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端详着这本崭新的借阅证。
你说:“很多在外面买不到的书,你也可以看到了。如果你单独使用的时候,工作人员觉得你年纪太小,你可以说是孟老师的学生,在帮他找资料的。这样,就不会有人过问你了。”
我说:“孟老师是谁呀?”
你说了孟老师的名字。如雷贯耳的大名啊!
我说:“可是,他们不会和孟老师电话核实吗?”
你说:“电话核实也没问题,我和孟老师都谈好了。这借阅证就是他帮我办到的。全省只有一百多本这种借阅证而已啊。”
我问:“指导,您认识孟老师吗?”
你说:“以前不认识。为你专门去认识的。”
我说:“听说孟老师一心都在学问上,平时深居简出,性格很古怪的。他怎么会肯帮你这个忙?”
你笑着说:“如果我先帮了他很大的忙。”
我无限感激地说:“您一定费了很多心思去结交孟老师。您总是这么帮助我。我,我都不知道怎样感谢您才好。”
你笑道:“我也很喜欢历史啊,和孟老师聊天是很愉快的事情。感谢你给我动力,去接近心中的偶像。”
你站起身来,用手里的靶纸夹子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说:“好好利用这张借阅证吧,有效期是两年的。希望你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如果没找到,后年,我再给你弄新证。”
然后你就做了一个“再见”的动作,把手插进裤子的口袋,转身走出了训练场。
尽管我从来也没有说过需要什么帮助,但是,你每次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的地方,给我最及时的援助。
不过,造化弄人,你没能看到我两年后的生日。
所以,我一生中也就没有再得到第二本这样的借阅证了。(。)
第五百七十章 中亚土拨鼠(上)()
♂,
(一)
这只长得很像松鼠的动物,其实叫做中亚土拨鼠,也叫阿尔泰旱獭。数十万年以来,它一直生活在东北亚的广阔草原上,以啃食草根为生。它最大的天敌,除了人类之外,就是草原狼了。
在我们出生到那个世界之前大约80年,草原民族的人口成长达到高峰。大量的人口增长挤占了草原狼的生存空间,草原狼的数目急遽减少,而草原狼的减少又带来了阿尔泰旱獭数量的迅猛增长。这种旱獭白天啃食草籽、草根、草茎,夜间打洞睡眠,对游牧地区的草原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人口的快速增长和草原的不断衰退,令农耕民族和草原民族相安无事的历史宣告结束。在你出生之前46年,草原的骑兵第一次冲入汉地,劫掠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在你出生之前15年左右,这种侵袭劫掠已经达到非常惊人的频次,规模也越来越扩大。
在你出生之前3年,出生之后2年,草原部落分别发动了两次规模很大的进袭行动,向多达20多个郡县州府发动了全线攻击。我的生父在后面这场战事中阵亡在你家门口。于是,我得以出生在你家里。我们得以相遇。你也被卷入了战争。我们因为战争而分离。
土拨鼠、草原狼,看似是和我们无关的。然而,事情的真相不是那样。
万物都是彼此关联的。当草原狼死去的时候,我们的结局也就形成了,虽然我们还看不到它。
所以,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的。所有事情的发生,背后都有着极其深广的,包罗万象的原因。
所谓天罗地网,并不是一个成语,它就是世界运作的真相。事情之所以这样发生,是因为各种原因和条件的聚合,导致它必然只能这样发生。如果条件的聚合不改变,它就只能这样发生。
这就是李老师喝令我站起来之前,我在数学课上发现的。
虽然我没有在听老师讲怎么求解黑板上的题目,但并不能说我没有在如饥似渴地探索和学习着。
我只是在求解一个更大的谜题罢了。在这个巨大的谜题面前,其他的一切题目,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幼稚。
(二)
教室里突然响起了班主任李老师的一声怒吼:“唯心!你给我站起来!”
我抬起头,看见李老师的眼镜片在教室门口闪闪发亮。她圆睁怒目看着我。
我一个激灵,想要把放在课桌抽屉里的书收起来。
李老师像旋风一样地从教室门口刮了进来。她冲到我面前,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书。【ㄨ】她大声念着那个书名:《割据时代的草原生态》。
她愤怒地说:“你在上数学课时看1000多年前的草原生态?!”
我的脸腾地就红了。
李老师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我早就听同学反映说你上课总在看课外书,我都还不相信。这次我站在门外看你20分钟了,你一直都在看这本书,你连我一直在教室门口看你也根本不知道!”
她厉声说:“把你书包打开!”我坐着没动。
她自己动手把书包从抽屉里拽了出來。她在里面找到另外一本课外书。
她翻着这本书。然后,她找到了一个让她眼睛发亮的地名。她把它大声念了出來:“溪源!”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她盯视着我。她说:“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溪源?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鬼东西那么吸引你?让你在课堂上魂不守舍?让你在训练时神出鬼没?”
她大声喝道:“你今天必须说个清楚!”
但是,怎么能说得清楚呢?这就像三维的生物想要向二维的生物讲解他们的空间观一样没有可能。纵然语言能够表达,二维的生物又怎么可能理解和相信呢?所以,唯一的反应,就只能是沉默。
于是,我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能说。溪水中央岩石上的死亡再次出现在眼前。耳边也再次响起群狼的嗥叫。
站在讲台上的数学唐老师,一手提着一把木制的大圆规,一手推了推由于受惊而掉下来的眼镜片,小心翼翼地说:“上课干别的事情是不对的。唯心,你赶快给李老师道个歉。李老师,我们还是先上完数学课,然后再叫唯心去办公室谈话吧。”
“不行!你们大家不能因为她成绩好就事事袒护她,放松对她的纪律要求。对她总是网开一面,让别的同学怎么看,怎么想?这有悖于公平的原则。”
李老师直视着我说:“不行!唯心,你今天一定要当众讲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在数学课上看历史课外书。那个溪源,到底有什么在吸引你,你从上次走失以来,就从来没有给出过一个清楚明白的解释。你对什么感到好奇?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三)
那天,我就这样,和李老师僵持在课堂上了。
她意志顽强地要求我必须讲清楚为何要在数学课上看这两本完全不相干的书。而我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她把我的沉默理解为顽强的对抗。于是,她的愤怒达到了沸腾的程度。她不顾数学老师的劝解,一再地提到溪源。她说若我不肯解释清楚,全班就不准下课。
她每提到一次溪源,那个终身难忘的景象,就像一把利刃在里面剜割一次我的心脏。
我觉得自己正在进入从医院二楼爬水管下来,准备翻越栅栏的那种精神状态。
我突然觉得对生命中的一切都非常厌倦。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为什么要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当中呢?为什么要和这些不相干的二维扁平人发生接触,并且纠缠在一起!
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的归宿也并不在这儿!
经历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现在很后悔,那天以后没有再设法继续逃跑。我的位置是在那个人的身边。我应该在那儿!那才是我的命运!
我渴望从这一切当中脱壳而出。
我应该去找你!我应该去救你!我应该去陪伴你!那个峡谷里面的世界,才是属于我们的!
我这样想着,泪水汹涌而下。
我并不是因为被当众叱责,深感委屈才流泪的。
我是因为极端的无助,迷失在无量时空中的极端无助!(。)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中亚土拨鼠(下)()
♂,
(一)
发生土拨鼠事件的那一天,正好闹肚子,从上第一节英语课开始,他就觉得肚子绞痛,无法安坐。他满头冷汗地忍了又忍,到数学课上了10分钟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举手申请去上厕所。唐老师见他脸色煞白,就吩咐他上完厕所去医务室看一下,拿点药吃。
在李老师冲进教室之前,他就出去了。当他在医务室吃了药返回教室时,他在走廊上就听到了李老师的怒吼。
他躲在走廊的墙根下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我的抽泣声,觉得情况不对,就飞快地跑去找汪指导和你。
汪指导那时还在给17班上体育课,远在校园那头的跳远沙坑那里,体育教研室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办公室准备下午的训练预案。
气喘吁吁地冲进了你的办公室。
你抬头看着他。你说:“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的?这个钟点,你怎么会在外面?你不是应该在教室上课的吗?”
说:“指导,指导,不好了!”
你说:“什么事不好了?”
说:“我们李老师把全班都留在教室了!她正在追问唯心在溪源基地发生的事。她一定要问清楚她为什么要去峡谷,在那里到底看见什么。她说如果没有一个清楚明白的回答,全班今天就不准下课!唐老师一直在劝她,可是李老师真的很生气,不依不饶的。我看到唯心的脸色很可怕,她已经哭了。指导,您快去看看吧!”
你忽地一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说:“我这就去看,你赶快去操场那边叫汪指导来,动作要快!”
(二)
在李老师的连声究问当中,周围的一切变得稀薄而模糊。李老师的声音也变得飘渺而遥远。
我只感觉到心脏剧烈的疼痛,就好像有只利爪紧紧抓住了它,把它生生扯出了体外一样。
那种疼痛横亘在胸肺之间,令呼吸变得难以为继。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向整个肩膀、后背、双臂蔓延。
我差不多全部心神都身不由己地被它吸附了过去。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了。我的膝盖瑟瑟发抖,将要向地面滑坐下去。
就在这时,我看到你一个箭步就从门口冲了进来。
你转瞬之间就到了我的身边。
同学们发出惊讶的叫声。事情闹大了!现在有三个教研室的老师在课堂上了!
就在我将要滑倒在地的时候,你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拖着我又站了起来。
我听到你的声音说:“对不起啊,李老师,射击队现在有件重要的事,我必须马上带她出去一趟。唐老师,不好意思,和您请个假。”
唐老师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没有关系。”
唐老师趁机顺水推舟地对李老师说:“李老师,我们还是继续上数学课吧,这件事回头再说吧,我们还能上15分钟。”
我看到唐老师和李老师在说话,但是我已经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你没有管另外两位老师的谈话,你用力抓着我,把我带到了教室的门口。我机械地跟着你走,每迈出一步,我都觉得自己马上要跪下去了。
我看到李老师挡在门口不让你带我出去。你和李老师再次说话。
我已经疼痛得几乎无法再辨识你们声音里面的意义。
我站在你旁边,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地摇摇欲坠。
你回头看了看我,你着急地对李老师说:“对不起,李老师,我现在必须带她离开。请您从门口让开。”
李老师顽强地说:“不!你这是公然包庇她!年轻人,你以为你是谁啊,唐老师好歹还是学校的老教师,而你,不过只是一个代课老师,连正式教职员都不是,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干涉我们班级的教学管理!老汪没有和你说清楚这些事情吗?”
你看着她。你说:“对不起,李老师,得罪了,请您谅解。”
你忽然伸出双臂,抓住李老师的两个肩膀,一下子就把身材矮小的李老师从地上平端了起来,你把她从门口端开,轻轻地放在靠近讲台的地方,倒出了前面的通路。
李老师猝不及防之下,大吃一惊。
她被你的举动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指着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什么!什么!你竟敢,你竟然!”她差不多是声嘶力竭地在喊叫了。
唐老师赶紧从讲台上过来安慰她,说:“李老师,李老师,消消气,大家有话好好说。”
你抓住我的手,把我拖出了教室。
我步履蹒跚地跟着你来到走廊上。
我们来到了楼梯口。我没有办法再移动哪怕是一步了。我抓住楼梯的扶栏,我张开口艰难地喘气。
我看到你满脸焦虑地对我说话,但我无法听到你的声音。
世界变得一片空白。
我看到汪指导跟着,急匆匆地飞跑过来,出现在楼梯下方。
那就是我最后看到的景象。
在汪指导和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我在你身边软倒下去。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
你抱着我从楼梯上下来。
汪指导帮你打开了医务室的门。
汪指导看到护士正在给一个感冒的同学打针。他大声地问:“吴老师呢,吴老师呢?”
李老师和唐老师都跟在你们身后,也匆匆进了医务室。
你把我平放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你说:“糟了,她没有呼吸了。”
护士说:“哎呀,吴老师刚被老干科叫走了,不过,刚刚出去,如果动作快,还能追得上。”一边说着,她一边飞快地把那位打针的同学打发走,跑过来测我的脉搏。
汪指导说:“我去追。”他转身出去了。
你看着我越来越发青的脸色,你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你的嘴唇顷刻之间,就贴在了我的嘴唇之上。
李老师和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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