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都认为,商业是与我毫不相关的领域。我不觉得自己有商人的任何特质。但是,人生就是如此,永远充满了意外。我们不会知道,自己将来还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然而,在众人认为我越来越成功、越来越富有的时候,我的内心并不觉得喜悦。
只要高雄一天不出现,那块压在我心上的石头,也就永远不会挪开。
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安慰着自己:有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而我,就像苏和孩子们一样,只能在思念与担心中,默默地等待。
有时候,ann会想起来很久没有见过北极熊高le了,她会问高le什么时候会再来。那时候,ann已经迷上了芭比娃娃,任何新出的款式,她都一定要去买回来。我不同意她这样贪得无厌,经常拒绝她的要求,可是高雄总说女孩要富养,一个洋娃娃而已,他每次来,总是会给ann带来最漂亮的新款芭比娃娃,有的穿着闪亮的裙子,有的带着仙女的翅膀,有的躺在可以喷水的浴缸里,有的抱着可以汪汪叫的宠物狗。ann像盼望儿童节一样地盼望着高le的到来,或者是他寄来的包裹。
面对ann的渴望和提问,我只好回答说:“高le去芭比娃娃的家里做客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二)
不知不觉,就已经深冬了。
因为全年业务发展态势良好,我决定给工作室的全体员工提前放假,欢度圣诞、新年和中国的农历新年,还有元宵节。这个长达近2个月的假期,在工作室引起了雷鸣般的欢呼。
员工们纷纷出去旅游之后,我也打了电话给苏,约好两家带着孩子们一起住到有环湖木栈道的那栋别墅去度假。
那是我们家庭假期的第六天。
冬天的湖边,潮湿而阴冷。天上都是铅灰色的云块,所有的墙壁都是湿漉漉的。
我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顶着冷风走上台阶。
我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我走了进去,打开了灯。
我发现第二起居室里有隐约的火光。是壁炉。是有人生了壁炉。我说:“苏?是你吗?孩子们都回来了吗?”
苏带着孩子们去附近的购物中心,趁着年终超级折扣季,采购圣诞树、圣诞礼物和年货去了。
我则一个人去湖边散步。我以为苏她们已经回来了。
里面没有人回答。
我脱下大衣,把它挂好,换下靴子。
我朝起居室走去。我走到了门口。
起居室的碎花布沙发转椅上坐着一个人,头部被高背的沙发椅挡住,面向着燃烧得很旺盛的壁炉。
房间里暖烘烘的,还有煮咖啡的香气。
我再次问:“苏?是你吗?”
沙发椅向我转了过来。我看到男人的鞋子和西装裤,然后,我看到了坐在沙发椅里的高雄。
我的心瞬间停跳了一秒钟。我动了动嘴唇,但是没能发出声音。
高雄穿着一件新款的苏格兰高领薄羊毛衫,坐在椅子里看着我。他说:“别来无恙,心心。你还好吗?”
(三)
我们在熊熊的壁炉火光中相对而坐。
高雄递了一杯热热的咖啡给我。
我把它端在手里,用小勺搅动着。高雄往里面加了一块方糖。
我看着他。100多天的音讯杳无,他消瘦了很多。在一生当中,这是我见过的他最消瘦的时候。两颊都凹陷下去了。不过,他眼睛的炯炯有神,嘴角的灿烂笑容,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说:“你终于又出现了。”
高雄笑着说:“我没说过永远不回来啊。”
我说:“这三个月,你老婆孩子过得很苦。”
高雄说:“我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会好好补偿他们的。”
我们再次相对看着。
我说:“怎么瘦成这样?就连眼角都有皱纹了。”
我问:“这三个月,你都是怎么过的。”
高雄看着我。他说:“你心疼吗?”
我低下了眼睛。我看着杯子里的咖啡。
我垂下眼帘,睫毛上有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不说话。
高雄看着我。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存。他向我的方向靠近了一点。他在椅子里弯着腰,他靠近过来,他看着我。
他温存地说:“现在没有事了。别难过。”
在他的话语里,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落进杯子里。
他伸手过来,他握住我拿小勺的手。他说:“真的。那些麻烦,我都处理好了。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我看着他。
他说:“我走那么远,去那么久,就是不想看你们女人哭。不想看,女人为我哭。”
他说:“所以,你别哭。”
他说:“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很成功的女商人了。”
我摇头。我哽咽着说:“我永不会成为商人。”
我说:“我永远都是文人。”
我说:“但是,如果成为成功的商人可以帮到你,我也会为你,做到成功。”
(四)
咖啡杯空了。
我把两个人的空杯子收进托盘,站了起来。
我说:“你还没吃午饭吧。我这就去做,冰箱里还有一点你喜欢的食材。”
高雄说:“一会儿,苏和孩子们就要到了,你回来之前,我进屋时和他们通过电话了。我还带了好多圣诞礼物给他们,当然,有ann最喜欢的新款芭比娃娃。等他们到了,再一起做饭吧。分别了这么久,难得清闲,陪我再坐会儿。”
我放下了托盘,我重新坐了下来。我说:“好。一会儿苏回来,你们一家好好团聚吧,我带着ann去做饭就好了。”
高雄说:“你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摇头。我说:“不问。如果你想对我说,你会告诉我的。若你不方便说,问了反而让你为难。”
高雄再次感叹说:“好奇心不强的女人,真是很难得。”
我看着他。
我说:“高雄哥。”
高雄说:“什么?”
我说:“你,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吧?”
我说:“没有卷入什么有可能触犯法律的麻烦事情吧?”
高雄看了我一会儿,没有从正面回答。他说:“可以吗?就抽一支?趁孩子们还没回来?”
我点头。
他呲牙笑着,掏出了一支哈瓦那雪茄,他把雪茄叼进嘴里,从壁炉里夹起一块燃烧的火炭。
他把雪茄凑近火炭点燃,他一边冒出烟雾,一边说:“活着就是最大的麻烦。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麻烦。”
我看着他,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法律是一回事,好坏是另一回事。”
他说:“心心,我没做坏事。至少用心不坏。相信我。”
(五)
门廊里响起了开门声、脚步声和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然后,ann一眼看到了放在门廊一角的10多款芭比娃娃,她发出一声快乐的尖叫:“高le!”
随后,她小小的身影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花蝴蝶一样,从门口冲了进来。她尖叫着一头扎进了高雄的怀里。
我站了起来。
高雄哈哈笑着,说:“好久不见了,我的小天使!你都这么重了!”高雄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高高地举在半空,在沙发前旋转起来。
在ann的咯咯大笑中,三个男孩和苏也走了进来。
三个男孩冲向高雄:“爹地!”
我看着苏。我收拾起桌上的咖啡杯和托盘,默默地走进了厨房,开始冲洗。
离开壁炉之前,我看到苏走向了高雄。高雄放下了ann,他们夫妇默默无言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六)
我洗干净杯盘,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去更换做饭的衣服。
我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听到ann和高雄的孩子们在楼下起居室里的嬉闹声,还有苏和高雄说话的声音。
我靠在门上,听着楼下的这些声音。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而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何会哭。
第八百七十一章 白色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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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和大家一样,我以为高雄的重新出现,意味着他遇到的麻烦已经得到了解决,至少是情形有所缓解,他暂时是相对安全了。
没有人往相反的方向想:他回来也可能是因为再也躲不下去了,问题已经严重到必须回来解决,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高雄显然不希望周围的人往这个方向去想。所以,他回来之后的表现,非常正常,让人觉得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伴随他的归来,整个商业帝国的运作又逐渐恢复了常态,虽然情势依然很不乐观,但是,上至董事会、下到普通清洁工,大家的心态都安定了不少,觉得既然高董事长回来了,再艰难,也有了主心骨。他一定会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每天早上,高雄牵着两条大狗,叼着硕大的雪茄从门外进来,一路招摇过市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给整个楼层都带来一种粗犷的野性冲击,这一点,原来曾让不少董事忍不住腹诽,也让很多管理层觉得不以为然,但是,现在,这却成为了公司能够度过难关的祥瑞之兆。高雄看上去那么斗志旺盛、神气活现,没有人能从他这样的霸气姿态联想到整个商业王国崩塌在即。
我一直没有弄清楚压垮高雄商业帝国的最后那根稻草来自何方。
事实上,若单从销售情况和财务报表上来看,他的集团申请破产清算之前,并未真的走到山穷水尽的田地。
最后的股价狂泻并非是集团的运作状况造成的,而是高雄本人的非正常死亡促成的。
他的离去,摧毁了整个公司坚持到复苏的信心,也摧毁了投资者的信心。
没有人认为,缺少了高雄父子的这个庞大帝国,还能够转危为安,继续存在下去。
在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死讯公开后,股票市值飞流直下了多少,那便是高雄个人在资本市场的商业价值。
那个一日狂跌而失去的市值,是286亿美元。
资本市场的金钱投票,认可高雄个人,价值286亿美元。
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但可惜,没有任何人会为此觉得欣慰。
(二)
很多人,如果不是所有人的话,都不知道生命中的哪一天会是最后的一天,也同样不知道和谁的这次见面,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当每个人的末日刚刚开始时,一切往往都是十分正常的。
就像安泰尔的诗中所写:
“当末日来临的时候,
阳光照在村庄的屋顶,
渔夫在海滩上晒着渔网,
苍蝇在嗡嗡地飞,
锅里的早饭刚刚煮熟,散发出很香的气味,
孩子们在嬉戏,
小猫在追着自己的尾巴。
这就是末日来临的景象。”
(三)
那一天是工作日。像往常一样,曼尼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电脑上帮忙处理着高雄的日常邮件。
一个新送上来的白色的信封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注意到这个信封上的一个印记,把它从一大堆新信件中优先拿出来,拆开。
信纸上的内容是打印的。信笺上也同样印有醒目的徽章。
她初略地看了两行,顿时脸色大变。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戴上眼镜,仔细看完了全文。
她放下信笺。
她左右看看。
办公间里一切正常。
人们都在埋头工作,有的人在交谈,有的人在喝咖啡,有的人在打电话,有的人在用复印机。
眼前的景象显得如此匪夷所思。曼尼有一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坐在那里,一时无法适应情况的突然变化。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发呆。
她听到里间有些声音。似乎是高雄正在接一个电话。高雄差不多一直都在听着,没怎么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高雄说:“我知道了。”
高雄说:“谢谢。”
曼尼醒悟过来,觉得自己应该马上把这张信笺送进去给高雄看。
她站了起来,走进了高雄的办公室。
高雄已经挂了电话。他坐在椅子里,背对着门,面向窗外,没有看到曼尼进来。通过他身后落地玻璃的反射,曼尼看到他的椅子背,在轻微地摇晃着。
曼尼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高雄转了过来,发现曼尼在房间里。
随即,他问:“什么事?”
曼尼克制着内心的紧张,有点结巴地说:“这儿有封很要紧的信,我想,您应该马上看看。”
高雄做了一个“拿过来”的手势。
曼尼踌躇了一下。
高雄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曼尼再度犹豫了一下,说:“您要有个心理准备,是不好的消息。”
高雄继续看着她。
她说:“相当不好。也许,您该给律师打个电话。”
高雄又做了一个手势:拿来吧,无所谓。
曼尼把信笺递给他。
高雄在信笺上的内容。曼尼看着他从第一行读到末尾的那一行。
这时,曼尼注意到高雄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看上去格式一样的信纸,但是信纸上的徽记却是不同的。
曼尼看到那徽记,心脏再次狂跳了一下。
她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也意识到了,高雄对于事态的严重程度,比她更早知道,心里更为清楚。
高雄看完了信,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说话。
他拿着信笺,就这样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尊蜡像馆里的真人塑像。
曼尼屏住呼吸,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曼尼小心翼翼地问:“真抱歉给您带来这样的消息。需要我做什么吗?”
高雄在椅子里动了一下。他把信笺重新折好。
他说:“这事,公司里还有谁知道?”
曼尼肯定地说:“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