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只会把剥壳叉对准冰冻海鲜,而不会用剪刀对准自己的胸膛。”
我咬了咬嘴唇,和他争辩,是没有意义的,我决定还是闭口不言,忍了算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 卢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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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戛纳海边的酒店住了一晚上之后,我们第二天驱车来到了巴黎,拜访Agone出版社的那栋小楼。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巴黎。
和Agone的会谈非常顺利。Agone的管理层非常着迷东方文化,对我们清单上的很多作品都有着强烈的购买**。而Agone强大的线上线下销售能力,也让我颇为震惊。Agone也有一支非常优秀的多语种翻译团队,翻译作品之精妙优美,让我叹为观止。真不愧为国际知名的出版机构。
由于第一次来巴黎时,是跟着旅游团走的,行色匆匆,留下了很多遗憾。这一次过来,行程比较自由,时间也相对宽裕,办完正事之后,我对高雄说,还想去仔细地看看卢浮宫。
作为一个美术作品的收藏家和画廊的投资商,高雄当即表示正合他意,欣然应允,全程奉陪。
(二)
我们很快就又一次站到了卢浮宫前的金字塔旁边。
我们先坐电梯下去,参观金字塔下的埃及文物展厅。
展厅也许是因为在地下的缘故,让人感觉到有点阴暗,气氛比较压抑。
高雄叫了一个他熟识的博物馆中文讲解,领着我们一路参观,一路详细解说各种展品的文物价值、来历。
我很心醉于那里面种种展品的精美绝伦,也同样惊叹于他们朝气蓬勃、鲜廉寡耻的抢劫精神。
一个国家抢劫了这么多的赃物,不思归还,反而放在展厅里公开展览,不也太没有羞耻心了吗?但我也知道,他们信奉的是强力。认为强力抢来的东西,天经地义,就是他们的了。他们也坚持认为,让这些文物留在经济欠发达,社会频发动荡、科技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不利于它们的长期保存。
这些观点都只是在我心里过了一下,我并没有把它们表述出来,只是跟着讲解,安静地听着他滔滔不绝的介绍。
(三)
前方光线朦胧中出现了几个长条形的玻璃龛盒,里面装着几具著名的木乃伊。
人们隔着玻璃,围着龛盒走动,看着这些变得像枯木一样的灰尘满身的尸体。
这是我第二次隔着玻璃和高雄一起看尸体。
我突然就感到无法忍受。
我突然就感到必须离开,无法再在那里待着。
我匆匆说了对不起,就独自向电梯口方向走去。
高雄追了出來。他的朋友一脸惊诧地跟在他的身后。
在电梯间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高雄小声地说:“怎么回事?”
我说:“这儿空气不好,我觉得不舒服。我要出去,不看这个展厅了。”
(四)
我们重新回到了地面上,我在金字塔的旁边大口地呼吸着。
高雄说:“下面通风设备很好的,不存在空气不好的问题。”
他说:“你晕尸体吗?以前,我记得,你是不晕的。”
我圆睁双眼看着他。
他后退一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我没有看出,你在伤心。”
我说:“我不喜欢看各种干尸,不喜欢看木乃伊。”
我说:“这些几千年前的尸体,他们以前也是活着的,也和我们一样是活着的!就像你以前对我说的,他们也是有人思念,也是有人深爱的。他们变成尸体的时候,也是有人曾经肝肠寸断的。”
我说:“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的遗体。他们应该被安葬在坟墓里。不应该那样对待他们。不应该把他们抢到千万里之外,放在玻璃龛盒里,用灯光照射着,让人们带着猎奇的、漠然的表情,毫无感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高雄看着我。
他说:“是的。太冷漠了。现代的文明,还有我们,都变得,太冷漠了。”
我们依然恐惧死亡。但我们变得对别人的死亡,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坚硬,越来越无动于衷。
我们对死亡、对死者的尊敬和温柔,都已经变得快要没有了。
如果说这是文明,那么,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文明。
(五)
我心情平复之后,我们进入卢浮宫内,瞻仰那些油画。
我们没有跟着旅游团队去看那些著名的画作,而是随意地一个展厅一个展厅地逛着,听着耳麦里传来的解说。
我在一幅古代的武士画像前驻足不前。
我在这幅画的面前站了很久。
我看着那盔甲,还有人物脸部的轮廓。
高雄都看完这展厅里所有的作品,差不多走到下一个展厅的入口了,一回头发现,我依然还站在那幅画的前面。
他走了过来,和我并肩站着。
他说:“你很喜欢这幅吗?”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它。我说:“是。”
他说:“看你的眼神,不只是喜欢而已吧。”
我说:“是的。看,那盔甲上的反光,还有,那面部护具向上推起后的形状。”
高雄说:“画得很好?”
我说:“我感到好熟悉。”
高雄看着我。他说:“你何时见过十字军时代的武士?”
我说:“我之前经常会在梦中看到穿着类似装备的骑士。有一个人,常常会在梦中站在我的面前。每次都是这个人。他的盔甲也是这样地反射着光线,那护具也是这样地向上推起着。我记得他在头盔下面看着我的眼睛。”
高雄说:“每次都是这个人?”
我点头。
我没有对高雄说,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指导,我心里非常清楚地知道。指导也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高雄,我们这一生会看到什么,会遇见什么,全都不是偶然的,对吧?”
我说:“我一直都很怀疑,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偶然。也许,所有的偶然,都只不过是我们不记得原因的必然。”
高雄看着我。他说:“很可能。”
(六)
高雄说:“你在这儿再看一会儿,等我一下。”
他说着,就离开了我。他向展厅的一个门口走了过去。
我看着他。他走到门口,和一个带着胸牌的工作人员交谈了几句,然后他看着我,他笑了一下,露出两排食人族一样雪白闪烁的牙齿。
他消失在走廊的一边了。
我以为他是去上卫生间了。
我回头看着那幅画。
你的影子浮现在画布上。
你说,你喜欢油画上变化无穷的那些光线。
你说,正是因为有光,我们所爱的一切,才得以向我们显现。
你说,因为有光,我们才能彼此看到对方站在眼前。
你说,因此,你感谢每一个有光的日子。
我的眼泪充盈了眼眶的时候,忽然觉得手里多了一件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那是一个小小的木框。在那木框里,我看到了和墙上挂着的同样的画面。
我抬头,看到高雄回到我身边。
他说:“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家继续看。”
他说:“也许,看久了,还会想起更多熟悉的。”
我心里涌起一阵深切的感谢。我发自内心地说:“谢谢。”
礼物,贵重与否,并不取决于价格,而取决于,它是否是对方正好最需要的。
高雄是了解我的。知我甚深。
(七)
回到酒店,大半个晚上,我都坐在那里,看着这幅带回来的小画复制件。
无数往事,纷至沓来。
我还记得你,以及我们的前生。
但是,你又一次不存在了。
你,连同那个古老的世界,还有今生曾经的邂逅,全都不存在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人刻骨悲伤的吗?
(八)
长夏草木深,武士留梦痕。
第八百三十二章 普罗旺斯()
(一)
在巴黎结束和Agone的接触之后,高雄说还要去普罗旺斯处理点私人物业的问题。他想要在那里买一个度假庄园,不去度假的时候,就酿造葡萄酒,为他自己的企业供应葡萄酒。
他让我们跟着他一起去。
那几天阳光很好,因为早听闻普罗旺斯迷人的乡间风景,我和曼尼都一口答应。我很想去看看梵高笔下那种强烈的阳光,还有漫山遍野浓烈的金黄。
我们租了一辆雷诺的旅行车,沿着法国的高速公路,穿越美丽的乡村风光,一路开向普罗旺斯的庄园。
距离庄园还有一点路程的时候,那辆租来的雷诺车出了一点小故障,发出咔咔的响声。司机下来检查了一番后,说是机油有点问题,但是不要紧,前方2公里处应该就有一个休息站,那儿有家修理店。司机说他开车去那边修理一下,更换个零部件,应该不需要很长的时间,最多一个小时,就可以返回了。
于是,我们一行人就在这片原野上下车,等候司机修理完毕回来。
大家三三两两地四处闲逛。
不知不觉中,就和高雄走到了一片五色斑斓的田野里。
高雄说:“坐会儿吧,这么好的阳光,这么美的风景。”
我说:“好。”
于是,我们就并肩坐在这片原野上。
有微风吹过,摇曳了黄色的小花。
看着原野腾起的细小波浪,高雄说:“想不想重新考虑一下?”
我说:“什么?”
高雄低头没说话。
我心里一震,然后我明白了。
我们坐在一起,听着周围的植物在微风中呼吸的声音,听着对方心里思绪流转的声音。
我没回答。我们一直沉默着。
高雄说:“机会不是一直都有的。一再错过,太可惜了。也许,错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他说:“结婚后你真的幸福吗?”
我说:“你也已经结婚了。”
高雄说:“如果错了,我们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说:“反正你不会再真心爱上别的男人,何不考虑一下嫁给我?至少,我懂你的心。至少,我会对你好。我能帮到你。”
但是,我不能嫁给他。嫁给他就意味着日日夜夜都要面对过去的血腥记忆。嫁给他也意味着我时时刻刻会把他和你进行比较。这不仅无法忍受,而且,对他也不公平。
高雄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
我沉默不语。
然后,高雄笑了一下说:“好吧。勉强总是不好的。算了。”
我们再次沉默。
沉默让气氛显得凝重起来。
我们双方都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高雄努力了一下,然后说:“田野真美。要不要叫他们过来给你照个相?”
我也努力了一下,响应说:“帮我拍张空白的风景吧。”
我说:“里面就不要有人了。”
高雄说:“如果没有人在看着,风景也就不美丽了。”
我说:“可当我们不在了以后,它还会在吧。只是路过罢了。我们只是过客。”
照完相之后,我们聚在一起等车。
不久后,雷诺车顺利返回了,我们重新上车,继续旅行,抵达了高雄拟收购的那个庄园。
在此后的旅程中,高雄一直沉默着。直到我们的旅行车开进了庄园的大门,他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二)
在普罗旺斯的原野上,我没有回答高雄的问题之后,他一路上一直都沉默着。
抵达后,我当夜就没有再见过他。
庄园的现任主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乡村晚宴,品尝了最好年份酿造的葡萄酒。但是高雄没有过来吃晚饭,他说有点累,直接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我们去看庄园里的葡萄地还有酿酒厂,参观蔚为壮观的地下酒窖。
主人并没有陪着我们,他和高雄见面去了。
午餐时,主人和高雄都没有过来吃。下午,庄园的人陪着我们去附近的乡村体验普罗旺斯民间生活的风情。在那里,我们拜访了Agone的前任领导人。他在60岁的时候退休,带着丰厚的年金隐居在了普罗旺斯的阳光与田野中。
晚饭时高雄也没有露面。其间都一直是他手下的人在陪我们一起活动。
曼尼说高雄有事去了。
当时我也没十分在意,以为事情就是那样的。
后来,我才从曼尼那里知道,其实情况不是那样的。
高雄到达庄园的那天晚上,没有过来吃晚饭,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闷头喝庄园的葡萄酒。那天晚上,他喝醉了,他从来没有醉得那样失态过。
次日上午9点,曼尼按照往常的规矩去送给他当天及次日的日程表,还有待签的一些文书,发现他的房间的门虚掩着,但房间里没有人,曼尼叫了两声,也没有人回答。于是曼尼就走进房间,准备坐在沙发上等着。
结果走到沙发附近时,她吓得差点惊叫了起来!
她看见高雄穿着一件衬衣脸朝下扑倒在地毯上,整个人几乎滚到沙发的底下去了。
他的一条胳膊反压在身下,脸靠在沙发和地毯接壤的缝隙当中,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变更了一大片地毯的颜色。
当曼尼试图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身材高大的高雄竟然会有这么沉重。
后来,曼尼又悄悄叫了两个庄园的仆人来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高雄放倒在床上。
高雄一整天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他醉得这么厉害,以致于庄园的主人都非常担心,忐忑不安地在旁边守了好几个小时。
曼尼说,在酒醉的失控当中,当天,高雄曾经似梦似醒地对她哭过。
他口齿不清地说了很多中文,其间夹杂不少地方话,曼尼的中文并不太好,听得不是十分明白。
但高雄自己醒来后根本不记得了,他只觉得太阳穴象要爆炸了一样地疼。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摔倒,而摔倒后又做了些什么。
高雄的性格,曼尼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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