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伤心处,朱由检一拳重重地捣在桌案上,泪水夺眶而出。缑明显和李守义吓得连连叩头道:“臣等死罪!求圣上重重惩处!”
过了半晌,朱由检才恢复了平静,擦干眼角的泪水道:“爱之深责之切,朕是对你们寄予厚望才会生气啊!这样吧,犯罪的三名士兵明日公开斩首,所在班、排、连长一律免职,重责二十军棍营、团长,还有你们两个,官品降半级,罚俸半年!再有犯禁扰民的事件发生,你们两个也不用干了!”
第二天正午,第一师在洛阳闹市公开执法,将三名罪犯一并斩首,并重责负有领导责任的军官,李守义还当众做了检讨。经此事件,军中士兵自是人人悚惧,再不敢违犯军纪洛阳百姓则对这支曾经军纪极差、把欺负百姓视为家常便饭的军队开始刮目相看。
让朱由检窝火的事还并不止这一件。首先是大明军的组建并不顺利,由于一直遵循自愿和严格的标准,第一师缺额严重,兵力暂时只有不到两千人,连一个团都不够。这期间也有些外地卫所的官军陆续赶来投诚,然而他们的原驻地还处于叛军的控制中,无法进行军户制的改革,也就无法按照统一的方法改编。至于从民户中募兵,考虑到河南局势动荡对百姓的影响很大,需要休养生息,也未大规模进行。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朱由检必须首先要保证洛阳这个重要的战略节点不能再次落入叛军之手。第一师短期内很难形成战斗力,那么原计划尽快西进的李定国部,也不得不暂时继续驻守洛阳。不过,守城部队现在是靳统武指挥,李定国和马千雪已经率领数百精兵先行赶往潼关,与孙传庭会合了。
李定国与孙传庭反馈回来的陕西战局,是朱由检忧心的第二件事。负责进攻陕西的“闯王”高迎祥曾经被俘过一次,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现在他不但兵强马壮,而且变得更加狡诈。过去流贼用兵,往往如同蝗虫过境,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多是分散出击,务求在最短时间内获得最大的收益。可是这样一来,就给了官军各个击破的机会,陕西巡抚孙传庭就经常集结重兵突击剿贼,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但这一回却不然,高迎祥吸取了往日的教训,把手下最精锐的数万骑兵全部集结在商州一带,只派战斗力较差的流贼四处袭扰。而商州离西安和潼关已经很近,这两处战略要地孙传庭是无论如何不能丢掉的。
眼下孙传庭手下有解勇、左光先和贺人龙三员大将,官军近三万人,但守卫西安和潼关就至少需要两万兵力,能机动的兵力不足一万。拿这一万人去和高迎祥的数万骑兵正面厮杀,即使不是必败,也绝对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孙传庭只好坚守西安、潼关两地,等待朝廷的支援。
如此一来,汉中地区就彻底落入流贼手中。据探子回报,流贼在汉中地区大肆抢掠,原本这一带较为富庶,如今却被蹂躏得十室九空。偏巧赶上今冬又是格外寒冷,冻毙、饿毙的灾民不计其数,即使官军收复此地,恐怕没个十几二十年,也难以恢复元气。
这还不算,流贼“得陇望蜀”,还有由陕入川之意。须知经历了西南叛乱后,四川防务极度空虚,惟一一支还算有战斗力的部队就是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现在还未在四川,而是仍在贵州未回。一旦流贼入川,西南必定再次大乱,剿灭的难度会成倍增加。
西面的战局如此,东面同样不乐观。昨日接到南直隶巡抚急报,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攻破凤阳后并未东进南京,而是一路北上直扑彭城,如今几十万大军围住彭城猛攻,城池危在旦夕。
彭城就是前世的徐州,向为苏北重镇。尤其是黄河、京杭大运河在此交汇,是漕运的枢纽,亦是江南粮米货物向北方转运的最大中转站。一旦彭城失陷,不但物资损失惨重,南北交通亦会彻底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朱由检现在已经无兵可派,只能指望彭城守军能多坚持十天半月,好让卢象升在击溃洪承畴后赶去增援。然而彭城到底能坚持多久,朱由检心里完全没底,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东西两线比较起来,东线更让朱由检忐忑不安。这是因为西线的李定国已经献上了一条妙计,只要高迎祥上当,陕西战局就会大有改观。而东线却没有得力的将领和军队指挥,各地卫所官军如同一盘散沙,难以对流贼构成威胁。
朱由检不由得想起曹文诏叔侄的关宁铁骑,也不知道他们路上顺不顺利,能不能平安抵达南京?
第1231章 突袭归德府()
幸运的是,就在朱由检为曹文诏叔侄担心的时候,关宁铁骑刚好开进了南京城。
自从生擒祖宽,关宁铁骑重新合二为一,曹文诏和曹变蛟谨遵朱由检的吩咐,远远地向东绕过开封,沿着黄河北岸疾行。由于舍弃了重甲和重兵器,换了相对轻便的皮甲和马刀,行军速度大为加快。这一带又都是平原,利于骑兵行军,仅一昼夜就前进了二百多里,抵达河南东部的归德府,也就是前世的商丘。
从途中遇到的逃难百姓口中得知,归德府也和河南的其他府县一样,卫所官军成了叛军,兵力倒不是很多,大概也就两千多人。而且这两千多人还不全在归德府城中,而是分驻于附近的宁陵、夏邑、虞城等县,归德府的兵力仅有不到千人。
本来按照朱由检的计划,关宁铁骑在途中要尽量避免战斗,以赶到南京控制局面为第一要务。但是军需只够三天的量,必须在途中补给,而沿途多为叛军所控制,想靠地方官府提供军粮恐怕不可能。曹变蛟就提出,不如趁叛军毫无防备,先把归德府端了再说。
曹文诏和他的侄儿一样,也是性如烈火、说干就干的脾气。他拧着又粗又黑的浓眉沉思片刻,一拍大腿道:“好,妈拉个巴子的!我们是要奉旨去南京,但是这一路上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啊!喂,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他大手一挥,把原属祖宽统辖的几名百户叫了过来。这几人是曹文诏的老部下,本来就有些怕他,现在刚刚归队,心里正自惴惴不安,赶忙一齐上前单膝点地行军礼道:“末将在!总兵大人有何吩咐?”
“我不是祖宽,更不是洪承畴,少虚头巴脑地跟我玩这一套,咱们之间说话,过去怎样,现在还怎样!再说我现在是副总兵,不是总兵!”
曹文诏语气不善地训斥了两句,几名百户更加惶恐,赶紧大声道:“副总兵大人,有啥命令尽管吩咐!”
“这还差不多。”曹文诏微微点头道,“按理说呢,你们跟着祖宽恐怕也没少干缺德事。圣上之所以没治你们的罪,一是看在大小姐的面上,二是现在战事紧急,正在用人之际,指望着你们戴罪立功。现在就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拿下归德府。你们愿不愿意去?”
“末将愿意!”几名百户赶紧轰然应答。
“很好。”曹文诏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就率领手下的五百骑兵直接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城池,我在后面接应。机会给你们了,这是我们真真正正第一次在关内平叛作战,勿要堕了关宁铁骑的名头!”
“遵令!”几名百户立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引着麾下五百骑兵,沿着归德府北面的官道向南缓辔前进,曹文诏等人则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进。
要说这几名百户虽然名气不大,可也是身经百战之辈,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们之所以不着急向城池发起冲锋,是因为归德府附近一马平川,城头上的叛军在数里之外就可以看到他们。如果一味策马狂奔,叛军必然会警觉地紧闭城门,再攻城就费劲了。而慢慢地过去,由于这一带都是叛军的势力范围,守军见他们大摇大摆地沿着官道来,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旗号,就会放松警惕,以为他们是洪承畴的部下。
果不其然,归德府城头的叛军远远地就望见了这支数百人的骑兵。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北军穿插到此,而且还是正大光明地开过来,还真以为是郑州前线的洪承畴部前来催粮了,因此完全没做防备,也没有关闭城门,只是通知了守城的主将,准备迎接这支部队入城。
当行进到距离城墙不足百步、双方已经快能看清对面士兵的相貌时,叛军主将扯着脖子高声喊道:“对面来者,可是洪太师大人麾下?”
那几名百户本来还窝着一肚子火,心道自己不但是堂堂正正的官军,而且还是当今万岁非常青睐的关宁铁骑,战斗力在大明官军中首屈一指,在辽东和剿贼战场上屡立功勋,本来早该加官进爵、获得丰厚赏赐。就因为跟了这个倒霉的祖宽,祖宽又跟了这个阴险狡诈的洪承畴,不但前面的功劳一笔勾销,还差点被连累成了叛军,可以说脑袋差点不保,如何能不恨洪承畴?
可对面的叛军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又喊什么“洪太师”。一名百户血灌瞳仁,当即张弓搭箭,炸雷般怒吼一声道:“去你妈拉个巴子的洪太师!”
话音未落,利箭已经离弦。关宁铁骑人人出身与辽东李家,自幼习武,与一般的军卒可不一样,可以说人人都是武林高手。虽然他们最擅长的作战方式是重甲冲锋,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在其他方面就不行。恰恰相反,凭借着刻苦训练出的惊人臂力,他们的骑射水平绝不逊色于八旗骑兵,如果单纯比较力量,甚至还稍胜一筹。
而对面的叛军主将压根就没想到对面的人离着这么远,二话不说就放箭,更没想到这支箭来得这么快、这么猛。他一声喊完,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这支箭就已经到了。只听“噗”的一声,这一箭恰好从他的口中钉进,从后脑贯穿而出。由于力道太大,竟把此人从马上射飞了出去。而周围的叛军都没看到这支箭射过来,只看到主将向后飞堕于马下,完全不明所以,纷纷凑上去看,不免一阵打乱。
趁着这个机会,几名百户高举马刀暴喝一声:“冲!”
“杀呀!”
五百关宁铁骑全都憋着一股邪火,此时终于可以尽情发泄,立即打马如飞,如同一股黑色狂风般向归德府城墙压了过来。按理说五百骑并不算多,可是他们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已经直冲云霄,竟如千军万马一般,守城的叛军全都吓傻了!
第1232章 阎尔梅()
不到百步的距离,对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关宁铁骑而言,就如同迈步跨过水沟一样简单。还没等叛军反应过来,五百骑兵已经冲至城下。
城外的叛军本来是迎接“友军”入城的,根本没打算战斗,很多人连兵器都没带。见对面骑兵突然发动冲锋,先是极度震惊,紧接着就是极度恐慌,争先恐后地往护城河的吊桥上跑。本来守城军想拽起吊桥,可是下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法拽,甚至连城门都来不及关。
而此时关宁铁骑已经杀至,先对城头发动了一次弓箭齐射,紧接着就狠狠撞入叛军阵中。叛军绝大多数是步军,如何能抵挡得住挥舞着马刀的骑兵?顷刻间就被杀出了一条血胡同,为首的百户一马当先冲入城门,后面的骑兵如同黑色洪流般涌入。
这些叛军原本都是当地卫所的官军,平时养尊处优,多少年都没打过仗了,战斗力比农民也强不了多少。现在城门被如此轻易地攻破,哪还有心恋战,发一声喊,登时如鸟兽散。
可是他们不是在野外,而是在城中城墙本来是抵御外敌的设施,现在却成了逃跑的阻碍。关宁铁骑攻破城门之后,也不急于追剿叛军,而是疾速穿城而过,迅速控制了归德府的四座城门。至于城中叛军,根本理也不理,反正是瓮中捉鳖,根本无路可逃。
很快曹文诏和曹变蛟也率领五百骑兵跟了上来,彻底控制了归德府。擒贼先擒王,现在叛军主将已死,曹文诏一面率军攻打府衙,一面命士兵高喊:“官军已至,降者一律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而此时的叛军群虫无首,而且根本不知道为谁而战,哪还敢螳臂当车,要么逃回家中脱下军服隐藏起来,要么只得跪地求饶。不到半个时辰,全城叛军皆已投降,除了被杀死数十人以外,剩下的七百多人个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围成一圈,场面狼狈至极。
至于府衙,也是兵不血刃。那些衙役哪敢和凶神恶煞般的关宁铁骑交手,大队骑兵一到一喊话,立刻乖乖地打开大门,把曹文诏和曹变蛟迎了进去。
曹文诏见开门的只是普通衙役,并不见有官吏,浓眉一立道:“现在是谁负责?”
衙役们赶紧跪倒一片,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将军大人,原来的知府因为不肯归附朱常洵,已经被洪承畴逮捕,押送到襄阳去了同知跑了这些日都是通判在主事。”
“通判呢?”
“通通判不见了”
“去他家找!”
很快,通判就被关宁铁骑从家里揪了出来。经过最简单的审讯,曹文诏掌握了城中的钱粮情况,还从府衙大牢中放出了若干因为不肯效忠朱常洵而遭到囚禁的低级官吏,其中有好几人都是今年恩科的进士。官品最高的名叫阎尔梅,是正七品推官,今年才二十多岁。虽然遭受了严刑拷打,但阎尔梅为人极倔强,其他人都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却咬紧牙关,不让任何人搀扶,走到堂上向曹文诏见礼。
因为明朝“以文制武”的规矩,虽然曹文诏贵为正二品副总兵,也不敢怠慢了阎尔梅这个正七品推官,忙命人扶他坐下,抱拳拱手道:“阎大人铮铮铁骨坚贞不屈,本将佩服之至。”
阎尔梅忙起身还礼,忍着疼说道:“逆贼朱常洵叛乱不得人心,各地百姓都盼着官军尽快平叛。可惜卫所官军畏敌如虎,全无廉耻之心,要么不战而逃,要么径直投敌,着实可恨。学生虽有心报国,奈何手无缚鸡之力,遂成了叛贼阶下之囚。若非将军神兵天降,说不定哪天学生就身首异处了。如今将军既收复归德府,还望主持全府大计,克复周围数县”
曹文诏赶紧打断阎尔梅道:“阎大人有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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