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是为注定很快将死的人建立的。
它们的作用就是为那些注定将死的人提供最后的临终陪护。
全球各地已经被命运判决死刑并且即将被执行的合法公民,比如绝症患者、伤重无法救治者、先天性疾病无可救治者、高龄濒死者等等,可以向这个基金会提出申请。
经过审核之后,这些待死之人就可以和他们的一位直系家属或者监护人一起,就近入住其中的一家安享护理医院。
他们只需要支付非常低廉的费用(发达国家的费用平均为每月12美元,发达国家平均为每月70元人民币),甚至可以进一步申请,不用支付任何费用,就可以在这里过上平静而舒适的体面生活。
他们将会住在家庭式环境的病房中(一室一卫一阳台、一室一厅一卫一阳台、一室一厅一卫一厨、两室一厅一卫、两室两卫一阳台、两室一厅一卫一厨、三室一厅套房、独栋套房等)。
病房明亮的窗外,就是美丽如画的自然风景。
他们将会得到优美轻柔的背景音乐的陪伴。
在安享护理医院里,他们不会被整天连接在各种仪器上,不会被各种放射线所笼罩,不会被灌注各种各样的液体,不会被各种刀具所切割,不会被一天数次量体温、测血糖、量血压。
他们不会被看成是一个“客观对象”而被科学地摆布和冰冷地挽救。
他们将会被看成是护理人员和管理人员的亲人、被看成是朋友和伙伴而得到安慰与尊重。
当他们说出自己今生未了的心愿时,有时候,这种心愿还能得到基金会的帮助而获得实现。
比如,他们可能会意外地见到多年前失散的老友,可能被资助进行一次梦想中的短途旅行,可以会见一个自己终身仰慕的人、并得到他的祝福和鼓励。
他们将会在微笑而友善的护理人员的陪伴下,用尽可能少痛苦的方式而进入死亡。
他们能得到有效的专业帮助,让自己干干净净、体面尊严地去走入死亡。
他们将会在死亡之前得到家庭式的告别。
告别通常是以烛光晚会的方式来进行的。
参与告别的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医院的管理人员和医生护士,还有其他同样在等待着死亡的病友、还有自愿前来服务的宗教人士、各种年龄国别的志愿者。
告别仪式就像是庆祝老人金婚或者庆祝高寿者生日一样温馨感人。
很多人拥抱在一起,唱着令他们热泪盈眶的歌,他们会彼此握手、亲吻。
有时候他们会在神职人员的带领下共同祈祷。
很多在这里死去的人,死亡时脸上都是带着微笑,散发着宁静的光辉的。
在部分安乐死合法的国家里,安享护理医院是当地政府许可的,执行安乐死的指定机构之一。
世人都知道我丈夫和我一直以来热衷于医疗慈善事业,特别是我丈夫。但人们并不是很理解,为何我们结婚后对临终陪护慈善项目情有独钟。
但是,我们夫妻彼此深深地理解。
我们经历的和目睹的不安详的死亡,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我们不希望哪怕是再多一个人,以这样悲惨的方式,进入黑暗的死亡。
(二)
我们开设的这个安享护理慈善基金会和这些安享医院,从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处在巨大的争议中。
它们一直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强烈反对和愤怒指责,特别是实施安乐死的那些医院,似乎常年累月都有抗议者在外面举牌示威。
不少宗教信仰者认为,生死的权力是属于上帝或者真神的,人类没有权利自己决定何时何地何种方式去死。
安乐死是等同于谋杀的罪行。
我们一直因为安享医院被记者们举着长短话筒,追踪不舍地提着各种尖锐的问题。有很多问题甚至是人身侮辱性的。
比如,在一次全球商务会议上,当我在台上讲话的时候,有一个愤怒的反对者突然冲破了安全线,从台下跳上来,将一个鸡蛋投掷在我的衣服上。
他大声地问我:“男爵夫人,如果你和你丈夫足够有钱,你们为什么要去帮助杀死那些可怜的人,而不去多多救助那些可以不死的人?”
——他这种观点是完全罔顾事实的。事实上,光是我丈夫一人,建立的慈善医疗机构,数量就远远超过了安享医院。
我一直感觉到委屈而困惑:为什么人们坚持认为帮助一个人安宁地走入死亡,是不对的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觉得帮助濒死者是资源的浪费?人们觉得他们自己面临着死亡不需要帮助吗?
我明明看到情况不是这样的。
每次,我们去新落成的安享医院剪彩时,都会看到拥挤在医院门口的示威者。他们举着各种牌子,呼喊着各种口号,甚至演唱歌曲和进行死神装扮的COSPLAY,指责我们夫妇的这些医院,是鼓励人们放弃治疗,消极等死。
各种媒体,包括我自己投资的媒体上,都在热烈地讨论金钱的滥用与生命的处理。
形形色色的人都卷入这场争论。
CBC电视网网站上的讨论留言,一个月就高达多达2579万条。
安享护理基金会的网站,更是每月平均受到20次黑客的攻击。
有一次,我看到首页上被黑客用流血的字体书写着:“Esabelle,你是想通过这些死者的尸体,证明自己是上帝吗?”
安享护理基金会每年为此而面临300多宗法律诉讼,为此必须常年雇佣12个高级律师合伙开设的著名律师事务所保驾护航。
我们夫妻经常互相开玩笑说,一年365日,我们几乎天天都会因为这个基金和这些医院而成为世界各国的被告。
你有一次看着报纸,笑着问我,我们是不是有史以来因为临终陪护问题而被起诉最多的夫妇。
我当时一笑了之。
但是,后来,我竟然真的在维基百科上看到了有关我们自己的词条解释,上面非常明确地肯定说,我们真的是这100年来因为临终陪护慈善事业而被起诉最多的一对夫妇。
我惊讶地把这个信息告诉你。
你笑着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梦想成真。”。1
第九百四十二章 安享护理(下)()
(一)
很显然,在我们的安享护理慈善基金和各地的安享医院工作,是一份辛苦而不讨好的工作。
安享护理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在7年当中就更换了16个。
他们虽然都很乐意拥有那份相当不菲的薪水,也很高兴参与公益慈善事业,但实际接手之后,都感觉难以承受这种种的压力。
这些压力甚至都已经影响了他们和他们家庭成员的正常生活。
他们当中甚至有一个名叫安德鲁的人,还因此而遭到未遂谋杀。他的汽车遭到过汽车炸弹的袭击和职业枪手的狙击。一次炸飞了车门,一一次被击碎了前窗玻璃。
只是因为命大,他两度逃过一死,但是最后仍然被子弹洞穿了膝盖,而落得终身残疾,不得不提前退休,避居到新西兰的某个乡间农庄去了。
安享护理慈善基金会的办公大楼,平均每年都要发现几十个各种炸弹,从邮件炸弹、行李箱炸弹、垃圾筒炸弹、汽车炸弹到人体炸弹,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有一位丈夫按照自己的心愿,选择离开吵闹烦扰的家庭,入住安享医疗来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最后,在神职人员的陪伴下,安详地自然死亡在医院面对着瑞士圣女峰皑皑白雪的洁净病房里。他在死亡之前通过律师公证,留下了遗嘱,把80%的家产捐赠给安享护理基金。
结果,他的寡妇坚持认为,是安享医院为了劫夺他丈夫的遗产,诓骗了她丈夫来到这里,并且绑架和非法囚禁了她的丈夫,最后用卑鄙的手段谋杀了她的丈夫。
她和我们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官司,并雇佣大量水军,发动了规模惊人的全球网络口水战。
在诉讼最终失败之后,她完全无视法庭上那些清晰无误的证词和丰富完善的证据链,始终认定我们是谋杀犯。
为了伸张正义,她雇佣了一名其他国家的单身中年妇女,充当人体炸弹,找了一个招待生作为内应,试图在我们基金会年会的主席台下引爆自己,炸死我们基金会的主要负责人。
虽然案件被当地警方及早破获,警察在现场实行了有效的拦截阻挡,爆炸并没有成功地炸飞主席台,但是那位受雇的中年妇人,还是在逃避警方追捕的时候,情急之下,逃到大街上的一个超市门口引爆了炸弹。爆炸摧毁了大半个超市,炸死炸伤无辜的路人、游客和购物者200多人。
在全球舆论的重磅轰炸下和当地反恐部门的反复审查下,当地安享医院不得不关闭了整整一年。
后来,我们只得花费重金雇佣了专业的保镖和保安公司,来负责基金会大楼、工作人员和各地医院的安全防恐,也不得不投资亿万,在各处安装了高科技的各种安防设备。
(二)
因为安享基金和安享医院自开设以来就麻烦众多,我不免觉得有些气馁和沮丧。
只是想让那些无助面对死亡的人,死得更有尊严一点,更舒服一点,更安详一点而已,并没有任何谋取私利的想法,也没有任何坏心,为什么世间的人对我们这样不依不饶呢。他们容忍了那么多荒诞的事情、无聊的事情、丑恶的事情,为何对别人做一点善事,就这样百般挑剔,万难体谅?
汽车爆炸案后,我去看望了基金负责人,从医院回来之后,对你说,我心里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之前做了那么多商业并购,世人虽然也议论纷纷,但都没有产生过要谋杀我下属的想法。
想做成一件好事,为何就这么难呢。
我丧气地对你说,有时候,真的觉得世间人,配不上得到这样的救助。
你笑着说:“世人不配得到救助这句话,逻辑上是不太严密的。因为,所谓救助,就是去帮助那些没有能力自救的人啊。如果对方很配得上救助,他其实也就不需要外来的救助了。”
你说:“你不是对我说过吗,前一生高雄曾经告诉过你,做慈善的第一基本功就是受委屈。由于那些需要救助的人,往往不是思维方式正确、行动能力优秀的人,所以,他们才会陷入困难的景帝无法自立自救。既然有思维方式不够正确、行动能力不够优秀的毛病,且又受苦很深,所以,面对救助,往往就不会做出我们期待的良好反应。”
你举例子说:“这就像我们跳下河去,救一个溺水的人。因为溺水者不会或者此刻已经不能游泳,又被窒息折磨得生不如死,所以,他一般来说都不会正确配合救助,而会死命保住救助者,乃至害死救助者,此时此刻,他也完全不会有对救助者的感恩或者理解之心。那么,我们可以说,他不配得到救助吗?我们要不要继续去救这样的人呢?”
我被你的话说得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说:“亲爱的,如果我们带着施恩望报的心态,去做扶危济困的工作,最后,往往不见得能减轻多少对方的痛苦,反而会令自己的内心十分痛苦,进而,因为不堪忍受内心的痛苦,而退失了当初的见义勇为之心。”
你再举例说:“做扶危济困的工作,就有点像一个陪产的丈夫,伸出自己的胳膊,让产妇抓挠乃至撕咬。只要她的痛苦得到一点点缓解,小孩能平安出生,她当时对我们好不好,感谢不感谢,态度是否理智,有没有丧心病狂,有没有对我们破口大骂乃至拳打脚踢,那都是不在计较范围内的。我们自愿进产房陪产,不就是为了来承受这一切的吗?来与受苦的人共担痛苦。”
在你清澈的话语分析和劝解下,我对自己慈善之心的退却,感到了深深的惭愧。
我也应该像你这样的宽厚,这样的坚定,这样的淡泊。
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应该把这份对濒死者的临终关怀,坚持做下去。
(三)
令人欣慰的是,伴随我们的坚持不懈,世界各地也有了很多声音开始支持安享事业。
两年多以后,安享事业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理解和接受。发生在安享医院里的种种感人故事,那些烛光告别晚会上的动人时刻,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媒体上,有的还被写成了小说,改编成了电影电视作品和网络短剧。主流舆论渐渐地朝着正面的方向转变。
我的公众邮箱,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邮件鼓励我们继续做下去,把这些医院开得更多一点,距离他们的居住地更近一点。
不断有在安享医院里死去的患者,在临终之前希望能够见见我们夫妇。
他们拉着我的手,用各种语言对我说:“谢谢”。
他们的家属也用各种文字给我们写来感谢的信件。
有时候我们还能收到一些初生婴儿的照片。这些孩子就是那些临死的人在我们的医院停留期间留给还活着的亲人的礼物。
我们后来就用这些新生婴儿的照片做了一面巨大的笑脸墙。
所有的安享医院入口处,申请入住者一进门,就能看到这面婴儿的笑脸墙。
很多人进门的第一眼,看到这些笑脸,心灵被就深深地震撼,阴霾为之一扫,身不由己地被这种纯洁的笑脸所感染。
就像出生是可喜可贺的一样,寿命到了,缘分尽了,能够心无不甘、满怀喜悦地安详离开这个世界,也同样是可喜可贺的。
(四)
从42岁开始了安享事业之后,我们就是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一直坚持着。
几十年来始终坚持不辍,直到它得到全球的广泛认可,最终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个官方慈善项目。
到我去世的时候,我们的安享基金和安享医院一共陪护了388万6千4百21位患者,平静而愉悦地进入死亡。
第九百四十三章 白头偕老(1)()
(一)
结婚之后,我们相濡以沫地生活了几十年的时间。【。aiyoushenm】
我们终于白头偕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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