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从了你们的一切安排,做了一切的配合,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的心,都冷透了。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誓言,或者是真情,是可以相信的吗?
还有吗?
我厌恶女身。
我讨厌自己,生为女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断离之痛()
(一)
“少主人,你有心事吗?”吴顺问你。
吴顺说:“少主人心里有事,别人看不到,可瞒不了我。”
攻克泾水关的第五天夜里,你和吴顺在一轮秋月下沿着泾水关郊野的小径缓步。
吴顺看着你,说:“南线大捷,泾水关终于被我军拿下,汉王传令嘉奖,大加封授,我军声震朝野,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
你说:“死了那么多人,就连雷士诚将军,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有什么可高兴的吗?
吴顺看着你。
你对他说:“顺子,还记得我们那年到峒城去觐见,回来的路上,我说有人想要先下手为强杀了我吗?”
吴顺说:“记得。那个人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起意想要杀你的人吧。那人就是雷士诚。”
你说:“是啊。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如果他当时采取了行动,当然,他也不可能杀了我。但是,后来所有的事情,可能就都因此而改变了。”
你在月色下看着眼前巍峨高大的城墙在夜空中的轮廓剪影。
你说:“我们今夜可能也就不会站在这里,回想曾经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和被改变得面目全非、一去不复返的往日世界。”
吴顺说:“少主人,我们不要再走远了,你的腿受伤之后行走不方便,不比从前,不要走太远,腿会疼的。我们回去吧。”
你说:“再走一小会儿吧。”
你说:“天下人都以为,我喜欢战争的世界。但是,我,是多么不想一次又一次进入到那个世界去啊。我,是多么渴望,永远离开那个世界,停留在这样月光清凉的世界。”
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战争。就算一直战胜,我也从未喜欢过它。”
(二)
你们掉头慢慢往回走。
你们的卫队在数百米外牵着马等候着你们。
你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你突然说:“她生病了。”
吴顺问:“谁?”随即他就明白了。
他说:“君夫人……不,是小姐吗?可是,汉王给你的信里面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情啊。”
你说:“汉王是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分心。”
你说:“可我知道,她这次病得很重,整天夜里,我都能听到她在咳嗽。她很伤心。因为我路过了运州,都没有进城去见她。”
吴顺说:“现在,泾水关已经顺利拿下来了。少主人给小姐写封信问候一下她吧。小姐到运州之后,你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写给她呢!”
吴顺说:“哪怕只有一行字。哪怕只有半行!”
吴顺说:“无论写什么,只要是你写的,小姐见了,立刻就会痊愈的。”
他说:“金风寨一别之后,少主人既不肯见小姐,也不肯给小姐只言片语,那么长时间的情意,就这么生生地断离开了。女人始终和男人不同,女人是重感情的,留恋旧日的美好时光和过去温暖过她的心的人。你这样生生断离,让小姐怎么能承受得了?小姐一个人,生活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被围困在高高的宫墙当中,看不见一丝希望。她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你摇头。
你说:“不行。我不能给她写信。汉王没有对我提到过的事情,那就是没有发生过的。”
你说:“我们都已经断开了,再藕断丝连,她会更加痛苦,会更加不愿意去适应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新的命运。她会留恋过去,会幻想未来不存在的可能性。如果她有这样的心态,运州的生活,对她来说,更会度日如年。”
你说:“长痛不如短痛。她必须适应,从此就生生断开这件事情。如果她现在适应了,接受了,就可以有新的生活。她还有很长的一生,可以去体会那种新生活的快乐。”
吴顺动了动嘴唇,他想说:“她根本不会有新生活的快乐的,因为,那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是,他抿了抿嘴唇,把这句话压下去了,没有对你说。
(三)
你说:“顺子,我不能待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我离她越近,她会感到越难过。她就越难恢复健康。”
你说:“我们要尽快回到北线去。”
你说:“顺子,有时候,我们不可以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我们只能做应该做的事情,哪怕我们其实不愿意。”
你说:“她会痊愈的。我相信她。她不会被痛苦这样打败的。”
(四)
我在运州生病的时候,刘言也在峒城生病了。他生病是被你吓的。
攻占泾水关之后,你释放了俘虏的一个南汉年轻的贵族军官。你让他带件礼物回去给刘言。
那个年轻的军官刚入伍不久,并没有见过你,也不认得你。他只揣测你应该是北汉军新换的指挥官。
他带着你的礼物一路逃回了峒城。
刘言疑虑重重地仔细检查过包裹之后,打开了锦缎的包裹。他立刻脸色苍白地跌坐在王位上。
呈现他面前的,是张凤鸣刺杀事件之后,你送给他的那种一模一样的锦盒。
锦盒里仍然装着你的一封信。
刘言的手哆嗦得无法打开信纸。
左右帮助他拿出信纸展开后,他看到你在信上写着:“我回来了。念及老汉王的恩泽,此次还是空锦盒。但是,不要再挑战我,不要再次主动攻击我们。否则,阁下尊贵的头便会落入此匣中。”
刘言就这样被你的信吓病了。他就这样没有出息地被你吓病了。
(五)
从那一天起,你回到南线,一举攻破泾水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南汉的国土。
刘申军队在南线的攻击变得势如破竹。
一些城池在遭到攻击的时候,刚刚看到北汉军的旗帜,就有将领叛变投降了。
刘申召见了第一个率部投降的南汉将领,给予安抚,并多少有点好奇地询问他,为什么一战未交就要背叛刘言。
降将老实地回答:“因为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是不可战胜的。抵抗是无用的,无非多死一些人罢了。”
在随后的两个月里,刘申的军队在南线一
鼓作气,直下十五城,夺取了大片富饶的农田和重要的关隘,南线的战局被彻底扭转。
就在南汉对你闻风丧胆,搞得举国上下草木皆兵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南线了。
你带着吴顺,穿越了刘申面积越来越广阔的国土,再一次过运州而不入,从我身边经过,返回了北线。
第三百三十五章 痊愈()
(一)
你总是对的。我痊愈了。
当你回到北线的大营时,我已经完全痊愈了。
我们承担生命中种种痛苦的能力,其实,一直是比我们以为的,要强大很多。只要我们忍耐和坚持,所有的痛苦,它都是最终会要过去的,即使,需要很久。
我痊愈的时候,运州已经开始入冬了。
当我能够起床,走出卧室的时候,我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是走错地方了。
因为,我的宫室里,竟然到处都是明艳的花朵。在一片肃杀的运州城里,我的宫室不仅温暖如春,而且鲜花繁盛。
我不知道刘申费了多少工夫,才能做到的。
我只觉得很惭愧。
(二)
我站在芳香四溢的百花丛中,感觉着宫室中的暖意。
我既被深深地感动,又充满了内疚的羞愧。
我百感交集地站在那里,觉得人生的前途布满了无以数计的岔路。我迷惘地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我只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过去的一切,从此,就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第一次地,我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能爱上刘申?到底为什么?”
我站在那里百感交集的时候,刘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
我回过头,看到他。
我的眼泪盈满了眼眶。
他看着我。他拉着我的手。他看着我眼泪。
他不知道那些眼泪,我是为谁而流的。我也同样不知道。
他轻轻地把我拥进了怀里。
我被他拥抱着,靠在他的肩头。
他拥抱着我,他说:“大安了就好。我就放心了。我就放心了。”
他说:“不要难过。”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
他说:“琴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他说:“有我在,我都会在,没事的,你不要难过。”
在他温存的话语声中,我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
它们,一点一滴地落在刘申的肩头。
我就像一块被温暖融化了寒冰一样,忍不住地涕泪滂沱。
(三)
你们一个推开我,一个拉紧我
你们君臣共同想要给我一个新的、快乐的生活
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走进这快乐的生活。
我觉得很愧疚。为什么,我不能走进这快乐的生活?
我是不是太辜负你们了?
一个人,若是不能调伏内心的痛苦,她就必定会辜负,那么爱她的人。
(四)
后来,过了很久,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我逐渐明白了,为什么我会生为女身。
因为我总是只关注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情感、自己身边的人,自己所爱的人,我在这上面投注得太多。
和你们相比,我的视野太狭窄了,我的心太小了。
只有关注天下苍生的人,忽略自己的人,才配得上称为大丈夫。
在我的心,完全变成大丈夫的心之前,我无法生为男身。
一个大丈夫,必须忽略和忍受自己的痛苦,去担起,减轻天下苍生痛苦的责任。否则,就算他的外貌是男性的,他也不配称为大丈夫,以后,也不能再保持男身。
天下熙熙攘攘那么多的男人,他们都是男人吗?
天下熙熙攘攘的那么多女人,她们都知道自己为何生为弱者吗?
我,我知道自己为何生为弱者吗?
没有强大的心,就只能生为弱者,不能摆脱弱者的命运。
就算身处天下至尊至贵的位置,就算身为国君的王后、国君的母亲,没有强大的心,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弱者,一根在命运的波涛中沉浮起伏的纤弱的水草。
有智慧,有慈悲,才是真正的尊贵。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冬营问题()
(一)
你回到草原的时候,那里的天气已经变冷了。
你们的马队在猎猎寒风中一路迤逦北上,到达了德鲁湖北岸的汉军大本营。
杨彪率领全体汉军的中高级将领早已在营门外等候着你。远远地看到你的马队疾驰过来,所有的将领都下了马。当你驰近大本营时,全军爆发出“大将军万岁“的震天欢呼。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你的眼眶有点湿润了。
杨彪迎上来,你也下了马,你们再一次地互相走近。你们互相对视了一下子。然后你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杨彪说:“看到大将军康复,全军都很欣慰。”
你说:“你们在北线打得很好。汉王非常满意。”
(二)
回到北线大本营的当天上午,你召集了北线全体将领的军事会议。
你简单介绍了南线的情况和未来的作战计划。
杨彪向你汇报了北线的情况。
中午,你宴请各部主将,大家别后重逢,气氛热烈。
饭后,你邀请杨彪出去走走。
你和杨彪沿着德鲁湖的湖岸并肩缓步。
卫兵们牵着你们的战马,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你们的身后。
杨彪看着你的腿。他说:“怎么?将养了这些时日,大将军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康复吗?”
你说:“这个是治不好了。以后大概都是这样了。”
你对杨彪说:“看战报上说,你也在战斗中挂彩了?”
杨彪说:“没事。一点皮肉小伤而已,差不多都好了。”
(三)
杨彪说:“大将军两次经过运州都未有入城,从南线匆匆赶回来,如此星夜兼程,必定是杨彪在北线有事情没有做好,不能让大将军放心。”
你说:“是的。从战报上看,你们北线冬营建立的进度太迟滞了。天气马上就冷了。没有冬营,汉军很难在草原上坚持过冬。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吗?”
于是,杨彪向你提出了冬营建立中让他感到困难的问题。这也是刘申在阳泉会晤中表示过担忧的问题。
在你之前,汉军从未深入到敌境如此之远的地方,从未梦想过在草原中部过冬,所以,也就自然不存在诸如此类的问题。
当你在阳泉休养和在南线指挥作战时,杨彪奉命着手在水源充足、气候相对稍暖的德鲁湖地区建立冬营。他向北汉边关各州府发出了征集粮草和冬衣的要求,不久之后,北汉发来的第一支运输大军就踏上了气温越来越低的草原。
驻守国内各关卡的北汉军队派出了规模不小的马队沿途护卫这支运输大军。但在抵达大本营之前,他们还是受到了勿吉马队的多次包抄袭击。
勿吉人利用他们对地形的熟悉,在从北汉关卡到冬营的数百里漫长供应线上,忽东忽西地打击运输队伍。当运输队终于和前来接应的杨彪部会合的时候,护卫部队的损失已经不轻,所运输的物资也丢失近半。
此后,双方围绕保卫和切断汉军供应线的问题,开展了多轮次的反复缠斗。
当杨彪投入了兵力去寻找打击附近骚扰的勿吉人时,勿吉人又突然趁虚而入地袭击了汉军设立在草原上的一个较大的冬季物资储藏地。勿吉人袭击得手之后,杀光了那个地方防守的汉军士兵,并且在那里点燃了熊熊大火。
随着气候的不断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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