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我们认为这份预测不准,什么都不去做,只是袖手等待上天给予奇迹的话。那么一旦预测成真,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河北数千万百姓将会面临严重缺粮的境地,若是其中有数百万饥民铤而走险,则长江以北的地区就是处处烽火,这个时候再谈什么赈灾措施,都是来不及的。
所以,朕以为预先作出抗旱赈灾计划是极有必要的,至于我们今日制定出的计划究竟有没有效果,那是另外一回事,不再今日会议的讨论内容之内。
现在,大家都一一表决吧,支持朝廷预先作出抗旱赈灾计划的站于朕的左手,反对的站到朕的右手。”
温体仁想都没想,就走向了崇祯的左手边,钱谦益稍稍迟疑了下,也跟着过去了。刘宗周和左光先等人犹豫了下,他们虽然刚刚支持要预做准备,但主要还是为了针对钱谦益发难,而不是真有心做什么准备的。
只不过刚刚两人已经表明了态度,现在再改变态度未免有些像朝三暮四的小人了,因此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站到了崇祯的左手边。
这些朝堂上的领袖都选择了支持预先作出计划应对今年的抗旱赈灾问题,其他人自然也就很快的跟了过去。片刻之后,崇祯的右手边就一个人都不剩下了。
朱由检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左手边的群臣之后,才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既然大家的意见和朕一致,那么今日会议的第一条决议就算是通过了。书记官可以记录下来,本次国务会议的出席者一致认同,应当重视各地气象台作出的预测结果,朝廷应当预先制定今年的抗旱赈灾计划。
那么接下来,我们先不谈计划的具体内容,还是先谈谈这份计划应当达到的目标是什么,只有先确定了目标,我们才好制定计划的具体内容么。
朕觉得,这个目标应当分为两步,一个是最高目标,一个是最低目标。最高目标么,其实都不用我们来制定,拯救所有受灾的灾民,保持国家稳定,安然度过崇祯十三年,我想大家应该不会反对。”
朱由检说到这里时稍稍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等待众人的反应。但是包括温体仁在内全体大臣都没人出声,因为大家都认为,如果气象预测真的发生了的话,这个最高目标显然是完不成的,因此重要的还在于皇帝将要说到的最低目标是什么。
“…这最低目标么,朕以为,就按照温尚书刚刚说的三不乱为底线好了。京畿不能乱,军队不能乱,河南和江南地区不能乱。诸位臣僚可有意见?”
刘宗周微微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站在他身边的左光先则有些不忍的出列说道:“陛下,这山东、陕西等地的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何忍弃之?朝廷谋事总要一碗水端平吧?”
崇祯扫了其他官员一眼,发觉他们都一个个低着头沉默着,显然并不想同左光先就这个问题争论。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法争,只要一开口就输掉了道义,外面那些百姓可不会认为自己是该被放弃的,这岂不是无端端的坐实了自己小人的身份么。
不过对于左光先的质问如果不压制下去,今天的会议就别想讨论出有效的对策来,朱由检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蛮横的反驳道:“朕不过是制定了一个目标下限,什么时候成了放弃山东、陕西等地的灾区百姓了,左侍郎这话简直毫无道理。
就算是三岁小儿都知道,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怎么到了你这里,事情连个轻重缓急都没了,这是做事的道理吗?你且退下吧,不要胡搅蛮缠。”
左光先挺直了身体正想为自己辩解时,两名同他交好的官员却出手将他强行拉回了序班。其中一人抓着他的胳膊,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此刻多说无益,若是你想不出救时之策,就不要去触怒陛下。我们已经惹恼了首辅,不可再和陛下为了这等空言对上。”
左光先还颇不服气的回道:“这怎么是空言,难道山东、陕西这些地方的百姓就不是性命了吗?”
祁彪佳摇了摇头说道:“难道阁下能够想出什么计策,把这些地方的百姓都救了吗?不要说这些地方的百姓,就是刚刚陛下制定的目标下限,阁下可想出什么法子,能够达成呢?”
斥退了左光先之后,坐在高台龙椅上的朱由检并没有很快出声,虽然自从收到各地气象台预测报告时,他便知道某些地区,某些百姓的放弃已经成为了必然,但是真正到了决断的这一刻,他又不由有些迟疑了起来。
这毕竟不是电脑游戏,鼠标轻轻一点,就能翻过历史的一页。他知道,接下来他讲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某些人的生命得到拯救,而某些人的生活则会滑向地狱。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是在即将开口的那一刻,他依然难以张口发声。他觉得,眼下的局面比他在崇祯二年面对黄台吉的大军还需要勇气。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前世所看过的一道选择题。一辆载满了旅客的列车正向着前方前进,而在火车前方的轨道上却有着几名儿童正在玩耍,身为扳道工的你有数秒的时间让这列火车通向另外一条废弃的岔道,但是那条岔道却通向着悬崖。
为了救助这些儿童而置列车上的乘客于危险,还是为了列车上乘客的安全而无视儿童的生命?当初他几乎不假思索的选择了保护列车的安全,因为他觉得不能因为儿童的错误而置没有犯错的乘客于危险之中。
不过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不是他作出了错误的决定,而是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任何决定。假设的题目,终究不如活生生的人命,更能影响他的判断。
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多大的权力就意味着多大的责任,是多么正确的一句话。这还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时代啊,朱由检心中如此想着。
但是他终究还是出声了,“要想京畿不乱,首要的问题还在于保证京畿各工坊的开工率,只要这些工坊还能够开工,工人就能够活下去。京畿附近的富余农业人口,就能被吸收进各工坊,从而减轻朝廷的赈灾负担。
此前,朕已经同户部及北京、天津的地方官员进行了交流,并且也派人同京畿地区的一些工厂主和商人代表进行了沟通。
就目前来看,京畿一带的工厂所面临的问题主要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因为去年同满清的贸易断绝,加上北方多地旱情,使得一些工厂的原料不足,导致开工不足。
而另一个则在于纸币贬值太快,硬币又被市场上窖藏,直接导致了原材料价格上涨,市场消费能力下降,产品滞销。
所以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第一,我们要同满清缓和关系,恢复之前的贸易往来,从而解决一部分原材料的来源。
这第二么,为了改变硬币被窖藏,纸币过度贬值的问题,朕决定通过中央银行提出的铸币法案。通过铸造不足值的硬币以解决市场的窖藏问题,同时固定金银价格,以国家信用保证无限兑换纸币,从而稳定住纸币的币值。
最后,为了不让别有用心者扰乱市场,朕决定颁发法令,市场上准许流通的法定货币为,国家造币厂制造的各种金银铜硬币和各种面额的纸币。
从即日开始,非法定货币不得在市场上流通,民间所储备的金银必须向三大银行进行报备。禁止私人持有黄金100两以上,白银一千两以上的实物金银,超出限额的金银必须存入银行兑换成纸币。若有人私藏金银而不报备者,没收其财产并全家流放海外…”
第729章 国务会议三()
收缴民间储备的金银以增加货币的供给,并从贵金属货币彻底转向国家信用货币,这原本就是社会生产力发展超出国家金银储备量,不得已而实施的一种解决办法。
原本这应当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但是迫于崇祯十三年大明所面临的险恶局势,朱由检不得不用上了这一剂猛药。当他宣布这一决定之时,自然也就遭到了许多官员的猛烈反对。毕竟在这个时代,金银这种硬通货大都储备于大士绅大地主大商人手中,要他们把自己的家产贡献出来换成一叠印刷出来的纸币,这显然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刘宗周、左光先为首的官员是最先站出来反对的,钱谦益、温体仁等人也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唯有户部尚书郭允厚、户部侍郎毕自严、陆海军两位总长等近三分之一的官员保持着沉默。
面对左光先把户部提出的铸币法案比作盗贼之举时,朱由检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说道:“之前户部已经说明,纸币今后将由国家保证无限法偿,百姓若真的需要金银用度,只要说明理由,自可去银行兑换。只要不是想着扰乱市场,普通人家中囤积这么多金银做什么?此物饥时不能用来填饱肚子,寒时不能用来御寒,失去了市场上流通的作用之后,同砖瓦石块何异?
另外,三大银行的多数股份都是商人持有,朝廷不过负责监管而已,这些金银送入银行,怎么就变成了朝廷劫掠小民的举动了?你这不是在诋毁朝廷吗?
再说了,朕刚刚已经说过了,纸币的信用将以国家来担保,只要大明不灭,国家就承认这些纸币能够以固定价格兑换金银。你们现在究竟是在质疑朕的信用,还是在质疑这大明已经撑不了几日了?
如果你们对于大明,对于朕如此没有信心,那也没必要再当朕的臣子,当我大明朝的官员。你们如果认为大明朝就要倒台了,那现在就把官服给脱了,朕绝不勉强你们和我同坐一条船。既然不能同舟共济,那么就各走各路去吧。有没有人想要不干的,站出来说话。”
当崇祯把臣僚对铸币法案的质疑转化为对于大明王朝的质疑之后,温体仁、钱谦益等官员立刻便退缩了。和财富相比,他们手中的权力显然更有诱惑力的多。此刻的大明不过是面临危险,又不是兵临城下,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和皇帝分道扬镳的。
更何况,户部官员和军队代表的沉默,也令他们意识到,即便他们这些官员真的脱去了官服抗议,皇帝也能够从这些剩下的官员中挑选出足够的人员来填补他们走后的空缺,这不就是给别人让位么,傻子才干这样的事呢。既然阻止不了皇帝一意孤行,他们自然只好留待有用之身,以后再做打算了。
唯有左光先还是不肯放弃,他跪拜于皇帝面前,再三向崇祯劝谏说:“…收缴民间金银以充实国用,这是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才能干的出来的事。从历史上来看,这种政策除了让民间的富户破产,社会动荡不安之外,从来没有因此而解决国家财用不足的问题的。
这些民间富户向来都是朝廷的支持者,也是地方上维持稳定的支柱。陛下一纸诏令,就要让天下百姓承认纸币和金银无异,这岂不是把百姓们当成了傻子吗?本朝初年发行的宝钞,刚一开始何尝不是同金银无异,但是此后宝钞在民间又同废纸有什么区别?
这些富户的家产兑换成纸币之后,若是纸币也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宝钞,到时候这些稳定地方的基石,就会变成带动地方民乱的领头人。臣以为,这恐怕同陛下想要推行铸币法案的初衷相违背吧?
臣请陛下三思而后行,这铸币法案一旦推行,恐怕就是流毒无穷,有损我大明的国运啊…”
崇祯还没有出声,对于这些东林党人一向矛盾深刻的崔呈秀已经跳了出来,“好你个左光先,朝堂议事时把陛下比作亡国之君,这就是你忠君爱国的表现?你明是劝谏陛下,暗里难道不是诽谤君父?”
祁彪佳立刻为左光先辩护道:“左大人比喻的是实施的政策相似,不是把陛下比作亡国之君,倒是崔大人故意把陛下比作亡国之君,究竟是何用意…”
冯铨马上插嘴道:“真是奇了,把铸币法案比作劫掠民财的亡国之政,却声称并不是把陛下比作亡国之君,这岂不就是掩耳盗铃?”
就像崇祯不允许之前这些前东林党人带歪了会议的讨论内容一样,他也不乐见崔呈秀等人借此向这些前东林党人发难,虽然明面上崔、冯两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同样喝止了双方的口舌之争后,朱由检便开口说道:“是不是把朕比作亡国之君,左侍郎自己有嘴可以声明,不必你们替他出声。左侍郎你自己当众说明吧,究竟刚刚那一席话是不是把朕比作亡国之君的意思?”
左光先心里倒是很想承认,“如果陛下你这么做了,难道还不是亡国之君吗?”,不过他看了看左右为自己帮腔的同僚,和一边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崔、冯两人,终于还是没敢把真心话说出来,连累身边的这些同僚。
“臣刚刚比喻失当,只是就事论事,并未有把陛下比作亡国之君的意思。臣还是希望陛下三思而后行,不可为日后种下乱国之根源…”
左光先的改口,顿时让他的气势也减弱了几分,朱由检也不同他纠缠于,这铸币法案实施之后有多大的后患,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既然左侍郎自认并无此意,那么此事就不必再追究下去,咱们还是回到正题。
铸币法案对于今后的大明会种下什么恶果,朕以为诸位臣僚想的有些过远了。
在过去数年里,朝廷借款数千万在北方修建了各交通、水利设施和许多中心工业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回报。一旦今年的旱情抑制不住,导致北方灾民揭竿而起,那么这些投入了大量资本的项目很有可能就会被破坏。
以我大明现在的国力,想要在战后恢复这些建设,恐怕没有一二十年是不成的。而没有了这些设施和工业区,国家财政收入将会进一步萎缩,而朝廷的抗灾能力将会进一步减弱。
而更为麻烦的是,失去了中原地区的物资支持,我国对于塞外草原的统治就会被动摇。诸位可以想一想,一旦这种局面出现,满清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到时候朝廷就要陷入两面作战,一是要平息北方各地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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