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战国- 第30部分

　　　　白晋没有花言巧语为自己留下找借口，而是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总有一天老子会回去的！那时，将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了！

　　　　鬼谷先生微笑着捻了捻须，满意地点了点头。懂得隐忍和蛰伏，在他这样的年纪，实属难得了。

　　　　“好了，你继续留下来吧，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鬼谷先生终于开口道。

　　　　墨子也不再逼问白晋，复杂地看了他几眼，在怀中摸了摸，拿出一枚铜牌递给他：“鬼谷先生嘱我照顾于你，尔后你若遇上难事，便拿上此令牌找墨者吧。”

　　　　白晋恭敬接过，铜牌上一面是雷纹，另一面则是刻着一个篆书的“墨”字。这个也是墨子的手令，是墨家高层才使用的令牌。

　　　　“叩谢先生！”白晋再次一顿首。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先生默默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白晋低着头走出来时，被禽滑厘拦了下来。

　　　　“跟我来一下，看莫将能不能帮你把你要的铁制厨具打造出来。”禽滑厘道。

　　　　白晋摸了摸揣在怀中的布卷，跟着禽滑厘走了开去。

　　　　晋平拿着竹简，边看核对堆在仓库中的矿石。他们三兄弟分工比较明确。莫将、聂山主要负责锻造，晋平则负责帐务和货物的进出。这批新进的铁矿，他要统计一下，看能锻造多少铁制器具。

　　　　正清点着，见到莫将皱着眉，走了进来。

　　　　“可有看到阿牙？”莫将问，好你个小子，借着尿遁跑了就不见了踪影，简直胡闹！

　　　　晋平摇了摇头，放下了竹简，无奈道：“大兄又要他做什么去了？”

　　　　“只不过让他在鬼谷先生处多露露脸，看能不能入了先生的眼。没想到这小子中途就跑了，气煞我也！”莫将恨铁不成钢。唉，这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名师难求呢？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入不了鬼谷先生的眼。他可好，这么轻易的就把机会给断送了。

　　　　晋平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外面道：“方才我见他拿着两把木剑出去了。去的好像是厨房的方向。”

　　　　莫将瞪了晋平一眼，叹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离得远了还听得他那重重的脚步声。

　　　　那小子，就是被惯坏的！莫将很是头疼。

　　　　“伯将。”莫将刚走出去不久就被人叫住。

　　　　“禽子。”莫将行了个礼，随后目光落到了白晋的身上，这个好像是鬼谷先生的小徒弟吧？听说厨艺很好。

　　　　“小兄弟希望你能他打造一些铁质厨具。”禽滑厘道。

　　　　打造铁质的厨具？莫将皱起了眉，打造这些有何用处？还不如打造一些兵器，最不济也可以打造一些农具，至于厨具，根本没必要。

　　　　“恕我直言，小君子，厨具根本没必要换成铁的，不如我帮你打一些刀剑等兵器吧？”莫将劝道。

　　　　“我要打造的并不是甑、鬲、鼎等厨具，而是另外一些。”白晋从怀中掏出一卷麻布出来打开。

　　　　“这是铁锅、锅铲、汤勺、砍骨刀、菜刀、厨师刀、水果刀。”白晋一一指出，他暂时只画了这些，其他的以后慢慢才完善。

　　　　莫将扫了一几眼，虽然这些器具样式新奇，但是锻造起来却难不到他，只不过他仍觉得用铁来锻造这些厨具，浪费了。碍于禽滑厘的面子，莫将并没有拒绝白晋。

　　　　他接过麻布，淡淡道：“下月再来拿吧。”

第六十七章　战国的味道（）　
烤好的野猪肉焦黄酥脆，切成块状或者片状摆放于簋中，盛放醢和醯的豆放在簋的旁边，便于蘸食。纹饰精美的铜盘中盛放着的是鱼羹，鱼肚中塞入了葱、姜、蒜，表面上浇上了醢酱，去腥又提鲜。而另一个簋中盛着的是羹汤，切下的烤肉与豆腐一起炖煮，快熟的时候加入了青绿的葵菜，它们浮沉于浓白的汤汁中，看着清爽可口。这道羹汤正是白晋教给庖乙的菜式之一，庖乙率先尝试做了。

　　　　白晋和莫牙的杯中盛着的是豆浆，而其他人中的则是昔酒。这个时候的酒度数普遍不高，白晋也想喝，但鬼谷先生却不让，白晋只好作罢。等以后进了厨房，还不是任他喝？

　　　　鬼谷先生和墨子坐在上首，然后按辈分排。最后的当然是白晋，他的旁边是禽仲子，对面是莫牙，他频频向白晋这边瞪来。

　　　　白晋举杯挡了挡，被这样盯着，压力山大啊。转头看了旁边的禽仲子，他正用手撕着烤野猪肉蘸了醢酱塞进口中，用陶碗装着的稷饭都被他冷落到了一旁。禽仲子自顾吃着，对莫牙充满怨念的目光完全无动于衷。

　　　　真吃货啊。白晋默默感叹一声。看着禽仲子吃得香，他也觉得饿了。

　　　　白晋用木箸夹起一块烤野猪肉沾了些醢酱送进嘴里。

　　　　咔嚓的脆响声起，被烤得酥脆的猪皮轻轻一咬就碎开，那声音一直酥到心里。

　　　　白晋满意地点了点头，猪皮烤得脆而不焦，猪肉嫩而不老，火候把握得不错。香料去除了猪肉的膻味，增添了肉的风味。这战国的烤肉，也一点也不输于现代的啊。

　　　　他扒了一口稷饭，烤野猪肉配稷饭，好吃。

　　　　白晋举箸夹了一块鱼肉，这战国的庖人烹饪鱼不把姜葱放于鱼的表面，反而填塞到鱼腹中，在鱼的表面再浇上一层醢酱。白晋尝了一口，生活在没有污染水里的鱼肉质嫩滑，清甜，没有一点泥土味。这个鱼羹应该是清蒸鱼的原始版本。姜丝和葱应该洒于鱼的表面，清蒸加点盐调味便好，不必再加醢酱，醢酱虽然去腥，但同时也掩盖了几分鱼的清甜。幸亏是醢稷做的醢酱，若是其他人做的，就不止几分了。

　　　　庖乙不愧曾经为山阳最善长烹饪肉类的庖人，火候与调味恰到好处。

　　　　白晋习惯用木箸，而他们主要还是喜欢用手抓取食物，木箸和匕只是辅助的工具。鬼谷先生他们早已经习惯白晋的进餐方式，但莫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全程只用木箸或者匕吃的。

　　　　难怪他要锻造那么多样式新奇的厨具，估计也是不想让手沾上油腻。莫将皱眉想了想，这吃法也太小气了。

　　　　白晋不知莫将心中所想，慢慢品尝着这顿几千年前的饭。还真是不输于现代啊，毫无污染纯天然绿色食材，一个鲜字便已经使人折服，再加上合适的烹饪方法，不用多复杂的方法，便能做出一道道美味的菜肴来。

　　　　之前在和庖乙的闲聊中，白晋了解到，战国的烹饪方法绝不止蒸煮脍炙醢，还有炮、渍、熬、捣珍等法，庖乙会的只是一些常见的烹饪方法，毕竟他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庖人。做剑客时游历七国，他知道了一些珍馐的做法，不过那些方法都是不外传的。而且会这些方法的庖人一般都是由王公贵族豢养，以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

　　　　这顿饭，只是战国饮食的冰山一角而已。

　　　　众人吃过饭后，莫将殷勤留下鬼谷先生在此留宿。鬼谷先生点头应允，难得见到好友，还有很多话需要细细叙说。

　　　　鬼谷先生留下，白晋他们自然也留下。

　　　　安顿好鬼谷先生一行人后，莫将把莫牙拎到房中，当头一顿教训。

　　　　“今日去哪了？不是让你跟着吗？！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莫将责备道，今晚他向鬼谷先生委婉地提了一下，但鬼谷先生只是笑而不语。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继续问下去了。

　　　　莫牙扁了扁嘴，一脸不耐烦。

　　　　“鬼谷先生的小徒儿的年纪和你相差不大，为何你就比不上他？”莫将今日和白晋接触了一下，除了觉得他想法有些新奇外，没觉得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莫牙一听，立刻便炸毛了：“我才不要你给我找先生，先生我自己会找！”

　　　　“胡闹！先生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莫将喝道，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能拜到一位名师意味着什么？至少起点就比别人高啊。

　　　　“为何不能？”莫牙顶了回去，“我就找到了！”

　　　　“是谁？”莫将把脑海中有可能的人都过滤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是谁。

　　　　“禽仲子。”莫牙抬了抬下颌道。他看中的这位先生的武功，可是比自家父亲还要厉害。

　　　　禽仲子？莫将皱眉想了一下，终于想了起来，此人好像是禽子之弟，不过看起来并不是靠得住的样子。

　　　　“不行！”莫将断然拒绝，若是禽子就算了，若是禽仲子，岂不是被带得更加无法无天？现在这小子，需要的是更多的约束。

　　　　“反正我就只要他做我的先生。”莫牙瞪了莫将一眼，撂下一句话，气呼呼地转身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任莫将如何在后面叫都无动于衷。

　　　　“唉……”莫将长长叹了一口气，按了按在突突跳动太阳穴，为了这小子，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大兄莫要气恼，阿牙年岁还小，待稍长大些，便会明白大兄的一片苦心了。”聂山走进来劝道。刚才他和晋平不放心在门外听着，晋平去追莫牙，聂山只好进来劝劝正在气头上的大兄。

　　　　“两人年纪相仿，怎地相差如此之大？”莫将从怀中掏出一卷麻布，掷于案上。

　　　　“这是何物？”聂山好奇地打开，见上面画了一些形状新奇的器物。

　　　　“他说是厨具。”莫将瞥了一眼淡淡道。

　　　　他看了看满脸兴趣的聂山，顿了顿道：“这些厨具就有由你来打造吧。我要再打造一批铁剑。”

　　　　“诺。”聂山欣然答应，将麻布仔细收好。相比于莫将，聂山更擅长打造生活器具。况且帮了白晋一个忙，以后去蹭饭，说不定更容易些。因此，聂山对这项任务没有异议。

第六十八章　辞行（）　
“此地一别后，我会去魏国。”墨子道，看了看鬼谷先生，“先生可有什么要我转达给庞涓？”庞涓成为魏国的将军后，在七国之中名声大噪，天下几乎无人不识了。墨子当然也认识庞涓。鬼谷先生能教出这样一个好徒弟，应该欣慰了。

　　　　然而鬼谷先生只是淡淡笑了笑，摇摇蒲扇向前走去。

　　　　“此日一别，相见有期。子翟，此去魏国山长水阔，当慎之，慎之！”

　　　　“小兄弟，下次你们来山阳记得来这里啊。”聂山用力拍了拍白晋的肩膀道。

　　　　白晋咧了咧嘴，就算聂山不说，他也要来啊，他下月还要来拿订做的厨具呢！

　　　　目送鬼谷先生一行人走后，墨子和禽滑厘也要告辞离开，禽仲子自然也被拎着离开。

　　　　“先生！”莫牙追上几步，急急叫道。

　　　　墨子和禽滑厘一齐回头，眼中闪过疑惑。却见莫牙快步冲到禽仲子身旁，急切道：“我也要一起走！”

　　　　禽仲子吓得一下跳开，连连摆手：“别别别，你还是留在家里吧！”

　　　　大兄，别瞪我啊，我是无辜的！

　　　　“胡闹什么？回来！”莫将喝了一声，大步迈出去欲将莫牙抓回来。

　　　　“我没有胡闹！”莫牙高声道，用执拗的眼神瞪着莫将，“父亲，我要和先生他们一起游历，我不想再待在家里了！”

　　　　“仲子，你又做了什么？”禽滑厘皱眉沉声道，他这个弟弟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惹事啊。

　　　　“大兄，真不关我的事，我都已经拒绝他了。”禽仲子苦着一张脸道。

　　　　“不关先生的事，是我要去的。”莫牙解释道。

　　　　先生？几道目光霎时集中到禽仲子身上，饶是禽仲子脸皮再厚，也不禁耳根泛红。

　　　　“我真没答应啊。”他虽然玩世不恭，但还是知道轻重的，他这人，不适合教导徒弟。做别人的先生，那可是误人子弟，被大兄知道，可不得了。他那两把心爱的佩剑还被扣在大兄那处呢。他哪敢乱来啊？

　　　　“小儿，你为何要拜他为师？”墨子温言问道。

　　　　“因为他武功厉害！”莫牙毫不犹豫地答道。

　　　　“可这天下有比他武功高的人，你为何不拜他们为师？”

　　　　莫牙一怔。他想拜禽仲子为师，一是因为禽仲子的武功确实高，二是不想自己以后的生活都被父亲规划好了，他讨厌这种一切被掌控的感觉。

　　　　“不一定武功好高强才可为师，人人皆可为师。”墨子循循教导，“况且拜师，也要讲求你情我愿，既然仲子不愿，不如就让慎子教教你吧。”

　　　　“是啊是啊，我大兄比我可厉害多了！”禽仲子把禽滑厘向前推了推。

　　　　莫牙目光瑟缩了一下，不知怎的，对着禽滑厘比对着巨子更有压力。

　　　　“你可想明白了？和我们一起走必定辛苦。”禽滑厘漠然道，他们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他们自愿奔赴斗争的中心，去平复一切的纷争，达到天下兼爱。这就是他们墨者的使命。

　　　　这条路上布满荆棘，危机四伏，很可能会丢掉性命，如此，还要义无反顾地去么？

　　　　莫牙咬咬牙低下头并没有再说什么。禽滑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转身便欲离去。

　　　　“我去。”莫牙坚定的声音响起。他不要再局限于方寸之地，他要翱翔于无限的天际！

　　　　“父亲，请允我随先生一同而去。”莫牙忽地跪下，朝莫将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看着儿子还依然稚嫩的双肩，莫将心中思潮翻涌，他深深地看了莫牙一眼，毅然转身，摆了摆手，沉声道：

　　　　“去吧。”

　　　　“谢父亲！”

　　　　“伯将不必担心，我会尽力护他周全……”

　　　　……

　　　　莫将本想多护儿子几年，待他有一定本事了，才放心让他去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无奈小儿不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这外面的世道啊，是吃人的。他怎能放心？但若不让小儿经历风雨，他又怎得成长？因此，莫将只能沉默地允了。

　　　　直到墨子他们已经离去，莫将依然默默伫立在那儿。

　　　　聂山和晋平担忧地看着莫将，他们知道平日里大兄虽然莫牙严格，但是心里还是很疼爱他的。现在莫牙突然离去，大兄心里一定不好受。

　　　　“能跟在墨子身旁，是阿牙的福气，大兄不必太过于担心。”聂山和晋平皆劝道。

　　　　“我无事。”莫将缓缓摇了摇头，抬步向前走去，“回去吧。”

　　　　“诺。”

　　　　莫将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路的尽头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踪影。一轮红日正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