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夏允彝对于海外贸易并无偏见,但是对于那些出海的水手和船主却是非常不感冒。他认为这些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出海行船贸易,一旦生意失败未尝不会铤而走险,干脆在海上做起没本钱的买卖。
因此生意顺利时,这些人就是良民和海商。但是一旦遇到了问题,这些人就是在海上谋财害命的盗贼。所以国家鼓励对外贸易,因为这有利于国家从海外汲取财富和各种物资。但同时国家也要严格对这些船主海商进行监管,防止他们在海上为害做大。
正因为夏允彝是这个态度,所以李定国对于海军和水手都没什么好感,更别提包括郑森在内的许多海军见习军官,还的确同被招安的海盗们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不过随着他经历了这场骇人的风暴之后,终于稍稍改变了一些对于水手这职业的偏见。更别提,在风暴中同一条船上的人员互相救助,那个时候可没人会区分谁是陆军谁是海军。所以当舰队闯过了风暴,进入了安全的仰光港后,两边的年轻军官们,总算不再那么针锋相对了。
舰队在仰光港足足休息了将近十天,一方面是为了检查修缮一下船只的状况,一方面则是等待一个好天气再出海。这个季节正属于缅甸的雨季,基本上隔天就要下一场暴雨,有时则是连绵的下上一两天。
所以舰队上的人员即便上了岸,基本也只能待在房间内无所事事。不过对于李定国这样忍耐不住寂寞的年轻人来说,在仰光城内安静的休息了两天之后,便忍不住冒雨在这座城市中闲逛了起来。
作为一座从渔村改建而成的城市,仰光所在的位置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这座城市所在的地方,其实是一块被三条河流围起的高地,在它东、南、西边都是平原,而北面则是平缓的仰光山。因此在暴雨过后,城市里也不会存有什么积水。
这样一来居住在城市中的居民,也就不必应对积水引起的卫生和蚊虫滋生问题了。不要小看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仰光就比周边许多地区适宜居住了。比如仰光北面的吉大港和加尔各答,虽然拥有着良好的港口条件,但是因为周边为沼泽环绕,因此时常爆发疫病,直到现在还没能形成一个商业中心城市的氛围。
而仰光仅仅建设了四、五年,城市的繁华程度已经隐隐赶上了一河之隔的沙廉旧日盛况。当然在初来乍到的李定国眼中,这座城市还是过于简陋了。不仅远不及国内的城市,就连马六甲城都比不上。
这座城市的外墙还是木栅栏加填土,只能对付一下拿着冷兵器的盗贼,面对装了火炮的军舰估计一炮就射穿了。城市内部的布局虽然还算不错,但是街道又太宽太直,完全不利于守军防守。如果遇到强敌从海上攻来,大约也只能依靠城市北部高地上的几幢建筑相互支援防守了。
至于这座城市中的人口数量,虽然已经有了数千居民,但是明人的比例还不到20%,虽然和其他各国的人口相当,但远少于当地人。在李定国看来,这也是一个相当不安定的因素。
兜兜转转了两、三天后,不大的仰光城就被他走遍了,只是李定国光顾着衡量仰光的军事防御能力,都不记得这座城市究竟有什么特产了。
而在郑森的眼中,仰光却是另外一个样子,这里的本地人虽多,但是信奉伊斯兰的阿拉干人同信奉佛教的缅人、孟人却是完全格格不入,丝毫看不出双方曾经身处于一国的历史。而且从南洋一路行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了一座非穆斯林宗教信徒占据了多数地位的城市,这让他颇为惊讶。
除了这座城市的宗教状况之外,郑森最为关注的事情,还是这座城市内的商业情况。虽然这个季节似乎并不利于海外商船前来贸易,但仰光城内的商铺却依然是琳琅满目的挂着来自印度洋各地的特产。
郑森虽然只是走马观花的逛了逛,但是他也发现此地的商品种类也不比马六甲城少多少,只不过来自大明的商品总算是少于了总数的一半,在马六甲城以东则不会少于六成。数量排名第二的是来自印度大陆的商品,其次才是缅甸本土出产的商品,最后则是来自南洋和欧洲的一些商品。
不管是李定国还是郑森,在他们逛过了这座城市之后,都下意识的认定了,仰光实是马六甲城以西第一要点。欧洲人或印度人想要进窥马六甲海峡,那么就必须先获得仰光,并在此获得后勤上的资源。同样,大明想要越过马六甲海峡,向印度洋方向发挥影响力,那么仰光也是一处最为要紧的支撑点。
大明能够先占住此地,设立总督府以管辖下缅甸地区,这的确是一桩幸运之事。至于他们上岸后听说的,总督府同孟族首领之间爆发的小小冲突,两人都是没有往心里去。如果大明的将军们在海外还要当好好先生的话,那么这座仰光城也许根本就建立不起来。那么他们这只经历了暴风雨的舰队抵达仰光时,能否修缮船只补给水粮,就要仰人鼻息了。把大明将士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这无疑是对大明将士最大的不负责任。
在这些年轻军官们四处闲逛时,作为此次出使的实际负责人,使团副手李佑中校也没有闲着。这几天在岸上,他主要还是同苏越及王嘉胤进行了交流,向两人了解缅甸周边的形势、印度方面的形势和唐王领导的印度总督府的动向,还有一些地理人文状况。和他手上拥有的资料相比,显然这两人手上的资料要更多一些,也更新一些。
当天气终于开始放晴,这只大明舰队终于继续登上自己的旅程时,舰队的规模几乎增长了一倍。原本滞留在仰光的一些商船,听说这只大明舰队将要继续北上前往印度大陆之后,便纷纷请求和舰队一起通行。
毕竟在北面的孟加拉湾地区,现在可是海盗的乐园。不过随着大明势力的涌入,这一地区的海盗已经不敢再擅自攻击挂着日月星辰旗帜的商船了。而现在这只准备北上的大明舰队,除了四艘商船之外,还有二艘军舰护航,跟着它们北上显然就更安全了。
李佑和舰队司令商议了一下之后,决定允许这些商船跟上舰队,但也警告了这些船主,遇到海盗时不得擅自逃亡,否则将会被视为海盗的内应而被军舰攻击。
也许是在安达曼海已经甩掉了坏运气,接下来的航程中,舰队还是相当顺利的。除了遇到一两天蒙蒙细雨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西风微微吹拂的晴朗日子。船队在吉大港停留了二天,便沿着孟加拉湾那一望无际的红树林向着西面的印度大陆继续行驶而去。
经过了四天的航行之后,红树林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大湖,这里便是胡格利河的入海口,一个状如喇叭口的大河口。进入这条河上行约160公里,就是胡格利港。在胡格利港下游10公里处的对岸,由卡利卡塔、苏多努蒂和革宾达普尔三个村子围绕起来的地区,就是莫卧儿皇帝赠送给大明的土地,也即是被称为加尔各答的新建港口和贸易城市。
第839章 正在改变的世界四()
顺着胡格利河逆流而上,原本浩瀚的海面便渐渐收缩成了能够看到边际的宽阔河面。这一季节正是这一地区的雨季,船只进入河口时正好遇到了一场豪雨,连绵不绝的雨水将两岸的景物都遮蔽在了一层朦胧的雨雾中,让人看不起雨雾后面的景象。
不过到了晚间,这场雨水便渐渐停歇了下来。不过对于船上的人员来说,他们倒是觉得还不如让雨水继续下着呢。在狭小的船舱中,外面的雨水一停歇,舱内就渐渐开始闷热了起来,而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蚊虫就开始活跃了起来,让人难以入睡。
对于那些遭受了无妄之灾,被迫离开家园跑来印度大陆受罪的宗室子弟们来说,这样的夜晚简直是集体例行批判晋王朱审烜,阳曲王朱敏渡两人的时间了。
自从被迫上船出海之后,这些宗室子弟才发觉自己过去甚不珍惜的生活,其实真可算是活在天堂里一般了。什么权势、财富、田产,尼玛就是窝在北京做个平民,也比坐船出海强多了。
先不说每天吃的都是咸的发苦的鱼干和肉干,鲜肉和青菜什么的,还得优先供应给藩王、郡王和船上的船长、大副,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宗室子弟们。就是这个住宿问题,除了船长独居一室外,就是蜀王朱至澍和晋王朱审烜也只能拼一间舱室,郡王四人一间,其他宗室子弟就只能睡统舱了。
这些宗室子弟们也不是没想过要反抗,起码也得让船长、大副把自己的住处和食物让出来。但是起来反抗的宗室们,很快就被李佑命令手下的陆、海军见习军官们镇压了下去,这些王八蛋是真敢朝宗室身上轮棍子啊,随着某个试图抢夺火枪的宗室直接被一个叫李定国的年轻军官给丢下海之后,宗室们掀起的这场反抗就宣告终结了。
在那个倒霉的喝饱了海水的宗室被救上船后,又立刻被李佑以皇帝授予的权力流放在了下一个停靠港后,这些宗室们才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在海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国内都不会收到任何消息。因此对于皇帝来说,也就没有了舆论上的压力。
那么只要皇帝对他们不再顾念什么亲戚之情,这些看管他们的年轻军官们根本不必担心会遭受什么算后账。失去了皇帝的保护之后,那么他们实际上和普通的百姓一样,再没有什么特权可言了。
而在安达曼海遇到的那场风暴,更是教会了这些宗室们一件事,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如果皇帝把他们丢出国后不闻不问,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可能再看到故乡的景物了。
皇帝的冷酷态度和确认自身生命受到了威胁之后,这些宗室们顿时就收起了在国内嚣张跋扈的态度,识时务的接受现实的教育了。在另一个时空,这些在明朝无法无天的宗室们,在满人手中可是乖巧的很,乖巧的连逃走都不敢,最终被满人剿杀了大半。
不过虽然他们接受了现实,遵守了李佑给他们制定的规矩,不过众人心中这口怨气可没消灭下去。崇祯和李佑他们是不敢骂的,在他们心目中,这两人是真正的恶人。他们不过在京城里小小抱怨了几句,皇帝就直接把他们踢到海外来了,再让他听到什么风声,天知道还有什么手段在等待他们。而后者更是皇帝的亲信,否则也不敢这么对待他们,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
这样一来,宗室们的怨气就都集中到晋王朱审烜和阳曲王朱敏渡身上去了,后者是他们被发往海外的罪魁祸首,而前者则是没能管教好阳曲王的宗家。至于此前想要联合宗室向皇帝施压,提高下宗室待遇的念头,在这些宗室们的头脑中早就不翼而飞了。
对于宗室们这种情绪上的变化,蜀王朱至澍和晋王朱审烜两人还是心里清楚的,但是他们对于这一局面也是毫无办法。明着是皇帝让李佑教训磨炼下宗室子弟,但事实上这些举动是否是对他们两人的警告,他们心中还真是没什么底气。
于是乎,两人也只能装缩头乌龟,对于李佑教训宗室们的行动不置一词了。他们可不希望引火烧身,让皇帝将他们移封到海外去。崇祯的这等做派,在他们心里已经差不多和建文庶人划上等号了。
不过在这些宗室中最难堪的还是阳曲王朱敏渡,现在他是受所有宗室不待见,和他同舱室的松滋王朱演汉、翼城王朱弘橺、奉新王朱常涟,更是直接无视了他,将他孤立在了一个小团体之外。
被蚊虫滋扰的睡不着觉,又不乐意继续听舱内其他三人对他的冷嘲热讽,朱敏渡干脆跑到了甲板上。走出了狭小闷热的船舱后,刚刚把头探出甲板的朱敏渡顿时感觉到一股清新的空气向他扑了过来,让他昏昏沉沉的头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谁在那里?”还没等朱敏渡完全走上甲板,就听到了一个质问声。他一边回道:“我是阳曲王,出来透透气。”一边寻找着向自己发问的声音来源。
很快他就在左侧看到了提着马灯照向自己的一个黑影,通过在马灯的一侧插上一块U形的镀锡铜片,就能把光线反射到远处,在夜晚的航船上可是一件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稍稍让过了光线的照射,适应了光亮的朱敏渡终于看清了提着马灯的人,原来是海军见习军官郑森。
对于这个人,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位似乎没朝宗室们动过手,比起那个叫李定国的陆军军官要有规矩的多。
郑森就着灯光看清了朱敏渡的容貌,只是微微踌躇了一下,便点头示意后说道:“原来是殿下,那么您最好不要乱走,透完气就下去吧。”
郑森说完便继续向着前方巡逻去了,显然他也无意和朱敏渡攀什么交情。看着郑森走远之后,朱敏渡松了口气打量了下周边环境,虽然今晚没有什么星星,但他还是模糊的辨认出了黑暗中船上的位置。
接着朱敏渡便熟门熟路的向着船只左后舷走了过去,在船舷上绑的好好的一排小艇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位置,然后掀起了盖在上面的帆布,这才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躺在小艇中的帆布包上后,再重新盖上了入口。
这只小艇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虽然高度有些不足,但是对于朱敏渡来说,这里可比闷热而充满敌意的船舱要舒服的多。这个隐蔽的空间,还是他某日下午无意间看到某个水手在这里偷懒时发现的。
朱敏渡随后用一张十元的纸币,向对方购下了这个隐蔽空间的使用权。那名水手负责每日清理这个空间,并给他准备一些酒水。在船上,每个人每天能够获得的酒、淡水和食物都是有定额的,但是有些水手总是能够获得定额之外的酒。而对于现在的阳曲王来说,睡前若是不能喝上一两口,他就实在是难以入睡。
不过介于有些水手总是喜欢把几日份额的酒攒在一起喝,从而喝得酩酊大醉误了正事。因此大明军舰上已经规定,任何人不得私藏酒精饮料,也不能积攒自己的酒份额。就算是使团中的宗室们,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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