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塞留清了清嗓子说道:“好吧,你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那么你现在可以说一说,见到我之后想要谈些什么了。不过我在十五分钟之后还要会见教皇的使者,如果你不能尽快的说明自己的来意,那么恐怕我们就要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详聊了。”
宋献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很快便下定决心说道:“其实我想要和阁下商谈的,便是关于对奥斯曼帝国的对抗问题。我国皇帝陛下认为,横亘于欧洲和东亚之间的奥斯曼帝国,业已对东西方贸易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不管是绕好望角,还是绕合恩角,这两条维系着东西方的新航路,都存在着路途遥远且损耗巨大的缺点。而最麻烦的是,这两条新航路都被控制在航海先行国家的手中,沿途适宜于停靠的港口,不是在葡萄牙手中,就是在西班牙手中,要不然就是在荷兰人的手里。
其他国家的商船想要经这两条新航路往返欧亚大陆的两端,便不得不受制于这些航海先行国家。我国皇帝认为,对于中法这样的航海后发国家,在海外殖民贸易活动中不能够成为被牺牲的对象。
因此我们两国有必要对现存的海上秩序予以变革,从而找到中法两国在海上新秩序中的位置。这就是我想同阁下交流看法的问题。”
黎塞留对于宋献策的言论虽然颇为惊奇,但也还没有达到心动的程度,他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方才对着宋献策说道:“贵国皇帝的想法虽然别出心裁,但是想要图谋奥斯曼帝国,恐怕还是想多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奥斯曼帝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宋献策却微微一笑的说道:“我从中国前往欧洲的旅程中,曾经了解一些关于奥斯曼帝国的事迹,抵达欧洲之后,也找到了更多关于奥斯曼帝国的资料。在我看来,奥斯曼帝国虽然是一个强国,但是并没有你们眼中所看到的这么强大。”
黎塞留虽然一直关注于法国和欧洲事务,但是强大的奥斯曼帝国也同样得到了他的不少关注,毕竟从14世纪开始,奥斯曼帝国就是欧洲人咽喉上的一根鱼刺,即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让欧洲人时不时的疼痛流血。
因此他倒是被宋献策的话语勾起了一丝兴趣,不由向其询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奥斯曼帝国究竟在什么地方有弱点?”
宋献策思考了一下,方才缓缓的说道:“在我们国家有这样一句谚语: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世界上不会有长生不老的人类,自然也就不会有常胜不败之帝国。
奥斯曼帝国崛起于14世纪,至今已经强盛了300余年,即便是从历史来看,这个国家的强盛期也达到了历史记录的极限。
而根据我所收集到的,关于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大事,我认为这个帝国也已经走过了自己的巅峰时期,正在慢慢的走着下坡路。在陆上,奥斯曼帝国曾经被更东方的帖木儿帝国所击败过。在海上,曾经一度控制了整个地中海的奥斯曼海军,现在已经被西班牙海军击退于地中海的一角。
一国之国势,犹如潮涨潮消。所以当国家崛起之时,上下用命,同心协力,再艰难的阻碍也会一跃而过。但是当国家开始走下坡路时,往日被掩盖的众多问题就会一一显露出来,成为国家内乱的根由。
奥斯曼帝国现在的疆域横跨亚欧非三大陆,领有东南欧、巴尔干半岛大部,整个北非地区,阿拉伯半岛、小亚细亚等地区。但是,看似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已经差不多达到了他所能扩张的极限,在奥斯曼周边的相邻国家,没有哪一个愿意再亲近这个强大邻国的。
不管是北面的异教徒国家,还是南面的*国家,无不对奥斯曼帝国的动向警惕万分,将其视为了自己首要的敌人。而奥斯曼帝国的内部,存在着成百上千个生活习惯不同的民族,依托于宗教和武力强行凝聚起来的帝国,必然会因为武力的衰退而四分五裂。
像这样一个不修内政,而举世皆敌的国家,只要经历一次大的失败,就再也无法维系如此辽阔之疆域了。所以,我实在不明白,欧洲诸国为何要如此畏惧这个外强中干的老大帝国。”
“从历史上看待现在所面临的问题。这些中国人到底在想什么。”站在一侧的黑袍修士马扎然,不由在心中微微鄙夷起了宋献策来。在他看来,对方在法座面前玩弄神棍式的神秘,只会自取其辱而已。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红衣主教面对中国人的无稽之谈居然沉思了良久。旋即回头对着他说道:“你去替我和教皇的使者打个招呼,把会见推到明日中午。另外把今日下午的所有会见都取消,我需要和这位中国使者好好的谈一谈。”
马扎然极为惊奇的看着红衣主教,直到对方不耐烦的催促了他一声,方才点头答应着退下了。当他轻轻关上房门时,他才听到红衣主教向对方发问道:“那么贵国皇帝认为,中法两国应该如何才能改变目前的海上秩序,为我们两国占有一席之地呢?”
宋献策立刻胸有成竹的说道:“埃及,自然是埃及。只要拿下了埃及就能沟通红海和地中海。根据我们的了解,通过苏伊士地峡连接两处海域,不过只有200公里。如果能够在此处挖掘一条运河,那么法国顷刻之间就掌握了第三条联系中欧的海上通道”
第625章 中法的初次交流三()
掌握一条通往东方的新航路,对于任何有见识的欧洲政治和商业精英来说,都是一个永远不会过时的欲望。在荷兰人没有发现西风带的秘密之前,荷兰的航海冒险家就一直试图寻找通往东方的北方航道,不惜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人力资源,然而最终他们只是发现了加拿大而已。
作为法国最出色的政治家,黎塞留自然不会忘记法国对于海外殖民贸易的需求,要不然他也不会被称之为法国海军之父,只不过他要顾及的首先是法国国内政治和法国在欧洲的政治地位,使得他尚未对法国的海外战略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
宋献策给他带来的中法海上发展共同战略,事实上刚好弥补了黎塞留对于法国海军的期待,让法国海军拥有了一个极有针对性的战略目标。一只没有战略目标的海军,最终只能成为王国昂贵的大玩具而已。
黎塞留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计划虽然会让中国人受益,但是法国也将从这个计划中获得足够的好处。这位中国使者并不需要多费唇舌,只要将这个计划摊开在自己面前,就能让他难以拒绝。难怪对方刚刚说,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单独面对自己的机会。
但即便这个计划对于法国极有好处,黎塞留也不打算让对方牵着鼻子走,他身体向后靠了靠,双手交叉拥抱在胸前,平静的看着宋献策说道:“为什么是法国?就目前地中海的控制权力来看,哈布斯堡家族不是更适合同中国结盟吗?”
宋献策诚恳的看着黎塞留说道:“哈布斯堡家族看似强大,但是他们利用婚姻关系开疆拓土的方式,事实上并不能将治下的领地合并为一。
哈布斯堡家族领有的疆土主要分为西班牙、意大利和日耳曼地区,这三片区域的民众不仅语言不统一,就连生活习惯都相去甚远。这些民众之间唯二联系的纽带,一是王室的血脉,一是共同的宗教信仰。
在我们中国人看来,这样的纽带是虚弱无力的。王室的血脉可以更替,宗教信仰并不能取代民众自我利益的需求,哈布斯堡家族光是安抚国内各民族各地区民众之间的利益冲突,就已经差不多耗尽精力了,又怎么有余力去对付一个高度集权的奥斯曼帝国呢?
如果哈布斯堡家族真的能够控制住地方上的势力,根本就不会爆发这场战争,不是吗?更何况,哈布斯堡家族连新教徒都容纳不下,又怎么会和我们这些异教徒结盟。我国实在是无法信任,一个把宗教信仰放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的国家。
更何况,就眼下的欧洲政局来看,最终法国将会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果实,那么我为什么要找一个失败者作为我们的盟友呢?”
黎塞留嘴角轻轻扬起,看着对方不以为然的说道:“法国将会取胜?如果你只是因为我们在巴黎郊外击败了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就发出这么乐观的看法,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些?就算是我,也还没能断定这场战争的胜利者究竟是谁呢。”
宋献策却毫无退缩,继续坚定的说道:“我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两场战术上的胜利,就敢如此断言。我之所以如此坚定的认为胜利归于法国,自然是因为阁下在战略上的成功。只要法国继续按照阁下的战略执行下去,我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黎塞留的眼睛眨了眨,方才和缓的说道:“战术和战略?真是有趣的说法。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我的战略究竟是什么?成功在何处?”
宋献策摊开双手,颇为惊讶的回道:“阁下的战略不是很显而易见吗?让哈布斯堡家族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欧洲各国一致反对的对象。
诚如我国陛下所言,击败敌人的第一步,是让我们的敌人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我实在看不出,哈布斯堡家族究竟还有什么翻身的可能。”
黎塞留终于有所动容了,如果不是他很清楚自己向国王汇报时,身边的都是极为可靠的忠贞之士,他差点都要怀疑有人向这位中国使者出卖了法国最为机密的情报。
不过作为法国眼下最出色而严密的密探组织的领袖,黎塞留很快就打消了自己脑海中的猜测。他很确信,还没有人可以出卖法国的机密而不被自己的密探所察觉的。那么能够一口道破自己战略计划的宋献策,就的的确确是一个人才了。
不管红衣主教的名声在外有多么恶劣,但是大家都很清楚一件事,这位主教大人对于人才的爱惜,从来都是不拘一格的。这也使得法国贵族们不管怎么折腾,终究不是围绕在红衣主教身边这群法国乃至欧洲最杰出的精英的对手。
因此,黎塞留沉默了一阵之后,便直言不讳的说道:“看来我和贵国的皇帝陛下所见略同,我也曾经在陛下面前说过,打败一个敌人很简单:你只需要与他的敌人们联合起来。
既然贵国的皇帝想要以打倒奥斯曼帝国的目标来寻求法国的友谊,那么法国能够从中获得什么?请不要拿贸易航路的利益来搪塞我,这原本就是我们击败奥斯曼帝国应得的利益不是吗?”
宋献策的脸上明显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按着椅子的扶手思考了一阵,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主教阁下恐怕是说反了,我觉得应该是,法国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我国选择法国作为控制这条新航道的盟友才是。”
黎塞留下意识的扬起了眉毛,看着宋献策冷冷说道:“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难道你以为自己向我坦白了这个计划之后,还能在欧洲找到其他合作的盟友吗?我想你应该重新思考一下,对于欧洲各国来说,法国很近,而中国很远,我想没有那个国家敢于和法国抢夺这个计划的。”
宋献策摇着头说道:“主教阁下说的很对,但是您对于中国的了解却太过不足了。我国有文字记录的历史,可以上述到基督降世之前1600年的商朝。主教阁下,您能够理解我的意思吗?”
黎塞留第一次皱起了眉头,看着对方许久,确定这并不是一个玩笑,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就算贵国的历史极为漫长,但是这和我们交谈的内容有什么关联?难道贵国的历史还能够影响到我作出的选择不成。”
宋献策在这场谈话中第一次控制了局面,他谦逊而又自信的说道:“对于我们这样一个蔓延了数千年的国家而言,时间不是以一分一秒,一周一月,甚至不是一年十年而计算的。
我国可以以一个世纪为时间单位去考虑国家战略的实施,就如同我们刚刚谈到的苏伊士运河问题,我国并没有想过这是明后天就能完成的战略。奥斯曼帝国虽然已经过了国力的巅峰,但是要等到他的国力衰退期,也不是十几二十年能够看到的。
所以,我所提出的中法之盟,并不是和您领导下的法国结盟,而是同未来的法国结盟。诚然,今日的法国因为阁下而伟大,但是我国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等待法国失去了阁下时再寻找一个能够为我国所用的法国权力人士签署这份盟约,以阁下的才智自然不难看出,法国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再出现像您这样能够高瞻远瞩的人物了。”
黎塞留沉默了许久,方才吐出了一口气息,哑然失笑的说道:“所以,我将会败给时间,你可真是为我竖立了一个无法击倒的对手。好吧,那么你且说说,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也许我会考虑考虑。”
虽然一时占据了红衣主教的上风,但宋献策并没有自鸣得意,他知道自己接下来提出的条件才是关键,条件过高也许就会让红衣主教意识到中法之间缺乏同盟的基础,条件过低又会让对方戳破自己刚刚所谓的百年战略不过是一句谎言。
因此他考虑良久之后,方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当初葡萄牙王位继承人安东尼奥曾经向贵国的王太后求得支持,如今他的孙女已经成为了我国皇帝陛下的后妃。
所以,我谨代表皇帝陛下向您请求,如果当葡萄牙王位出现了空位,那么它就应当是属于伊莎贝拉皇妃的子嗣,法国应当遵守自己的承诺,支持伊莎贝拉皇妃的子嗣登上葡萄牙的王位。
而葡萄牙的王冠,就是中法同盟最好的保证。主教阁下以为如何?”
黎塞留的手肘突然支在了椅子扶手上,用手托着脸腮思考了很久,方才不疾不徐的说道:“那么根据当年安东尼奥向王太后的承诺,葡萄牙王国的殖民地巴西,是不是就应当归属于法国了?”
宋献策立刻回道:“主教阁下,面包不过是这场盛宴的开胃菜,您不能试图用面包来填饱自己的胃,否则接下来的菜肴,您又该如何品尝呢”
彼得。纳茨在大厅内足足等待了3…4个钟点,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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