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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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第4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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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年初以来,我正道中人连连被执政当道打压,现下士林可谓是万马齐喑。若是我们再不鼓动一下正道的气势,学生担忧,今后朝堂上将只能听到那些小人奸邪的声音了。

    现下,趁着京中舆论对于此案的不满,我们从此案着手,对内阁执政进行发难。学生以为,以陛下对老师的敬重,就算不能将这案子翻过来,起码也能壮大我们在朝堂上的声音。”

    袁可立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那你怎么知道,这案子不是获得了陛下的首肯?”

    倪元璐咬了咬牙说道:“陛下身为君父,当为天下之楷模,就算是首肯此事,也只能默许。只要老师将这事捅了出来,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公然维护吧。”

    袁可立终于恼火的说道:“愚蠢,在这件事上逼迫陛下,难道你以为陛下就会倾向于我们了吗?你在陛下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了,难道还看不出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倪元璐听了顿时一愣,好久才疑惑的说道:“老师的意思是?”

    袁可立想了想才说道:“陛下虽然年少,但是陛下平日里的行为就能看得出,我们这位天子平生最恨的就两件事,一是被人左右他行事;二是被人欺瞒。

    你现在居然要去逼迫陛下行事,你觉得我们这位陛下是能够被逼迫的吗?以陛下的年纪,他掌握这个国家的日子会很漫长。我倒是没什么,等惠侍郎回来,就可以将手上的事交代出去。但是你们怎么办?

    若是被陛下记在了心里,你们还要怎么去辅助陛下走回正道啊?”

    倪元璐显然有些不满于老师消极的态度,他不由说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学生们去闹?那么老师,我们的良知何在?再说了,老师很快就要退下去了,连老师都不在朝中了,我们究竟要等待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恰当了呢?”

    袁可立站了起来,走到了后窗前,然后回头对着倪元璐说道:“你过来瞧瞧这里。”

    倪元璐有点诧异的走到了老师身边,顺着袁可立的目光向外望去。后窗所面对的,原是刑部大院的后花园,不过因为现在刑部分为了三院,所以原本刑部大院的建筑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现在这处花园被推平了大半,正在修建排房给新增加的人员使用。

    倪元璐有些不明所以,便对着老师问道:“老师让我看这些房子做什么?”

    袁可立注视着那些房子里不断进出的人员,轻轻的说道:“不是房子,是人。我大明六部的排位,从前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刑部不过是倒数第二,除了复核地方上的案件,和听从陛下的命令审查官员,其实对于朝中事务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是今时已经不同于往日,陛下将刑部一分为三,固然是分了刑部尚书之权,但是通过巡警局,刑部就能对地方的事务加以影响。而检察院接收了御史台的大部分权力,也让刑部对朝中事务多了一些发言权。

    所以,刑部之权反而比过去增加了不少。你刚刚问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觉得你问错了对象,你应该问一问他们,这些人是不是愿意跟着你一起,去纠正朝中大臣的不轨行为?只有让他们也赞成于你的主张,这才是改变朝堂的合适时机。”

    倪元璐看着窗外忙碌的人,不由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他听到了身边的动静,不由转头发问道:“老师,你这是要去哪?”

    袁可立收拢着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要去见一见陛下。”

    “老师,太重,还是我来替你拿…”

    东华门外,牛金星正不断的劝说着夏允彝,“…瑗公,这陕西平乱之事,终究还只是一些传言,你这么急忙来求见陛下,恐怕不太妥当吧。陛下给我们进出皇城的腰牌,可不是给我们这么使用的。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夏允彝却坚定的回道:“不成,我今天一定要找陛下问个明白。陛下身为大明天子,天下百姓就是陛下的子民,如今官军屠戮良民,岂能就这么风平浪静的掩盖过去。陛下让我们成立青年学会的时候,以爱民护民为念,如今遇到这种事情,我们青年学会要是装聋作哑,今后还要如何号召其他人?”

    牛金星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瑗公,这青年学会还没有正式成立,你不用这么上火。而且,虽然大家都有些激动,但到底对于此事还是半信半疑。朝中这么多官员都没有出声,可见这事未必属实啊…”

    夏允彝却死活不听牛金星的规劝,两人正在僵持之间,牛金星突然停下了动作,一边催促的夏允彝和自己一起准备行礼。夏允彝放眼看去,却见从东华门走出来的不是那个太监,而是崇祯自己。

    朱由检看了两人一眼,不待他们说话,便转头对着吕琦说道:“给他们也准备一辆马车,让他们跟着我的马车。”

    一直曲着身子的牛金星,直到皇帝上了马车之后,他才拉了拉身边的小太监问道:“这位兄弟,陛下这是要去哪啊?”

    小太监撇了他一眼,快速的回道:“陛下去哪?杂家哪能知道,你赶紧和那位同伴上车,到了目的地不就知道了。”

    牛金星和夏允彝坐上了马车,看着一路的景物,当马车停下之后,他才发觉自己来到了正阳门前。

    朱由检下了马车,招呼两人跟着自己走上了正阳门。站在正阳门城头上的朱由检,看着外城的风景,才对着两人说道:“说说吧,瑗公你想和朕谈关于陕西平乱的什么事?”

    夏允彝不顾牛金星在一旁给他打的眼色,对着崇祯毫不避讳的说道:“学生想要向陛下进谏的,是关于山西巡抚纵容下属军队杀良冒功一事…”

    听完了夏允彝一番长谈阔论之后,朱由检的脸色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他看了一眼边上的牛金星,便开口问道:“聚明,你也和瑗公一样的看法吗?”

    牛金星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崇祯的脸色,又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夏允彝,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方才正气禀然的说道:“学生以为,如果这事是真的,学生自然是要附议于瑗公的。不过,此事涉及到封疆之臣和九边之军,还是应当慎重一些,先调查清楚再追究也不迟啊。” 

第117章 正阳门上() 
听完了夏允彝和牛金星的回答,朱由检将目光再次转向了外城的民居,口中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说的都不错,杀良冒功的人应该得到惩戒,毕竟国之根本在于民众么。

    但是真的如你们所言去做,处置了一两个将士,甚至是一二个封疆大吏,就能够杜绝了这类事情吗?

    站在朕的角度去看,这不过是脚痛医脚,头痛医头的应急之策。平民百姓或许能够觉得正义得到了维护,因此他们的愤怒可以被平息下去。

    但是对于掌握这个国家权力的执政者来说,如果不能解决隐藏在杀良冒功事件背后的深层次矛盾,仅仅是为了迎合某些人士的喜好作出临时的举措,以维护自己在民众之中的声望,那就是一种伪善的举动。”

    夏允彝怔怔的想了一会,方才不解的问道:“陛下所说的深层次矛盾,究竟是什么?”

    朱由检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指着外城的几处地方说道:“看看这些地方,你们都能看到些什么?”

    夏允彝和牛金星顺着崇祯指示的方向看了半天,两人才不确定的先后说道:“陛下指的,是那些城墙和坊墙吗?”

    朱由检看着外城已经拆的七零八落的坊墙,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想让你们看的,就是那些墙。从前我一直都以为,我们修建墙的目的,一是为了抵御外敌;二是为了防备盗匪。

    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长城也好、城墙也好、坊墙也好,我们修建这些墙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隔离。

    我们修建长城,将游牧民族隔绝于中国之外;我们修建城池,将四野之民隔绝于城市之外;我们修建坊墙,将平民隔绝于上层人士的日常生活之外…

    我们营造了各种各样的墙,把这个国家的人群分割成一个个的小团体。他们已经习惯了,只有墙内的人才是自己人,而墙外的便是毫无关系的外人。

    当我们将他们放出了围墙,又怎么能够指望他们将墙外的外人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佛家有云: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因为国家对百姓在思想教育上出的差错,却把板子打到那些相信了国家教育的将士身上。你们觉得,这究竟是在解决问题呢?还是在满足我们自己的道德洁癖呢?”

    自从得到了陕西平乱事务中杀良冒功的消息,夏允彝就带着满腔的愤怒跑去求见了崇祯。刚好和他在一起的牛金星生怕出事,才跟着他过来,想要将他拦下来。

    老实说,从东华门跑到正阳门,这一大段路跑下来,已经让他的怒火消去了一小半。而皇帝的这番解释,则差不多让他胸中的怒火消退了大半。

    然而最让感到心慌意乱的,还是他从小养成的价值观,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动摇。他明明觉得自己的愤怒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杀良冒功的将士更是不可饶恕。

    但是,听了皇帝的话语之后,他又觉得似乎这些将士并不算是罪魁祸首,反倒是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的礼仪纲常才是问题的根由。这种突如其来的反思,让夏允彝的心里不由惊惧了起来。

    夏允彝终究还是想要维护自己从小接受的价值观,他强自镇定了下来,为自己辩解道:“就算,就算陛下说的是事实,那也不代表他们出了墙,就能肆无忌惮的杀戮良民啊。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只要读过圣贤书的,怎么能够昧着良心…”

    朱由检摆了摆手,打断了夏允彝的话说道:“是啊,只要读过圣贤书,才能让人明白道理,知道什么叫良知。但大明朝又有多少人读过圣贤书呢?

    特别是我大明朝的官军,更是少有读书的将士,他们要怎么才能明白道理,维持自己的良知?无非是长官怎么命令,底下的将士就怎么听。

    今日我大明的军队,除了新军之外,其他官军的长官谁有这么空闲,去教将士们读书呢?所以不要拿我们自己的认知去带入那些将士。”

    夏允彝沉默了,牛金星赶紧打着圆场说道:“陛下说的真好,难怪朝廷推出了小学义务教育,让这天下的老百姓都认识几个字,学习些道理,想来就能拆掉陛下口中所说的,分隔人群的墙了。”

    朱由检笑了笑,并没有接话,不过夏允彝倒还是有些想不通,不由负气说道:“那么陛下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们对这件事不闻不问?然后静待这件事就此翻过去吗?”

    朱由检转过头来看了夏允彝和牛金星一眼,夏允彝昂头看着自己,目光清澈;牛金星低着头站在一边,虽然屈着身子,但却站的笔直。

    他微笑着说道:“在上来这处城墙之前,朕倒是想过,是不是要强令你们接受朕的主张。

    不过站在这城头吹了吹风之后,朕突然想通了。想要拆除这些有形无形之墙,光凭朕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尚且要三个帮手,更何况是改变偌大一个国家。没有大明青年发自内心的变革需求,这个国家的旧习俗是难以撼动的。

    朕让你们建立青年学会的目的,也是想要鼓起我大明青年改变这个社会勇气和意愿。现在你们有了这个意愿,朕却要下手去压制,朕不就出尔反尔了吗。

    青年学会的成员,日后终究会有人走上当朝执政的位置的。当你们领导这个国家的时候,朕希望你们能够成为,和朕一起为共同的政治目标奋斗,而不只是一群惟命是从的下属。”

    听到崇祯如此开诚布公的向两人袒露了心声,牛金星已经感到受宠若惊了,他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夏允彝的衣袖,小声而快速的劝说道:“瑗公,陛下对我等如此坦诚,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不要坏了君臣之礼。”

    夏允彝低头不语,犹如被石化了一般。朱由检等待了一会,便对两人说道:“你们不妨在此处多思考一些时辰,看一看正阳门城头的风景,朕就先回宫去了。”

    当崇祯转身走到了下城的台阶口时,夏允彝抬手轻轻挣脱了牛金星的手掌,他匆匆上前几步,对着皇帝弯腰作揖道:“陛下请留步,学生还有问题,想要向陛下请教。”

    朱由检收回了踏出的右脚,转头看着夏允彝许久,才出声说道:“说吧。”

    “学生也知道,陛下说的乃是正理。想要从根本上解决官军杀良冒功之事,需要拆除那些墙。但是陛下,为什么我们不能就光明正大的处罚了那些官军,然后再堂堂正正的去变革那些不好的事物呢?难道这也有错吗?”

    朱由检抬头看了看天,今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因此抬头看去,天空一片湛蓝。他看着天空许久,才回道:“想要说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就需要先了解,想要拆除有形无形之墙时,谁是我们的敌人,谁又是我们的朋友。

    对于朕来说,一切维护有形无形之墙的人,就是阻扰朝廷变革社会的敌人。而那些愿意服从于朝廷命令,执行朝廷制定的变革政策的人,就是朕的朋友。

    高迎祥、紫金梁纠集陕西流民作乱,既没有组织流民生产自救,又没有提出如何帮助流民活下去的计划。他们有的,只是四处流动作战,劫掠大户和地方百姓的库存,吃光一个地方的粮食,便拉起更多的流民转进到下一个地方去。

    对于陕西百姓来说,这些流民军就和蝗虫一样,消灭了他们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只能被流民军裹挟着前进。

    如果我们不尽快遏制住流民军的发展,那么原本就因为连续受灾而勉强维持的陕西,很快就会变成流民大军肆虐的天堂。

    一旦陕西全境糜烂,则大明西北地区也就等于完全沦陷。数百万的陕西流民一旦冲出省界,则守备力量薄弱的中原地区,必然也是乱做一团。

    中原腹地若是成了官军和流民大军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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