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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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第5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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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禄勇寄随即想到,把安位留在京城,他自己单独回到水西担任宣慰副使,安氏的那些族人会不会因此将愤怒发泄到他头上,毕竟水西安氏已经统治了当地上千年,而他们禄家祖上算起来,也只是安氏家族中的一个奴隶而已。

    想到他回去后,要对着过去的主子们发号施令,他的心里就一阵恍惚。“舅舅你轻点,疼。”走出了文华殿之后,安位顿时活了过来,使劲想要甩开搀扶自己的舅舅和族人。

    禄勇寄这才发觉,他想的过于入神,手上的力道就不免重了些。他赶紧放手赔罪道:“抱歉,抱歉,舅舅想着皇帝陛下把你留在京城,到时这里也没人照顾你了。回去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和你阿娘解释,一时想的有些发愁,就没注意手上的力气。”

    安位小心翼翼的看着前面引路的太监,口中稍稍大声说道:“陛下没有追究我的罪过,反而留我在京中学习享福,我开心还来不及,舅舅和阿娘还担心什么。

    再说了,家中的叔伯兄弟们,当初立我为土司,本就是想要让我出来顶罪。现在陛下没有降罪于我,我回去之后,他们难道就会听从我的命令了吗?

    要是他们再做出什么违背朝廷旨意的恶行,我岂不是又要替他们顶罪。我觉得陛下留我在京城,确实是为了我着想。舅舅回去水西之后,一定要好好同我阿娘解释,不要让她误会了陛下的好意…”

    就在安位当着引路太监表示自己的忠心时,文华殿内已经开始了,在奢安之乱平定之后,对于西南地区的施政讨论。

    几位内阁大臣们的意思基本上大同小异,无非是西南战争既然已经结束,那么就应该尽快恢复民生,裁减地方上的军队,以减少朝廷的支出。

    在奢安之乱的这几年中,虽然朝廷对于这场战争的投入不及对辽东作战的多,但最高的一年也几乎达到了500余万两的支出,使得朝廷不得不削减了对于辽东方面的支出。

    现在既然西南战争终于打完了,这些大臣们自然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朝廷喘上几口气,将每年提供给西南作战的经费一并削去,把省下的经费用于其他地方去了。

    这些大臣们的愿望当然是好的,但在朱由检看来却不是什么好主意。奢安之乱兴起到覆灭,也将近有七八年时间了,现在贵州和四川两地基本已经被打烂了大半,维持当地经济运转的不是生产而是军队的消费支出。

    在这种状况下,搞一刀切的刀枪入库和马放南山的于民休息政策,朝廷在明面上的支出看起来是节约下来了,但是贵州和四川两地的战争经济,马上就运转不下去了。

    从平息奢安之乱中锻炼出来的几只西南军队,在朝廷削减军费的状况下,很快就会退回到战乱之前的无能状态,而那些经历过战火锻炼的士兵,在生活无着的状况下,必然会成为当地的土匪流贼。

    这么一来,西南虽然平定了土司之乱,但是朝廷也相当于失去了对于贵州和四川两地的社会控制能力。更不用提,各地的军头看到西南平乱的结局之后,养贼自重的心思就更浓厚了。

    朱由检很是希望,总参谋部这边能够站出来反驳内阁的意见,但是孙承宗和茅元仪两人在与民休息的大义面前,显然有些踌躇难言。他们不赞成完全解散西南新招募的新军,但是也不敢直接否定,取消对于西南诸军补贴的意见。

    孙、茅两人的态度,使得内阁诸臣的意见在这场讨论中占据了上风。朱由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正想说些什么,不过他的目光突然扫到了,站在朝臣下手沉默不语的朱燮元、秦良玉两人,于是话到口边又改口说道。

    “好了,大家也不必再争吵下去了。对于西南局势最为清楚的,不是朱总督和忠贞侯吗?不如我们就听听他们两人的意见,看看他们对于西南战后的治理有什么想法?朱总督你先上前来说说吧。”

    一直低头不语的朱燮元,并不想加入到这场争论当中去。按照大明的政治传统,像他这样手握地方军政大权的文臣,是最受朝廷和皇帝猜忌的对象。

    在朝廷没有收回他头上的五省总督头衔之前,他现在提出的任何建议,都有可能被视为向朝廷和皇帝邀功请赏的举动。已经六十多岁的他,自然不想在人生最后的关头给自己找不自在。

    而他来京城虽然还不到一日,但是朝堂上的文官们想要压制武臣抬头的风声,已经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此前朝臣们对于皇帝兴建军校、新军持有容忍态度,一是因为新帝登基时,朝中党争的激烈,他们在某些方面只能服从于皇帝的意思,避免皇帝彻底倒向政敌。

    二是后金国势越来越强盛,在辽东几乎无可抵御,除了一道残破的宁锦防线和山海关外,京城北面已经再无可靠的屏障。

    这种状况之下,为了维护京城内自家的安危,兴办一只强军可以说也是京城上下官吏的共识。只不过,大家争的是这只新军掌握在谁手中而已。

    崇祯摒弃了由内监勋贵单独掌军的传统,设立军校和总参谋部,让孙承宗等文臣统领操练新军,消除了一部分文官们的戒心,算是赢得了最大的共识,新军也才能顺利编练出来。

    但是随着皇帝亲征蓟州,初步炼成的新军击退了入侵关内的后金军队之后。朝中的文官们突然发觉,这只新军虽然名义上是孙承宗、袁崇焕等文官训练编制出来的,但是这只新军的内部封闭性更好,文官们根本影响不了新军内部的军官提升,从前的兵部现在倒是成了总参谋部的后勤部门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朝中差不多已经达成权力平衡的文官们,自然想着要腾出手来压制一波武臣势力上升的势头了。

    奢安之乱的结束,对西南诸军的安置,也就成了文官们对于皇帝的初步试探。

    朱燮元既然看明白了朝中局势,自然不愿意同执政的内阁阁臣们去唱反调。但是皇帝亲口点了自己的名字,他也不得不站出来发表看法了。

    作为平息了奢安之乱的首功之臣,他对于西南局势的了解自然是超过了朝中的各位官员的。

    要他闭上眼睛去附和内阁诸阁臣的意见,他是觉得不大妥当的。思前想后了许久,朱燮元终于对着皇帝行礼说道:“陛下,臣两度受命,在川、贵两地奔波对付叛逆,对于当地的风土人情倒也是略有所得…”

    朱燮元没有直接表态支持那一方的意见,而是把自己在四川、贵州任职期间的经历,和对当地风土人情的了解讲述了一遍。

    说完了这些之后,他才转回正题说道:“…以臣所见,自奢安之乱之后,贵州、四川的菁华之地大半被毁,我汉人百姓在这两地的人口也大量锐减,数十年教化之功也毁于一旦。

    而在这场战乱之中,不仅我汉民损失惨重,当地土民的损失也同样不小。双方在战争中的互相仇杀之下,战乱之前当地各族百姓的睦邻友好关系,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当下在贵州,汉人村寨不许其他土民3人以上结队从村子边上经过,而苗、瑶等族百姓则同样拒绝汉人进入自己的寨子休息,各族百姓之间的关系可谓是剑拔弩张。

    如果朝廷以为奢、安两家土司服软,西南地方就能回到战争之前的社会,无疑是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郭允厚忍不住向他发问道:“那么按照朱大人的意思,朝廷还需要向西南拨款多少年,才能让西南恢复到战乱之前呢?”

    朱燮元沉吟了一下,终于委婉的说道:“需要多久才能让西南地区恢复到战乱之前,臣实在是不知。

    但是臣以为,想要消除西南地区继续发生叛乱的隐患。一是向西南持续迁移汉民,在这次战乱之中,只有汉民才是真正愿意支持朝廷官军的。

    其他各族虽然没有参与叛乱,但也只是闭门自守,很少愿意协助朝廷官军平叛。只要汉民在当地的数量占据了一半以上,西南的局势才会有真正的缓和可能。

    二是将有功将士分别安置在各要道冲口,把从叛逆中缴获的土地分给这些有功将士,则将士们自然会感念朝廷的恩德,替朝廷镇守地方,隔绝地方上各族百姓的冲突。而且也能减少朝廷对于西南地区的军费拨款…”

    原本还对朱燮元的说法有所不满的内阁阁臣们,听了他最后的建议之后,终于脸色缓和了下来。把这些有功将士分拆安置,显然也是符合他们心意的。

    不过在朱燮元之后发言的秦良玉,却皱着眉头说道:“总督大人前面说的臣都赞成,唯独这把有功将士分镇各地,臣以为不可…” 

第138章 秦良玉的进言() 
虽然秦良玉知道,在这样的朝堂论政时,以她的身份还是藏拙为好。如果是沙场比武,站在这文华殿内的这十多位读书人,就是把他们都绑在一起,她都可以饶他们一手。但如果是玩起官场手腕来,她连半个都对付不了。

    但是作为大明西南都督府都督,她实在是不忍心将好不容易熬过了尸山血海的那点官兵精锐,就这么被面前的半老头子们,用三言两语就随意抛撒出去。

    身为白竿兵的领袖,秦良玉当然知道精兵是如何难得。当年浑河一战,白竿兵和戚家军的精锐就此埋身于辽东的白山黑水之间。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操练,她手中的白竿兵依旧没有恢复当日那只在浑河血战中,数次击溃八旗精锐的强军七八成实力,而至于戚家军更是从此不复有闻。

    自古以来,一只军队的精锐都是指那些,在一次次沙场血战后留下的幸存者,他们是整只军队的骨骼,也是整只军队的灵魂和勇气。

    只要军中还存在这些精锐,在他们的带动下,整只军队就会越打越强。但如果一只军队失去了他们,就等于是失去了自己的主心骨和灵魂,你永远也不能把这样的军队视为自己的坚实依靠,指望他们能够在不利的战局下奋战到最后。

    奢、安两家土司起兵叛乱的时候,贵州、四川的官兵的确是一些不堪大用的废物。但是在数年的战争过程中,特别是当贵阳之围中,数十万汉民只活下了数千人,这场战争对于当地百姓的意义就出现了变化。

    原先,这不过是两个大土司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想要趁着大明在辽东接连失利的恶劣局势下,想要割据四川、贵州建国,当一当土皇帝。

    大明朝廷连九边的边军都要欠饷,对于西南这些看似没什么危险的卫所官军,那就更不上心了。西南、贵州的官军又怎么会为了朝廷,同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司兵去拼命呢。

    但是当这些土司兵对汉人百姓提起了屠刀之后,贵州、四川的汉民百姓立刻忘记了对于朝廷的怨恨,而把那些反叛的土司当作了自己最大的敌人。

    毕竟朝廷要的只是钱,而这些土人连他们和家人的性命都要拿去。西南百姓主动参加官军,和反叛土司进行坚决的斗争,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这样连续不断的战斗下,原本闻风而逃的懦弱官军,终于一点一点的变成了,敢于和野蛮的土兵作战的军士。而西南都督府和西南军校的出现,更是极大的促进了西南诸军和新军的战斗力。

    原本需要借用云南土司的兵力,才能阻挡住水西安家土兵的进攻。但是到了去年,云南土司们就只能在一边观战,光凭着贵州和四川的军队,就已经打的水西安氏求饶了。

    虽然对于秦良玉来说,这些军队的解散,无疑会提高白杆兵在西南的地位。但是对于国家和朝廷来说,就这么把这些军队解散,发到各处去屯田,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秦良玉终于还是从本心出发,提出了反对朱燮元的主张,“…奢、安两土司虽去,但正如朱大人所言,现在西南的局势并没有好转,底层各族百姓之间的冲突反而加深了。

    四川除成都附近有千里沃壤之外,其他地区都是山多而平地少。而贵州更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之称。

    贵州、四川的军队如果大部拆散,分置于各要道冲口屯田,则每处多不过百余人,少则一二十人。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群山阻隔,成为了难以互相联系的孤军处境。

    而那些土人原本就生长于大山之中,在官军看来难以逾越的山林,在土人看来就是通衢大道。我军分散于各处,而土人却能通过山林集结成众。

    一旦有土人心怀愤恨,再次起兵谋逆,那么我们分散在贵州、四川各处的军屯,不仅起不到扼守要道的意义,反而会因为力量分散,而被土人隔断联系,一处处的吃下去。

    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又要动员何处的兵力去平息西南的叛乱呢?”

    秦良玉的主张虽然让孙承宗和茅元仪暗暗点头,但是内阁的几位阁臣显然有些听不进去了。

    “秦夫人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永宁、水西这两大土司都被朝廷打的快要灭族了,贵州、四川两地哪里还有及的上他们地位的土司?就算有,那不也是忠诚于朝廷的土司吗?”

    “不错,现在贵州、四川两地,已经被奢、安两家土司弄的残破不堪。就算再有土司反叛,一个残破的四川也不足以支持他们对抗朝廷。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刚刚朱大人所言的,迁移汉民入川、入黔,并守住要道冲口,防止地方上再起小的冲突…”

    听到几位大臣都是在反驳秦良玉的说法,朱由检终于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大臣们的发言。

    “好了,朕今日只是想听听,各位对于战后西南治理的看法,没必要争论不休。忠贞侯,你继续说吧。既然你不赞成把军队分散到各处军屯,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

    秦良玉小心的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宝座上的崇祯。此前的争论似乎并没有让这位少年皇帝变得烦躁起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但刚刚还在批驳她的大臣们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秦良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毫无迟疑的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西南各军的整顿应当继续下去。挑选各军精锐进入新军,然后分驻在贵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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