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斥退亲兵,又对朱由检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军中无戏言。”朱由检只是把枪口稍稍低了些,却并未彻底放下,冷冷地道,“将军却说是开玩笑,这让末将如何敢相信?”
左良玉让朱由检迫得无法,只得赌誓发愿道:“刚才确是本将军欠考虑。不过你们以下犯上,也是大罪,咱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本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话岂能不算数?若有半字虚假,本将军就是乌龟王八蛋!”
朱由检其实心知肚明,对于左良玉这样的军阀来说,赌誓就和放屁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但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城中还有数万官军。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就算可以杀死左良玉,可自己这几十人也就彻底完蛋了。
因此还是要给左良玉一个台阶下。而且他那支燧发手枪已经击发了一次,再要击发就必须装弹了。左良玉是不知道,所以自己才能虚张声势。如果时间久了被他看穿,局势就更加危险了。
于是朱由检便缓缓放下枪口,一字一句地道:“那末将就信将军这一次!但末将这支枪可以随时击发,还请将军小心在意!”
左良玉虽然强悍无比,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刚才那雷霆般的一击,已经把他吓得真魂出窍了。听说这支枪还能继续击发,左良玉也不敢造次,只得装笑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尤俭,你们刚才很辛苦,就不要在此驻守了,还是回城中本将军的帅府饮宴吧。”
“末将只知为朝廷效力!”朱由检**地道,“除非流贼撤围,否则末将等绝不下城!”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把!”左良玉悻悻地道,其实在他心里,也早就不敢让朱由检继续当亲兵了。
二人正在城头僵持着,知府朱大典去而复返,匆匆登上城楼。他倒没留意城头的紧张气氛,只是急急地对左良玉道:“左将军,你不是要军饷和抚恤银么?本官给你找了个出钱的人来!”
左良玉也就坡下驴,不再理会朱由检等人,而是转向朱大典道:“哦?却不知是何人?”
“福王!”朱大典兴奋地道,“只要福王率先捐银,其他大户就不敢死攥着银子不放了!”
第438章 带你去看海()
左良玉与朱大典商谈如何从福王手中讨要饷银,朱由检却一点也没敢放松,仍是死死地盯着左良玉。戚美凤也在身旁悄悄地提醒他:“此人武功不俗,万勿被他的言语哄骗了!”
不过此时城头已经没有左良玉的亲兵,附近十余步之内都是朱由检的特战队员。再远处虽有大批官军,却显然不是左良玉的嫡系部队,对刚才这场内讧,只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因此可以说,城门楼的局面被朱由检牢牢地控制着,不怕左良玉突然发难。
朱由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见红娘子双膝跪倒在自己面前,泪光盈盈地道:“恩公再次救我一命,我情愿…”
朱由检忙将她搀起来小声道:“现在大敌当前,没时间弄这些,等左良玉走了再说吧!”
红娘子却不依不饶地凑在他的身边,悄声问道:“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恩公解答!”
“这…你说罢!”朱由检对她这种执着的劲头也有些束手无策,只得微微点头道。
“小女子与恩公非亲非故,萍水相逢,恩公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屡次出手相救?是不是…您想…”红娘子认真地盯着朱由检的眼睛道。
朱由检哑然失笑道:“我想什么?呵呵,我什么也没想,你不要多心!还是那句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中华民族的传统。只可惜如今天下大乱,芸芸众生只顾自保,不敢仗义执言,才越来越纵容了恶徒的嚣张气焰。我却是个不信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地王爷,都要碰一碰!”
红娘子听得入神,脸色却是微微一红道:“恩公果然是有大作为的人!其实以前也有些达官贵人对小女子有些小恩小惠,可后来人家才知道,他们都没安好心,只是想把人家…恩公却不一样,您从来没有要小女子做过什么!但小女子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管您要不要,小女子今生今世都要追随恩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这…”朱由检不由得一阵尴尬,心道红娘子这话再明白不过,就差亲口说出“以身相许”这几个字了。但自己现在已有娇妻美妾,岂能再到处留情。因此只得委婉地道:“姑娘言重了。天下之大,处处大有可为,姑娘又何必一定要跟着我呢…”
“恩公,您,您不要我么?”红娘子登时大急,眼泪夺眶而出道,“您是不是嫌小女子身份卑贱,举止粗俗,不像那些大家闺秀…”
“我不是那个意思。”朱由检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赶紧劝解道,“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跟着我总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咱们素昧平生,姑娘实在犯不上走这条路的…”
“小女子不怕危险!”红娘子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地道,“实不相瞒,小女子已是身犯死罪之人!”
接着她便将自己的身世简单讲述一遍。原来这“红娘子”只是艺名,她本姓李,因这个年代重男轻女,往往只给男孩取名,女孩子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只按照长幼顺序叫“二妮”、“三妹”之类。红娘子也是如此,她在家中排行在四,便叫“四妹”。年龄渐大之后,行走江湖再叫这名字就嫌小气,才改叫“红娘子”。
原来她也不过是普通农户之女,后来赶上连年大旱,爹娘全饿死了,她被婶子卖入马戏班子。后来经过王屋山,又蒙“圣母”传授武艺。
就在一年之前,她才刚刚十五岁,一次在山东曹县卖艺之时,被当地的知县看上了。知县便硬说马戏班子聚众滋事,除非红娘子跟他回府“受罚”,否则就要锁拿全部成员。
红娘子身负武功,又性情刚烈,当即对这个脑满肠肥、色胆包天的老知县动了杀机。她假意应允,随知县回到县衙,却趁着夜深人静,将知县一刀杀了,又率马戏班子连夜逃出。因此“李四妹”这个名字,早在朝廷的海捕公文上榜上有名。红娘子也不敢再去山东,只在河南一带隐姓埋名继续表演,孰料在洛阳又差点遭了福王的毒手。
“那知县该杀,你这叫正当防卫,何罪之有?”朱由检听了一拍大腿道,“依我说,一刀杀了还太便宜了他!早晚有一天,这案子我要公开审理,追判那县官死刑,还你清白…”
“恩公,您…您到底是什么人?”红娘子更觉诧异,“您…还能审案?”
“那什么,现在还不行。”朱由检差点说漏嘴,只得尴尬地笑道,“三年之后我要进京…赶考,考上了就能做官,做了官,自然就可以洗刷你的冤屈了。”
“那小女子就更得跟着恩公了!”红娘子大喜道,“背着这杀人的罪名,小女子常被恶梦惊醒!恩公,您就好事做到底,收留下小女子嘛!”
朱由检还欲推辞,红娘子又伶牙俐齿地道:“恩公身边不是还有三位姐姐么?要说有危险,她们都能受得,小女子就受不得?二位姐姐,你们帮人家说句话嘛~”
“这位妹妹身世可怜、武艺高强,又念念不忘要报恩,您就忍心把她推出去?”李贞妍微微一笑道。
“这…”
“您不要犹豫了,我替您做一回主吧!”戚美凤也笑着拉起红娘子的手道,“我们此行是要去登州,妹妹想不想去看看大海?”
“想啊想啊!”红娘子当即欢叫道,“人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呢!”
“我说,咱们还是先从洛阳脱困再说吧!”朱由检只得苦笑着道。
“恩公,这么说,您是答应了?”红娘子喜上眉梢地道。
“答应了答应了!”朱由检擦汗道,“你这都要带人家看大海了,我要是还拦着,也太煞风景了不是。”
几人一时间相谈甚欢,将城头的肃杀气氛冲淡了不少。这时左良玉和朱大典也商谈完毕,不知道他们嘟囔了些什么,但见左良玉眉开眼笑,连声说道:“好,好!就依大人所言!”
朱大典便匆匆下城而去。不多时,只听一阵铜锣开道之声,周围立刻静了下来,随即一个难听的公鸭嗓扯着脖子喊道:“世子殿下驾到!”
第439章 各怀鬼胎()
福王世子、德昌郡王朱由崧拾级登上洛阳东城楼,城头的守军包括守备左良玉在内,已经黑压压地跪了一片。道理也很简单,洛阳在名义上是福王的藩属之地,他就相当于是这里的国君,他的世子就是未来的国君。君臣相见,自是要大礼参拜。
朱由检本不想跪,可一看周围的人全跪下了,自己若杵在这里,未免太过扎眼。因此也只好勉强跪了下去。不过周围的人山呼“世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之际,他却在小声嘟囔:“按说哥比你还高着一级,现在你就作吧,以后有你跪的时候!”
按说他的小声嘟囔混杂在参拜之声中,别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可朱由崧刚登上城头,就目光如电地向他这里扫过来。
朱由检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巴,心道这朱由崧难道会读唇语不成?看来他与他那肥猪老爹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倒是不能小觑了。
好在朱由崧也并未长时间注视他,转而将左良玉双手搀起,哽咽着道:“上赖祖宗庇佑,下赖将士用命,洛阳城才可以坚守不失,城中百姓才免于生灵涂炭。左将军指挥若定,居功至伟,请受本王一拜!”
说着他便要给左良玉行礼。慌得左良玉连忙重新跪倒,频频叩头道:“殿下折杀末将了!”
二人又是一番谦让,左良玉这才肃立在朱由崧身旁,一句话也不敢说了。想他面对知府朱大典时,是何等倨傲狂妄;而朱由崧仅仅这么一手,他就不得不收敛许多。至于城头的其他官军,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都觉得世子这一拜,即是对自己浴血奋战的最大肯定。
朱由检也在心中暗吃一惊,心道这朱由崧好厉害的手段!他当然知道朱由崧是在演戏,但演得如此天衣无缝,取得如此好的效果,就是前世那些着名演员也未必能比得上。现在是没有奥斯卡奖,要有的话,朱由崧没准能拿个影帝!
此时朱大典也跟着上了城头,便趁机对朱由崧道:“殿下,左将军麾下将士虽然奋勇杀敌,奈何朝廷欠饷太多,如今军中士气浮动,长此以往,洛阳危矣!下官已将府库清空,全部用来助饷,可还是杯水车薪。方才下官想事已至此,能否向城中富户借饷?但又怕富户不肯配合。殿下,福王千岁富甲洛阳,是不是…”
后面的话,朱大典就不敢再说了,而是用眼神示意左良玉接着说。可左良玉也不傻,这种容易触怒世子的话,他绝不肯自己说出口,只如木雕泥塑般站着,连看也不看朱大典,似乎此事与自己无关。把朱大典恨得牙根痒痒,可又无法发作,只好满头大汗地等着朱由崧发话。
“知府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要福王府做个表率,带头助饷?”朱由崧脸朝着朱大典,那黑黝黝的瞳孔中放射出的寒光,却紧紧地锁定在左良玉身上。
左良玉吓得一声也不敢吭,朱大典也结结巴巴地道:“下官不敢…不敢…”
二人本来已经商量好,要唱一出双簧,尽量夸大守军的困难,好从福王手中榨出一点银子来。没想到福王根本不见朱大典,倒是世子朱由崧主动前来视察城防。没想到这朱由崧虽然看似温文尔雅,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气场,二人准备了半天说辞,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朱由崧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瞒二位大人,本王深知父王禀性,指望父王助饷那是想也不要想。”
左良玉登时变色,朱大典也极为尴尬。没想到朱由崧连兜圈子都懒得兜,直接就一口回绝。朱由检也暗暗捏了把汗,心想这左良玉可不是什么善类,别看现在对朱由崧毕恭毕敬的,可要是捞不到好处,没准就会翻脸不认人,毕竟兵权在他手上!
孰料朱由崧又接着诚恳地道:“虽然如此,但本王也知道,军中不可一日无饷。城中大户多与朝中高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们都在看着福王府。如果福王府不有所表示,他们也断不会轻易助饷。这样吧,本王获封世子、郡王,朝廷拨给二十万两银子修建王府。眼下局势如此,这王府就不修了,二十万两全部送给左将军!”
这个转变太过突然,别说左良玉和朱大典,就连朱由检也没有想到。呆了半晌,左良玉才反应过来,双膝跪倒在朱由崧面前,颤声谢道:“殿下对末将天高地厚之恩…”
朱由崧忙将左良玉搀起,又对朱大典微微一笑道:“知府大人,现在你可以去劝捐了。本王还要在城头视察军容,大人请自便。”
朱大典自是大喜过望,世子朱由崧都掏钱了,其余富户谁敢不掏?因此他忙喜滋滋地下了城,去襙持“助饷”事宜。
朱由崧见朱大典走远,才对左良玉神秘地道:“左将军,借一步说话。”
左良玉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好向朱由崧凑近一些。
朱由崧看四周除了守城士卒再无旁人,便对左良玉小声道:“本王为左将军感到不平!将军如此神勇,麾下将士又这么多,却只做个小小的守备,拿着那点可怜巴巴的俸禄。朝廷也太委屈你了!”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左良玉的心坎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殿下,末将也颇有怀才不遇之感!可…”
“可你若没有军功,朝廷定不会升迁;若有了军功,却又可能将你派到辽东,与女真人作战。”朱由崧冷冷地道,“说到底一句话,将军在朝中没有靠山!本王问你,你可愿意离开洛阳,到辽东那苦寒之地去?”
“鬼才愿意!”左良玉已经让朱由崧煽动得忿忿不平起来,“吏部和兵部这班小人,末将让他们管着,永远也没个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由崧见火候已到,便微微一笑道:“办法不是没有,只看将军是否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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