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的无非是战果有多大罢了。
而在其他方面的问题,朱由检现在再想,也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了。大股流贼现在不在陕西境内,而复套之战肯定是一场闪电战,就算流贼重新返回陕西,秦兵早结束战斗、严阵以待了;洪承畴也是一样,只要保密工作做得好,等西安得到消息,秦兵早已回到原来的驻地了,他根本就无机可乘。
至于朝廷原来反对复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怕打败仗,以及与之相关联的高额军饷问题。但朱由检的秦兵根本不用朝廷一粒粮食、一钱银子,军饷这个大问题用不着朝廷襙心。而且任何一个统治者,包括魏忠贤在内,就是再昏聩无能,从内心里也是愿意看到本国的疆土能够恢复的。只要秦兵能打胜仗,那一切都将不是问题。
而复套作战一旦成功,秦兵将实力大增,声名鹊起,成为明军中一流的部队。实力决定一切,到了那时候,不管是洪承畴还是魏忠贤,都绝对不敢再对秦兵打什么小算盘,朱由检的处境也会大为改善。
退一万步说,就算魏忠贤真的昏了头,非要照死里整自己,那么秦兵挟大胜之威,完全可以碾压一切胆敢来犯的官军。那时候,朱由检可就真要“清君侧”了,而绝不会干等着天启驾崩,在这之前任由魏忠贤再祸国殃民下去。
所以现在全部的问题都归结于一点,那就是这一仗要打胜,胜则全局皆活。而按照李定国的作战计划,这一战要出动至少七千秦兵,而且必须是秦兵中的精锐部队,这就需要朱由检好好筹划一番。调动哪些部队,在何时发起战斗,这些朱由检还不能确定,他要视察完郝永忠和李来亨的部队之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第二天天还没亮,心急火燎的朱由检就催着大队人马开拔了。这回他的精神头和前两天可不一样了,简直比打了鸡血还兴奋,恨不得一步迈进庆阳。反倒是温体仁和周延儒,因为觉没睡足,个个蔫头耷拉脑。
正午时分,郝永忠已经得到消息,率领千余名骑兵迎出二十余里。后面的过程与在陇州差不多,郝永忠设宴款待温周二人,温体仁也例行公事地调查了一下所谓“杀良冒功”之事。因为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很快就草草收场。
不过郝永忠与李定国可不一样。李定国为人性格沉静,对谁都是彬彬有礼;郝永忠则不然,他是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尤其看不惯那些尸位素餐的昏庸官员。前者孙传庭明明立下大功却被调走,到现在不但不给个明确说法,反被诬“杀良冒功”,已经让郝永忠窝了一肚子火;偏巧周延儒又是个爱端官架子的主,还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因此言谈话语之间,总流露出想让郝永忠对自己言听计从、必须严格听从自己调遣的意思。
郝永忠怎会吃他那一套,借着酒劲故意大着舌头说道:“巡抚大人有所不知,一则流贼飘忽不定,庆阳离固原数百里,若每次行动都要先请命,肯定贻误战机;二则朝廷不给军饷,我们在庆阳的秦兵完全是以战养战,半个月不打仗,肯定都得喝西北风。孙大人在时,末将也是这般行事;如今周大人来了,末将还是有言在先,尚请巡抚大人鉴谅则个。”
周延儒让郝永忠噎得满面通红,因为郝永忠的言下之意分明是:你既不懂军事,又提供不了粮饷,凭什么管我?欲要反驳几句,可郝永忠说的又全是事实,真是辩无可辩。
倒是温体仁老奸巨猾,趁席上众人杯觥交错、酒至半酣之际,对周延儒悄声道:“玉绳兄,你还看不出来么,秦兵诸将个个有大将之才,原不用你这个巡抚过多费心。以玉绳兄之才学,出任延绥巡抚也不过是个过渡,入阁拜相是早晚的事。如今既有李定国、郝永忠等勇将剿贼,玉绳兄只需稳守固原。秦兵胜,功皆归于兄,学生估计短则数月,长则一两年,兄必以功右迁。这样的美差,学生想谋取亦不可得矣!”
这番话把周延儒说得茅塞顿开,频频点头,也就不大理会郝永忠的失礼了。
朱由检在一旁冷眼旁观,心想别看这温体仁好像什么正事也没干,但看似无意的一言一行,又处处都在维护自己,难道他也有心投入自己的阵营?至于周延儒,只要他不对秦兵掣肘,朱由检也乐得让他做他的甩手掌柜。这两人并非阉党,官职又都不低,说不定将来也能为自己所用。因此朱由检对二人也十分客气,左一杯又一杯地劝酒,不多时就把二人灌得酩酊大醉。
安顿好温周二人后,已是午夜时分。朱由检将郝永忠留下,其他人全撵了出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李定国那份作战计划拿了出来,让郝永忠看了。
郝永忠看罢大喜道:“好家伙,定国真是后生可畏,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殿下,跟你说实话,最近这一个多月没仗可打,弟兄们都憋坏了。殿下你就下令吧,不过末将有个请求:一定要让我郝永忠打头阵!”
第649章 体察民情()
是夜,朱由检照例秘密召集郝永忠手下众将,宣布了改编的决定。庆阳的秦兵被改编为秦兵第三团,团长当然是郝永忠,并根据战功授予中校军衔。与第一团和第二团不同的是,郝永忠的部下多是随他一起脱离闯营的旧部,既战功卓着,又彼此知根知底,因此任命军官就容易多了。
至于复套作战的计划,朱由检严嘱郝永忠绝对不可外泄,仅限他一人知道。待最后敲定作战方案时,再对参战部队临时公布。因为这个计划成功的最基本前提就是突然性,如果不慎泄密,那仗也就不用打了。
第三团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兵力强大。郝永忠麾下本来只有一千五百秦兵,但他过去是流贼出身,在流贼中很有些号召力。许多流贼想投降官军,但又怕洪承畴杀降,因此都来投奔郝永忠。郝永忠基本上也是来者不拒,现在竟然已经有马步军七千多人。
七千多人的兵力,按理说已经可以编成一个师了。但为了保持秦兵建制的规则,朱由检仍将其编为一个加强团。不过这个加强团下辖十六个营,其中步兵营七个,骑兵营五个,炮兵营、工兵营、侦察营、车兵营各一个。
兵力强大当然是好事,按照朱由检的扩军计划,五个团各有六千兵力就够了,现在第三团已经超额完成任务。
但是让朱由检担心的是,第三团会不会因为兵源良莠不齐,出现军纪松懈的情况。郝永忠本人他比较了解,也并不担心,但对郝永忠那些部下,朱由检可就有点不放心了。毕竟将近万人,光驻扎地都分好几个,郝永忠也不可能总盯着,这些人会不会偷着做些有损秦兵形象的事呢?
因此第二天上午,朱由检推说身体不爽,就不再跟着温体仁和周延儒赶赴固原了。二人也乐得没有他这个王爷管着,因此很快就在第三团一个骑兵连的保护下向西往固原去了。
朱由检则将练兵和屯田的大略方案交代给郝永忠,让他放手去做。自己则说因为第一次来庆阳,想在附近游玩一番。他自有第一团的三营以及特战队保护,第三团就不用襙心了。郝永忠军中事务也确实繁忙,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朱由检乔装打扮一番,换上平民的服装,在几十名便衣特战队员的严密保护下,先到庆阳府的街市上转悠了一圈。
明代的行政区划大体上分为三级,最高一级是承宣布政使司,其实就是前世的“省”。全国共分为两京、十三布政使司,两京为京师(北直隶)和南京(南直隶),十三司则包括山东、山西、陕西、河南、湖广、四川、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
在“司”以下,则是“府”,相当于前世的地级市。府下又辖若干县,因此明代是司府县三级行政区划制。庆阳与西安一样,都是府治,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朝廷还在这里设了庆阳卫,因此庆阳城的规模比陇州可大多了。
但朱由检在街上转悠了两圈,却发现民宅破败,商业凋零。这一方面是因为庆阳地处西北,经济本来就较为落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流贼肆虐,民不聊生,即使是庆阳这样的大城,看起来还不如秦王庄热闹。
朱由检不禁感叹,要建设一座城市很难,可能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但要毁灭一座城市却很简单,只需要几天就行了。古人云“创业难、守成更难”,朱由检顿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不少。毕竟秦王庄只是一个特例,要想让全国所有府县都像秦王庄一样繁华,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街市上不时有郝永忠的部下列队巡逻,因此治安状况还是很好的,老百姓脸上也都挂着笑容。俗话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在这个动荡的年代,老百姓最基本也是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地活着。看来在秦兵的保卫下,庆阳城中的百姓尽管生活拮据,还是感到很幸福,这让朱由检多少感到了一些欣慰。
看完城内的情况,朱由检等人又纵马出城,巡视庆阳城外的乡村。这一看果然发现孙传庭所言不假,庆阳附近地势较为平坦,原来都是农田。可由于百姓逃离战乱天灾,现在却成为无主之地,大片大片地荒芜着。看来屯田之策大有可为,如果试验田里的作物能在这里大规模种植,很快这里就会成为西北地区的一个粮仓。
时近晌午,朱由检等人已经离城二十余里,人和马都热得通身是汗,口干舌燥。眼见前面有一个小村子,朱由检一行便策马进村,打算在这里打打尖,顺便体察一下民情。
孰料刚一进村子,村中小巷上本来还有不少男女村民,一见大队骑者进村,男的纷纷跪倒在地,一动也不敢动,显得极为惊恐;妇女则慌忙躲入家中关门闭户,不敢露头。
朱由检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兵荒马乱的,村民也许是把自己这伙人当成了流贼。因此他赶紧跳下马来,微笑着告诉众人:“大家不要怕,我们是秦兵,不是流贼。”
可是老百姓仍然是畏畏缩缩,一句话也不敢说,朱由检不禁陡然生疑。前面就是一家小面馆,朱由检心想不如要碗汤面,边吃边和伙计聊天,兴许能问出其中原委。
开店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村汉,见了朱由检等人同样面色苍白。朱由检忙让燕凌先送上十两银子,亲切地笑道:“这位大哥,能不能为我们张罗些汤面吃,这是饭费,你先收下。”
“草民哪敢收老爷们的银子!”那店老板忙伸手向外乱推道,“老爷请稍坐,面马上就好…”
朱由检见他不肯收银子,心中更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微微一笑道:“我们又不是强盗土匪,哪有吃饭不给钱的。”说着便将那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可那店老板连看也不敢看银子一眼,只是跑到后厨忙活。不多时,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送到朱由检面前,战战兢兢地道:“老…老爷请先尝这一碗,其他军爷的面也正在做。”
朱由检也确实饿了,用筷子夹起尝了一口,顿觉满口盈香,高兴地道:“老板,看不出你这店铺虽小,手艺却真不赖,这碗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是谁主厨,能不能请出来见见?”
话音未落,老板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央求道:“老爷饶命!”
第650章 发现恶行()
面对老板的突然下跪求饶,朱由检完全愣住了,半晌才错愕地道:“这位老兄,我只想看看是谁做的面,你何至于就这样呢?”
正说话间,忽听后厨尖叫一声,突然冲出一人,举着烧火棍对朱由检兜头便打。不过燕凌就在朱由检身旁,岂能让这样简单的偷袭得手。他只用左臂轻轻一拂,那人便双脚离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摔落在草堆之中。
朱由检初时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魏忠贤的刺客。可定睛一看,此人只是一名乡村少女,看年龄不过十四五岁,模样周正,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在日照强烈的黄土高原上,肤色难得地还十分白皙。
可此时她却是满面泪痕,挣扎着从草堆中站起来,咬牙泣道:“俺和你们拼啦!”
那店老板却唬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把少女护在自己身后,又对朱由检磕头如同捣蒜一般,连连哭喊道:“老爷息怒,饶了俺这个苦命的闺女吧!”
“爹,你别求他们了,大不了就是个死!”那少女哽咽道,“女儿早就没脸活着啦!”
朱由检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情知这里面必有隐情。他忙叱退燕凌,对这父女二人拱手一笑道:“二位似乎是对我有些误会。我们并非歹人,而是秦兵,是专门打流贼、保护百姓的。我只是称赞你们做的面好吃,别的什么也没说,又不是不给钱,你们怕我什么?”
老板瑟缩着一声也不敢吭,反倒是那少女悲愤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前些日来的那个天杀的也是这么说的,可后来…”
说到这里,那少女突然要以头撞墙。他爹急忙死死地拉住,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其情之凄惨,让人不忍直视!
朱由检却是大惊失色,待父女二人稍稍平缓下来,诚恳地对老板道:“这位老兄,是不是秦兵中有人欺负了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对我说,我是秦兵中的大官,能为你们做主。”
老板不大相信朱由检的话,仍是迟疑着不肯开口。那少女却抹了抹眼泪恨恨地道:“你少在这充好人,不就是想再侮辱俺一次么?俺是不想活了,你干脆一刀杀了俺!”
总之不管朱由检怎么解释,这父女二人就是不相信。最后朱由检也急了,大吼一声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秦王朱由检,秦兵上至大将下至小卒都得听我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快说!”
“你真的是…秦王千岁?”老板与少女呆呆地望着朱由检,似乎不敢相信。
朱由检无奈,只得掏出随身携带的秦王印,对父女二人道:“你们看,这上面是篆字,写的是‘大明秦王之印’。这回信了吧?”
二人看罢多时,浑身一颤,随即跪倒在地大放悲声道:“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