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绳枪上有一套完整的瞄准具,由枪管中部上方的照门与枪口上方的准星构成。枪管中部下方有数个用销钉与枪托固定连接的突耳,枪管尾部则用套箍与枪托固定连接。
枪管下面的木托上,刻着这把枪的锻造者名字,平市云八郎。如果枪支质量不好炸镗,锻造者是要负责任的。枪托的木头上刻着雕花,还刷了一层茶色油漆,让整把枪看上去像是一个艺术品。
萧显贵和宫之城直光商量后,宫之城直光专门在城镇外面划出一片荒地做射击场,供载兴号的水手们训练。不仅如此,萨摩藩还派来一个精于火绳枪的武士,指导载兴号水手们操作火绳枪。
七月下旬,载兴号的众人开始了火绳枪射击训练。
日本的火绳枪战术中,已经有了定装火药包的技术。
日本人在准备火药时候,就将一次发射剂量的火药和弹丸混和好再放入特制的竹筒中。临敌对战时候,可以一次性往枪管内同时倒入火药和弹丸,加快了装填的速度,降低了火药过多炸镗的可能。这种技术,日本人称之为早合。
但即便如此,火绳枪操作依旧复杂,每一次射击需要十几个工序,要取通条、清枪膛、装填火药、通条捣实、清底火盘、装底火盘、摇底火盘、吹底火盘、装火绳、试火绳、瞄准,最后才能射击。即便是熟练的射手,也需要二十秒钟才能完成这一整套动作。
而第一次使用的火绳枪的载兴号水手们,更是要一分钟才能完成一次射击。
至于射击精度,载兴号的水手们就更惨不忍睹了。第一次训练,八十步外面一人大的木板,水手们都没有几个能打中。
要想改进,唯有不断的训练,总结,训练,总结。
在萨摩藩武士的指导下,众人抓紧时间训练。
但训练刚刚进行了两天,队伍里就出现了逃兵。这一天,一到训练场,李图就看到船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船工袁品听说萧显贵没能买到李旦的旗帜,害怕回程路上遇到陈盛宁,害怕丢了性命,便脚下开溜跑了。
萧显贵去找宫之城直光,宫之城直光派人在港镇各处搜寻了几天,也没有找到袁品的人影。看来他已经逃到了其他城镇,大概是平户长崎之类的港口,坐其他人的船去了。
大敌当前,逃兵的出现,让水手们的士气受到影响。更多的人,都琢磨着是不是该坐别人的船逃走了。每天晚上,李图都看到在露台角落里嘀嘀咕咕的水手们。
暗道不妙,李图找到萧显贵。
“舶主,为了保住货物和银子,你要撒银子提振士气了。”
这些天日日担心回程的安全,睡眠不好,萧显贵人都瘦了一圈。听到李图的话,萧显贵问道:
“怎么撒银子?”
李图说道:“向船员们保证,若是安全到了漳州,便每人发六十两银子的赏钱。另外既然大家这一年学会了火绳枪技术,来年每人工钱涨十两银子。另外,在训练中表现优异的,也要奖赏少量银子。”
萧显贵闻言,算了算,说道:“这又是两千多两银子。”
李图淡然说道:“重赏之下,才有勇夫。舶主也不能让船工们白白为自己出生入死吧。倘若不花这银子,逃跑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萧显贵叹了口气,点头答道:“那便依你说的,我明日便在船上宣布这事。”
第二天,萧显贵当着全船人的面,宣布了“到岸赏银”和来年提高薪酬的事情。
不仅如此,李图也跳出来鼓励大家,说道:“我们装备了火绳枪,炸弹,战斗力大大提高了。此战必胜!”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船员们听到这些话,士气大振,都抛掉了逃走的念头。
见发赏银的承诺立竿见影,萧显贵越发信任李图,便让李图负责总管训练事宜。
第三十章 王坚的问题()
见船员的情绪得到安抚,李图便加强了训练的强度。每天训练一个小时的火绳枪射击,排队轮流打靶,每人打三枪。其他时间则是负重跑体能训练、队列练习和格斗训练。
体能训练是确保战斗动作能够得到合理执行的重要保证,只有拥有充足体力的船员,才能从容的射击和投掷炸弹。这个项目上,李图让船员们进行五公里越野跑、一百米米冲刺、蛙跳、俯卧撑。而队列练习,虽然看似无用,但却是热兵器时代保证作战效率的重要训练。在热兵器时代,只有一支纪律严明军姿整体的队伍,才有战斗力。
格斗训练,练的则是在敌人冲到面前时候的刀剑搏杀,这是最后的制敌手段。
为了激励船员的训练热情,李图每天检验船员的枪法和格斗技能,进行奖惩。
这个时代的海洋贸易,是暴利的行当。有萧显贵的银子打底,李图制定起奖惩制度时候便有了充裕的空间。
李图规定:船上全员包括舶主,都要参加训练。
射击训练中,三枪全部击中八十步外木板的,为上等,得十分;中两枪的,得六分;中一枪的,得两分;一枪都不中的,得零分。
格斗训练中,根据各人的武艺水平将所有人排行。每天进行一次格斗比试,在格斗比试击败强于自己的对手的人,得十分;击败排名差自己三位以内的对手,得六分;击败排名差自己六位以内的,得两分;被他人击败的,得零分。
两项训练的得分相加,就是一人该天的训练总分。
对不同的训练结果,李图给予不同的奖惩:每天训练中得十五分以上,为上等,有大块牛羊肉和水果伺候,赏银子半钱。训练中得十分以上的,为中等,有少量牛羊肉和足额蔬菜伺候,无赏银;训练中得五分以上的,为下等,有少量猪肉和足额蔬菜;得五分以下的,为不及格,没有肉吃,只有白米饭和蔬菜。
这种伙食供应,虽然分为上中下不及格,但是基本上保证了绝大多数人热量和蛋白质的供应,有助于船员们长壮身体。
为了激励大家总结训练的经验的教训,李图又制定规矩,每天让得分高的人,又或者是水平有进步的人,晚上在船只露台上给其他船工宣讲经验。宣讲者不但有露头脸的风光,而且传授完经验,依据讲的好坏,还有一两银子以下的赏银。不仅如此,宣讲者还可以和船上管事的几个人一起,到萨摩藩出借的武士宅邸里居住休息。
多管齐下,载兴号水手们的训练成果喜人。不管是火绳枪射击的水平,还是刀剑格斗的水平,甚至体能的水平,都稳步提升着。而队列训练,也让船员们越来越像一支热兵器时代的作战部队,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训练。练了一个月,其他人大多能三发中两发了,而总铺王坚的火绳枪射击水平,却始终是一发都不中。
李图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便找到王坚,仔细询问。
这天晚上吃饭时候,李图在吃下等伙食的水手群里找到了王坚,拱手问道:
“王总铺,这练了一个月了,其他人都能打中木板了,你的射击水平怎么还是一发不中?”
见二铺李图过来和总铺王坚说训练的事情,周围的水手互相看了几眼,都拿着饭碗避开了。
听到李图的话,王坚看了看李图,却没有说话。
李图无奈,只能再问道:“王总铺可有什么隐情?大家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如今大敌当前,若不奋发图强刻苦训练,那是对不起其他船工水手了。”
李图这话不客气了,直接指摘王坚不好好训练贻害他人。王坚听见李图这句话,才被逼得不得不回答:
“虽然在船上的比试中输给了你,但我始终是个武人。武人,自有武人的尊严。武人的尊严,便在这日夜操练的弓马刀枪上。靠摆弄那火绳枪,靠奇巧淫技于百步外取人性命,配不上武人的尊严。”
听到这话,李图愣在那里,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榆木脑袋,崇拜武力的人。许久,李图才反应过来,说道:
“所谓时也势也,火绳枪在战场上淘汰弓马刀剑,这是无法逆转的时代潮流。所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王总铺你可知道,时势已变,你若不掌握此物,以后在战场上便无立足之地。”
看了看李图,王坚答道:“武人练武十载,闻鸡起舞烛尽方息,也不过练就一副强壮肉身。有了那火绳枪,即便是一个孩童,对准你扣动扳机,也能要了你的性命。”
“此等事物,至为邪恶。倘若战场上人人装备,这世间就再不需要我等武人。此物一旦普及,我等武人的尊严,将粉身碎骨。”
“其他人为了保住性命操练此物,我管不了。但此等邪恶之物,恕我不练。便是无处立足,我也不会放下我武人的尊严。”
听到这话,李图不禁有些哑然。
想了想,李图说道:“王总铺,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便是大明官军里,也装备了大量火器。也只有这通番贸易的船只,是私人运营,没有技术力量装备火器,才还保有跳帮对战的传统。”
王坚眼睛一闭,坚决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来这通番船上出海。”
摸了摸肚子,李图无奈说道:
“王总铺,我也算是个武人,练了十几年武艺,却也不得不发狠心学这火绳枪的操作。到时候和陈盛宁的人打起来,那是血肉横飞的,多一个人会用火枪,就多一分胜算。这次训练事关众人生死,容不得个人任性。”
看到王坚还是横眉冷对自己,李图只能说道:
“舶主萧显贵让我负责训练,总铺你故意不练火绳枪,这是反抗舶主的命令了。”
听到这话,王坚眉头一皱,不高兴地答道:
“你是拿舶主来压我了?”
声音一提,王坚已经翻了脸,大声说道:
“即便是舶主让你负责训练,你也要搞清楚,我是总铺,你只是二铺,你只是我的佐贰。即便是舶主让你负责训练,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一甩袖子,王坚一脸的不高兴,扬长而去。
无奈地看着走开的王坚,李图耸了耸肩,暗道没有办法。
第三十一章 天王祭祀()
到了八月中旬,训练已经上了轨道。水手们的射击训练,也大多可以击中木板了。
八月十四号这一天,是和津坊的天王祭祀大典。港口镇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几天前,和津坊奉行宫之城直光就来邀请了萧显贵,请载兴号的船员们观看祭典。
李图见众人训练辛苦,便给船员们放了一天假,让大家都去镇里看看热闹。
最近一段日子管理训练很忙,李图这一天难得睡了个懒觉,在屋里闲坐了一天。到了傍晚,萧显贵带着李图和其他几个管事的,去那主街的客人席位,看天王祭祀大典。
几个人到了和津坊的主街上,发现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
从日本南北朝时代起,和津坊就是萨摩藩的港口重镇,也是萨摩藩入口最多的町镇。这里一年一度的天王祭祀有几百年的传统,是整个萨摩藩的盛事。不但和津坊的住户都出来观看,就是附近的其他市镇,也有很多居民结伴来看。
宫之城直光在主街最中间的地方搭了个竹棚,上面布置有坐席,便是这次祭祀的主席台了。此时主席台上,已经坐了和津坊奉行宫之城直光和其他武士,以及停泊在和津坊的其他大明海商。
和津坊的繁荣,很大程度依赖大明海商的贸易。这样的祭典上,海商们当然成为了重要的客人。
看见李图一行人到了主街,便有武士过来招待,把他们请到了主席台第二排,坐在其他海商的前面。显然,因为李图在藩主岛津忠恒面前出色的表现,萨摩藩对待载兴号船员们,又不一样了,比对待其他海商更加殷勤。
看到跟在萧显贵身后的李图,宫之城直光还微微一欠身鞠了一躬。李图见这和津坊奉行这么看得起自己,赶紧作揖还礼。
坐在主席台上,李图俯视着挤在路边的百姓们,生出一股淡淡的优越感。
载兴号船员们刚刚坐下,便听到鼓乐声大作,游行队伍从主街上走了过来。
走在表演队伍最前面的,是举着笛、鼓、三弦等乐器演奏的乐人。几十个乐人同时吹奏,吹出的声音很大,隔着几十米都能听到。乐人吹奏的曲目是经典的日式祭典音乐。不同于后世悦耳的流行音乐,那乐人吹奏的乐曲里没有一点喜庆,装着满满的哀伤,李图听着那些曲子,实在听不出什么旋律,只听了个热闹。
乐人后面,由一百名艺妓扮成各时代各阶层的人,摆出风雅十二相,进行化装游行。那些艺伎脸上涂着粉,穿着五光十色的绸缎衣服,倒是好看。再后面,是打扮成古代帝王的童子,穿着盛装,乘坐马车到神社参拜。那些童子在马车上扮成古代天子,踩着音乐声翩翩起舞。
童子旁边扶着马车的车夫们,则忙着向人群抛洒象征“除瘟灭灾”的粽子。每次粽子一扔,围观的人群们便发出一片呼叫声,像潮水一样涌动,争抢粽子。
到了主席台这边,车夫们扔的粽子也多了些,让主席台上的每个人都能有一个。李图伸手一抓,也接到一个。
剥开一尝,却是没有馅的碱水粽子,味道一般般。
童子们的马车过去以后,还有神社的山车,神舆。又有百余个妇人穿着传统服装举着高高挂在长竿上的灯笼,长长的队伍,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结束。
祭典结束,人群渐渐散去。但在神社门口,还有商户搭起棚舍,在棚舍里摆出娱乐项目。那些娱乐项目,无非是抓金鱼,扔绣球之类的传统节目。不少年轻男女玩兴未尽,都在那些棚舍里流连。
李图没事,也带着通事,走进那些棚舍里看个热闹。走到抓金鱼的摊贩前面,一时手痒,李图丢了十文钱到店家的碗里,拿起一个纸兜抓了起来。
但那纸兜薄弱,金鱼狡猾。李图用力一抬,倒是把纸兜给弄破了,金鱼从破口里跑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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