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屡犯海疆,在登莱一带上岸偷袭,屠戮百姓,抢掠财帛。家父实在难以脱身,弟弟又年幼不能统军,不得已,只得让卑职率五百车营勤王。”
“倭寇不是已经被戚继光打跑了么,怎么又有了?”朱由检大吃一惊道。
戚美凤柳眉紧锁,叹息着道:“殿下有所不知。自嘉靖、隆庆年间,曾祖父在浙江、福建大破倭寇,斩首数万,倭寇胆寒,已有数十年不敢犯境了。
“但近几年来,各地卫所武备松弛,水师战船破烂不堪,倭寇贼心不死,又开始入侵沿海地区。而且他们现在勾结了西洋红毛人,胆子也越来越大,除了江浙、福建、两广地区,竟将手伸到了登莱地区,气焰嚣张至极!”
朱由检听得心直沉下去,暗想这大明算是要完了,辽东刚被后金打得屁滚尿流,这海上倭寇又卷土重来!
他忧虑地问道:“美凤,不知戚老将军率兵抵抗倭寇,战况如何?”
戚美凤脸又是一红,轻启朱唇道:“回殿下,戚家军正是为抵御倭寇而生,不管其他卫所如何,登州卫这几十年来从来不曾放松练。倭寇在江浙、福建等地往往如入无人之境,唯独在登莱地区屡受重创。这个月,已没有大股倭寇来犯了。只是…”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双眉紧锁,苦恼地道:“只是此次的倭寇,与几十年前已有很大的不同。那时的倭寇皆是乘坐几十料、至多百料的小船渡海而来,若海上风浪稍大,即不能成行。故一年之中,只有数月时间可以骚扰海疆。
“可是现在,倭寇的船只比过去大了不少,尽是四五百料以上的大船,根本不惧普通风浪,全年皆可出海。且船上火力甚猛,水师的战舰根本不是对手,往往尚未近身,已被轰成齑粉。即使来犯的船少,倭寇也可凭借船速的优势,轻松摆脱包围,水师简直一筹莫展。”
“那陆战呢?”朱由检急切地问道。
戚美凤答道:“陆战也与过去大为不同。几十年前,倭寇虽然悍不畏死,武器却只有倭刀与弓箭。先曾祖独创鸳鸯阵,屡屡大破之,自身伤亡却微乎其微。
“但此次倭寇来袭,竟普遍使用鸟铳,射程比我们的更远,导致我军伤亡大增。幸得鸟铳击发速度较慢,只要贴近格斗,倭寇仍不是对手。
“家父上月率戚家军与倭寇接战三次,每次进犯的倭寇约有一二百名。我军将其斩杀近半,其余总能逃至船上。只要上了船,我们也只好望洋兴叹。而且,每次我军伤亡总是大于倭寇。
“为了此事,家父也甚为烦恼,总觉得堕了先曾祖的名头,整日愁眉不展,检讨战法,至深夜仍不肯休息。”
朱由检听了,暗想不对啊!这个时代的岛国,自从万历年间丰臣秀吉远征朝天,被明军拼死抵抗,不得不黯然退回本土。又在撤退途中,被邓子龙和李舜臣的中朝联军在露梁海杀得大败,几乎将岛国海军全歼。
经此惨败,按照历史的正常发展进程,岛国的幕府将军本应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再不敢觊觎龙朔国才对。怎么几十年后,倭寇竟又卷土重来,而且在武器装备上,好像还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就连戚家军也难以应付了!
他做为穿越过来的人,自然很清楚地知道,戚家军伤亡大增,不是什么阵法和战术的问题,而是在兵器科技上,已经远远落后于对手!
这个时代,已经开始从冷兵器向热兵器过渡,海军也开始从接舷战向炮战过渡。而戚家军的昔日辉煌,完全是建立在冷兵器对冷兵器之上的,如今已经不能适应形势的发展,不吃亏才怪!
但是说来也怪,若说到火器,明军也早就大量装备了。可后金军队仍是以传统的刀枪弓箭为主,至于海军则干脆为零。为啥以这种落后的装备水平,竟能屡屡将掌握先进武器的明军杀得片甲不留,朱由检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边思索着,车仗一边缓缓向前行进。等出了德胜门,竟已是落日西垂。勤王兵马光是出城,已经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
第97章 野外宿营()
随着最后一批士兵的出城,身后的德胜门缓缓关闭,吊桥吱呀呀地悬起。车仗越行越远,巍峨的京师逐渐隐没在浓重的夜色中。
朱由检坐在车仗上,虽然不用自己走路,但刺骨的寒风阵阵袭来,仍觉浑身难受。而周围的士兵披星戴月,在积满冰雪的官道上行进,就更是苦不堪言。
走了没几里地,戚美凤对朱由检道:“殿下,已经入夜,现在可否宿营?”
朱由检如蒙大赦地道:“就依美凤将军!说实话,本王又冷又饿,早就受不了啦!”
戚美凤虽然躬身施礼,嘴角却微微一撇,心想这个信王殿下怎的如此不堪,不光是娇生惯养,受不得行军之苦,那双眼睛还总在自己的脸上和胸前瞄来瞄去!
朱由检眼尖,早将戚美凤的表情看在眼里,老脸也是一红,赶紧掩饰道:“那什么,本王其实也主要是怜惜将士们,嘿嘿嘿嘿。”
戚美凤当然不敢戳穿他的谎言,只是选了一处稍为平整的空地,命令士兵们结营。
随着她一声令下,五百名士兵迅速散开,从那几十辆大车上,取出叠好的帆布帐篷。又用硬木和竹竿搭起帐篷的骨架,再将帐篷展开覆于其上,将帐角用大钉钉入地面。
不多时,几十顶半圆形的军帐就已支好,军帐周围还竖起了一排木栅。
朱由检见这五百名戚家军训练有素,有条不紊,不由得心中暗赞。
戚美凤见已结下营盘,即请朱由检下车,走进中军大帐歇息。
这座中军大帐,也就是朱由检的寝帐,比其他的帐篷大了一倍都不止,地面铺上了绒毯,里面还架起了炭火炉。朱由检从外面一进来,顿觉温暖如春,高兴地对戚美凤道:“美凤,咱们军中准备得还真是周全!将士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戚美凤却摇头微笑道:“殿下,您是代天子出征,不论行止,规制自然与普通将士不同。其他的帐篷,可没有绒毯与火炉。野外宿营,必须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在此也只能将就着休息一晚。明日进了通州城,士兵们才能好好睡一觉。”
朱由检听了顿觉惭愧,忙道:“本王是随军出征,可不是享福来了。大伙儿吃啥,我也吃啥;大伙儿睡哪,我也睡哪。”
戚美凤眉头一皱,心想这信王怎么说话如此平俗直白,倒似个市井百姓。不过他肯与普通士卒同甘共苦,这一点却又十分难得,不由得稍微增加了一些对他的好感。
此时,帐外的士卒已经开始埋锅造饭。朱由检兴致勃勃地道:“美凤,本王还从未在野外宿营过,就连怎么做饭都不知道。不如带我出去看看,再和将士们一起吃饭,你看如何?”
戚美凤见朱由检童心未已,也不觉莞尔,当即欣然从命,引着朱由检来到一处普通的军帐前。
十几名士兵正各自忙碌着,见朱由检和自己的主将过来,一齐跪倒,动作整齐划一,身上的铁甲叶子同时撞击,铿锵有声。
戚美凤威严地道:“免礼!做你们该做的事!”
士兵们得了将令,立即继续埋锅造饭。朱由检认真地看着,见他们先用刀剑在地上挖出一个一尺多深的灶坑,将收集来的枯树枝等物填进去。再用三块石头将一口大铁锅支起,铁锅的锅底将灶坑完全挡住,只在侧面留一个小口。这就是所谓的“埋锅”,如此则不怕风雨将灶火熄灭了。
支好锅灶之后,每个军帐都有一名小头目,专门到军粮官处领取这顿饭的口粮,以及煮饭用的水。
那军粮官独设一帐,帐内堆满军需物资。帐外戒备森严,且十步之内严禁举火,以防引燃帐篷。
不多时,几十口大锅中,散发出阵阵的饭香。朱由检昨天就没正经吃饭,今天又水米未进,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不错眼珠地盯着一口大锅,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戚美凤见了忍俊不禁,只得一边掩口微笑,一边命士卒先给朱由检盛了一碗,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
朱由检接过饭碗一看,见只是熬得略稀的大米粥,里面混杂着一些菜叶。他自穿越以来,日日锦衣玉食,像这种清汤寡水,放在平日,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
但此时他已经饿了一整天,就是再难吃的饭也顾不得挑了,当即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顷刻之间将这碗米粥消灭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道:“好吃,好吃!再来一碗!”
众士卒见朱由检虽贵为王爷,却能与自己在一个锅里吃饭,并且不挑不拣,也不禁啧啧称奇,拘束感顿时少了许多,都会心地大笑起来。
不多时,朱由检连吃三碗米粥,脑门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不少。身边的包玉怜见他冒汗,唯恐他吹风受凉,忙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细心地为他揩去汗珠。
戚美凤扫了一眼包玉怜,已是心中有数,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既已用过晚饭,是否要回寝帐休息?”
朱由检嗔怪地瞪了包玉怜一眼,心想这可是在军中,你可别露馅了!
包玉怜连忙缩手,心中却十分委屈,眼中竟泛起泪花来。
戚美凤见气氛尴尬,忙打圆场道:“殿下,士兵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我戚家军有几支军歌,聊可助兴,殿下想不想听?”
朱由检听了大奇,才知道原来这军歌古已有之。在前世,像《龙朔国人民解放军军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类的歌曲,他倒是听过不少。但毕竟自己不是军人,没有生**验,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多大感触。如今穿越到了明代,倒要听一听这个时代的军歌,与前世有何不同。
见朱由检点头,戚美凤高呼一声道:“将士们!唱《凯歌》!”
五百名士卒齐齐起身,放声高唱道:“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五百人一齐放声歌唱,这歌声慷慨激越,虽无任何乐器伴奏,却在旷野中传出很远,歌声虽息,余音却久久不绝。就连那浓重的夜幕,也竟似被这歌声所震慑,冲淡了不少。
朱由检听得热血沸腾,高声赞道:“好个‘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唱得实在是太好了!却不知此歌为谁所作?”
戚美凤骄傲地道:“此歌名为《凯歌》,正是先曾祖戚继光所作。我戚家军中,人人会唱。”
一曲唱罢,士卒们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本来这宿营的条件颇为艰苦,这顿饭也实在差强人意,连点肉星儿都见不着。但士卒们被这《凯歌》的战斗精神所鼓舞,就是条件再苦,也觉不出了。
见营地内气氛逐渐活跃,一名年约五旬的百户凑上前来,先对戚美凤插手施礼,然后讨好地笑道:“千户大人,天气寒冷,可否给士卒们分发些烧酒,驱除寒意?”
戚美凤本来一直笑意盈盈,闻听此言,却突然俏脸一寒,厉声叱道:“石彪!你在军中跟随指挥使大人多年,岂不知野外宿营之时,严禁饮酒?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这石彪过去是戚美凤的父亲戚显宗身边的一名亲兵,由于作战勇敢,现已升为百户。他是看着戚美凤长大的,平日里戚美凤也对他十分尊敬,总是叫他“石叔”。
石彪为人忠厚,打起仗来身先士卒,武艺也十分精湛,在戚家军中颇有名气。但他也有一个毛病,就是酷爱饮酒,一天不喝酒,就浑身难受。
这次跟随戚美凤北上勤王,一路之上滴酒未沾,石彪的馋虫都快从嗓子眼里爬出来了。到了京师,本以为可以畅饮一番,哪料到第二天便开拔出城。
他寻思着若是护持着信王到山海关,最起码还得大半个月。要是连续一个月不沾酒,那还不如将他杀了。故此趁着朱由检与戚美凤高兴,斗胆提出给士卒分酒的要求。
哪知道戚美凤却全然不顾往日情谊,当众痛斥石彪道:“你身为百户,当为士卒以身作则。如今咱们身负保卫信王的重任,若饮酒误事,不但百死不足以辞其咎,就连家人亦要受到牵连!”
石彪被训斥得满面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苦地道:“千户大人,卑职错了,甘受军纪!”
戚美凤面如寒霜,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很好,你还知道军纪!来人!将石彪拖出去,重责二十军棍!”
朱由检见石彪的两鬓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不禁心生恻隐,对戚美凤劝解道:“美凤,石百户这么大的年纪,还要为国出征,已是十分难得。咱们这不是刚离开京师么,能有什么大事。你训诫了他一顿,他已经知错了,我看就不要再责罚了。”
戚美凤其实也心中不忍,但她初次领军,又身负重任,不得不对石彪疾言厉色以立威。
此时见朱由检求情,她也顺坡下驴,冷着脸道:“石彪,若非殿下为你求情,本千户定要按军法处置你!也罢,这二十军棍暂且记下,若再违犯军纪,加倍惩处!”
第98章 自行排毒()
戚美凤虽然免去石彪的二十军棍,仍责罚他整夜担任了望,不得替换。
饶是如此,石彪仍然千恩万谢,感激得对朱由检和戚美凤连连磕头。他在戚家军中多年,自然知道那军棍可不是闹着玩的。二十大棍下去,恐怕半个月都下不了地。
他是戚家军中的老将,深得戚显宗的信任。从登州出发之时,戚显宗还特意叮嘱他,要他在军中多维护戚美凤,帮她树立威信。如今自己倒先违反了将令,若真挨顿军棍,皮肉之苦倒是小事,可回到登州,又有何面目去见戚显宗?
众士卒见石彪受罚,也人人动容。其实戚美凤此次率车营北上勤王,士卒们嘴上虽不敢说,却有不少人在心中嘀咕,想不通戚将军怎么会将军权委托给一个女流之辈,就算她是戚将军的亲生女儿。
但一路之上,见戚美凤军法甚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