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兄弟的矛盾之间,心痛为难,不知所措,我觉得,很歉疚。我们兄弟,本来应该齐心协力地照顾好你,让你一生平安幸福。可现在,我们却让你这样伤心,这样无助地流泪恸哭。”
听着你声音里的自责与难过,我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你和景云,是何其不同。只有你,会在自己身处那样的痛苦难当中,还注意到别人的痛苦,还想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安抚和平息别人的痛苦。
在你陷入那样的疼痛时,你心里想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父亲的感受,景云的下场和我的为难与伤心。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你却总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景云呢,他所想的,都是别人的过失,别人的不公,别人的冷漠。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你痊愈之后,还挂念着景云背上的鞭伤,可是,他呢,他从你房间里走出去之后,心里可有想过你的死活。
同是父亲的儿子,你们的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呢。
我说:“不是你们。是我自己觉得,在崔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不仅不能孝敬父母,承欢膝下,反而引发了这么多的事情,让景云这么恨你,让你一次又一次被他的话语、他的拳头所伤害,也让景云被父亲如此责罚,在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我觉得自己是这一切混乱的源头。如果没有我在这里,也许,事情不会变得这样糟糕。我想要阻止这一切,可是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我想,也许,我早一点远嫁离开,也是一种不错的解决方法吧。可是,父亲问我愿意不愿意的时候,我却无法简单地只说任凭父亲做主。我的心里,在期盼着你。我在想着,他们已经去给你报信了,我盼望你回来,将我救出这样的困境。在父亲的面前,我的心里反复地挣扎着。最后,我终于还是,委婉地表达了我的不愿意。当父亲表示听明白了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块千钧巨石,顿时放下了。”
“看着文侯父子和父亲一起离开,我突然特别特别地想见你。我知道,你正飞驰在回来的路上。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我想让你在踏入院子的第一眼,就看到我。我提着纱灯,独自站在那里等你。等上彻夜通宵,也无所谓。我只是想在你出现的第一个瞬间,就告诉你,我还在,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你感动道:“当吴顺带着小厮跑过来,催促我马上回家时,我听了他们的话,就像有马鞭在心里抽了一下似的。我一下子就什么都不能想了。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等我意识过来,我已经飞驰在回家的路上。我生平都没有跑得这样快过。我心里感到害怕。我害怕回来的时候,面对的,是木已成舟,无可挽回。我害怕,从此我们就咫尺天涯,分道扬镳。我上一次这样害怕,还是小时候跟着师父离开家门的时候。我骑在师父的马前,回头看着父亲和舅舅的身影,看着自己的家越来越远,那时,我心里也是这样的害怕过。我以为,自己几乎可以说是无所畏惧的。面对箭如飞蝗,面对刀山枪林,面对汉王的朝堂和雷士诚的杀心,我都可以心无波澜,但是,我害怕今生的生命中没有了你。我害怕看你辞嫁远去,从此归属于别人的生命。”
“我跑到院子里,见到老管家,他说父亲和世伯父子已经都走了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我的心脏顿时就要停止跳动。我也无法呼吸。我几经挣扎都说不了话。我差不多都要顺着廊柱坐倒在地上了。这时,我想到了你。我想,琴儿呢,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会不会也在为此伤心。她会不会在父母的灵牌前泪流满面,而在这个家里,找不到一个可以倾吐和安慰她的难过的人。这样想着,力气便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我终于喘匀了那一口气。我终于能够离开院子到你这里来。看到你在等着我的那一刻,我的整个身心都充满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就是紧紧地拥抱住你。紧紧地抱着你,今生今世,再也不和你分开。”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看着我。你说:“琴儿,现在,我把所有的这一切,都说出来了。但我不知道自己做对没有。如果是我误解你了,我对你有所伤害,我让你觉得为难,那么,我可以现在就回兵营去,以后,你不会再看到我出现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你。我满怀柔情地看着你。
我说:“我一直在等着。等着你从那个充满混乱的世界里平平安安地回来,对我说,琴儿,我回来了。等着你,向我走过来。等着你,突然紧紧地抱住我,把我拥进你的怀抱,从此,再也不要让我,和你分开。“
你看着我。你说:“琴儿…。。”
我再度依偎进了你的怀里。你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肩头。
在那个宁静的夜晚里,我们,就这样在烛光下,彼此相依。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说:“琴儿,你有没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就好像我们分离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又彼此遇到。”
我说:“有。而且,很强烈。强烈到,让一个人的心都无法停止颤慄。”
我说:“我们以前认识吗?不是说你去清川以前。是说,我们出生以前。我出生在你家里,我掉下悬崖的时候你正好经过,所有的这些,难道都只是偶然的吗?你抓住我的胳膊,和我一起悬掉在深渊的上方的时候,你把我重新拽回到生命里的时候,我面对着你,感觉到你在我全身的每一颗微尘里都显映出来。我觉得有亿万斯年的时间,飞速地从我身心之中流淌过去了。”
我说:“我认识你。在很久以前。在我不记得的时间里,想不起来的地方。”
你说:“不管我们忘记了什么,那都并不重要了。”
你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
我说:“是的。重要的是,我们又遇到了。”就这样,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第八十六章 私定终身(下)()
我们再次坐在崔家大宅最高的一道屋脊上。
你仰倒在瓦片上,我抱膝坐在你旁边。
我们各自望着天上的星月。静默无语。
我们听见庄集里的巡更声在脚下响起来,又逐渐远去。我们看着庄集里的灯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
你说:“要是我们的母亲都还活着就好了。”
我悲伤地说:“是啊。可惜,她们都不在了。”
你说:“可是,我们不能坐等。”
你说:“琴儿,等父亲送文侯世伯到下一个驿站后回来,我自己去和父亲说吧。”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摇摇头。
“怎么,你不愿意吗?”你说,“姨娘肯定不会帮我们去说。”
可是,在那个年代里,世族男女不经媒妁说合,擅自私相授受,是很骇世惊俗的。
我觉得很惶恐,不知道父亲会怎样想这件事情。身为寄养的女儿,若是父亲有不能谅解之处,或者见疑我处心积虑之处,那让我今后在家里如何自处呢?如果你这样径直去说了,若父亲不同意,我们所有的机会就都没有了。而且,如果不顺利,我们一家人今后相见,该有多么尴尬啊,又如何彼此相处呢?
就在我迟疑不决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丁友仁舅舅!你母亲的亲弟弟,你的亲舅舅,那个最疼爱你的舅舅,对你有求必应的舅舅!若是舅舅肯出面去和父亲提起这桩亲事,去说服父亲同意,事情就顺理成章得多了。
我说:“也许,你可以先和舅舅说说?”
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你说:“是啊!舅舅!‘
你霍地一声从屋脊上坐了起来。你说:“我去临水找舅舅!”
你说:“不过,之前,我要回营地一趟。我回家得太匆忙了,很多事情都没有处理完,也没有交代他们。”
你说:“琴儿,你在家等着我。最迟两三天,我一定会赶回来。我一定能说动舅舅。”
我点头。我说:“好的。我会等你回来。”
那天晚上,我们就算是私定了终身吧。
从那一夜起,我就一直认为自己会成为你的妻子,会陪你走过这乱世中的一生。
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心愿,我终其一生,也没能实现。就连死后葬在你身边,这样卑微的愿望,也都终将付诸东流。
后来,你也一定后悔过这一趟临水之行。
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第八十七章 密谋()
午睡醒来,姨娘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睁开了眼睛,蓦地看见大哥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
姨娘吓了一跳,起身道:“作死啊!这样一声不出地跪在这里,吓死我了!”
大哥一把抱住姨娘的裙子:“母亲,救我!”
姨娘大惊失色道:“出什么事了?”
大哥紧紧抱着姨娘说:“母亲,您一定要帮帮儿子,儿子的一生都在这件事上面了!”
姨娘把他拽了起来,说:“我是你亲娘,有什么事情起来说,我能做到的,无不帮你的!”
大哥说:“母亲,你听说夏文侯来家里的事情了吗?”
姨娘松了一口气,说:“惊天动地的,吓死人了。原来是这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你父亲已经回绝夏文侯了啊。”
大哥说:“可是,这事情还没有完啊。夏文侯和他的儿子都见过她了。那天您是不在场啊。您没有看到夏文侯的儿子用什么样的神情在看着她。就算是夏文侯,他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看到她,连手里端着茶杯都忘记了。”
姨娘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如今已经到了及笄之年,本就是到了会让男人动心的年纪了。她母亲本来就是美人胚子。神情又怎样,你父亲反正都谢绝了。”
大哥说:“母亲,您不明白的。以前她是养在深闺人不识,这次给夏文侯看到后,随后来提亲的人就会络绎不绝了。总有一家,是她会动心的,也是父亲拒绝不了的。”
“儿子啊,她动心不动心,原也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以她父亲的身份,以你庶出的身份,你父亲绝对不会把她嫁给你。她早晚都是要嫁给别人的。我跟你父亲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他绝对不肯委屈了陈家的女儿。”姨娘说。
“事在人为。母亲!但儿子需要母亲的帮忙。”
“可是你干嘛非她不可呢。另选个门户相宜的,岂不是更容易更合适吗?从小到大,你们虽然一起长大,之前相处也融洽,可我看她心气是挺高的,未必对你就有什么。”姨娘说。
“母亲,我想着这件事已经很多年了。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大哥说,“我是庶子,身份只在半主半仆之间,家族的种种好处,我一样都继承不到。封爵授官自然没有我的份,就算是农庄田产,也同样轮不到我分毫,我就只能一辈子做个帮忙的管家。所有的这些好处,只要那个女人的儿子回来,就全部都是他的!不管我怎样尽心尽力,怎样孝顺父亲,也都改变不了!”
大哥说:“母亲,你居于人下这么多年,这主不主、仆不仆的种种辛酸,种种世态炎凉,您都比儿子体会要深。您忍心儿子也一生都这样度过吗?”
“不忍心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祖上富贵不如人啊。”姨娘说。
大哥说:“不!我们是有机会翻身的。机会就在她身上。”
大哥说:“她的父亲因为战功和殉国封有高爵,只不过因为没有子嗣,这些年爵位都是虚名而已,但是,若她长大,她嫁了人,她的丈夫就是有资格承袭爵位的。就算她丈夫没有资格,她的孩子必定是有资格的。若我能娶了她,我们母子就苦尽甘来了。”
“可你是没有机会娶到她的啊。你刚也说了,外面等着要娶她的家庭,实在是太多了。”姨娘说。
大哥说:“有机会!母亲,如果咱们能让所有想要娶她的人,都不愿意娶她了,就有机会了。”
姨娘吓了一大跳,伸手捂住了嘴,睁大眼睛看着他:“混账东西!你怎么敢这样想?!她是你妹妹!”
大哥说:“凭什么我就不能这样想?我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没有人比我照顾她更多了,没有男人比我和她更亲近了!在那个女人的儿子回来之前,她对我的印象也一直都是非常好的!”
大哥说:“母亲!儿子爱慕她已经很久了。儿子渴慕她渴慕得都快要发疯了!”
“不!我不会帮你做这种禽兽的事情!我若帮了你,将来死后怎么去见她的母亲!她死前把女儿拜托给我的。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姨娘断然说。
大哥跪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他看着姨娘,咬牙说:“那好。您就等着给您儿子收尸吧!反正,她若嫁给了别人,儿子就不打算再过这忍辱偷生的一生了!”
姨娘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这句话,他说的,是真的。
姨娘说:“你刚刚被父亲责罚过,若你父亲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打死你的!就算饶了你,你也没有可能再住在这个家里。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大哥说:“不会的!如果我能一次让她怀上我的孩子,一切都会改变的!”
大哥说:“如果她能怀上我的孩子,那孩子就是父亲的长孙,也就是陈伯父的亲外孙。父亲不可能放弃那个孩子的。若是父亲打死我,那孩子一出生就是没有父亲的了。为了这个孩子,父亲虽然会发怒,但最终必得接受事实,必得想法让我娶了她。”
“那也得她肯生下这个孩子才行啊。”
“她不肯也要肯!我会弄伤她,让她伤得足够深足够重,让她承受不起做掉一个孩子的耗损,她若是要放弃这个孩子,就必须冒送命的风险!这样,父亲因为绝对不会让她送命,就一定会帮我保全这孩子。”
“你好歹毒!”姨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养了你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原来心里还有这份歹毒的!”
“歹毒也是被逼出来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