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忠部署停当,便亲自陪同我们一行,穿越杨彪的亲随部队营地和周岱乐的御林军营地,前往行宫去见杨彪。
有了李国忠和杨府内务管家的人脸通行证、杨夫人的亲笔问安信和杨府的腰牌,此后的过程就比较顺利。李国忠部后的第二个杨彪亲随部队派出了报信人,先行入内去禀报杨彪,不久后就得到了杨彪的回音,让我们前去见他。有了杨彪的命令,沿途的各营地都没有再怀疑我们的身份,一路开门放行,让我们前往重兵包围中的行宫。
二
我们来到了清凉山下的皇家行宫。
行宫里两天前的战斗痕迹,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看上去一切正常,鸟语花香,清风拂面,一派平静而安宁的景象。
然而,我却感觉到其中弥漫着的凶杀气息。
周岱岳的手下前来盘查我们,确认腰牌后,令李国忠留在行宫的外面,带领我们走入了行宫的大门。李国忠欲要继续跟随,被我用眼神制止。他咬了咬后槽牙,便手握刀柄,留在了宫门之外。
又过了一扇宫门,领路的将官要求所有的人都留在这道门外,然后,要求我留下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包括头上的发簪和腕上的玉镯,赤手空拳地单独跟着他,继续往里面走。马志初意欲争辩,我也用眼光加以制止。多跟进去一两个人有什么用呢。杨彪欲要加害我的话,多这一两个人也只能抵挡几秒钟而已。若引起领路人的疑心,很可能我就见不到杨彪了。见不到他,便不会知道刘申的情况,也就不可能见到刘申。
就这样,我把所有的人都留在身后,独自走向行宫重门内夹道浓荫的深处。
三
领路人把我带进了宫殿侧院的一座房子,让我在这里等候,然后他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我隔着雕花的门扇和窗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从方位和环境上,我大体判断,这个地方离刘申下榻的中心院落非常之近。如果刘申被关押,多半也就是在这附近了。
我安定了一下心神,想要感知一下刘申的存在。
如果我们彼此相距很近,我相信,以我们多年夫妻的心意交通,我一定能够感知到他的气息。
然而,很奇怪,我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难道刘申被关押在其他的地方,已经不在行宫里了吗?还是已经
一股寒气掠过我的脊梁,我觉得全身发冷,腹内再次传来一阵绞痛。胎儿在腹中躁动起来。
我忙伸手抚摸着肚子,安抚着伸手踢脚的胎儿,不敢再想下去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的门扇,发出吱呀的一声,杨彪从外面推开门扇,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我转过身来,面向着杨彪。
四
外面的光线很明亮,而房间室内的光线比较昏暗。
杨彪进来后,隔了一两秒钟,眼睛才能看清楚室内的景象。
他看到一个带着兜帽,穿着宽松罩袍的女人,脸逆着窗户里透射进来的光线,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觉得这个身影既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的头脑里迅速闪过夫人身边几个侍女的影子,觉得这个身影不像其中的任何一个。但那种很熟悉的感觉,顽强地蠕动着,挥之不去。
他问:“你是谁?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是夫人派你来的吗?家里到底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彪。
无论是在你生前,还是在你死后,我都多次见过杨彪。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彼此面对。我从未想过他会反叛,并且要对刘申痛下杀手。
我感觉到痛心疾首。
这个男人,在战场驰骋冲杀了大半辈子,如今,两鬓也已经逐渐灰白了。没有你当年的多次相救,他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无法再这样地站立在我的对面。
作为一个如此杰出的军人,他竟然不能死得其所地血染沙场,反而即将身陷死牢,屈辱地死在刽子手的屠刀之下,何其可叹,何其可悲!而这,都是因为一念之差。
我不由得想,如果你还活着,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杨彪还会是那个英雄的杨彪,他还会有他应得的光荣的结局。
在我脑子里掠过这些念头的时候,杨彪再一次地发问了:“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不是有紧急的事情要马上报告吗?”
我看着杨彪,心情复杂,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和他讲些什么。
这时,杨彪怀疑了起来。他伸手从腰间拔出佩刀,我听到一阵金属拖曳的声响。我看到那一泓流动的蓝色的冷光。我第一次看到这道光芒,是在燕塘关。这把刀当时握在你的手里。你对我说,这是一把救世的到。你说,你绝不会造一把杀人的刀。我的心里和腹中都再次感到尖锐的疼痛。
杨彪持刀在手,说:“你不是我府上的侍女。你是谁?何其胆大,敢冒名来见我?!”
我深呼吸了一下,伸手取下了头上的兜帽,摘去了半截面纱。
我面向着杨彪,冷冷地说:“何其胆大的是你!你何来的胆量绑架陛下,何来的胆量意欲另立新君,何来的胆量妄图决定天下人的命运!”
杨彪见到我的面容,听到我的话音,不由得心下猛地一惊。
他吃惊地后退了两步,撞在了打开的门扇上。
我突如其来的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一
时反应不过来。
过了一两秒钟,他惊讶地看着我,带着难以置信的语调说:“皇后?你?原来是你!”。
第四百八十四章 面见杨彪()
一
我向杨彪走近了一步。我语调坚定地说:“是我。”
杨彪再次后退了一步,他并没有把刀收回到鞘里。他持刀对我躬身施礼道:“臣参见皇后。”
我说:“你还能自称为臣吗?你不是想要躲在我小儿子的背后,来做这天下的主人吗?”
杨彪说:“这件事情皇后不能责怪微臣。实在是陛下步步紧逼,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说:“如果你不赞同裁军的主张,大可以在廷议时畅所欲言,说出你的种种道理,让天下臣民共同来评判辨析,为什么要当面对陛下与满朝文武表态说坚定支持,背后却设下圈套,挟持皇帝,意图率兵围困京城?这难道是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所为吗?”
杨彪说:“你们女人,不能理解男人的世界。男人的世界不可能这么直接天真,有时候不得不用到小人权谋。正所谓兵不厌诈。”
我说:“陛下如今何在?”
杨彪说:“就在我们隔壁的院落。臣给了他充分的时间,认真考虑,要不要主动退位。他已经数次拒绝,臣一再地宽容,依然给了他最后的机会。”
我说:“我要见到陛下,确认他平安无事。”
杨彪说:“皇后既然不辞辛苦地来了,又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臣面前了,要见陛下,也很容易。若是皇后答应臣不要插手管这件事情,臣马上就可以让皇后见到陛下。”
杨彪说:“杨彪并不是毒辣奸臣。自兵谏以来,杨彪并没有怎样刻意虐待过陛下,若对陛下略有不敬之举,也是底下的人一时义愤填膺,没有掌握好分寸,并非杨彪的本意。杨彪发现之后,也都立刻阻止纠正了。陛下现在安然无恙,皇后可以放心。”
杨彪说:“臣追随陛下多年,虽然近年政见屡有分歧,但是并无私人仇怨。杨彪要的是国政改弦更张,并不要取陛下和皇太子的性命。臣只是要讨回一个公道!”
我说:“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如若陛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弃他而独活于世。”
二
这时,我又一次感觉到腹内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我站立不稳,伸手扶住旁边的廊柱,勉力隐忍着,深呼吸了几次。
杨彪说:“皇后重孕将产,何必亲自来此劳顿冒险。皇后一路鞍马劳顿,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呢。”
我忍住疼痛,咬牙说:“不用。”
我汗水淋漓地坚持着说:“如果陛下坚持不写退位诏书,你打算把陛下怎样?”
杨彪说:“事到如今,陛下一定不肯成全,杨彪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说:“你若想要谋害陛下,现在就先杀了我吧!”
我离开廊柱,再次向前走了一步,我说:“就用你手里那把刀!那把故大将军用过的刀!来杀了我吧!”
杨彪表情阴沉地说:“皇后,这件事其实对你没有什么影响。丈夫或者儿子,谁坐上皇帝的宝座,你都不会受到影响。你还是同样可以保持无上的尊荣。臣保证绝不会为难你和新皇上。”
我说:“陛下现在好好地活着,何来什么新皇上!就因为你想要讨一个公道,就要兵临运京城下,重开天下的战端吗?你就要把那个你们过去亲手关进笼子里的野兽又放出来吗?天下人的公道又在哪里?又有谁去替他们去讨回这个公道?”
我说:“如果故大将军不曾多次救了你的性命,现在还有什么跋扈的大将军站在这里,手持钢刀,威胁国家的君王?!如果你觉得没有公道,觉得陛下欠你的公道,你就拿去我的性命去讨还吧!只要我活着,我就绝对不会允许你因为任何理由,重新挑起天下的战端!你别无选择,你必须让手沾满我的鲜血才能去讨还公道!”
杨彪看着我,他摇了摇头。他说:“你是陈将军的女儿,是故大将军的妹妹,我怎么能杀你呢?我若杀了你,让这把刀沾染上你的鲜血,汉军以后还能再接受我作为他们的统帅吗?我没有那么傻。”
杨彪说:“不过,皇后,一个人是可以有很多种死法的。比如说,旧病发作而死。比如说,意外难产而死。”
杨彪说:“现在,天色看看将晚了,陛下最后决策的时间已经快要过去了。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不可能一直持续。臣的耐心也并不是无限的。皇后,我可以让你去见陛下,让你们夫妻在一起,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好好商量一下何去何从。你口才这么好,要好好规劝一下陛下,至少,先为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着想。看在故大将军生前多次援救我的情面上,我特别给你一个面子,我决定再延长一次期限,给你们夫妻最后一夜。到明天天亮的时候,如果陛下依然不肯颁行退位诏书,不肯传位于你们的小儿子,那么,陛下会因为阅兵围猎一路劳顿,突然心疾发作,不及救治而薨逝,而皇后你,将会因为目睹陛下猝亡,受到惊吓且悲痛万分而提前分娩,遭遇难产,为了保住陛下的遗腹子,你决定牺牲自己,为陛下留下血脉。面对皇帝的不幸薨逝和皇后的节烈忠贞,臣将会尽到最后的忠诚,携带陛下的遗诏、你牺牲性命生下的皇室后代,护送你们夫妇的灵柩返回运京,拥立新君登基。如果皇太子、魏国清和陈守业等这帮人,想要保全你们夫妻最后的骨肉,不要开启战端,最后玉石俱焚,就要识相一,开城放我的大军入内,全面宵禁,拥立新君,一切都遵照陛下的遗诏行事。”
我听了杨彪的话,内心真是无限的悲凉。你在杨彪被敌人的箭矢穿透胸膛的时候,宁愿自己忍受非人的疼痛,也要把止痛药物让给他,挽救了他的生命。你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还不忘记对他一再提醒,还在希望让他在与刘申的关系上能够善始善终,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只可惜,你对他才华的这分珍惜保全之心,全都被他浪费了。
三
我看着杨彪,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腹内再次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我熬忍不住,哼了一声,扶着肚子,痛得脸色煞白地弯下腰去,汗水涌泉一般流淌下来,汗珠顺着我的脸颊噼里啪啦地落在地面的青砖上。
我无法保持站立,只能后退到廊柱旁边,靠住廊柱,竭尽所能地深呼吸着。随着阵痛的加剧,我双膝发软,顺着廊柱坐了下去。
杨彪看着我这样腹痛难忍,他说:“这可是皇后你自找的。臣对皇后你,可是什么也没有做过。”
他转身走到门外,大声呼叫左右说:“来人,把她弄起来,送她去见陛下。”
在让人感觉天旋地转的绞痛当中,我模模糊糊地想:虽然没有能够说服杨彪改邪归正,但是至少确认了刘申如今还平安地活着,而我此来,也为他,为外面的勤王部队,争取到了一整夜的时间,同时还传递了杨彪叛乱的消息到此地的驻军中,李国忠将会抓住这个空档的时间,联络到同样反对叛乱,忠诚于刘申的部队,与即将到达的陈守业勤王大军里应外合。杨彪想要实现他的妄想,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感觉到有人在向我走来。我被他们拖了起来,架着迈过了门槛。
我看到我经过的地面上,出现了滴滴的血迹。
我流血见红,快要分娩了。
我一边痛苦地被他们这样架着拖行,一边意识模糊地想着刘申,想着他的面容,想着他临行来昭阳宫辞行时在我耳边的温存软语。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汉王,帮帮我,我们的这个女儿,好像是要提前出生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真假刘申(1)()
一
在一阵强过一阵的刀绞般的腹痛中,我双腿发软,无法前行。杨彪的手下一左一右两个人架着我向前拖。迷迷糊糊中,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他们拖着过了几段台阶、几条走廊,过了一两个月亮门,然后我被“吱呀”一声门响惊醒了一,头脑方觉有清明,就觉得脚下一绊,抓住我胳膊的手松开了,与此同时,有人在背后猛地推了我一掌,我站立不稳,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倒,砰地一声,脸朝下摔到了地面上,肚子狠狠地在地上撞了一下。
一波剧烈的疼痛从子宫涌向下身,我觉得肚子仿佛从中裂开了。我听到自己凄厉的惨叫,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疼痛中悠悠醒转,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就连近在咫尺的东西我也看不清楚。我呻吟着,尽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