到院内情形。
杨丛义有些诧异,问道,“这王员外家什么来头,宅院建的这么大。”
刘三道,“据说王员外年轻的时候中过科举,不过朝廷一直没有给安排职务,就赋闲在家,但家境比较好,时间久了大家都叫他王员外。”
杨丛义道,“原来是候补官员,有多大年纪?”
刘三道,“五十多岁吧,没机会当官了。”
杨丛义道,“那就好,看他宅院这么气派,我以为他来头多大,还怕给知县大人惹麻烦,既然没机会当官,那我们这就进去。”
刘三随即上前扣响门环,外面也太热了,他巴不得早点进去。
不多时,听到院内有人不耐烦的问道,“谁啊,大中午的敲门!”接着从门内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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