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供应平民所需货物的集市外,还有专门供勋家、戚家、宦家、豪右家眷属消费的市楼,这些市楼不仅装饰精美,内里宽敞,还专门设置了帘幕,以保证这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们不被外男所冲撞。
不过到了崇祯二年,这些京城的旧商业格局就出现了变化。四海贸易公司在京城建设的超市,极大的冲击了城内的各类市集。除了那些专门向达官贵人出售高档用品的商铺外,那些专门贩卖各地土特产的商人,遭到了一个强大对手的竞争。
虽然北京是一座消费城市,但是以往这座城市的消费主力,还是以达官贵人和地方豪右为主,平民的数量虽然众多,但是消费能力和消费的**并不强。
说到底,北京虽然看起来是一座大都市,但是它并不像苏州、松江、杭州、宁波一样,有强大的手工业经济。北京城虽然有着10余万工匠,但大多是为朝廷、宫内服役的苦力,并不为京城创造商品。
因此就这个时代来说,北京城更像是一座伪装成城市的大乡村,只不过分散在各地的大地主们集中居住在了北京,因此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座城市而已。
达官贵人和地方豪右的消费能力虽然强大,但是限于他们本身的人数规模,因此这种消费终究是有一个上限的。而京城内众多的平民百姓,虽然想要消费,但是农业时代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使得他们可用于交换的剩余产品并不多。
更何况,居住在内、外城的大多数平民早就失去了土地,只能依附于朝廷或是替达官贵人服务获取报酬,这种报酬一向都是相当低廉的。除了少数人因为获得贵人的器重,得到了一个油水丰厚的职位,从而成为豪奴阶层,大多数人不过是勉强能够糊口的普通仆役罢了。
不过这种状况,随着崇祯元年的改革,朝廷和内府放开了对于工匠阶层的人身禁锢,大规模投资兴建城市建设,和建立了各种工坊之后,顿时有了很大的改变。
原本一名京城平民男子的月收入大致为1两…15两,万历年间大约可以购买2石…3石大米,勉强能够养活一个五口之家。至于女子则接些缝补和洗衣的活计,一月大约能有02…05两的不稳定收入。
是以,平民之家重男轻女之风盛行。不过京城到底不比其他地方,因为有着众多达官贵戚的存在,因此对于奴婢的需求量一向很大。而作为大明的都城,不管是外地入京的官员、举子、商人,都是远远超过其他地方的城市的。
因此京城外来人口中的单身男子比例一向很高,这当然也就促成了京城娱乐事业的极大发展。这些京城之中秦楼楚馆的女子来源,一小半来自于外地,一大半倒是出自于京城百姓之家。
京城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到了7、8岁左右,便依照品貌的不同,不是典卖到大户人家作为奴婢,便是送到了秦楼楚馆中去,而市井百姓并不以此为怪异。反倒是那些因为貌不出众,而无法为家中换取金钱的女儿,倒是常常被邻里讥笑为赔钱货。
然而即便是如此,生于京城的女子依然还是比其他地区的女子要幸运的多。因为此时便是在经济较为发达的松江府,溺女婴的风气也一直很是盛行。不仅仅在于平民百姓,就是贫寒的士人之家,也时有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平民百姓之间的嫁娶,在江南地区的行情,男子娶妻约花费40两,而女子陪嫁则需要30两左右。在没有节育措施的大明,平民之家少的生有5、6个子女,多的则达到了10多个子女。
替儿子娶妻花费的银子,除了能从陪嫁中贴补一二,还能多得一个劳动力。但是嫁出去的女儿,就等于是净损失。即便是号称富裕的江南百姓,也有些承担不起女儿太多的负担,那么大明其他经济落后的地区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当崇祯令文思院研究出纺纱机器,和在北方纺纱的技术之后,内府开办的棉纱棉布工坊,招募了大量的女工,这些女工的工资大多在3元每月,极少数人则达到了4元每月。
这样的收入,几乎是过去一名普通男子月收入的一倍或以上。而有技艺的工匠,月收入的水平不会低于45元每月。而京城大米的价格虽然持续上涨,但是也差不多稳定在了15元每石,而小麦面粉却从26元每石下降到了25元,粟米的价格则维持在了1元每石。
也就是说,现在光是一名成年女子的月薪,便已经足够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了。而没有技艺的成年男子,每月收入还不及一名成年女子。但即便是如此,京城百姓之家的收入也基本上提升了1倍。
因为京城各类工坊的开设,使得京城除了粮食以外的日用品开始持续下降。比如价廉物美的玻璃器开始取代了一部分陶瓷器具的市场;铁木制品开始取代了来自南方的竹木制品;最为关键的还是,原本充斥着各类南方布匹的市场,现在已经基本看不到除了松江细布、京城标布之外的低劣棉布了。
而松江细布之所以还占据着一部分市场,完全是因为苏州染色技术的出色,因此比之北京标布色彩艳丽,更为较富裕的百姓所喜爱。
但只要是内府掌管布匹贸易的人员都知道,松江细布的这种优势很快就会消失了,科学院研制出来的漂*,不但大大缩短了染色的成本和时间,而且漂白的效果比之旧漂白方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在科学院、文思院不断的推动着科学研究,并积极的把研究的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过程中,京城现在的行业已经快要突破200个了,这一年内增加的新兴行业就差不多达到了过去京城原有行业的一半。
而随着这些产业的不断发展,原本以内城为中心的京城格局。确切的说,原本围绕着皇城为中心的北京城,现在却渐渐变成了以外城琉璃厂及左安门为中心的工业区,以南居贤坊、思诚坊为中心的商业区,以阜成门大街为中心的煤炭、建材市场。
原本固定日期开市的内城集市,开始悄无声息的衰落下去了。那些抱着将本求利,囤积居奇思想的旧商人,也不得不重新应对京城商业格局的大变化。
京城各商家重视老顾客,重视官宦家眷,而轻视新顾客,轻视本地百姓的风气,迅速被改变了。
各家商铺也从针对达官贵人的进货销售,改变成了面向京城平民百姓的销售市场。
丝绸、古董、香料、高档的苏式家具,开始让位给贴合于市民消费的中低端日用品。
由于市民的消费习惯便是追求物美价廉,因此各家商铺不得不降低商品价格和减少利润。
不过这些商人们很快便发现,虽然中低端的日用品利润不及销售给达官贵人们的高档货物盈利大,但是中低端日用品的销售数量,却不是那些高档货物能够比拟的。
卖出一件珠花也许能够让一家商铺赚取几十两的利润,但是为了卖出这件珠花所耗费的时间,却足以销售出上百件、上千件普通的头饰。
也许商铺从这些普通头饰中获取的利润并不高于这一件珠花,但普通头饰可以参照一个款式不断的生产下去,成本可以压的很低,而且购买头饰的普通百姓并不介意同别人使用一个款式的头饰。
但是想要制作出一件让那些官宦家眷眼睛一亮的作品,却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还不能制造的太多。另外还有打点这些官宦家眷身边的仆役,耗费的心血远远超过了出售普通头饰。
商人趋利避害的天性,使得他们开始正视起京城普通百姓的消费市场。而为了尽可能的降低成本,在市场上占据有利地位,大规模的进货运输,以分摊成本也就成了商人们最为基本的追求。
往来于南北的海上运输,很快就进入了这些商人们的视线。江南制造局和内府共同投资兴办的大明航运公司,立刻成了商人们追捧的对象。
比起常常堵塞的南北运河,和众多陋规的运河闸口,运费低廉的海上运输,虽然存在风险,但是依然挡不住商人们的热情。
原本担忧航运公司开办之后,会陷入无货可运的几位公司董事,愕然发觉,他们现在需要担忧的,应当是船只不足,运力紧张的问题。
而且,因为航运公司的生意火爆,使得一些商人开始打听,民间是否可以开办海上运输公司的事了。
第487章 江朝宗一()
自去年外城和西城几个坊的坊墙被拆除后,今年正月之后,内城各坊也同时开始了拆除坊墙的行动。而南居贤坊的坊墙被拆除后,坊墙之后的房屋顿时成了临街的屋面。
随着京城工商业的不断发展,京城商铺的租金也一日贵似一日。南居贤坊因为位于商业中心,因此一些临街的房子便掀起了改建为商铺的风潮。
四月中旬的一日,江朝宗带着两名僮仆在南居贤坊寻找合适的房子,准备租赁下来作为自家商铺的时候,突然之间便下起了雨来。
春天的气候就是怎么变幻无常,刚刚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忽然之间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江朝宗带着僮仆出门时,因为看到天色不错,因此就没带雨具,毕竟竹木油纸伞是非常笨重的东西。
穿着布鞋的三人显然不适合在雨天的街道上行走,特别是东直门大街正在扩建成水泥路面,一下雨街道上就变成了泥潭。
躲在商铺雨棚下的主仆三人正四处搜寻着,想要找找出售雨具的店铺,不过店铺没有找到,江朝宗倒是发现了边上有一座茶楼。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这场雨不但没有变小,倒是有绵延不绝的意思了。于是他不由对着两名僮仆说道:“看这天色,这雨一时半会也不停不下来了,反正现在也快到午时的饭点了,我们且去对面的茶楼坐一坐,等雨停了再说。”
两名僮仆自然不会反对自家老爷的提议,赶紧护着江朝宗一阵小跑,进了对面的茶楼。
进了茶楼之后,顿时有一位伙计向着三人迎了上来,这位伙计一边热情的招呼着三人,一边递上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给江朝宗擦拭身上的水迹。
不待这位伙计询问,江朝宗已经熟门熟路的的开口吩咐道:“我们就是暂时避一避雨,就在下面凑一凑热闹,不要雅座了。来一壶云萝,一个三色果子拼盘,再上三碗烂肉面就成。”
这位茶楼伙计取回了三人用完的毛巾,满面笑容的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三人沿着回廊去了大厅西面靠天井的座位上就坐了。
当伙计离去之后,江朝宗才有闲暇打量起了这座茶楼的环境。江朝宗祖籍江西南昌,但是从祖父这代开始,便在杭州定居做着布匹生意。
他祖父当年离开家乡跑到松江、杭州行商时,不过是全部家当都挑在身上,行街走巷吆喝生意的货郎,每次进的货也不过4、50匹松江粗布。
但是等到了他父亲手中时,吴山脚下开设的江家布行,已经是一年销售数千匹布,近千绸缎,盈利上千两的中等商铺了。
不过到了这个程度,江家布行的生意也就差不多到了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商业活动,除了一些定期的庙会市集之外,固定店铺的主要客源,还是来自于店铺附近的居民。
在没有公共交通的时代,上街购物并不是一种享受,而是确实的日常生活需要。
所以,江家布行想要继续扩大生意规模,便是去其他地区开设分店。不过江朝宗的父亲对于自家商铺的现状很满意,也没有多大的抱负,加上他只有江朝宗一个长子和三个女儿,因此也舍不得让长子去外地做生意。
于是一家人便照着他的意思,安稳的守着自家商铺过日子。不过去年浙江发大水,刚好把他家一批在路上的货物给冲没了,损失了数百两。
这场大水不仅淹没了半个杭嘉湖平原,还一度满到了杭州城附近,城外的田地好多颗粒无收。这使得杭州百姓的消费能力大大减弱了,江家布行的生意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江朝宗的父亲因此心情大坏,还生了一场大病。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听从长子的建议,让江朝宗去北京进一批京城标布,顺便带些杭州的土特产去北京贩卖,试图找一找新的门路。
江朝宗虽然已经25岁,但还是生平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此前他最远也就陪着父亲去过松江进货而已,这一路行来虽然辛苦,但因为旺盛的好奇心,倒是并没有感觉多累。
当然,他父亲肯让他上京,除了有两名从小在自家长大的可靠僮仆陪同之外,朝廷取消了运河上的税卡,和新在杭州成立的银行,发行大江南北都可流通使用的纸币,也不无关系。
前者使得行商减少了在路途上的麻烦,而后者则不必再担心,携带银两过多,路途中被匪徒所盯上。
和纸币相比,白银不仅重量大,体积也不小。经验丰富的盗贼,只要看一看行人的脚步,或是车辙印,便能大致知道行人有没有带着大量的白银上路。
而纸币就不同了,即便是数千两,一个包裹也就全部背在了身上。唯一需要的担心的是,纸币会不会如同宝钞一样迅速贬值而已。
不过纸币在杭州使用了快半年,都没有出现市民担心的问题。而对于江朝宗的父亲来说,自己儿子的安全可比几千两银子贵重的多。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换了2千元纸币,私下交给江朝宗带入京城购货。在明面上,则是江朝宗带着一船价值3、4百两的杭州土特产上京试探销路去。
除了父亲私下交给他的2千元购货款,母亲、妻子都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生怕他行走在外缺钱难捱。加上江朝宗自己攒的一点积蓄,他携带到京城的现钞倒是差不多有3千出头。
杭州的土特产一是丝绸、二是茶叶、三是笋干,江朝宗携带的货物大半都是丝绸,虽然这些丝绸都是他同父亲精挑细选的上品。
但是到了京城之后,江朝宗却发觉这些丝绸并不好卖。因为内府在苏州设立的江南织造局运来的丝绸,不仅质量上佳,价格也比他在杭州的进价高不了多少。
只不过,江南织造局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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