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却淡淡一笑道:“今日听陈大人一讲,有茅塞顿开之感。来亨,我们可比刘备幸运,现在陈大人就是我们的诸葛亮嘛!陈大人想留下些兵力守夷陵,是不是为了防备流贼?”
“学生焉敢与诸葛武侯相比,李将军玩笑了。”陈天工肃容道,“不过学生确实认为必须防备流贼。请想,流贼就在西北二三百里的山中,眼下洪兵驻守襄阳,双方相持日久,流贼粮草必然不继,肯定会有所动作。其动向无非有三条路:向东北入河南,向西北入汉中,以及向南来这里。今年北方又是大旱,河南、汉中夏粮恐怕会歉收,流贼去了也抢不到多少。因此学生以为,流贼最有可能南进,突入江汉平原。如果流贼占据夷陵,岂不是堵死了出川的道路?”
李定国与李来亨听得频频颔首之际,陈天工又道:“学生与李来亨将军荆州一行,已看出本地官军素质极差,根本不堪一击。二位将军虽是奉命平四川、贵州之叛,但既知此地紧要,最好还是留下些兵力驻守。想必圣上也会赞同的。”
李定国沉思片刻点头道:“陈大人所虑极是。若流贼占据夷陵,不但荆州等地都要不保,就连我军都没有归路了。窦名望!”
窦名望应声而出。他本是李定国的二团下属的步兵营营长,但因为人机警善战,李定国很器重他,从陕西起兵勤王之时,把他调到了骑兵营,此次平叛也带上了他。
“你率领二团五百骑兵驻守夷陵。”李定国缓缓地道,“粮草你自己想办法,任务只有一个:守住峡江道的出口。记住要经常用飞鸽传书,同时向圣上和本将报告流贼动向。万一流贼大至,一定要死守峡江道,不能让流贼轻松入蜀,否则军法从事!”
窦名望轰然领命。李定国和李来亨这才拔营起寨,沿长江一路西进而去。
他们率领的这支部队,是秦兵的老底子,身经百战,军纪严明,强行军自是不在话下。就在今年年初,他们从陕西急行千里赶到京师,途中翻越了山西的崇山峻岭,也仅仅用了六天。
可是当走上这条着名的峡江道,将士们才知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诗可不是随便乱说的,而是入蜀路途的真实写照。
大军首先进入西陵峡。此处江水虽宽,却甚为曲折,多怪石险滩,江水奔流而来,一刻不停地冲击着江岸和江心巨石,发出雷鸣般的轰隆之声,让人闻之惊心。
而且西陵峡是大峡套小峡,峡中还有峡,破水峡、兵书宝剑峡、白狗峡、镇山峡、牛肝马肺峡、灯影峡,一个连着一个。两岸山势险峻,一条狭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栈道凌空架于峭壁之上,这就是峡江古道了。
这次远征军全是骑兵,在平原来去如风,可是到了这种地形,却是苦不堪言。人还好些,可马走栈道实在是太费劲了,稍有不慎,马蹄卡入栈道的木板缝隙,就会堵住全军的前进道路,甚至还会踩坏栈道。有好几次,将士们不得不忍痛把受伤的战马从栈道上推下以打通道路,战马从高空坠入江中,转瞬间即被冲得无影无踪。
西陵峡全长不过一百五十多里,但是第一天下来,全军只走了不到二十里。照这种走法,单是过西陵峡就要将近十天,还没等过巫峡、瞿塘峡,军粮就又耗尽了。
李定国、李来亨和陈天工均知道“兵贵神速”的重要性,紧急商议之后,只得决定兵分三路。一路由李来亨的部将、四团骑兵一营营长李守俊率领,撇下马匹连夜轻装前进,先去前方开路;一路不再走峡江道,而是直接翻山兼程西进;大队人马则仍继续前进。
连续急行军四天之后,大军终于抵达秭归。在前面,还有更加险峻的巫峡在等待着他们!
第877章 通过三峡()
“船过三峡呀,人心寒;最怕是崆岭呀;鬼门关!一声的号子,我一身的汗!一声的号子,我一身的胆!”
悠长而激越的船工号子,久久地飘荡在壁立千仞的巫峡峡谷之中。 '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放眼望去,却是满谷雾气,云蒸霞蔚,数丈之外即不能视物,简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一支绵延数里长的队伍,正沿着江岸边纤夫走的羊肠路,手挽着手小心翼翼地前行。行至一处巨石处,一位年轻的将领奇道:“快来看!这块大石头上怎么会有一道道的凹痕?”
附近的士兵一是走得累了,二也是被这快怪石吸引,无不驻足观看,赞叹不已。一名文士模样、袍袖却早被山石和树藤挂得一条一条的年轻人却笑道:“李将军,这叫纤夫石。这些凹痕可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纤绳勒成这样。”
“陈大人你在开玩笑吧?”那年轻将领难以置信地道,“绳索再粗再结实,毕竟是软的,这是石头,可不是面团!”
众人哄笑之际,年轻文士却肃容道:“学生怎敢胡言乱语。三峡水势湍急,靠桨力、风帆逆水行舟均不可行,因此千百年来,船只若想溯流而上,只能雇佣纤夫拉纤。纤夫在拉纤过程中,会利用岸边的巨石,把纤绳绕在石头上,分担水冲船只的力道。长年累月之下,才形成这样的凹痕。还有你看这石头上还有点点凹坑,这是船行至此处时,船上的人用蒿杆点石借力以控制船的方向,时间长了就成了这样,斑斑点点好似泪珠一般,所以纤夫石又叫纤夫泪石。”
对话的二人,正是定南将军李来亨与兵部主事陈天工。他们自从进入巫峡,已走了整整两天了。此时二人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江边有这么个歇脚的地方,便坐在巨石上休息,附近的士兵也七倒八歪地躺了一地,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不多时,李定国也赶了上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队拉纤的纤夫。这些人身材矮小精瘦,浑身*,身上的筋肉却是根根爆起,显示出正在使出极大的力量。每人肩上都绕着一道粗粗的纤绳,纤绳尽头处,一艘木船从浓雾中渐渐显出形状,船上立着的却全是战马。
那激越的船工号子,正是从这些纤夫口中发出的。
李来亨与陈天工赶紧腾出地方,让纤夫把纤绳系于巨石之上。一尺之外即是浩浩荡荡的长江水,虽然水面看上去很平静,但流速着实不低,从绷得紧紧的纤绳上就能看得出来。这时就连身经百战的秦兵战士,也不禁对这些貌不惊人的纤夫刮目相看,真不敢相信他们就是凭着一身的力气,硬是把满载战马的船只从下游拉了上来。
如果说西陵峡的栈道还勉强能走,那么巫峡的栈道就更高、更险,且多处已经朽坏,根本无法通行reads;。幸好江边有供纤夫通行的纤道,但是由于倾斜度过大,只能人过,战马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为了尽快通过峡江道,李定国只好决定人马分开,士卒走纤道,战马则雇佣船只和纤夫运输。
远征军虽然缺乏粮草,但银子是不缺的,至少带着几万两。为了尽快抵达重庆,远征军开出高价,几乎把三峡一带的纤夫和货船全都雇来了,这里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趁着休息的当儿,李定国向纤夫详细询问此处的地理。
一个五十多岁的纤夫头憨笑着道:“回军爷的话,三峡分为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瞿塘峡最短,西陵峡最长,咱们现在是在巫峡的中段,路程已是五停走了四停了。”
李来亨听了大喜道:“这么说,我们明天就能走出三峡了?”
“明天可不成!”纤夫头连连摇头道,“最少也得再走五天。今年上游大旱水少,若是换了往年,三峡这段水路上行,一个月也未必能过呢!”
“什么?五天!”李来亨急得大叫道,“怎么会那么慢?李白的诗不是说‘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么?就算有点夸张,西陵峡那么长,我们不也四天就过来了么?”
“军爷有所不知,下行是快,但咱们是上行,越往前越难走。”纤夫头道,“从巫峡到瞿塘峡,江面渐渐收窄,尤其是三峡入口的‘夔门’,只有十来丈宽。军爷请想,那么多的江水从那么窄的地方过,那水势得多急?所以越往前走,就越费力气。”
“不光是费力,还险得很呐!”陈天工也搭言道,“学生虽未来过三峡,却从书上看到过,夔门处还有一处大礁石,名为‘滟滪堆’。秋冬水枯之时犹可,若到春夏水涨,礁石大部被淹没,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一匹马大小。此时水势最急,行船下水,如箭离弦,分厘之差便会撞到礁石上,船毁人亡,故有‘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之说。”
那老纤夫频频点头道:“这位大人说的是!所以小人等宁愿费力拉上行船,也不愿拉下行船。越到前面,须得走得越稳,所以至少还得五天。”
“这怎么行呀…”李来亨愁眉苦脸地道,“我们从京师起兵到此,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如果再耽误几天,川中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这倒没关系。”李定国从容地道,“你和陈大人跟着船慢慢走,我率一部先步行到奉节,应该最多两天就到了。从奉节到重庆还有六百里路,但地势稍缓,再来个五六天急行军就行。说不定我攻下重庆,你和陈大人才刚刚出三峡呢。”
“那怎么行!”李来亨当即蹦起来道,“先锋李守俊是我的手下,打重庆这一仗必须我来!”
“圣上不是要二位将军会攻重庆么…”陈天工见二将又为争抢作战机会而争执起来,苦笑着劝道reads;。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定国淡淡地道,“路上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如果等着战马通过,真的来不及了。来亨兄弟,既然你想先去,倒也可以。只是重庆地势险要,你又没有战马,只宜智取、巧取,不能硬攻。”
“定国哥你就放心吧,圣上教给过我,出奇制胜,尽量避免打消耗战!”李来亨大笑着长身而起,急匆匆向前跑去。
“李将军,刚才你不是还说,想听学生讲讲巫山十二峰,还有巫山神女的传说么?”陈天工不无揶揄地高声叫道。
“你给定国哥讲吧,他还没婆姨呢!”李来亨头也不回地道,“我已经有了小凤,不稀罕什么神女了,哈哈!”
第878章 傅宗龙()
李来亨进兵心切,率麾下五千秦兵抛下马匹急行军。' 超多好看小说'他还嫌速度不够快,索性连盔甲也不要了,士卒只携带单刀、长矛和弓箭轻装前进,果然只用了一天一夜便穿过三峡,抵达奉节县城。当然,这也是秦兵平时训练极为刻苦的结果。换了任何另外一支官军,别说到奉节,恐怕这峡江道连走都不敢走呢。
大队人马刚出三峡,前锋李守俊便来报告:“团长,奉节县城四门紧闭,拒不让将士入城。因情况不明,到底是谁占着城池都不知道,我也没敢攻打。”
这时别说将士们,就连李来亨都是又累又饿,简直前心贴后心。李来亨听了把眼一瞪道:“别管是谁,先进城再说,不开城门就打进去!将士们,咱们最难走的路都走过来了,只要进入奉节,就可以狠狠地吃一顿,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给我打起精神来,冲!”
五千秦兵被他这么一鼓动,无不带着对吃饭和睡觉的强烈向往,猛扑至奉节城下。
奉节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城墙全是土坯,也就一丈多高,还有多处损毁。对于秦兵来说,这样的城墙当然不可能挡住他们。
见城头空无一人,李来亨高声喝道:“守城的给我听着!本将奉旨平叛而来,立即打开城门!否则不管你是谁,一律以谋逆论处!”
话音刚落,城头倏地立起一名三十多岁、器宇轩昂的中年人,朗声问道:“既是官军,为何不穿号衣?难道你们是土匪,想赚开城门不成?”
见城头之人说一口流利的汉话,李来亨想着应该不是发动叛乱的土司,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再看自己这边,他也不禁笑出了声。
原来因为行军太急,将士们都把盔甲扔给纤夫运输了。而秦兵本来就没穿过官军的号衣,此时天气渐渐炎热,急行军又是满身大汗,好多人都打了赤膊,就连李来亨也光着膀子。对方不认识,也在情理之中。
李来亨忙说明身份,并捧出朱由检的圣旨朗声宣读。对面城门立即大开,那中年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哽咽着道:“可把圣上的救兵给盼来了!李将军,你们远来辛苦,快到城中歇息!”
一问之下,原来此人是重庆府铜梁县知县傅宗龙,现在是他带着几百人驻守奉节。李来亨也不及细问,先让大军入城,二话不说立即开饭。这五千秦兵是真饿急了,不管端上来多少饭菜,转眼就吃个精光,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把负责送饭的守军都看傻了。
“呃!”李来亨打了个饱嗝,满意地拍了拍重新鼓起来的肚子,这才意识到傅宗龙还一直在旁边陪着,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行军太急,将士们都是昼夜兼程赶路,吃相不雅,让大人见笑了。”
傅宗龙却笑道:“将军何必过谦,将士能吃才能作战reads;。有了李将军这支生力军,蜀中局势定会好转。”
这时李来亨才问起蜀中战况,傅宗龙的双眉渐渐皱紧道:“水西、永宁两路土司叛乱之后,水西土司安邦彦据贵州,僭号‘罗甸大王’;永宁土司奢崇明攻陷重庆后一路向西进兵,威胁成都,僭号‘大梁王’。二人都是夷族,又有姻亲,互为声援,贼势浩大,本地官军久疏战阵,根本不能抵挡。两个月前重庆陷落,连知府带附近县的知县、卫所官军,全都跑得无影无踪。
“学生所在的铜梁县,因离重庆太近,学生率千余官军与贼交战数次,损兵折将无法立足,只好退到奉节。因奉节知县也逃跑了,学生只得暂驻于此,等待朝廷大军前来。”
“哦?”李来亨目光炯炯地问道,“傅大人为何不去别的县,单单来奉节呢?”
傅宗龙赶紧道:“奉节古称白帝城,唐时因尊崇诸葛武侯在此受蜀帝刘备托孤,临大节而不可夺,方改名为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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