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由检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被他左手牵着的小女孩,正恨恨的看着,两名诅咒自己哥哥死亡的锦衣卫。
金石铿带着徒弟和吴有性走进厢房时,发觉这并不是他所怀疑的,一个设计敲诈药铺的局,这几人看起来倒像是一位勋贵公子出游,看到这乞儿少年落难后出手相助罢了,他们把人抬来来药铺确实是打算救治病人的。
不过这乞儿少年已经高烧不止,金石铿并没有把握治愈他。他和吴有性谈论了几句之后,就对着几人中地位最高的朱由检说道:“这位少年恐怕已经不行了…”
朱由检也有些黯然,不过这位少年的状况本身就不是很好,他之前也有所预料,现在不过是从这位大夫口中再次确认而已,所以他到并没有什么动作。
不过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的张幺娘,却突然大声的反对金石铿的话:“我哥哥不会死,他不会丢下我的,我不要他死,大哥哥帮帮我…”
带着哭音的女童声音在房间内回响着,看着泪水涟涟,猛然跪到在朱由检面前,抱着他的脚不放的张幺娘,朱由检颇有些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么小的女童解释,让她接受自己最后一个亲人就要死亡的现实。
金石铿虽然见惯了病人和家属之间的生离死别,但是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唏嘘不已。
吴有性游历大江南北,见惯了世情冷暖。看到了朱由检等人和乞丐兄妹之间的情景,大致猜到了这位少年大约是某位富贵人家的子弟,涉世不深,所以才能对这对兄妹施以援手。
但是这些世家子弟行事全凭个人好恶,上一刻也许恻隐之心发作,对人犹如春日暖阳。但是下一刻也许就因为一言不和恼怒了他,变得冷冽如寒冬。
吴有性显然并不愿意看到,这张幺娘因此触怒了这位世家少年,反倒把一件好事弄成了坏事。
他走到张幺娘身边,扶着她起了身,低声劝解了几句,想让这女童接受现实,不要因此而让这位援手施救的少年起了厌烦之心。
朱由检愣愣的注视着躺在那里紧闭双眼,脸色潮红的少年。听着张幺娘的哭声,他觉的自己要是不做上些什么,对这小女孩太而言似乎过于残忍了。
他决定让人做些事情,而不是大家站在这里发呆,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死去,起码这能让小女孩感觉到,这个世界并不是这么冷酷。
朱由检对着金石铿拱了拱手后说道:“这位老先生,麻烦你安排一个仆役,烧上一些热水,然后兑上些冷水,温度以温热为适宜,然后给他擦擦全身吧,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
朱由检最后一句话终于堵住了金石铿想说的话,这种擦身降温的方式,为古方所不记载,也和他所坚持的伤寒致病机理不符合。若是往日,金石铿早就把这几人给轰出药铺了,这不是摆明了来捣乱的吗。
不过金石铿眼角扫过*三人脚下的官靴,口中终于还是发出了应和的声音。“且由得这位少年折腾去,能驱使三名锦衣卫如奴仆的贵人,不是他这等医者能招惹的。”金石铿吩咐弟子时,心中如此想着。
朱由检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看了看少年不停冒汗的额头,心中盘算着:“按照女童所说,这少年快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又流了这么多汗,估计已经出现脱水的症状了,现在又没有点滴可挂…要不然给他补充点糖盐水试试。”
本身就把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朱由检,毫不犹豫的让药铺中的人再弄些热水和糖、盐来。
金石铿已经闭上了眼睛,随朱由检怎么高兴就怎么弄了,而吴有性却对朱由检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很感兴趣,他一边观察着朱由检配置糖盐水,一边询问着从朱由检口中不停蹦出的各种新名词。
在工地上,夏天为了防备工人中暑,都会配置一些糖盐水,苏长青自然知道怎么配置。但是要给一名明时的大夫讲解什么叫电解质,和发热是人体免疫系统消灭细菌炎症的自我保护手段,这就未免太过艰难了。
对于年纪比自己大的多的吴有性,一脸郑重的向他这个半吊子请教细菌学,朱由检也有些脸红起来了。
看着药铺的仆役抬着温水,开始给少年擦拭身体,而另一位仆役则正在给他灌糖盐水。朱由检便借口厢房狭小,太多人挤在房间内对病人不好,带头退出了厢房,而张幺娘不愿离开哥哥,朱由检就由得她留在了厢房之内。
吴有性第一次听到了,以往医书典籍之中从未记载的医学原理,而这些用词不但闻所未闻,而且非常的精简,和以往医书之中的含糊比喻完全不同。
这让他似乎看到了,他一直想要探索的新世界,似乎终于给他打开了一个小窗口。因此他并没有因为朱由检退出了厢房就罢手,而是紧紧的跟着朱由检走了出来。
这种医学狂热爱好者专注的神情,大约也只有后世的某某粉可以勉强比喻一下了。
现代医学和中医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现代医学借助着各种先进的科学仪器,从而确实而精准的描绘出了,一个宏大而完整的医学世界,在现代医学使用的名词里,他们描述的对象都是人们观察到的直观形象。
而中医学虽然从华夏上古时期就开始出现,但是中医学描绘的世界,更多的是借助一些虚拟的形象和理论构筑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于创造者的思维之中,在每一个中医大师的脑海中,他们所构筑的医学世界都是各有不同的。
如果拿小说来比喻,西医是现实主义体裁的小说,而中医则是玄幻小说。
从扁鹊开始,中医学者们就在寻找,一种可以完整的解释中医世界构成的理论,从唐时的伤寒论到明代兴起的温补论,正是中医学自我发展更新的体现。
吴有性显然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他并没有被这两种医学理论所束缚,想要寻找一种更为直观而精确的描述这个世界的方法。而朱由检口中的医学名词,似乎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等人放吴有性过来。他对着这位医者无奈的说道:“吴大夫,我对医学的了解并不多,但是我以为,医学的发展是建立在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基础之上的,神农尝百草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但是经过了数千年的发展,如果我们还依旧用尝这种方式来认识这个世界,你不觉得这种方式太不合时宜了么?
在你研究新的医学理论之前,我倒是认为你应该改进一下,医者认识这个世界的手段和方式,没有新的观察病人的手段,就算我把细菌这个名词解释的再详细,它也是我脑子里的细菌,而不是你的世界里的细菌。”
第136章 茶馆()
吴有性的心情可谓兴奋和沮丧夹杂各半,自己梦寐以求的新世界就在眼前,但是看到这个新世界的,却是一个年纪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少年,这让他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了起来。
吴有性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端正了仪容,向着朱由检大礼参拜了下去,口中郑重的说道:“不知公子的业师是哪一位大才,可否与我引荐,又可对此必不胜感激。”
*等人对朱由检和药铺大夫之间的谈话丝毫没有听懂,但是看到这位年轻大夫变的如此恭敬,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说天子就是生而圣明吗?三人看向崇祯的目光不由多了几丝敬畏,这是出于对崇祯渊博学问的敬畏,而不是对于他皇帝身份的畏惧。
金石铿对于朱由检的所说的医学名词丝毫不感兴趣,他只想着能尽快了结这桩麻烦,送这些瘟神离开。他对于吴有性居然不顾及这些人的背景,被几个医学名词就迷昏了头脑,也有所不满了。金石铿对着弟子吩咐了几句,就转身悄然离去了。
朱由检无可奈何的让站在一边的翁中游拿来纸笔,写了一封手书给吴有性。
“如果你真的想要研究医学的话,可以拿着这份手书去找太医院的陈实功老先生,我想也许会对你有帮助的。”
“陈实功老前辈吗?”吴有性倒是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他来京城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拜见这位写下了《外科正宗》的老前辈,但是这位老前辈因为在太医院任职,事务繁忙无暇接见他,最后他只能和这位老前辈的弟子会面商谈了一次。
想不到这位少年随手写的一封手书,居然能让他见到陈实功,这让他不由有些好奇起这位少年的真正身份起来了,不过很快他还是打消了这份好奇心。
这些勋贵子弟都有些奇特的癖好,也许隐瞒自己的身份就是这位少年的癖好,而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去寻根究底了。
朱由检打发走了吴有性之后,就对着*问道:“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顿时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钱袋,恭敬的递给了朱由检。朱由检估量了下,里面大约有10多两碎银,他随手就把钱袋抛给了站在一边的赵雄。
“你这两天就陪着这对兄妹吧,有什么情况就让*告诉我。”
“遵命,公子。”赵雄顺手把银子塞进怀里,双手抱拳向着朱由检答应到。
朱由检从没有关上的房门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女童,叹了口气,转身向着药铺前堂走去了。
在药铺门口,王承恩正带着一名刚刚跟着贾有财的帮闲准备走进来。
“事情办好了?这位是?”朱由检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承恩问道。
“是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这位是王小黑,是这附近的地理鬼。有他在,我们就不必随意乱走了,公子想去哪里,只要问问他就行了。”
朱由检打量了一眼这个点头哈腰的街头混混,随口就问道:“附近有比较热闹的茶楼吗?带说书的那种。”
让贾役长俯首贴命的人,看到这位少年却如此谨小慎微,王小黑知道,这位少年才是了不得的贵人。
王小黑第一时间就想着,要是能靠上这位少年贵人,也许他未来也能做到贾役长的位置,
听到了朱由检的问话之后,王小黑立刻就活络着介绍道:“小人打小在这里长大,在这东城附近,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公子想要找热闹的茶楼,往前走150步,向东过两条街口,就有一家玉泉茶馆,他家有一口甜水井,沏的是极好的茶,附近的往来客商都爱上他家坐一坐,往日里极是热闹。
他家附近更有一家东城出了名的驴肉火烧,驴肉色泽红润,肉香而不柴,火烧又烤的酥脆,咬上一口,肉嫩皮酥,汤汁满嘴,那滋味真是绝了。公子若是想要尝个鲜,不妨试试。”
苏长青上辈子就是一个喜欢美食的,北京的驴肉火烧他也是向往已久,但是尝过之后,总觉的味道不正。听这王小黑一说,倒是勾起了一丝馋虫,他琢磨着,“这大明朝的驴肉火烧,总不会再有假货了吧。”
“你这人倒也有趣,等会就去尝尝你说那个什么东城一绝,那么你就在前面带路吧。”朱由检刚刚因为张幺娘兄妹,而心中郁闷的感觉,在这王小黑的小意伺候下,倒是消散了几分。
朱由检经过王承恩身边时,随意的说道:“王管家,一会给*拿20两银子,我刚刚向他借了点钱。”
*刚刚看着自己的钱袋子被丢给了赵雄,以为这钱算是没了,还有些心疼的感觉。但是这时听见崇祯说的话,才知道陛下并没忘记把钱还给他,心下不由有些羞愧了。
走进了茶馆,朱由检才知道,为什么王小黑说这里是极热闹的了。
这茶馆分为上下两层,中间是一个通透的天井,天井上的屋顶是用蚌壳磨出的明瓦所盖,因此光线良好,走进茶馆之内朱由检没有觉得阴暗的感觉。
天井之内搭设了一个高台,上面摆着一张黑漆方案,和一张太师椅,看来就是说书人说书的所在,不过现在上面空无一人。围绕天井一圈的是16根暗红漆就的木柱子,茶馆地面全用青砖铺设,看起来甚为干净。
茶馆的一楼是一个通间,大大小小的方桌就这么围绕着天井中心的高台摆放着。现在是午后2、3点左右,应该是人数较少的时候,但是茶馆内也坐了小一半人,大约有3、40人左右。
看到朱由检等一行人进来,茶博士顿时迎了上来,“几位爷,可是来喝茶的吗?楼上正有雅座空着呢。”
“楼上还有雅座?”朱由检不由好奇的向上望了望,楼上靠着天井这面的大约有八、九扇窗户,看来打开窗户就能听到楼下说书人的说书,关起窗户又能安静的谈些事情,倒也的确是雅座了。
王承恩看到朱由检点了点头,就对着茶博士说道:“去沏上两壶好茶,再上些干净的点心。奥对了,顺便去叫上几副驴肉火烧。”
茶博士满口答应着,叫来了一个小厮带着一行人去了二楼就坐,而他自己就开始去张罗吃食去了。
小厮带着他们进了雅间就要离去的时候,朱由检突然叫住了他问道:“你们这茶馆有几位说书人啊?今日什么时候开说?”
小厮恭敬的回答道:“回客官话,茶馆有3位说书人,再过上一刻钟,齐师傅就会上台说《岳传》,今日讲的是岳爷爷三伏何元庆。”
朱由检对着王承恩示意了下,王承恩顿时掏出了几文钱打发走了小厮。
不一会茶博士就拿来了他们点的茶水和吃食,整整摆满了一桌子。
这还是到了大明朝之后,苏长青第一次品尝北京小吃呢。咬了一口驴肉火烧之后,顿时他就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认为这火烧是东城一绝了,同时他更确定了,上辈子他吃的驴肉火烧的确不正宗。
看着偌大一桌食物,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朱由检不由开口说道:“你们也别站着了,都坐下喝茶吧。这都什么地方,你们这么站着,别人还以为我是什么勋贵世家子弟呢?”
王承恩和*等人,在朱由检的强迫下,终于坐了下来。不一会,一位40来岁的说书人走上了天井中间的高台。
这位说书人拜会了四方之后,按照往日的习惯应该讲一两个小故事,活跃下气氛,再进入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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