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桂脸色变化了多次,才有些苦涩的说道:“臣也知道这家丁制度多有弊端,但是现在军中陋习就是如此。调拨而来的卫所军毫无战斗力;而招募的士兵虽然敢战,但是耐不得苦战,若是处于下风就容易溃散而去。
就算是臣身边也同样养着1千余家丁,若无这些家丁在身边,臣也不敢出城同建奴野战。若是陛下废除军官身边的家丁,而又不能提高辽东军士的战斗力,恐怕建奴来袭之时,辽西将无军可用啊。”
“大胆,你是在挟兵自重,意图恐吓朝廷吗?”杨镐目光冷冽的瞪着满桂,语气森严的说道。
也许在其他人眼中,满桂也算是镇守一方的大帅了。但是在杨镐眼中,满桂依旧不过是当年自己帐下的一员无名小将罢了。
“臣不敢…”满桂心头一震顿时跪了下去,向崇祯请罪道。
朱由检打断了满桂的话说道:“不必如此,不过是就事论事,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满桂将军快快起来吧。
不过满桂将军说的也不错,一下废除了军中的家丁,不仅辽东军的战力会下降,那些被裁撤的将主家丁们也会心生不满。
朝廷处理政事也不能够搞一刀切,把问题搞复杂了。废除家丁制度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处理不当就成了恶政了。那么满桂将军,朕想问问你,给养一个家丁,一年要花多少银子?”
“一个家丁,一年所需30…60两银子不等。”满桂吞吞吐吐的说道。
光是满桂身边的家丁就5万多军饷去了,这大大小小的兵头身边的家丁恐怕就要花费数十万两了,难怪这辽东军饷一直居高不下。
朱由检思考了一会便神色不变的的说道:“这样,朕给你8万两银子一年的补贴,其他辽东军官按照官职高低各给予补贴,但是总数不超过32万两,满桂将军你来主持这个补贴辽东补贴分配的权力。
不过拿了补贴还有其他想法,不接受朝廷对于辽东军整顿改造的,那也就不再是我大明之军队了。至于建奴方面,你不必担心,那边想来应该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了,你只需关注关外军是否会生乱就可以了。”
对于崇祯的想法,满桂的心情很微妙。皇帝给的补贴对他来说是解渴甘露,因为他在辽西不过是个客将,并没有多少田地,养这么多家丁实在有些捉肘见襟了。
不过对于有些辽西本地军官来说,却是一个坏消息。比如祖大寿兄弟等人,他们驻扎在宁远,宁远附近的土地几乎全部落入了他们这些人手中。
他们贪墨的辽东军饷,再加上手上控制的同蒙古人的贸易,一年收获高达上百万两。对于崇祯拿出一部分军饷来换取他们手中的田地,这些人未必会认可。
但是对于满桂来说,借此机会打击一直对自己同王之臣阴奉阳违的辽西将门们,倒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陛下有此决心,则臣必不辜负陛下的期望。不过这建奴要消停下去,又是何意?”满桂终于还是站到了皇帝这一边,朝廷的威权此时尚未崩溃,又有杨镐这样的前辽东经略进行操持,满桂觉得朝廷整顿辽东军失败的可能性不大。
朱由检踌躇了下,真想着如何开口对满桂说同后金议和的事。杨镐已经不紧不慢的把自己将要出使沈阳,同后金议和的事说了出来,并把提出议和之策的人按在了自己头上。
虽然已经收到了朝廷要同后金议和的消息,但是亲耳证实了这个消息之后,满桂还是神色变换了起来,觉得自己心口闷着一口气出不来。
“陛下,恩帅,这同后金议和之事还请三思啊。建奴起兵之后,残暴不仁,屠戮辽民。不管是大明治下,还是建奴手中的辽人,无不翘首以盼,等待王师北上,收复辽东,解民于倒悬。
宁锦大捷之后,东虏兵锋钝于锦州城下,士气大堕。此时正该奋武鹰扬,整军以图河西之地,岂能输款议和,伤我辽东军民之心呢?
更何况,建奴去年击败蒙古左翼三万户内喀尔喀五部族联盟,不少不愿意投降后金的内喀尔喀部蒙古人,都投奔了辽东军。他们和后金之仇不共戴天,实在是我大明最好的助力,现在我大明同后金讲和,岂不是让这些蒙古盟友失望,最终背弃我们而去?若是后金结盟之后反悔,我大明岂不是独木难支?”
满桂有些着急的替崇祯解说着,辽东地面上大明、后金、蒙古三方之间的纠缠关系。
朱由检制止了杨镐,亲自向满桂解释道:“辽东虏乱之后,我大明将士一败于清、抚,再败于开、铁,三败于辽、沈,四败于广宁,数十万大明将士的热血洒在了辽东大地上,朕怎么敢私下同后金议和呢?
几月来,朕查阅了自建奴起兵以来的战事,我大明将士在浑河边上,沙岭山边可谓尸骨累累,至今无法入土为安。大明忠魂何时才能返回故里,同家人团聚?
朕要议和,非求和也,是想要收敛为守护辽东而曝尸荒野的大明将士尸骨。如果忠于大明的死难将士,死后都无人关心,谁还会为这个国家牺牲呢?”
原本因为听到同后金议和,而心中充满悲愤的满桂,被崇祯的一席话,顿时消去了几许气愤之意。那些死在辽东战事中的同僚、部下的音容笑貌,顿时浮现在了他脑子里。
气为之夺的满桂,不由低下头去口中嘟囔着说道:“为死难的大明将士收敛骸骨自然重要,但是如果因此失去了蒙古人的帮助,今后大明想要收复辽东可就更艰难了。”
看着满桂再无刚刚反对议和的气势,朱由检这才继续说道:“能不能收复辽东,始终在我而不在于蒙古的帮助。俗语说的好:靠山山倒,靠海海干。想要收复辽东,重要的还得靠大明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否则就算击败了建奴,收复了辽东。难道那些蒙古人就会这么顺从的任由我们统治辽东的土地吗?不过是前面拒狼,后门迎虎罢了。
再说了,朕听说满桂将军你在广宁收复了许多蒙古人,朕不是想说这些人可不可靠。
而是建奴现在击败了蒙古左翼三万户内喀尔喀五部,此前又收复了科尔沁部。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又是一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以朕看来,这察哈尔部必然是要被建奴逐出辽河套的。
建奴原本是三面受敌,但是建奴今年攻打朝鲜,迫使朝鲜国割地求和,稳定了后方。
宁锦之战,不过是建奴试探我大明有没有力量反击而已。想必现在建奴正处心积虑,想要先击溃没有了羽翼的察哈尔部,最不济也要把察哈尔部赶出辽河套地区。
一旦让建奴得逞,则原本三面受敌的建奴,就成破解了战略上的不利态势。
以辽东军糟糕的野战能力,建奴只需要以偏师牵制宁锦防线,就能聚集主力绕道草原攻击陕西,或者绕道原来内喀尔喀部落的驻地,从密云等处破关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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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顺义县大堂()
满桂虽然不通文墨,但只是不会写诗词歌赋而已。对于基本的兵书,他还是能够看的懂的。
否则光凭武勇,他也得不到杨镐、王之臣等文官的看重,而升任辽东总兵这一职位。
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对于中国地图的全貌是没有完整的概念的,再加上武将很少有总揽全局的机会,因此眼界就小了些。
不过作战经验丰富的满桂在崇祯的点醒下,立刻就揭开了他对后金战略布局上的迷雾。
崇祯的提点,顿时让他站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上,去看大明同后金之间的这场战争。
大明的文官们也许有一些人的战略眼光并不比崇祯差,但是他们只是把武人当做战争的工具,是不会费尽心思的去解说,之间的战略安排是什么的。
比如杨镐的四路出击计划,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无能的方案。这个方案之所以看起来很白痴,那只是因为这个方案失败了而已。
杨镐只是分派了四只部队出击的任务,并没有让这四路人马的主官坐下来讨论,如何完成这个计划。
所以努尔哈赤才能各个击破,因为这四路明军的主帅都误解了这个计划的目的。
四路出击的目的是不让后金有机会跳出包围圈,去攻击明军后方的沈阳和辽阳。而他们的敌人并不是赫图阿拉这座城池,是努尔哈赤率领的后金军队。
崇祯短短的一席话,让满桂顿时陷入了思考之中,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说道:“我们不能让建奴毫无顾忌的去攻击察哈尔部,建奴的西边需要一个敌人。也许我们可以…”
满桂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他就停顿下来了,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阻止后金去进攻察哈尔部。
在后金攻击察哈尔部的时候,辽东军出兵袭击沈阳,这个想法很快被满桂否决了。年初后金进攻朝鲜的时候,辽东军都没能向沈阳进攻,以牵制后金军的行动。
那么当后金进攻察哈尔部的时候,他又怎么能让那群骄兵悍将出动去进攻沈阳呢。从萨尔浒到广宁之战,辽东军已经被后金打的失去了野战的勇气了。
如果光靠他手下的那点家丁,大概还不够给后金填牙缝的。想要劝说陛下提醒林丹汗注意,但是如果大明不出兵,光察哈尔部自己一样挡不住后金。
而且以林丹汗糟糕的性格,恐怕还会以为这是大明有求于他,一定会借此机会向大明提出赏赐的要求。
满桂有些泄气的说道:“察哈尔部和辽东之间交流不便,等我们收到后金进攻察哈尔的消息,恐怕已经大势已去了。”
朱由检双手互握,身体向前倾的说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和后金敌对的部落,守在大小凌河之间的区域。替我们挡住,不,应该说是作为一个预警,好让我们知道后金的动静。
顺便也可以清理这块区域内亲近后金的蒙古部落,防止他们在后金绕道入侵大明时担任向导。”
“陛下的意思是?”满桂不由疑惑的问道。
“找到内喀尔喀五部的残余,支持他们在大小凌河之间驻扎下来,投奔辽东军的蒙古人,愿意回到部落去的以礼相送,愿意留下的好好安抚使用,但是必须遵守大明的法律。”朱由检如此说道。
满桂还没有说话,杨镐已经赞同的说道:“陛下这是存亡继绝,德布天下的壮举啊。而且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把那些心有异心的蒙古人从辽西走廊上清理出去,也正好消除了生乱的隐患。”
满桂张了张嘴,终于开口说道:“臣谨遵陛下之命。不过这同建奴议和之事,臣还是希望陛下再慎重考虑一二。”
看到满桂终于失去了强烈反对议和的意愿,朱由检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如果不能获得辽东军中大将的支持,议和的事情传出之后,他对于辽东军民的反应实在是殊无把握。
不过现在起码他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了,朱由检认真的说道:“不管同建奴议和有什么后果,朕都会坦然接受。不过朕想要说的是,朝廷和建奴议和,不代表辽东军就不打仗了。
相反,对于辽东军进行整顿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准备打仗。一切阻碍提升军队作战能力的官员和制度都要革除,这必然会触及到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朕希望到时满桂将军你能控制住辽东军的局势。”
崇祯推心置腹的谈话,加上老上司杨镐在一边的坐镇,满桂终于还是接受了辽东整顿军务,及同后金谈和的事宜。
就在崇祯同满桂等人谈话的同一时间,在顺义县县衙之内,一群军政大员也在紧张的开着会议。
前一天从治所遵化赶来的顺天巡抚加右都御史王应豸,正坐在顺义知县的正座上看下方的文武官员们。
巡抚者抚军安民之官也,这是一个军政大权在握的,地方最高军政长官。
顺天巡抚管辖着顺天、永平两个地方的民政,统率着蓟州、昌平、密云、永平、霸州五道兵备,及顺天、永平两府境内的各处卫所,可以说是山海关至京城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是随着辽东事务的重要性不断上升,蓟辽总督已经无法再兼顾辽东、顺天、保定的三地军政,不得不在辽东专设经略一职,督师蓟辽以分担蓟辽总督的职权。
驻扎在蓟州镇的蓟辽总督,和驻扎在宁远的蓟辽督师就平分了原先蓟辽总督的关内和关外的军政权力。
如此一来蓟辽总督就成了一个同顺天巡抚多处权力重叠的机构,理论上蓟辽总督应当管辖顺天巡抚,但是地方事务应当归属于顺天巡抚管理。不过实际上,总督府往往会越过巡抚,直接向地方官员下达了命令。
这么一来,顺天巡抚除了遵化城及有限的几个地方之外,就无法再正常行使自己的权力了。
现任的蓟辽总督加兵部尚书衔阎鸣泰,是直隶清苑人。他是因为魏忠贤而被重要的,因此对魏忠贤谄谀非常。每陈边事,必颂功德,于蓟、辽建生祠,多至七所。其颂忠贤,有“民心依归,即天心向顺“之语。
等到崇祯登基,魏忠贤下台之后,阎鸣泰做事顿时变得非常低调起来。他大约也知道,他在魏忠贤面前表现的太过于忠诚,现在想要调头也难了。
皇帝处置了魏忠贤,虽然可以放过朝中其他人,但肯定不会放心他们这些地方上掌握兵权的守臣。
为了主动释去皇帝的疑心,阎鸣泰不仅主动上表恳求回乡养病,对于军事上的事也开始特意避开,因此顺天巡抚王应豸,才能捞到这个平定闻香教叛乱的功劳。
和阎鸣泰的识时务不同,王应豸却是一个看不清时务的糊涂官僚。
同样是依靠吹捧魏忠贤上台的他,是山东掖县人,性格吝啬贪财,且心胸狭隘,对待士卒苛刻。
魏忠贤下台之后,他自觉自己吹捧魏忠贤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没有会被秋后算账的感觉。
当京畿附近闻香教变乱之后,接到消息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带着遵化的军队西去平乱,不过皇帝的命令硬生生的按住了他想要立功的迫切心情。
当崇祯最后发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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