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了河南地区依旧居于旱情中心之外,受旱区域向北越过了京畿一带,向南则越过了长江地区。
为此,在三月中旬朱由检不得不为今年的抗旱赈灾问题,专门召开了一次国务会议。朝廷各个部门的主官都被召集商议,如何面对如此大面积的旱灾预兆。
对于各地气象台递交上来的天气预测报告,大多数官员还是存在着半信半疑的状态。甚至有人认为,这未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三月都没过完,未必不会有及时雨降下来。
当然,因为近30年来的天灾频频,也有少数官员已经有所习惯,因此对于这些预测倒是很能接受下来。但是他们接受归接受,也是拿不出什么应对策略的。
这场会议足足开了一个早上,但是除了朝臣之间的互相争论之外,崇祯并没有听到一个让他觉得有用的点子。
钱谦益等新东林党派系的官员始终抱有侥幸的心理,认为风雨雷霆乃是上天的意志,不是凡人可以测度的。因此各地气象台给出的预测,也有可能是错误的。
此刻拿着这些预测就要做全面抗旱的准备,除了会惊吓到地方百姓,促使地方上的富户囤积粮食,推动粮食价格的高涨之外,并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因此一动不如一静,不如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但是刘宗周、左光先等人却认为,旱情已经显露的状况下,未雨绸缪并不是过错,束手无策的在旁观望,才是最大的问题。
左光先就向钱谦益质问道:“首辅曰继续观察一段时间,然而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三四月间本就是青黄不接之时,一旦确认了旱情之后,首辅又打算从何处调用粮食呢?难道现在什么都不做,到时候首辅就能变出粮食来不成?”
钱谦益哑口无言,瞿式耜不得不出来救场道:“左大人也知道现在是青黄不接之时,那么敢问现在未雨绸缪,又该从何处调拨粮食呢?难道和去年一样,还是要向各地士绅征用存粮吗?可现在地里没有收获,就算是士绅家中也没有这么多存粮啊?”
瞿式耜的反击,让左光先也不敢就这个问题深入的探讨下去了,倒是一边的刘宗周说道:“起码现在可以请陛下告天求雨,以安百姓之心,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强。”
崇尚新学的瞿式耜立刻反驳道:“天晴不雨就是一种天文现象,告天求雨若是求不下雨来,岂不更令百姓恐慌?”
刘宗周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求不下雨,又解决不了问题,那朝中执政就应该自动求去,以顺天意人心…”
第727章 国务会议一()
随着刘宗周的这句话语,原本特意为崇祯十三年抗旱赈灾事务召开的国务会议,正滑向了一个不可知的方向。之前还算和睦的会议商讨模式,瞬间进入了团体对抗模式。
温体仁、吴淳夫等人冷眼旁观着,这些新旧东林党人之间爆发的内斗。对于他们来说,新旧东林党人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如果不是在皇帝的制约下,新旧东林党人首先就是要把他们这些非东林党的官员们赶出朝堂,然后再接着内斗。
至于现在么,新东林党的魁首钱谦益虽然已经二任首辅,但是这位对前东林党人的提防,可比那些非东林党人更严厉的多。毕竟这位当上首辅之后终于发觉,虽然他号称是新东林党的魁首,但是许多前东林党人实际上并不怎么在乎他这个魁首的名义。只要稍稍有点名声的,就想要取他而代之。
于是这位在学生和小妾的提醒下终于意识到,党外人士的崛起并不能动摇他在新东林党内的地位,而只要他还能控制住新东林党这个政治集团,在皇帝面前就不必担心失去自己的位置。
但是,如果那些前东林党人中冒出了能够吸引新东林党内成员的士人领袖,那么就会动摇他对于新东林党的控制权力。一旦失去了对于新东林党的控制权,那么就算是他还担任着大明首辅,其根基也是不稳固的。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钱谦益才会支持皇帝打击复社张溥等一干后起之秀,而去年对于金圣叹和吴伟业等上书的年轻士人也没有同皇帝对抗到底。钱谦益的这一系列行动自然引起了许多前东林党人的不满。
虽说东林党人作为一个泛政治联盟已经消散了,但是像刘宗周、左光先等过去的东林骨干,在江南士人和新东林党内部都还是有着不小的声望的。
在他们看来,钱谦益自从当上了内阁首辅之后,就把东林党人同气连枝的义气给忘记了,不想着扶植后辈,反而迁就皇帝打压那些试图匡扶朝政的年青俊杰,这就等于是背叛了东林党人这个前政治联盟。
就算是那些欧洲传教士都知道,异端比异教徒更应该下火狱,更何况是这些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君子们。钱谦益在他们眼中现在显然是一个伪君子了,既然是伪君子,自然就要把他给拉下马来,不能再让他借着东林魁首的名义继续执掌朝政了。
于是趁着眼下所面临的天灾,这些君子们就想着让钱谦益来负责,至于钱谦益下台之后如何应对天灾,那可就不管君子们的事了。
会议开始之后就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过的崇祯终于忍不住出声了,“都住了吧,今天召开这场会议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请你们过来制造问题的。今天我们只讨论如何解决今年有可能出现的大面积旱情,至于追究责任什么的,不必再谈下去了。如果你们双方都没有解决的办法,就退回去让别人发言吧。”
刘宗周和左光先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知道今天在众人面前埋下这个引子已经足够了,只要日后内阁处置旱情不利,就可借着今天的言论对钱谦益及其党羽继续清算下去了。毕竟,他们也是有言在先,当天下人纷纷指责朝廷救灾不利时,他们就不相信皇帝还会继续护着钱谦益。
对于刘宗周和左光先的发难,钱谦益也是无可奈何。既然他继承了东林党人的政治遗产,在某些时候就不得不忍受这些东林元老骨干的指责。刘宗周、左光先两人的背景,可比他深厚的多了,就算他再怎么恼火,这一刻也只能先忍受着,谁让他想不出解决抗旱赈灾的办法来呢。
虽然新旧东林党人之间的争执是平息了下去,但是殿内的众人却依然保持着沉默,没有人想的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大明这些年天灾连绵不断,朝廷基本上已经把能够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能够把去年这样的大灾害度过去,这些官员们自觉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但是谁能够想到,今年居然还会继续延续这样的天灾,而且规模一点都不比去年小。到了这个时候,人力已经算是到了有时而穷的地步,正如刘宗周等人所言,朝廷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告天求雨,期待上天发发慈悲了。
因为去年的天灾,许多地方几乎是绝收,今年再来这样一场天灾,没有存粮的地区,基本就看不到生存的希望了。毕竟三年丰收才能积蓄一年之用的存粮,连年的灾害,让这些官员又能去何处寻找粮食拯救所有灾民呢?
看着众人沉默不语,朱由检只能一一点名,让这些大臣们一一发表意见了。温体仁身为次辅,自然也就先被皇帝点到名字了。
拯救灾民的方法他自然是想不到的,但是多年的宦海沉浮倒也不至于让他无言以对,于是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后,方才对着皇帝说道:“回陛下,如何应对抗旱赈灾的办法,臣一时还没能想到。
不过臣以为,在目前的局面下,京畿地区不可乱。京畿一乱则朝廷政令就难以离开京门,地方上收不到朝廷的指令,只会令局势变得更为复杂;
第二则是军队不可乱,只要军队不乱,各地灾民即便聚众闹事,朝廷也能派兵进行镇压。可若是军队一旦乱了起来,饥民和逃军结合起来,地方上就难以抵挡这些变民军攻城略地,从而局势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第三河南和江南之地不可乱,前者威胁着漕运和南北交通要道,后者是国家的财赋之地。这两地要是乱了起来,不仅南北运输要深受其害,朝廷想要赈济灾区也会缺乏物资财源,这就会大大的加重朝廷的负担。
臣愚钝,只能得出这些看法,却不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还请陛下圣裁。”
温体仁虽然说得很隐晦,但是稍稍有些阅历的官员都听的出来,这位的意思就是,只要保住两京、军队和江南,其他地方就干脆随他去吧。以大明现在的财力和积蓄,保住以上这些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今日会议上的官员可并不是仅仅出身于两京和江南地区的,他们自然不愿意受灾情影响的家乡被朝廷就这么放弃掉。于是在温体仁之后发言的官员,很有一些直接驳斥其看法的。当然,对于另外一些官员来说,温体仁的建议也未尝不是一个解决之道,既然救不下所有人,保住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总好过大家一起去死吧。
代表军队参加会议的新任陆军总长孙传庭,总还是不忍心抛弃灾区其他地区的百姓,轮他他发言时,不由主动向皇帝请求道:“去年我们和满清打了一仗,并顺利的解决了察罕浩特及乌兰巴托的不稳定因素。就眼下来看,今年之内北方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争了。
因此臣以为,除了确保义州、锦州前线军队的后勤供给外,其他地区的军队可以暂时停掉不必要的训练以减少支出,并在条件适合的地区实施军屯,以减少地方上的供给,这样无疑可以减少一部分军粮的支出,用以赈济灾区。”
崇祯沉默了许久,方才出声向孙传庭询问道:“这个计划倒也可行,不过总参谋部要做好计划和宣传,不要过于逼迫下面的将士,免得他们以为这是朝廷故意克扣他们的军饷,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臣明白,臣回去之后会让人详细列出一个计划来,然后交给陛下过目,等陛下点头之后再行实施。”孙传庭应承之后,便退了下去。
站在他身边的郑芝龙看着这一幕,终于领悟到了什么。他随即上前说道:“海军和陆军不同,船员和船只的训练一旦中断,对于将士的作战能力和船只本身的保养都有受损的问题。
而且海军实施海上训练,能够尽可能的就食于海外,这比闭门不出海更节约国内的粮食。台湾、琉球、南洋诸地,那边的产粮区众多,臣以为倒不如把海军的日常训练变为从这些地区运粮,既能够解决国内的缺粮问题,也算是替代了海军的日常训练…”
对于郑芝龙的建议,朱由检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可以考虑这个想法,便让他暂且退下了。除了温体仁和海陆军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建议外,其他官员基本再无什么亮点了。
听完了这些官员们的意见之后,朱由检虽然有些失望,但对于这些官员的表现却也还在意料之中。
而这一轮意见发表完后,太阳也已经过了日中,虽然不少大臣已经感到饥肠辘辘,但是今日皇帝却没有以往那么照顾他们,依旧不慌不忙的坐在那里思考了许久。
当一些官员都能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的抗议声时,坐在上方的朱由检终于开口说道:“今日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关于今年的抗旱赈灾事务。
刚刚朕也算是一一听过了诸位的发言,知道了各位的一些想法。那么接下来,朕也说说自己的看法,待朕说完之后,你们再提出补充的意见。
这抗旱赈灾就和打仗一样,一旦错过了时机,我们就要花费更多的资源和力气。但是如果能够及时处置,则往往可收到事半而功倍的效果。
朕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心怀社稷百姓的忠诚之士,面对上百万饿着肚子的百姓找不到活路,想必也是咽不下食物的。所以今日要是拿不出一个办法来,就算是开到明天去,这个会议也是不会结束的…”
第728章 国务会议二()
自从朝会改为国务会议之后,能否参加国务会议就成为了大明官员能否进入决策层的一个标志。原本那些品级较低的清流言官,现在大多已经被排除在了决策层之外,只能从会议文件中了解朝堂的决策,而无法再左右朝堂的决策。
这种新的国政决策方式,一开始并不为大多数官员所接受,但是随着列名会议的官员们发觉自己的地位无形中获得了提升之后,他们反而开始维护起新兴的国务会议起来了。虽然在这样的会议上很难在找小人物出来投石问路,但是对于他们想要通过会议把自己的主张变为国家政策来说,同样也少了许多阻碍。
国务委员的数量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超过100人,其中有半数委员还在地方上主政一方,因此每次参与会议的,大约也就在40…60人之间。和过往朝会动不动数百人相比,统一这几十人的意见显然要简洁有效率的多。
因此,在国务会议召开以来,还从来没有一次会议的时长超过半日时间的。但是今日的会议显然就有些反常了,本是讨论一个专题内容的会议,居然超过了半日时间还没有结束,而皇帝此刻又预先发出了这样的言论,这使得不少官员心里暗叫不好,显然接下去皇帝提出的主张,必然是极有争议的,所以现在先给他们来了一个小小的警告。
正在这些官员心中寻思着的时候,朱由检终于把话题引入了正题,“…朕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现在各地气象台已经把接下来几月内的预测结果呈报了上来,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我们进行决策的时候。
根据这些预测,结果无非就是两个,准与不准而已。诸位臣僚刚刚对此也发表过意见了,相信这份预测去做准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引起地方百姓抢购粮食的风潮,或是引起奸商囤积居奇的打算罢了。
这样的结果能够克服吗?朕以为只要加强舆论宣传和采用司法手段强力打击,我们还是能够克服这些麻烦的。
但是如果我们认为这份预测不准,什么都不去做,只是袖手等待上天给予奇迹的话。那么一旦预测成真,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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