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是阉党内朝和外廷的中坚力量,他们一去职,阉党顿时就乱了阵脚。但是随后崇祯的反应就有些异于常人了,他没有再允许东林党人乘胜追击,直接清理掉已经六神无主的阉党党羽们。
当东林党几个在朝堂上做的有些过火的低阶文官,直接被贬出京城后,东林党人的气势不由就顿住了。
而阉党成员们,看着这个场面,以为是反击的机会到了,但是同样几名阉党官员也被崇祯赶回了家。
这时不管阉党还是东林党人都发现,崇祯似乎对两党都不信任,这下他们都暂时收敛了行迹。
他们敢掀起党争,无非是以为崇祯倾向于自己。但是如果崇祯现在根本就没有立场,那么大家都不敢冒把崇祯逼到对立面上的风险去。
既然崇祯并没有表现出受到东林党人的影响,对阉党深恶痛绝。东林党人就想着替崇祯找一位老师,从而影响崇祯倾向于东林党人。
原本王守履极力主张推荐苏州人文震孟,既是名臣之后,又是天启二年的状元。
但是崇祯只是同意了召回文震孟回朝,并不赞成这位状元当自己的老师。
这么一来东林党内能超过文震孟的学问和名望,成为天子之师的人选,也只有眼前这位海内知名的儒学大师刘宗周了。
刘宗周不管是道德文章还是人品在党内都是无可指摘的,但是他主张和解的政治倾向却不为大多数东林党人所喜。不过为了在阉党面前保证东林党内部团结一致的表象,东林党人虽然对刘宗周颇有意见,但是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表现出来。
虽然按照资历现在的东林领袖应该是刘宗周,但是大部分在朝的东林党人,并不希望让皇帝亲近这位他们眼中迂腐的道学先生。
如果不是因为皇帝看不上文震孟,而东林党人实在无法推出比刘宗周更适合的人选,京中的东林党人根本不会想到要把刘宗周推上去。
但正因为如此,陆澄源才希望这位蕺山先生能够改改自己的执拗脾气,团结党人把朝中的奸邪先清除出去。当东林党人执掌朝政之后,再慢慢处理党内人士的问题。
然而三年未见,这位蕺山先生却依然如此固执。刚一下车,就给了兴致冲冲出来迎接的陆澄源泼了一盆冷水,导致本就忧心忡忡的他忘记了礼仪,直接在门口和刘宗周辩论上了。
现在有刘宗周的弟子出来打圆场,陆澄源自然就清醒了过来,这位蕺山先生在党内本身就有着不合时宜的评价,而自家门口显然也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还是先迎进家中,再多找几位党人来相劝,本党中人一向同气连枝,在这么多同志的劝说之下,就算是执拗的蕺山先生,也要重新考虑一二吧。
想通了这一层,陆澄源顿时就决口不提刚刚的话题,客气的邀请刘宗周一行人进门,并吩咐自己的仆人带着几辆大车绕道后门,把蕺山先生的行李卸下来。
到了晚间,刘宗周入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东林党人耳朵内了。
早到了京城几天的文震孟对刘宗周到来颇不以为然,他已经知道自己被推荐为帝师的机会,被崇祯否决了,而东林党人想要让刘宗周取代他成为帝师。
虽然天下士子都赞誉刘宗周的学问,但是家学渊博的文震孟可并不这么认为。现在东林党人居然认为刘宗周的学问能胜过他,崇祯会因此而让刘宗周成为帝师,这无疑有些伤到了文震孟的自尊心了。
因此当刘宗周入京的消息传来后,文震孟拒绝了外甥姚希孟提出去拜访的建议。看着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不了5、6岁的舅舅沉下脸,不快的甩袖走进了内室。心知肚明为什么的姚希孟,也只能摇头作罢了。
而在金花胡同内的一所豪宅内,钱谦益正和同乡兼弟子瞿式耜饮酒闲聊。当仆人带来了刘宗周入京的消息后,钱谦益颇为感慨的对自己的弟子说道:“吾党真的已经式微了,5、6年前吾党可谓人才济济,经世之才有李修吾、叶台山、赵侪鹤,高存之、魏孔时等人为吾党喉舌。阉党之祸后,除了刚愎自负的文湘南,就是这位执拗的蕺山先生了。”
瞿式耜拱了拱手后,笑着说道:“如今吾党中人,精华凋零,只有老师之才方可重整吾党声势,老师这东林魁首的名号,今日可算是实至名归了。待到明日面圣之后,陛下必要依重老师大才。”
钱谦益摇着手,满面笑容的说道:“哎,你这是给我带高帽子啊。什么东林魁首,不过是阉党乱扣的帽子罢了。吾党之中,尚有乔吉甫、韩象云这些老前辈,何时轮到我做这个魁首之位了。”
“不然,今日之势,老师不可不争啊。自从吾党被阉党打压之后,诸公虽做谔谔之士,但是吾党精华实以付之一炬。蕺山先生虽然执拗,但是有些话说的还是不错的,
他说吾党:吾辈出处语默之间,亦多可议。往往从身名起见,不能真心为国家。只顾自家博取好名,不以国家为念。
长此下去,则吾党必为士林所抛弃。老师身为一代文宗,向为士子所仰慕。若是老师执掌东林,则天下士子必入我东林之门墙,则吾党再兴之势,必有所期。
乔公年已70有余,还有何精力领袖吾党?乔公所在意者衣钵也,吾闻乔公后人之中无有读书种子,不过他提携乡党王铎视为子侄,想要向其托付后事。
王铎虽然出自寒门,然才学出众,不但得乔公看重,也是袁礼卿袁大人的弟子。若是老师主动向其示好,有王觉斯从中说项,则乔公必在党内支持老师。
韩象云历任四朝,名望才干都是一时之选,原本老师不可与之争锋。但是今上尤重西学,我已接到艾儒略艾神父的书信,言其已被金尼阁所召,不日来京担任翻译院主事者。
徐之先、李凉庵等人已经入了大学,日后必为陛下所亲近。若是老师能引以为援,则韩象云也不得不对老师避席了。”瞿式耜口中评谈着东林元老,试着为老师分析他们的弱点,心思敏捷之处,让钱谦益也不得不叹服了。
不过瞿式耜说到最后,还是犹豫了下,才脸色凝重的继续说道:“东林诸子唯一可虑者,唯一孙恺阳尔。孙大人为先帝之师,向来得到先帝敬重。今上和先帝感情深厚,先帝所敬重之人,今上自不会轻慢。”
钱谦益听了不由皱着眉头说道:“孙恺阳固然被先帝所敬重,但是他昔日不是有;‘拥兵向阙,叛逆显然。’之评语吗?再加上柳河之败,损兵折将之后,孙恺阳可是自请罢官返乡的,他可不是被阉党赶出的京城的,如何能擅自召回京中呢?”
第82章 失望()
瞿式耜马上为钱谦益解释道:“当日阉党畏惧孙大人对先帝的影响力,因此千方百计阻扰孙大人入京。而吾党中人,则因为孙大人念念不忘要收复辽东,因此也对孙大人避而远之。
虽然平日里大家嘴上都说着要恢复辽东,但是这八、九年以来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东虏已然势大难制。光是能拒东虏于关外,我大明国库已经入不支出了。
而孙大人想要整军备武,步步为城一直推到辽东腹地,所需钱粮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恐怕东虏尚未消灭,而我大明已经颓然倒下了。
是以,此次召回前些年被贬斥回家的官员名单中,吾党中人并没有添上孙大人的名字。然而我昨日去吏部报道,却听及友人谈起,陛下亲自把孙大人的名字加进了召回人员的名单内。
所以能和老师你争这东林领袖和首辅之位的,只有这位孙大人了。”
钱谦益听的入神,手中不由大力了一些,顿时捻断了几根长须。钱谦益体质较为特殊,须发长的较慢,他这三缕快两寸的胡须可是养了好久才有这规模。
而大明风气男子以留须为美,故此平日里他甚为爱惜这把胡子。想不到今日因为一时分心,倒是不小心捻断了几根,这让钱谦益又是肉痛又是心痛。
看着恩师皱着眉头倒吸凉气的样子,瞿式耜立刻低下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似乎酒杯里长出了一朵鲜花来了。
瞿式耜和钱谦益虽然名义上是师徒,但是情谊上却远远超过了师徒的关系。他和钱谦益相处了这么久,自然对这位恩师的性格清楚的很。
这位恩师虽然虽然自诩为清流,又以诗文出众而闻名,但却是一位名利中人。孙恺阳64岁,恩师45岁。其实就算让上一步,恩师十年之内也必定能顺利入阁。
且今日朝中阉党余孽尚未扫清,东林党人正该团结一致,以对外敌。如果恩师能放下执念,先向孙恺阳示好,则以孙大人的威望,在加上恩师的人脉,东林党内还有谁可挑战两人的联手。
可惜恩师已经被阁相的位置晃花了眼,能够提前十年执掌大明的朝政,谁又会愿意再蹉跎等上十年呢?即便是瞿式耜自己,也希望恩师能够早日入阁。
今日大明的国事已经败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如果再不振作,则吾辈士大夫就真的要像蕺山先生所说的,死无所处了。
钱谦益脸色阴晴了几次后,对着自己的弟子说道:“就算是陛下亲自召回孙恺阳,也不代表什么。毕竟他是先帝的老师,而不是今上的老师。
再说了,孙恺阳一心想要收复辽东,就算陛下想要依重他,恐怕孙恺阳也无心留在京中。此事先不提了,且待来日再看吧。倒是陛下喜好西学一事,我等倒是要好好计较一番。
徐子先等人向来和西洋传教士交好,稼轩你可从艾神父处着手,只要能引徐子先等人为外援,就是吾辈大展宏图之时。今日大明正是存亡危急之际,吾辈党人岂可退让…”
当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户部员外郎王守履、工部给事中刘安行、翰林院编修倪元璐等人在接到了陆澄源的通知后,匆匆赶了过来,前来拜会刘宗周。
原以为作为东林元老兼领袖,刘宗周此处上京后,为了挽救东林的存亡,也许会放下自己清高孤傲的的个性,出来主持大局。
但是这位蕺山先生执拗的性格在家乡待了三年,居然一丝未变。任凭几人如何劝说,都是摇头不允。刘宗周始终认为党争不应该在继续下去了,虽然阉党祸害了东林党诸位前辈,但是时至今日大明已经经不起再来一次腥风血雨的党争了。
说到最后,刘宗周还拿出了在路途中写的,《面恩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给众人看,以表明自己的心迹。
事已至此,王守履、倪元璐等人也只能讪讪不能言了。刘宗周不管是名声还是才学都远远高于诸人,他们几位也只能好言相劝,而不能强行逼迫。
作为主人的陆澄源看到气氛实在不适合继续谈话了,于是反过来劝说王守履、倪元璐等人不如今天就此作罢,让蕺山先生休息后来日再谈。
退出了蕺山先生住的院子,几人不由相视线而苦笑了起来。倪元璐拉住了送他们出来的王毓蓍的手说道:“元祉,此刻非比往日,蕺山先生一念之间,可定吾党存亡。你身为弟子,不可不在旁规劝一二。朝中**不不除,吾党之主张岂能伸张。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蕺山先生以国事为重,想要和阉竖妥协,焉知阉党余孽是否会放过吾党呢?今日吾党进一步则生,退一步可亡,还请元祉这几日好生劝劝蕺山先生。”
王毓蓍正式的对几人弯下腰施了一礼后,才严肃的说道:“诸君刚刚劝说家师之语,吾都记在了心中。然而吾师若是下了决断,则必定坚如磐石。我劝诸君还是趁早另做筹谋为好。”
王毓蓍说完之后,就倒退着走进了院门,不再给倪元璐挽留的他机会了。
王守履看着走进院子的王毓蓍,不由有些郁闷的说道:“果然是有其师,就必有其徒。这王元祉果然和其师一样,一点都不通人情啊。”
工部给事中刘安行对于此行感到很失望,他本身和陆澄源等人也不是很熟络,完全是因为受恩师韩爌的所托,前来探探刘宗周的政治倾向,并希望能和刘宗周达成一个政治默契,共同对付阉党。
但是现在看来,这位蕺山先生实在是迂阔了些,这样的人在书院内讲讲学也许还行,但是进入朝堂简直就是灾难。当今之世,那个官员不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但是也仅仅是挂在嘴边,没有人会真的去身体实践仁义道德这种口号。
但是这位蕺山先生却似乎已经分不清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区别了,居然真的想要在政治生活中实施这种君子政治。刘安行得出了一个结论,显然蕺山先生并不适合做恩师的政治盟友。
看清了这点之后,刘安行出了院子就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去了,他想要尽快向恩师告诉自己的观察所得。
看着刘安行离去之后,陆澄源对着两位好友拱手说道:“不如去我的书房,赏鉴下我新得的一版宋书吧。”
王守履和倪元璐对视了一眼,欣然同意的说道:“也好,正要看看端本的收藏。”
到了书房内,仆人替三位重新上了香茶之后,陆澄源吩咐他守在书房外面,不许其他人进来打扰。
但书房内只剩下三人之后,陆澄源并没有拿出什么宋版书,而是皱着眉头对着两人说道:“这样下去,吾党形势不妙啊?这蕺山先生道德文字时不错,一篇上疏写的花团锦绣的,但是政治上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陛下不过是一个冲龄少年,而蕺山先生居然把挽回朝政危局的希望放在了陛下身上。他在疏上说:希望陛下‘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这未免太过想当然了,此等空言对朝局有何助益?”
倪元璐更是毫不客气的说道:“这蕺山先生空负盛名,上疏之中毫无实际。今上虽然是冲龄少年,但行事之间却颇重实效。这封上疏必然不讨今上所喜。我看推荐他为帝师,已经不太可能。”
王守履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当不了帝师,不为陛下所喜都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我们迫在眉睫的大事是,如果连蕺山先生也不能出来主持大局,难道我们几人真的要向韩象云、钱牧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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