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把它包上棉垫藏在棉被里,放了两个热水袋保温。”
我说:“饭菜的量够吗?”
你说:“够了。”
你端着饭盒在吃饭,你的手一直在微微抖。
我把不锈钢杯里面的汤递给你。我说:“现在够热乎了。
你说:“谢谢。”
你接过热汤喝了一口,你心里暖烘烘的。
你克制着自己不看我的眼睛。
你知道,心里的那点沸腾,就算是整个冰川融化在里面,也不能冷却了。
(四)
“指导,”我说,“生日快乐。”
你吃惊地说:“什么?”
我说:“生日快乐。”
那是我第一次对你说生日快乐,也是最后一次。因为,那就是你的最后一个生日。
和浩瀚有如银河的分离相比,相聚相守,越是甜蜜,就越是短暂得像一束流星在天际划过的微光。转瞬即灭。无法挽留。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它总是这样的吧。它一直就是这样的。
我们面对着壁炉里红色的火光,听着木屋外的风声呼啸。
你看着我。你说:“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身份证件上的日期并不是准确的。我不记得对谁说过这个日期。”
我说:“从您心里看到的。”
你说:“怎么看的?”
我说:“就这样看着您喝水,它就出现在我心里。因为您心里在想今天是我生日,它就出现在我心里。”
你说:“那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一个名字。”
你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你看着地毯。你看着壁炉里燃烧的木柴。你看着我。红色的光映着我的双眸。
你说:“什么名字?”
我说:“琴儿。”
我说:“你心里在想琴儿这个名字。”
我说:“你刚刚在想,今天是我的生日。然后您想到琴儿这个名字。你在想,她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你看着我。你不说话。
我们再次看着壁炉里跳荡的火苗。
高原上,古老的风在上百万年的森林里吹起层层波涛。
良久。
你说:“没错。今天是我生日。”
你再次说:“谢谢。”
(五)
“你还看到什么?”你问。
我说:“你在想之前在青海时见过的红衣僧侣。他在你心里的面容非常和善,嘴角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你在想他对你说过的一句话。”
你说:“什么话?”
我说:“我看不到这句话。就像是湖面上起了风浪,水面变得凌乱,我看不到这句话的内容。”
你说:“那我告诉你吧。他对我说,在我今年的这个生日结束的时刻,我会和一个人在一起。”
“琴儿?”我说。
你说:“是的。他对我说,我会和她在一起,在这个生日结束的时刻。”
“就是现在?”我说。
你说:“就是现在。”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那是无法言传的时刻。
“我为什么能知道你心里的事情?”我说。
你说:“因为,你就是她。”
我的眼泪涌了上来,心里像被尖刀剜割一样的疼痛。
“可为什么看不到那句话?”我说。
你说:“因为它让我们的心都乱了。我们的心里,起了波浪。”
(六)
“你以前就很喜欢登山吗?”我问。
你说:“是的。从小时候现自己恐高开始,我就格外喜欢尝试一切需要登上高处的活动。就算是我父母,也从来不知道,其实我恐高。每个人心里都有恐惧。但,我们不一定要那么懦弱,被它控制到。我喜欢站在山峰的最高点。我站在那儿,就是为了要告诉恐惧,它并没有力量。”
我看着你。我感到振奋,也感到惭愧。在同样的恐惧面前,我们的态度,差距是如此的大。
“那么,指导,你知道恐高的原因吗?”我说。
“知道。”你说,“我曾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粉身碎骨。”
“那么,我也曾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粉身碎骨过吗?”我说。
你看着我。你说:“也许从前有过这样的惊吓。”
你说:“我若在,都不会让你那样落下去的。”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我说:“我也不会。”我说:“我也不会让你再次落入黑暗的深渊。”
你看着我。你说:“这是今天的生日礼物吗?”
我说:“是的。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生生世世的承诺。”
你看着我。你说:“琴儿。”
一阵颤抖经过我。
你说:“如果你有了这样的力量来救到我,你也就有了力量,从深渊里救拔所有的生命。”
你说:“我们有了那力量时,应该去深渊,救出所有被吞噬的人。”
我点头。我说:“嗯。”
后来,我才知道,僧侣对你说的话,不完全是你告诉我的那样的。
他对你说的那句话是:在你今生的最后一个生日结束的时候,你会和她在一起。(。)
第六百四十一章 壁炉(下)()
一)
你说:“7月26日晚上9点15分。这就是我的出生时刻。”
你说:“听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只轻轻地哭了一声。当医生把我收拾干净,抱给我妈看的时候,我的嘴唇在她的脸上探索和找寻。”
你说:“我妈说,就在那一刻,她觉得她的生命已经改变。她说一旦改变,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你说:“都26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说:“26岁。”
我看着你脸上的表情。
我说:“生日的时候,应该一直说吉祥的话,不该问不合适的问题。”
你说:“没事。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我说:“指导,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你今天,好像”
你说:“好像什么?”
我说:“不知道。我总是有一种预感,觉得今天肯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你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只是,我想自己庆祝一下生日,过个特别一点的生日而已。”
我看着你。我在心里说:“是这样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说:“就是这样,是真的。”
二)
“然而,出生是一种错觉。”你说。
“我们处在母亲的子宫里时,有一根脐带把母子连在一起,我们所需要的氧气和各种营养物质,就是这样从母亲的生命里进入我们的生命。在我们称之为生日的那一天,这条脐带被剪断了。我们从此就产生一个错觉,即:我们是独立的。这是一个错误。从日常生活中我们就可以观察到。”
“即使是脐带被剪断之后,我们还要依赖母亲生活很长的一段时间,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上。她继续通过哺育和爱抚来支持我们。她的生命仍将通过她的哺育,她的爱,她的抚摸和轻拍,她温柔的声音,她的深情注视,进入我们的生命,滋养着它。”
“除了我们生身的母亲,我们其实还有很多的母亲。我们其实还有很多条脐带和这些母亲相连着。只是我们看不到它们的存在而已。我们有脐带和天上的流云和蔚蓝的海洋相连。我们身体里,至少有70%的成份都是水。这些水在我们的体内和体外循环着,就像胎儿期我们的水份和母亲的水份交换循环着。”
“我们也有脐带和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森林相连着。我们把它们需要的二氧化碳供奉给它们,进入它们的生命,就像我们在胎儿期,通过小小的胎动,把幸福感、勇气、坚强和力量传递给母亲;我们也依靠它们供养我们的氧气而存活于每一秒。它们也时时刻刻都渗透在我们的生命中。我们彼此依存。如胎儿期的母子一样。”
你说:“心心,你看到过海浪吗?”
我说:“当然。”
你说:“新波浪升起时,并非它的诞生日,只能说,是一个相续日。当波浪瓦解时,它也并没有死,也没有任何东西减少或者毁灭。波浪瓦解时,它只是变成了另一个新的波浪。”
你说:“没有这种方式的存在:你原本不存在,然后突然之间你存在了。这种我们认定的出生方式,它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你说:“反过来,也是一样。你原本存在,然后突然之间,你就不存在了。这种我们认定的死亡方式,它也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没有任何存在,会变成不存在。变幻的,只是存在的方式而已。就像能量守恒定律所发现和表述的。”
我说:“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你点头,你说:“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我说:“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真实。”
你说:“大自然也从来没有对我们隐瞒过这种真实。”
三)
我说:“指导,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总是能带领我进入一个前所未知的世界。不论何时,哪怕是在一起过生日。”
我们一起看着炉火。炉火的光变得黯淡下去,火焰也越来越小。
你说:“不加柴了。让它自己熄灭吧。”
你说:“很晚了。我们都回房间去睡吧。”
我说:“好。”
你说:“额外的毛毯暖和吗?”
我说:“很暖和。”
你说:“晚上不要打被子。早起多穿衣服。”
我说:“好。”
我说:“你也早点睡吧,你太累了。”
我们感觉到难舍难分。我们又看着炉火坐了几分钟,看着壁炉里的光摇晃了一会儿,变成了一片暗黑。
你说:“你先走吧。我看着你回去。”
我说:“你先走吧。我也想看着你回去。”
你笑了一下。你说:“男人总是应该走在最后。”
我说:“我不管。我不要扔下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不要你最后走。因为走在最后的人会没有人送。”
我说:“我们猜拳吧。谁输了谁先走。”
你笑了笑,说:“长幼有序,师道尊严,男女有别。我不和你赌。”
你说:“听话。”
你看着我。你眼睛里的什么让我心有所动。
我突然转变了心意。我因为体恤你眼里的那点什么,而改变了主意。
我听从地站了起来。我说:“好吧,那我先走了。”
我说:“晚安。”
你说:“晚安。”
我站着不动。你看着我。
你再次笑了笑。你温存地说:“晚安,心心。”
四)
我的后背承载着你恋恋不舍的目光,我走到了客厅通向房间的过道上。我长长的影子仍然投映在熄灭的壁炉旁。它在夜灯下越拉越长。
就在我快要离开客厅的时候,我听到你心里的说话的声音。
我转过身来。我看到你正目送着我。
我说:“想说什么?”
你说:“真是好熟悉的感觉啊。在你还是我妹妹的时候,我常常送你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看着你走进去,心里期待着明天的再见。我无数次地看过你转身离去的背影。我曾跪在地上,看着你和你丈夫的车驾粼粼地驶过我的身边。我骑马跑上一个高岗上,看着你的车驾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我看着空白的地平线,心里无限空虚。我不想和你就此别离,但是,我必须和你这样别离。这样,我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就能远远地离开你。你不必看着我离开,不必看到那些会让你心碎的事情。我不想你再看见我生命里的痛苦。哪怕你因为误会,对我怨恨终身,我也在所不惜。”
我说:“我何尝怨恨过你。我终身都在思念你,铭刻你。”
你说:“现在,我知道那样做,也是无济于事的。你依然会心碎。”
你说:“现在,我不会再那样选择。你是愿意和我一起的,对吗?不论发生了什么。”
我点头。我说:“是的。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一起经历,一起面对结局。也许我表现不会太好,可是,我希望能一直陪着你。”
你说:“我知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会一直和你一起,直到”
我说:“直到我们幸福的结局。”
你点头。你说:“好。直到幸福的结局。”
你说:“知道吗,心心,离开你真是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你说:“每次离开你,或者送你离开,都真的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我在心里说:“那就不要离开吧。”
我很轻声地说:“不存在离开这件事情。”
我说:“我的想念会一直跟随着你。”
我说:“永远。”
我说:“不管我还能不能看到你。”
你低下头去。
你再次说:“晚安。”
五)
当天晚上,或者说,当天早上,当我再次蜷缩在棉被和毛毯下面的时候,你最后的这些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把半边枕巾都打湿了。
我们,美好的,博桑。
宛如天堂。
我是说,最后的天堂。。
第六百四十二章 口琴(上)()
♂,
(一)
我怀念那个美好的年代。
那时候还是报纸和广播的年代,电视、电脑和智能手机还没有霸占人类的室内生活,我们还不能跨越半个地球和同性在游戏里厮杀,和异性在视频里虚拟**。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我们还是自由的。
我们还能看着身边人的眼睛,我们还能全心倾听对方的故事,我们还能长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我们还能促膝谈心,我们还能一起享受书本和书信带来的幸福。
在博桑的许多夜晚,我们就是这样度过的。
因为夜间天气寒冷,并且供电范围有限,基地之外就是一片漆黑的凛冽,所以,晚饭后,如果没有安排集体活动,各组就在自己的木屋里面活动。
汪指导带领的那个小组恰好都是扑克迷,所以那边一般都是在扑克鏖战中度过漫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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