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喜欢。不管是不是贵重的。”
你指了指我的一身素衣,你说:“他和你很般配。”
好长时间里,我一直以为你说的是“它和你很般配”。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天晚上,你说的是:“他,和你很般配。”
珠联璧合地,般配。
(二)
嫁给刘申之后,我才知道那块玉佩代表着什么。
那是刘申作为老汉王老年所得的头生孩子出生的那一天,老汉王赐给他母亲汪淑妃的。它代表了老汉王对汪淑妃的爱情和感谢,代表了老汉王对刘申的器重与疼爱。
老汉王是如此高兴年老之后娶妇的第一胎就生了这么漂亮强健的儿子。
他对汪淑妃说:“希望他将来长大了,也能娶到一个像你这样贤淑,这样美丽的女人,也能和她像我们这样的恩爱。希望他也能像我送给你这块玉佩那样地,把这块玉佩,送给他愿意与之相爱一生的女人。”
这个故事,是刘申在我们的新婚之夜里对我说的。
他说:“所以,你是上天选给我的,是父王选给我的。我一直都以为它丢失了,我一直都很自责怎么能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它还会失而复得。当我在燕塘关的马厩和驯马场,看到它佩在你的裙带上时,我很震惊。”
刘申说:“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你是父王冥冥之中给我选的女人,是父王希望我与之共度一生的女人。”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玉佩是刘申的。
原来你想要送给我的,不是玉佩,而是刘申。
在那时,你就已经想好了,要把我嫁给刘申。
我很震惊。震惊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我木然地呆坐在那里。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如果你对我的情意都不是真的,那么,还有什么会是真的呢?
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三)
“琴儿,它怎么会在你身上呢?”那天晚上,刘申问。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不能说,是你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急切之下,我脑子里浮现出來的,就是放河灯,因为你就是在那天晚上把它送给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于是,我就回答说:“中元节的时候放河灯,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
我说:“想是不知道什么人在拥挤当中失落了的。”
我说:“后来,家仆在河边等了多日,却没有人来找寻,见它这么漂亮,心里喜欢,就自己留了。”
我没想到,那天刘申真的在河边出现过,他真的也在河边的人群当中!
所以,刘申立刻就接受了这个回答。
在这一件事情上,他真的相信了我所说的。
第两百零七章 跑马场()
(一)
在舅舅的严格监督之下,在全体大夫们的精心调理下,特别是在马太医的直接治疗下,你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你终于慢慢地康复了。
当你恢复了行动能力之后,你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侍卫长谢双成和若干亲兵,去了马厩。
虽然马太医在门口拦住你,再三劝说你多等十来天再去试骑,但你已经太久没有骑过马了。你非常迫切地想到知道,这番大伤元气的伤病之后,自己今后到底还能不能再回到马上,能否再次驰骋疆场。这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你的战马一直都在思念你。
在你卧床的100多天时间里都没有看到过你,所以,它悲伤地认为你死了。
这三个多月里,它都不怎么愿意吃草料,也不肯其他人骑它。
吴顺听说这个情况后,在战斗的间隙里专门跑去看过它。
它神情落寞地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吴顺,仿佛希望吴顺能够告诉它,你到哪里去了。
吴顺抚摸着它,贴着它的耳朵告诉它:你还不能下床来看它。
虽然,它听不懂吴顺的话,但从此也就平静一些了。
它万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所以,当你再一次出现在马厩的时候,它真是兴奋坏了。
它发出一阵阵嘶鸣,拼命地挣着被拴着的缰绳,它的鼻孔激动地翕动着,它伸长了脖子,想要蹭到你。
你走过去,把它的缰绳解开了。
你抚摸着它的鬃毛,轻拍着它的脖颈,你说:“我好了,你还好吗?”
你的战马用头和脸颊温柔地蹭着你的衣服,它一下一下地舔着你的手心,把你的手心都舔湿了。
看着你和战马的亲热,随行的谢双成和马太医,都觉得鼻子有一点酸酸的。
(二)
在那一生里,战马是你生死与共的重要伙伴,而你也有一种特别的禀赋,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让各种类型的战马接受你、喜欢你、爱戴你,就能和它们建立起深厚的情谊,让它们对你怀有生死不渝的忠诚。
我无数次地看到过你走向战马。每当你走近战马的时候,你的整个人就兴奋起来了,你就进入了某种能量高度集中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的你,常常有一种看不见的光芒散发出來。
我想,这种人类看不见的光芒,马是能感知到的。
所以,所有的战马在见到你的时候,通常的表现,就像是见到了天神现身一样。
无论多么暴烈的战马,感知到你的走近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向你靠近,向你表示友好和臣服,就好像是你对它们施了什么魔法一样。
在你教我学骑马的过程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你和所有的马之间的那种心有灵犀。
不用任何语言的交流,当你骑上它们的一瞬间,你们就是浑然一体的,你们无论从身体到灵魂都立刻全部融为一体。
你驾驭它们就像是使用自己的身体一样。甚至,用驾驭这个词,都显得太不准确了。
事实上,你是根本不需要去“驾驭”的。你的心意所向,战马就自然地那样行动了,就是那样自然而然,行云流水,毫无阻滞的,完全没有任何的“刻意”。
你骑在马上的风姿,不知道曾经让多少士兵仰慕崇拜过,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人惊叹的目光。
很多人想要骑得像你那么随意,那么洒脱,那么漂亮,但是,都做不到你和战马之间的那种全然“无隔”。
你和战马之间的这种不可解释的特殊关系,也是你被传说为战神下凡的一个重要因素。
(三)
这匹战马,并不是你从临水出发;二进草原时骑走的那一匹。
那匹战马在你们经过流沙地带的间歇泉,将要进入沙质沙漠时,跟其他所有的战马一样,被杀掉了。它变成了马肉干和水囊,变成了你们生命的一部分,变成了如今天下大局的一部分,变成了这个时代的面貌。
作为一个和马有着特殊联系和特别情感的人,那一天,你下达杀马的命令时,心里所承受的那种痛苦,是我可以想象,却难以切身体会的。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亲自下令屠戮自己的家人一样吧。
这痛苦,你从来都没有对人流露过。但它长久地压着你。
我在你之后看着所有马匹的眼神中感知到它。
你对所有的马匹,都深怀内心的歉意。
在你短暂的一生当中,你取得了无以数计的胜利。但是,你却一次也没有因此感到快乐过。
在你的心里,这个世界上,是根本没有什么胜利的。所有的胜利,都不过是遍地的死亡和无尽的悲伤。
你一次也没有庆祝过自己的胜利。你从来也不觉得,它有什么可庆贺的。
这就是你特别吸引刘申兴趣的地方。
他不明白,作为一个经常胜利与成功的人,为何你对胜利和成功,会如此这般地完全没有兴奋和激情。
直到有一天,他杀掉了自己的亲弟弟,坐在了他父亲曾经坐过的王座上。当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天动地地响起来的时候,他忽然之间就明白你了。他忽然就明白了。
那样的胜利与成功,那些建立在杀戮基础之上的胜利和成功,果然是痛苦的。非常空洞而惶惑。
(四)
你拉过马的缰绳,你踩住马蹬,翻身上了马。
你坐直了身体,轻轻一夹马肚,战马便载着你,穿过马厩,轻快地顺着跑马场的马道小跑起来。
马太医对谢双成使了个眼色。
谢双成便也上了另一匹马,他加快几步,紧紧地跟在你身后。
马太医远远地看着你们。
战马一开始跑动,你立刻就知道了为何马太医要一再阻拦你来试骑战马,也立刻知道了大夫的意见是正确的。
你克服着整个人都空掉了的虚脱感,坚持着骑了半圈,心里便一阵恍惚,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过了几秒钟,你感觉到马停了下来。
谢双成的胳膊用力地架住了你。
你在方向感的错乱中,恍惚感觉脚触到了地面,你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你的脸色灰白地在马场旁的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剧烈的晕眩才逐渐停止,你的脸色慢慢恢复过来。
你自嘲地笑了一下。你看到马太医想要对你说什么。你意识到周围还有其他的士兵。
你阻止他。你说:“没想到这次伤病会这么严重。先生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元气还没有恢复了。我不会再着急试了。”
第两百零八章 实言相告()
(一)
“有件事情,先生可否对我说实话?”
你从马厩回来之后,单独把马太医留下了。你在书房与他秘密谈话。
你说:“请问,我的头疾到底是在缓解好转,还是在继续恶化?”
你看着他,你说:“请对我说实话,这对我做出正确的决定,非常重要。”
马太医听了,迟疑了一下,说:“大将军日渐康复,何发此问?今日骑马当是身体虚弱所致,大将军不必……”
你说:“先生不用瞒我。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自己最知道。不光是身体虚弱的问题,是头里面,有很重的一块东西压着,骑马稍一颠簸,我就感觉到了它。是它让我晕眩和疼痛。”
你这时感觉到屋内的一切又旋转了一会儿。你伸手撑住了额头,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平衡,确保自己不从座位上摔下来。你闭了一会儿眼睛,说:“就现在,它还在压着。”
你睁开眼睛,对马太医说:“我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和先生这样说话,其实并不容易。请先生体恤我,告诉我,它是不是还在长大?而且速度更快了?”
马太医听了,便不再犹豫了。他拱手道:“大将军所料正是实情。请恕老朽医术浅显,若论缓解症状,减轻疼痛,老朽自信还是有些办法可以为大将军分忧,但若论治本,逆转病情发展”
你看着他。马太医说:“老朽实无把握。”
你说:“它是不可逆转的,对吧?一旦长大,就不可能再缩小,无论怎样休养,它都不会再缩小了,只能减缓继续长大,对吧?”
马太医说:“老朽不敢断言,但,以老朽的医术,恐怕难以做到令它缩小。”
你说:“也不能开颅一探究竟,冒险想点办法吗?”
马太医说:“据老朽判断的位置,就算冒险开颅,估计也很棘手,若非神乎其技,恐怕也无法将它与脑内的其他东西完全分离。它们应该根本就是长在一起的。一损俱损。就算是大罗神仙,唉,恐怕也要束手无策。”
你说:“那就只有听其自然了,是吗?”
马太医低头道:“恐怕是的。只能尽量缓解症状,固本益元,听其自然。”
你低头不语。
马太医看着你的表情,觉得心中十分不忍,便又补充说:“若大将军能从此摒弃一切尘劳,不问外事,像前段时间那样全心静养,以大将军20年扎实苦功的身体底子,还是有希望能明显减缓发展速度的。但看大将军能否一切舍下。”
“天下纷乱,其沸如汤。且不说能不能一直找到一个远离尘嚣,不受战火荼毒的地方,就算是有,又怎能忍心坐视种种水深火热,袖手旁观呢。”你说:“我做不到一切舍下。”
你说:“横竖都是一死,也毋须费心拣择早晚了,就听其自然吧。”马太医看着你,心里叹息。
你说:“多谢先生助我减轻痛苦,也多谢先生据实相告。不过,这一番话,可否拜托先生不要再告诉旁人,就仅限于你我知道?就算孙湛明将军,也不必相告。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吗?”
马太医说:“老朽明白。大将军放心,老朽行医一辈子,伺候王室几十年,为医之道还是知晓一二的,除非王命难违,老朽至死也不会对第三人说知。”
你恭敬作礼道:“谢谢先生成全。”
马太医离开后。你独自在那儿坐了一会儿。
你双肘撑在桌子上。你双手握拳,用力顶住两个太阳穴。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双成走了进来。
他说:“马太医刚走的时候,让我们把这药热了马上端进来。”
你抬起头,你接过药碗,把药都喝了。
你把药碗递还给他。你问:“吴顺回来了吗?”
谢双成说:“应该晚间就会抵达了。”
你说:“既然他回来了,明天一大早,你就把我的战马送去给他用吧,他不是说过现在的坐骑不合心意吗?”
谢双成说:“那,大将军要不要再自选一匹新的战马呢?”
你说:“暂时不用了。我大概还要有一段时间用不到战马了。”
你说:“战马不能闲散太久,老闲着,就不会打仗了。”
(二)
掌灯的时候,我督促着厨房,准备好了晚饭,便过来看你,并请你一起过去,和舅舅一家人一起吃晚饭。
走到你房间里,看见你没在床上躺着休息,而是在书案前提笔画着什么。
我走到你旁边,看着你在纸上落笔。
“哥哥这是在画什么呢?”我说,“听说今天去骑马不太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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