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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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第9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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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承袭了前代遗留下来的乡社自我管理制度,再加上懂得医学知识的官员,所以此时的明代城市要远比欧亚其他国家的城市要干净卫生的多,也很少发生类似于欧洲黑死病这样遍及全大陆的瘟疫传播。

    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在全国范围内的防疫组织和管理,大明反而不及欧州各国。毕竟大明没有全国性黑死病的记忆,只有地方区域内的瘟疫传播。虽然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种认识已经为不少精英所接受,但是一旦遇到了类似于今年和去年这样的大规模灾荒,地方上的乡社自我管理体制就首先被灾害所摧毁,自然也就难以应对之后的瘟疫传播了。

    而此前崇祯重建了国初的惠民医疗体系,并在此基础上成立了从中央到地方的医院及防疫应对组织。在几年前应对了西北地区鼠疫传播之后,依托于国家卫生防疫组织,加上军队及地方上的配合,总算是成功的把地区性瘟疫传播限制在了一定区域内,也因此获得了朝野上下的认可。

    拯灾应急救援委员会自然也就把灾区的卫生防疫这块工作纳入了管理,在地方上历练过的夏允彝自然不会忽略这一块的工作。事实上在崇祯向他询问之前,他已经同吴有性等医学专家进行了详细的讨论,对于皇帝的提问自然是面面俱到,并无什么遗漏之处。

    这场谈话让崇祯稍稍放心了不少,至少从夏允彝的回答中,他能够了解即便京城的各系官员斗争不断,起码拯灾委员会的工作还是井井有条的。

    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朱由检看了一眼墙角的自摆钟,便对着吕琦吩咐道:“居然已经过了午时,去传膳吧,再加一副餐具。”

    已经习惯了和崇祯一起用工作餐然后继续谈事的夏允彝也不推辞,不过在等待传膳的空隙中,在这以往的闲聊时间中,今日的夏允彝却一脸严肃神情的向皇帝提到:“陛下,臣能否和您谈谈王琦王大人的事?”

    刚刚喝了口茶的朱由检,慢慢放下茶碗看着他说道:“瑗公啊,有些事情,现在的你还不适合插手。王琦的事情,这是内阁阁臣和六部尚书们该商议的事,不是现在的你有资格出声的。

    你现在虽然站在了一个相当高的位置,但是在外面的官员看来,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朕的意志。王琦的事情,现在已经同内阁首辅的替换纠缠在了一起,你现在对这件事不管发表什么看法,都会被他们认为是朕的表态,一旦日后事件变化不能如他们的意,那么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无端端结下太多的仇怨。

    而一个无法获得朝野上下信任的人,是无法入阁成为文官们的领袖的。所以,朕以为你现在还是只关心拯灾委员会的事务就好,对于朝中的政争,勿需理会。”

    虽说经过了这么多事务的历练,夏允彝早已不是当年仅凭几句热血沸腾的话语就能被忽悠加入几社的青年,但是在崇祯对其未来莫大期许的暗示下,夏允彝也还是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了。

    不过他只是微微沉默了片刻,便恢复了平常,对着崇祯不肯放弃的说道:“可是陛下,臣和王大人虽然并不熟悉,但是臣毕竟在河南待了这么久,对于河南的事务,臣以为自己还是有些发言的权力的。臣并不是想要干涉陛下的决断,而是希望陛下在决断之前,能够对河南再多几分了解…”

    朱由检竖起了自己的左手再次打断了夏允彝的话语,随即对着房间内伺候的吕琦等人说道:“你们先出去,让朕和瑗公单独聊上一会。”

    在皇帝的注视下,吕琦虽然心中有些惊讶,但还是面色如常的带着其他内侍离开了房间。随着房门的关上,房间内除了壁炉内木材燃烧的轻微爆裂声,就再无其他声音了。

    靠在椅背上的朱由检沉默的注视了夏允彝好一会,方才再次开口说道:“瑗公,你从政是为了什么?”

    夏允彝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措手不及,茫然了好一会才明白从政是什么意思,方才回道:“臣从政,自然是为了报效君父,报效国家,追随圣人的理想。”

    朱由检思索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不管是报效君父也好,报效国家也好,或是为了实现圣人的理想也好,首先你都要掌握住施政的权力,这样你才能够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贤如夫子,无法掌握住施政权力的结果,最终也只能将自己的理念说给弟子听,而不能将之实现于真实的世界之中。

    那么瑗公想必也应该清楚,朕这些年来朕一直关注着你和青年学会的诸多成员,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年轻士人能够尽快的成长起来,接替朝中那些腐朽无能之辈,从而让整个朝堂更换风气,推进眼下改革的继续向前,最终去除大明存在的各项弊政,从而让我们更为接近夫子所描述的理想世界。

    朕一向都认为,喊上一万句口号,终究不如做好一件事更让人信服。如果我们这些年轻人想要取代那些老朽去接手这个国家的管理权力,重要的不是在于我们说了什么,而是在于我们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我们和那些老朽一样,整天只在嘴皮子上下功夫,那么天下百姓又如何能够相信和支持我们?朕之所以不希望你和青年学会加入这场浑水,便是认为加入这场口水仗不仅不会给你和青年学会带来任何好处,反倒是会让那些官员认为你们和他们并没有区别,都是为了争权夺利而集结起来的一个团体。

    一旦让他们认为你们这些年轻士人是这样一个团体,那么他们自然也就会把你们当作了敌人。如果你们把精力都放在了政治斗争上,还会有力气去做事吗?在百姓眼中,你们和其他官员又有什么区别?”

    对于皇帝的质问,夏允彝忽然发觉自己居然无言以对,他张了张嘴,最终有些黯然的说道:“陛下说的是,臣此前想的的确是少了些。臣只是觉得,王大人虽然行事上有差,但绝不是出于私心,此人的道德操守臣还是有所耳闻的,因此今日才想要为其分辨几句啊。”

    朱由检并没有为夏允彝的话语打动,他不以为然的说道:“想要实现我们的政治理想,需要的不是什么道德君子,而是那些有所作为的政治家。就算是夫子,当年奔走六国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不也去求见了南子吗…”

    当夏允彝从西苑精舍二楼的会客厅离开时,外面的大雪依旧未停,披上了斗篷的他却已经失去了欣赏雪景的兴趣,低着头心事重重的离开了西苑。朱由检站在窗前看着夏允彝在雪地中离去背影,心情却是莫名的好了不少。

    如果不是已经和夏允彝相处了这么久,他又亲自参与了青年学会的建立工作,今日他是不会同对方交谈的这么深刻的。当然在朱由检自己看来,眼下也的确应该寻找一个真正的政治盟友的时刻了。

    从元年开始的改革推行到今日,即便他已经将权、术、势发挥到了自己的极限,也不过是解决了一些大明表面上的社会矛盾,接下来改革所要面对的深刻社会矛盾,光靠首鼠两端的政客是推动不下去的。

    地主乡绅想要把人口束缚在土地上,好让自己的家族凭借着拥有的土地永远的繁荣富贵下去,和受压迫深刻的破产农民希望获得土地和人身自由,形成了尖刻的社会矛盾。如果不是因为崇祯登基后就放开了对外贸易,加上连续的自然灾害对于地方乡绅势力的打击,这场社会矛盾早已经激化了。

    正是因为对外贸易的工商业扩张吸纳了大量的富余劳动力,而自然灾害对于地主乡绅实力上的打压,再加上崇祯元年推动的改革加强了中央对于地方的控制力,使得各地地主乡绅不得不作出了极大的让步。

    但是这种让步是不可能永无止境的退让下去的,一旦国内的社会形势有所好转,地主乡绅们必然是要谋求恢复他们所失去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一个坚定的维护改革的政治力量,就成为了崇祯所需要的政治支柱。

    对于这样一股力量,崇祯已经无法用欺骗和权术去左右,否则一旦他们醒悟过来就会抛弃皇权,这对于崇祯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因此他只能开诚布公,一点一点的让自己的政治理念和夏允彝等年轻士人的政治理想重合起来,最终去努力改变这个国家。

    从目前的交流来看,大家的前进方向还是一致的。“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朱由检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往面前的玻璃上哈了一口气,将远处的夏允彝背影遮盖在了水雾之中。

    ps:祝春节、情人节双双快乐,抽空发一章,问大家好。

    

第793章 京华烟云三() 
在夏允彝冒着风雪走出宫门的时候,京城城东朝阳大街西头锦带胡同内的一处酒楼内,却正是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

    这处李氏酒楼是一座极大的四合院,院子的中心是一幢三层木楼,木楼南北两侧是数个可供住宿的别院,木楼东侧是停放马车和牲口的前院,木楼西侧则是分隔开的三个较大的园子。

    中心的木楼分为内外两层,恰似一个回字。木楼的最中间是一个青石搭建的平台,也是楼内白天采光的天井。过去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为了保暖便只能牺牲采光,使用天棚和棉布帘子将天井封闭起来,这样一楼的大厅就显得极为黑暗,并不适宜待客,冬天也就成为了酒楼的淡季。

    不过随着京城玻璃产业的发展,今日大块的半透明的毛玻璃价格已经极为低廉,平常人家的门窗都已经可以使用玻璃取代旧时所用的窗纸了,这间酒楼的少东家显然是一个喜欢新鲜玩意的,于是便将楼内的门窗、天棚都换上了玻璃,使得即便是这样的雪天,楼内的光线也并不是那么的黑暗。

    再加上楼内各处木柱上悬挂着的煤油灯,这一楼的大厅内的光线反而比外面亮堂的多了。大厅各处还有数个取暖用的大煤炉,炉上不仅烧着大壶的茶水,上方还有一个用铁皮打造通向楼顶的烟囱,用于排出烟气。这使得大厅内即暖和又干净,也让这间名为春水楼的酒楼成为了附近居民、士人在冬日最喜欢用于消磨时间的地方。

    和其他地方的酒楼、茶楼有所不同的是,李氏酒楼的大厅内并没有安排招揽顾客的说书人,但这里却也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在一楼大厅的北面,虽然布置了一个高约三阶的木台,可是站在这木台上的却不是什么说书人,而是一个个来自大江南北的士人。

    这些士人站在木台上可不是为了讲什么故事,而是就朝堂上的现状及国家颁发的政策,发表自己的看法。靠近这木台就坐的,也大多是未入仕的士人和一些低阶的京城官员。台上的士人若是说的颇有见地,下面这些听众必然会为之鼓掌叫好,当演说完毕的士人下台时,就会有人上前结交。可若是说的都是毫无新意的陈腔滥调,那么底下的听众也就自顾同朋友聊天,懒得理会台上人员的演说了。

    这种士人之间新的社交方式,不仅给这间酒楼带来了极大的人气,也令的这间酒楼脱离了一般性的饮食娱乐行业,成为了京城极为出名的一家政见言论交流发表场所,也是外地士人入京后必来报道的几处地方之一。

    这样的政见交流方式自然不是这家酒楼东家创造出来的产物,而是这间酒楼少东家仿效燕京大学辩论堂的操作方式,加以模仿建立的。

    这位少东家之所以会想到这样一个点子,除了他本人就是燕京大学辩论堂的爱好者,每周必要前往燕京大学二、三次倾听学生们的辩论,以广博自己的见闻之外,他同样也看到蕴藏于其中的机会。

    燕京大学所创立的辩论堂,虽然给于了学生和外地士子们一个辩驳明理的场所,但是辩论堂内所使用的课题,大多以自然科学为主,并禁止对国家政策及朝廷官员进行质疑,这也就使得外地的士子很难在辩论中出彩,也很难把自己的学问和政治见解联系起来,毕竟这终究还是燕京大学为本校学生准备的场所。

    于是,这些外地入京赴考的士人,迫切的需要一个由他们主导发挥的这么一个演讲交流场所,以方便将自己的名声在京城传播出去。如果说科举是入仕的独木桥,那么名声就决定着这些士人今后在仕途上能够走多远的关键。

    甚至于,即便科举连续不中,但自家的名声能够为天下人所闻的话,下一次考官也要顾虑风评而读一读他的文章,也就增加了这些名士的录取概率了。

    当然,京城之中类似于这样提供给士人发声、交流的场所,并不仅仅只有李氏酒楼一家,但是在外地士子中名声最大的,却只有这里。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一是因为能够租住于酒楼附近的外地士人,基本都算是在家乡颇有财力和声望的世家之子。毕竟能够在京城内城租借一套或是一间房间住下的,一定不会是什么贫寒士人,而东城更是权贵之家云集之地,除了少数地段之外都不是普通人能够安家立户的。所以想要在东城借住,不仅要有钱还必须身家清白,甚至在地方上颇有名望才行。

    也就是说,能够居住在东城的士人,都可以算是缙绅子弟,也即是地方上拥有话语权的家族。因此能够在李氏酒楼这里结交到意气相投的友人,对于这些外地士人来说,不仅可以扩展自己的名气,未来入仕之后也是有所帮助的。于是外地入京的士人,自然是不会错过这处地方了。

    其二则是,李氏酒楼不仅仅存在了这样一个供士人交流出声的地方,在酒楼后院的三座园子里,还有一座园子是被钱谦益长年包下,用于京城新东林党人定期集会的固定场所。

    自朝廷开放党禁之后,科学民主进步党、新东林党各自成立。一开始钱谦益还是按照过去士大夫结社的方式去管理新东林党,但是随着科学民主进步党在皇帝的干预下制定了组织纪律和定期集会等政党议事的规则之后,钱谦益很快就发觉自己领导建立的新东林党实在是太松散了些。

    再加上,作为大明首辅和新东林党的党魁,他根本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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