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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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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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方面刘台、吴中行、赵用贤三位前辈,就是瞿式耜的前车之鉴。这三位仁兄都是张居正的门生,但是他们公然上疏弹劾自己的座师张居正。

    特别是刘台,开“二百年来无门生劾师长者”之先河。最后被流放直到客死异乡。而其他两人因为活得的够久,熬到了万历清算张居正,才得以被平反。

    赵用贤因为和东林交好,最后以吏部侍郎终,但是作为隆庆三年的进士出身,他这个职位是相当低的。吴中行则始终不得志,这还是因为有万历照顾的原因。虽然朝中官员愤恨张居正一手遮天,但是对于张居正打击这三个门生,却都睁一眼闭一眼,视若无睹。

    因为这三人破坏了大明的座师和门生之间不成文的潜规则,在大明朝座师和门生是天然的政治共同体,如明代一位状元所言:“饮水则思源,依木则思荫;一冠、一组,安所非老师赐也!”

    虽然刘宗周并非是瞿式耜的座师,但是东林党以书院起家,本身就是以师生关系为联系纽带。刘宗周虽然仕途不畅,但是中进士可比钱谦益早了两届,就算是钱谦益见了刘宗周也要称一声老前辈。

    因此瞿式耜不能开口批评刘宗周的上疏,就不能阻止崇祯借题发挥。他便指望钱谦益能站出来,阻止崇祯清理科道的举动。毕竟被视为东林魁首的钱谦益,还是有资格评价刘宗周,而不至于引起其他东林党人的不满的。

    但是不管瞿式耜如何打眼色,钱谦益却只顾盯着刘宗周的背影,根本没理睬自己焦急的弟子。

    崇祯借着刘宗周的上疏,清理言路的举措,不仅仅瞿式耜看出来了,不少东林党的官员同样也看出来了。

    但是刘宗周作为东林领袖,虽然他只是因为资历深厚,而不是深孚众望。但是东林领袖可不是只有他一位,虽然还有些名气比较大的东林元老没有赶回来之外,今日在朝中的东林领袖还有韩爌、钱谦益、文震孟三人。

    他们这些东林党人限于辈分关系不能评论刘宗周的上疏,不意味着这三位东林领袖不能评论。倪元璐更是喜忧参半的看着几位东林领袖,希望他们能站出来阻止崇祯清理科道,但又不希望东林党内部就此分裂。

    崇祯以国士礼遇刘宗周,固然让倪元璐等三人高兴,这意味着他们的政治抱负能够通过刘宗周去实现了。但是崇祯把刘宗周上疏的内容化虚为实,借机清理言路,同样让三人忧心忡忡。

    因为他们三人的势力就在科道内,一旦他们自己或是友人从科道内被清理了,那么他们想要施展的政治抱负,也就化为泡影了。

    掌握了言路的科道领袖或许可以和首辅私下结盟,虽然大明有规定,科道和内阁不能有交集,但是这个规矩早在嘉靖时就毁坏殆尽了。

    但是一个六部中的普通官员,是没有资格和首辅讲什么政治抱负的。虽然刘宗周是一个执拗的学者,但是他可也是考上了进士的人物,怎么会任由倪元璐等人摆布。

    在韩爌、钱谦益、文震孟三人中,其实韩爌最有发言权,他的资历不但最老,在被魏忠贤赶出京城前,就已经是大明的首辅了,只是没做几天而已。

    韩爌是山西人,家乡位于山西、山西、河南的交界处。但是,回到京城后,崇祯只恢复了他太子太傅的头衔,却毫无意思让他重新入阁,官职也只是太常卿,这是一个管理宗庙礼仪的官职。

    韩爌一向谨小慎微,善于保全自己。当日他贵为内阁首辅,魏忠贤不过刚起了个头,撺掇天启传圣旨责备韩爌“独霸内阁,使其他大臣形同伴食。”韩爌连反抗的举动都没有,马上上疏请求退休了。

    刚刚回京没几天的韩爌,在没有了解崇祯的心意之前,怎么会站出来和皇帝唱反调。再说了,这事是因刘宗周而起,怎么看都应该刘宗周自己站出来反对。

    何况崇祯只是说要清理不干事,和整天只顾着党争的科道官,没有说要针对东林党,他现在站出去,岂不是等于在说这些不干事和整天党争的科道官都是东林党人吗?这种自己给自己带黑锅的事,韩爌肯定是不会去干的。

    作为当事人的刘宗周,则还没有完全醒悟过来。这位儒学大师在学问上也许比别人的反应都快,但是对于政治斗争,则大约就是普通人的水准。

    慎独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但是政治斗争最根本的目的,是要如何去约束别人,或是让别人按着自己意图去行事。刘宗周的学问和朝堂上的学问,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不过刘宗周对于崇祯的借题发挥,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但是皇帝的超规格礼遇,使得这位讲求慎独的学者也有些心情澎拜,导致思考的能力比平日里更是慢上了三分。

    不过这时文震孟终于忍不住了,这位20岁就中举,但直到46岁才状元及第的名门之后。虽然资历不如刘宗周,但是他的家世和状元的地位,让他从来都不会顾忌谁。

    他不顾外甥姚希孟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慨然出列向崇祯拜倒后说道:“陛下想要整顿朝政的心思是好的,但是如果用人不当,就会适得其反。这李夔龍阿附阉宦,昔日为魏忠贤、崔呈秀指使,打击贤人名士,排除异己。像他这样的奸党,怎么能整顿科道言路呢?这不是让一头狼去保卫羊圈吗?而且臣以为刘启东上疏,乃是卖直求名。其上疏之中虽有实情,但是彼辈毫无解决方法,不过是想借此邀宠献媚于陛下,臣以此弹劾刘启东…” 

第88章 转移视线() 
当文震孟气势汹汹的指着李夔龍大骂的时候,刘宗周终于了反应过来,知道那里不对了,“陛下既然认可了自己的上疏,也说要用仁义治理天下,怎么能马上就启用了李夔龍这样的虎狼之辈呢?”

    刘宗周打定了主意,等文震孟说完之后,就要出言规劝崇祯不要被小人所蒙蔽。

    然而文震孟指责完李夔龍后意犹未尽,居然直接把矛头转向了刘宗周。这下不仅正想要为自己分辨的李夔龍愣住了,连正在斟酌如何规劝崇祯的刘宗周,也震惊的忘记了他想要规劝崇祯的话语了。

    姚希孟听着自己的舅父把刘宗周也一起弹劾之后,顿时急的有些跳脚。文震孟十次会试失利,五十岁才大魁天下,这一生基本上都是与经书为伴,但他出身名门,家境豪富,不愁衣食,在加上其祖父的名声,有什么事别人总是让他三分。

    这样的环境之下,也就养成了文震孟直言不讳的性格,但是也让他甚少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姚希孟不足一岁,父亲就去世了,由寡母文氏一手抚养成人,因此在人情世故上,姚希孟比他这位舅父要成熟的多。

    他从小和这位舅父一起相当深厚。对于刘宗周这位东林领袖,他可比自己的舅父要了解的多。这位蕺山先生虽然道德学问都不错,但是他能享有今天的声名,可不单单是自身学问的缘故。

    刘宗周的外祖父章颖章叔鲁,精通易学,是浙东的名士。虽然章叔鲁举业不畅,但他讲学数十年,从学者千余人,门生中出色的有徐阶、陶望龄、周应中等名臣学者。

    文震孟的祖父文征明虽然有名望,那是指文名,且地方不出江南。论起家世深厚,和朝中人脉的广度,文家实在是不如刘宗周。

    所以刘宗周在魏忠贤气焰最嚣张的时候,敢上疏天启弹劾魏忠贤,并拒绝天启召他回京的命令。而天启也只能对他削籍了事,魏忠贤也拿他无可奈何。

    而刘宗周曾经师从于许孚远,许孚远教过两名弟子,一个叫冯从吾,是东林党在西北的领袖;一个叫*荐,被外人视作李三才之下的东林领袖。

    所以刘宗周上疏之后,崇祯借题发挥时,朝中的东林党人默不作声,因为朝中大部分的东林党人,都和刘宗周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韩爌虽然是山西人,和刘宗周没有多大关系。但他也不愿意为此和刘宗周闹翻,因为得不偿失。

    姚希孟之所以想要阻拦文震孟出声,就是因为他知道,他这位舅父一向口无遮拦,得罪人了自己还不知道。而且他也很清楚,舅父对刘宗周的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文家治学讲的是易学、春秋两部经典。

    而刘宗周师从外祖父,刚开始治学的也是易学,原本两家应该是有同经之谊的,但是刘宗周后来师从许孚远,改学阳明之学。

    这在文震孟看来,等同于背叛师门了。且刘宗周的慎独一说,讲的是内省的功夫,本身就对心学不感冒的文震孟,对刘宗周的主张就更不以为然了。

    看着舅父毫无顾忌的把刘宗周当成了伪君子来批判,姚希孟便知道,今后东林要多事了。

    对于文震孟突如其来的指责,饶是一向讲究慎独的刘宗周也气的发抖。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根本没有理睬文震孟,而是向着崇祯拜倒后说道:“臣之上疏,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今有小人作祟,颠倒黑白,曲解臣意。臣甘愿去职回乡,以表清白。”

    文震孟前几日被崇祯拒绝作为帝师,自感颜面无光,这两天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刚刚崇祯又对刘宗周超出规格的礼遇,让文震孟以为,崇祯是在等刘宗周进京担任自己的老师。

    原本文震孟并没有想过要当崇祯的老师,不过倪元璐等人说通了他的外甥姚希孟,几人一起劝说下,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这不是他觉得崇祯不够格当他的学生,而是文震孟觉得他自己的家世和学问都是上上之选,再加上又是大魁天下的状元身份,实在没必要去抢这个帝师的位子。

    文震孟担心会被世人讥笑为趋炎附势之徒,因此刚开始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但是当崇祯拒绝了他作为老师的提议之后,原本无所谓的文震孟,反而对帝师的位子在意起来了。

    文震孟想知道,崇祯究竟属意谁来当他的老师,文震孟可不认为大明还有多少人的才学高过他的。崇祯对他和刘宗周两人天壤之别的态度,让本身就不服气刘宗周的文震孟,顿时失去了暂时的理智。

    他借着批评李夔龍的机会,一下脱口而出,直接把矛头对向了刘宗周。其实批评完后,文震孟就有些后悔了,这样对一个东林党人似乎有些不妥,也许会被阉党看笑话。

    但是刘宗周接下来无视文震孟的姿态,并指责他是小人的言论,让文震孟心中的几许悔意,顿时不翼而飞了。

    文震孟同样不甘示弱的,向崇祯说道:“臣之心天日可鉴,但凡有半点私心,臣甘愿自请回乡。某人心中若是无鬼,何必以求去来威胁君上?”

    “你…”刘宗周这下终于转头,和文震孟怒目相向了。如果不是在朝会上,这位道学先生恐怕真要和文震孟论个对错出来了。

    崇祯看着两个斗气的大臣,一时也有些头大如斗了。他可没想到,他不过是走了几步路,扶起一个人,就把看似铁板一块的东林党给拆分了。

    “这是阉党太弱,还是自己太强了呢?”朱由检心里暗暗的对自己吐槽道。虽然朱由检乐于见到东林党四分五裂,但并不表示他愿意让这两位东林大臣回家去。

    两位互相对立的大臣都回去了,朝中的东林党人岂不是又是铁板一块了。再说了,东林党内像这两位有所坚持的人已经不多了,绝大部分都是蝇营狗苟之辈。

    对于那些没有底线,也没有政治操守的东林文人,朱由检也是万分头疼的。但是今天大明的教育权都掌握在这些无耻文人手中,就算朱由检再怎么厌恶,也要捏着鼻子用他们。

    有刘宗周和文震孟两位东林领袖在,起码可以让这些文官们收敛一些。否则让崇祯整天和这些文官吵架,那他就什么事都别干了。

    朱由检正想着有谁来打个岔,好让他把两位斗气的东林领袖先哄住。但是除了刘宗周喘着粗气的声音,朝会上现在异常的安静,没有一个人掺和进这两位东林领袖的争执中去。

    朱由检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四周,发觉阉党是眉开眼笑的在边上幸灾乐祸,而东林党人则是忧心忡忡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他们不管支持谁,都代表着东林的分裂,这可不是党人们愿意看到的。

    朱由检眼角余光看到了跪在一边的李夔龍,虽然李夔龍头向着地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不用朱由检细想,他也知道李夔龍心里一定在偷着乐。

    “右副都御史你可知罪吗?”李夔龍正开心两名东林党大臣自己狗咬狗,自从魏忠贤离京之后,东林党控制的言官就不停的在攻击他,想要把持整个朝廷言路。忽然之间,一个有些变声的少年嗓音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崇祯突如其来的质问,不仅让其他还在关注着两名陷入僵局的东林党人的官员们诧异,就连李夔龍也被弄得张口结舌,不知道陛下现在突然对自己发难是什么意思。

    等待崇祯裁决的刘宗周和文震孟,听到的居然不是崇祯最后的决断,反而是崇祯对李夔龍的责难。这让两位原本憋着心气,想要迫使崇祯从两人中做出选择的东林领袖,现在顿时有些茫然了。

    朱由检没有再给其他人思索的时间,继续抬高声音训斥道:“都是右副都御史你往日行为不端,导致别人对你缺乏信任。看看,就是因为你,让蕺山先生和文太常动了意气。我算是知道这科道官们为什么整天只热衷于党争了,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你说说,你是不是有罪?”

    李夔龍虽然能力是差了些,但是察言观色可是一把好手。他马上就听出了,崇祯拿他做伐,这是为了转移视线,想要为两位东林领袖解围呢。

    虽然李夔龍非常想让东林党人就这么内斗下去,最好来个四分五裂,今后朝堂上就不会出现,东林党人成团结伙的批斗他们这些阉党余孽了。

    但是李夔龍一向是一个以上意为己意,靠着没有原则的附和魏忠贤而平步青云的。平日里对着魏忠贤都只能唯唯诺诺,现在对着比魏忠贤更粗的大腿,他就更不敢有丝毫的忤逆了。

    好不容易才抱住崇祯大腿的李夔龍,自然是不敢反对崇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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