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虏在三里以外开炮,便可轰到城墙。这里已不安全,陛下宜速下城!”
袁可立话音刚落,只见那六门红夷大炮其中的一门炮口火光一闪,随即就是闷雷般一声炮响,一枚铁弹立即脱膛而出,狠狠地砸在城墙外三十步的空地上。因为巨大的惯性,铁弹复又跳起向前撞去,直撞到城墙下的工事方才止住。本来工事的顶部是用坚硬的条石砌成的,这一下子就被撞塌了一小片。
“来人,护送陛下和尚书大人下城!”解胜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唤来几名中军,不由分说就把朱由检和袁可立“请”下了城楼。朱由检急得连连跺脚道:“这怎么行!”
袁可立只好耐心劝道:“城下亦有房舍,陛下在此督战也是一样的。”
朱由检一想城头有解胜坐镇,应该不会影响士气,再说自己做为皇帝杵在那里,守军还得想着保护自己,反而容易分心。因此也只好进入城门内的一间房子,又差人去城头观战,把最新的战况随时通报给自己。
过不多时,城头的大炮也怒吼起来,想是明军的远程火炮也开了火,震得城下的地面都在轻轻颤抖。片刻即有小校匆匆返回禀报道:“圣上,解将军正命令所有大炮一齐向鞑子的大炮轰击,但是我们的红夷大炮打得没那么远,够不着新添置的远程炮虽然打得够远,但准头不够,这次齐射没有命中!”
朱由检额头不禁冒了汗。他知道解胜的战术是没问题的,当敌我双方都有炮兵时,肯定是互相轰击,谁能先摧毁对方,谁就取得了胜利。问题是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远了,已经在三里开外,也就是千步之外。
要知道火炮的射程,是有“最大射程”和“有效射程”之分的。最大射程就是以打得远为目的,根据物理学原理,当炮身与地面的夹角约为四十五度时,抛射的距离最远。但是毫无疑问,距离越远,误差就越大。如果攻击目标距离三百步,这个误差可能在一两丈之内可是如果攻击千步以外的目标,那误差可能就是十几丈、甚至几十丈了。
而有效射程,则是指误差在允许范围之内时的射程。就拿新购进的远程火炮来说,最大射程可达三四里,但有效射程只有一里半,也就是四百五十步左右。而落入清军手中的红夷大炮,虽然性能稍差,但炮身更长,所以也能达到差不多的最大射程。当双方都在有效射程之外开火时,基本上就是在撞大运,新型火炮的优势就在无形中被抵消了。
但好在明军炮兵的素质比清军强得多,远程火炮的填装速度本来也比红夷大炮更快,基本上清军击发一次,明军已经可击发二次,相当于是提高了命中的机会。
城头不时响起大炮的怒吼声,朱由检烦躁地在房中走来走去,袁可立也是面有忧色,二人心中都在默默祈祷,希望明军能尽快率先命中对方。他们都知道,如果清军是用别的攻城方式,明军还好应付可是对方也用大炮轰,那守城的优势就大打折扣,甚至是荡然无存。一旦城墙被轰塌,后果不堪设想!
忽听城头明军一阵欢呼,朱由检不禁大喜,想着一定是命中对方了。须臾小校却来禀道:“圣上,清军一方面开炮轰击,另一方面前面的步军攻击也一刻未停。刚才他们一炮开出,结果砸到了自己人,一下子轰死二十多个,所以大家才会欢呼。”
朱由检听了却是双眉紧锁,心想这个莽古尔泰是一心攻城,根本没把汉军旗的生死放在心上啊!就算他不懂什么“炮步协同”,最起码的常识也是有的,刀枪尚且无眼,就更别说三里多地以外的红夷大炮了。现在既然莽古尔泰明知会误伤汉军旗,也不让汉军旗先撤回去,这就说明他是铁了心要和明军死磕了。
而且现在的战场态势对明军不利。如果是在野战中,那朱由检不怕,因为双方的条件是一样的,清军炮术拙劣,而凭借填装快的优势,明军迟早能摧毁清军的大炮。
可是现在明军是在守城,那就不一样了,因为有一个极大的目标,清军根本不用瞄准,那就是城墙。只要能把炮弹打到这么远,肯定会给城墙造成破坏,而清军的目的也就是破坏城墙。
刚想到这里,猛听得头顶山崩地裂一声巨响,随即“轰隆”一声,无数砖头土块纷纷向下崩落!幸亏袁可立反应极快,一把就把朱由检扛在背上,如同箭一般射出了这间屋子。朱由检再回头看时,屋子的房顶已被城砖砸漏,刚才还在给自己禀报的军校却没能跑出来,如今生死不知!
再看城头,已经崩塌了一个一丈方圆的大口子,无数受伤的明军从城头坠落,正被埋在碎砖烂瓦中痛苦呻吟!
第1046章 火力掩护()
朱由检担忧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清军的红夷大炮虽然准头极差,但射程在那摆着,终于有一发命中了城墙,把城墙轰塌了一大块,造成那处城墙上的近二十名明军从城上坠下。
朱由检急命人去救援被压在城砖下的明军,自己则再也忍不住,一路小跑着上了城头。
此时城下的汉军旗本来死伤惨重,这时突然见城头被轰塌一大块,立刻如同打了鸡血般来了精神,又开始拼命进攻。刚才被火势阻挡了一阵的楯车,也开始缓缓前进汉军旗后面的蒙古八旗,也在莽古尔泰的严令下派出小队骑兵突进到离城墙数十步处,奋力向城头放箭。一时间,明军防御压力大增!
这时朱由检才体会到战争的瞬息万变。他和解胜等将领在之前已经反复讨论,制定了好几套作战方案,觉得完全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没想到清军居然拉来了大炮,这可完全出乎朱由检意料之外,当然也没有准备任何相应作战方案。
可是现在已经没时间检讨了,朱由检向城下匆匆看了两眼,便对正在指挥作战的解胜和孟拱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们两个过来,咱们赶紧商量一个破解之法!”
这时袁可立也跑了上来,四人便进入城楼开了个紧急会议。敌情明摆着:现在敌军最大的威胁就是那六门红夷大炮。只要把大炮打掉,清军仍是无计可施,因为他们也就只有那六门炮了。但是大炮在三里之外,虽然炮兵一直在瞄准射击,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命中,因为误差实在是太大了。
解胜思索片刻便道:“现在只有两种对策。一种是继续和鞑子对轰,直到击毁他们的大炮。但是耗费的时间肯定会很长,在这段时间里,城墙肯定还会被击中,对我军大为不利,所以是下策!”
“那上策呢?”朱由检焦急地问道。
“杀出城去!”解胜坚决地道,“敌军投入进攻的人数虽多,却大部分是步军,不是鞑子的主力,而且他们的炮打得更不准。如果我们趁敌不备,突然用步兵阵冲出去,掩护三门远程炮推进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精度就可以大大提高。最多只要两轮齐射,末将有把握打掉鞑子的大炮,否则甘当军令!”
“这”朱由检登时犹豫起来。其实他刚一听解胜说,就知道这是惟一可行的方案但是这个方案的风险也非常大,因为外面可是数万敌军!兵出去得太少了肯定不行,无法完成掩护火炮的任务但是出去得多了,被敌军大炮命中的机率又会大增,实在是个两难的选择这时明军又是一阵骚动,原来清军最新打过来的一发炮弹,又差点轰到城墙上。朱由检必须做出决断了,因为城墙就是明军赖以坚守的最大屏障,再不做些什么,守军的士气就要陷入低谷了!
袁可立这时适时插话道:“两军作战,本来就没有万全之策。臣以为解将军所言可行,惟陛下早断之!”
“砰!”
朱由检终于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道:“就用解胜的第二种方案,务要尽快打掉敌军大炮!你准备用多少兵出城?”
“不用太多,一百五十盾兵,三百鸟铳手就行。”解胜胸有成竹地道,“只要在城上进行充分的火力掩护,把鞑子压制住一小会儿,很快就能达成任务撤回来了。”
“末将亲自领兵出城!”孟拱噌地蹦起来大吼道。
朱由检咬咬牙道:“好吧!孟拱率领突击队,解胜负责在城头指挥火力掩护,立即行动!”
二将立即领命而去。不多时,除了三门红夷大炮继续瞄准目标开炮以外,所有逍遥炮和速射炮在城头一字排开,填好弹药鸟铳手和弓箭手也冒着被炮弹击中的危险纷纷就位。
解胜将佩剑高高举起,高声喝道:“众军听令:使用最大火力,向永定门前方二百步之内、宽五十丈内的敌人全力射击。放!”
“咚咚咚咚!”逍遥炮和速射炮率先发话,这次可是火力全开,数十发通红的铁弹立即怒吼着脱离炮膛,向距离二百步左右的清军楯车轰去。
本来清军这次进攻投入了二十辆楯车,到目前为止已被击毁了十辆。剩下的十辆刚开始逡巡不前,后来发现明军红夷大炮的目标不是它们,其他火炮又半天没有击发,还觉得可能是明军弹药不足了,便又开始向前推进。为了加快速度,这十辆楯车几乎是齐头并进,恰好占据了横向五十丈左右的空间。
恰在此时,城头的大小火炮一齐开火!虽然说不上是“万炮齐轰”,但在这个时代的东方战场上,也绝对是前无古人的第一次了。明军的炮手们早就憋得难受,这一轮齐射之前,把全身精神都贯注在调整火炮角度上。因而这数十发实心铁弹打得极准,竟然一枚不少,尽数轰在楯车之上,十辆楯车登时被轰得粉碎!
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猛轰打得大骇,还没回过神来,城头已是枪声大作,万箭齐发!这时已经分不出个别鸟铳击发的“砰砰”声了,因为密如爆豆般的枪声已经响成一片,弹雨如同瓢泼般洒向敌军!
与此同时,无数支利箭也如漫天大网一般向清军罩落,其中还夹杂着上千支火龙一般的火箭!原来为了提供充足的火力掩护,解胜命工兵一次性把所有集束火箭全放了。火箭的飞行速度远比一般的箭支快,破空之声更加尖锐,甚至不用真的射中清兵的,只那恐怖的啸叫声,已经让清兵彻底胆寒!
面对明军的突然“大爆发”,但凡是智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停在原地等死。原本躲藏在楯车后面的汉军旗士卒一下子没了掩护,这时什么“有进无退”、“违令者斩”,对他们而言已经全是狗屁了,因为再不逃跑,立时就得被箭雨射成刺猬、被弹雨打成筛子、被炮弹轰成肉泥!
而刚才还敢突进到数十步之内的蒙古人,则比汉军旗跑得更快!
就在此时,永定门的厚重大门轰然开启!
第1047章 出城作战()
永定门轰然开启,数百明军呐喊着从城中杀出。这一变化着实大出清军意料之外,因为明军与清军相比,几乎在所有方面都处于劣势,惟一的优势就是守城的地利。而出城作战,相当于主动放弃了这个优势。
在几年前的沈阳之战、广宁之战等战役中,明军也曾出城作战,但那是中了清军的诱敌之计,结果无一例外是全军覆没。有此前车之鉴,明军再也不敢主动出城作战,除非是像大凌河、锦州那样的弃城突围。而现在的京师显然不是这种情况,因为明军是不可能放弃京师的,所以这种举动对清军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对处于战场最前线的清军汉军旗和蒙古八旗来说,他们已经被明军一顿突如其来的火力急袭吓破了胆。在此之前,虽然清军也伤亡甚重,好歹明军开火还有个时间间隔,清军也有机会放箭反击。现在却是数十门火炮、数千支鸟铳和无数利箭一刻不停地向清军倾泻,只要不是傻子,谁肯上前送死?
明军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出城来,更在心理上给了这些清军沉重一击。他们已经隐约猜到,明军之前的打法,实际上就是在诱使他们离城墙更近一些现在鼓噪杀出,则是要把他们全歼于城下了。说明明军此前根本未尽全力,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狠辣手段!
因此这些清军根本连明军有多少人冲出来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便抱头鼠窜地往回败去。本来蒙古正白旗的二千五百骑兵跟在汉军正白旗和镶白旗后面,就有些督战的意味可明军的逍遥炮和速射炮,正是首先向他们开火,蒙古人大惊之下立即拼命策马逃窜,督战的都跑了,汉军旗焉能不跑?
可是在数里之外的一座小土坡上观战的清军统帅莽古尔泰,却看得非常清楚,杀出城来的明军只有寥寥数百人而已,而且全是步军。
莽古尔泰不禁喜怒交加,怒的是汉军旗和蒙古八旗如此没种,竟敢不按照自己的命令死战到底而喜的则是明军出城作战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比缩在城内要好打多了。只要与明军缠斗在一起,城头的火炮再开火,必会误伤自己人,他认为明军肯定没有自己这种狠劲。所以明军要么被全歼,要么就得往城门里败,清军就有机会直接攻破城门,这可绝对是意外收获。
于是他立即命令手下的正蓝旗大将伊勒慎:“你去督战,凡再后退者格杀勿论,务要将这股不知死活的明军全部消灭,再一鼓作气攻进城中!”
伊勒慎领命而去,立即率领一千名正蓝旗骑兵一字排开,对准往回败退的清军一通猛射。什么“满蒙联盟”,这时候尽成狗屁,蒙古正白旗由于跑得太快,根本刹不住车,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兵登时被射成了刺猬,余者皆大骇勒马。
伊勒慎立即策马上前。一名蒙古将领刚苦着脸迎上来,想为蒙古人的败退辩解两句,伊勒慎却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劈手就是一马刀。那将领猝不及防,居然被这一刀从腰部直接削成两截,上半截坠下马去,下半截还端坐在马鞍上,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喷了伊勒慎一脸一身!
伊勒慎满脸血污,却是满不在乎,不但不用手擦拭,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似乎这种血腥气味让他感到十分享受。过了片刻,他才对败军嗔目大怒道:“王爷有令,再有无命擅退者,与他一样下场!现在立即冲回去,把那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