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场边,对李贞妍道:“贞妍,身上带银子没有?”
李贞妍已猜出朱由检之意,不禁莞尔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这是一枚两端翘起、中间凹陷的银元宝,足有四五十两。朱由检也懒得掂量,便抄起元宝返回场内,郑重其事地放入老者的铜锣中。
全场登时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看衣着也很普通,出手却如此大方!须知一般看打把式卖艺,打赏个三五枚铜钱也就不少了。艺人演一场下来,能收几百个大子儿已经很不错,足够应付几十个人一天的开销。如今一下收到几十两银子,几乎顶得上他们一个月的收入,众人怎能不啧啧称奇?
那红娘子也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却毫不犹豫地取出银锭,递还给朱由检道:“这位公子,我们表演的都是些小玩艺儿,值不得这许多银子。俗话说得好: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您的一番美意,红娘子心领了,银子还请收回去吧。”
朱由检见人家不收银子,心中更觉得敬佩,便诚恳地道:“姑娘放心,我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姑娘的技艺十分精湛,完全值这些银子。况且我刚才差点捣乱弄砸你的表演,这些银子就算是补偿好了。”
红娘子仍是执意不收,朱由检却是一意要给,二人竟在场内僵持了起来。
不料正在此时,场边又走上一人,一把将铜锣中的银锭抢了过去,阴阳怪气地大笑道:“好端端的银子你们谁都不要,那好吧,我要!”
朱由检自是不认识此人,红娘子却俏脸一寒,冷冰冰地道:“刘大爷,银子是这位公子的,请还给他,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那人却早将银子牢牢地攥在手中,挑衅地道:“想要银子不难,却不知我上次跟姑娘说的事,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
“刘大爷请勿再说了!”红娘子此时已是面如寒霜,却还强忍着怒火,尽量客气地说道,“上次我已经明确告诉您了,我们只是民间的马戏班子,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进王府表演…”
“你别给脸不要脸!”那“刘大爷”突然拉下脸来,恶狠狠地道,“登得了登不了,不是你说了算的事!实话跟你说吧,王爷只想看你一个人表演,班子里的其他人爱干啥干啥去,本大爷才懒得理会。怎么样,给个痛快话吧!”
朱由检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听大概猜到了一些。这个“刘大爷”似乎是管家一类的人物,他要红娘子到王府表演,红娘子却不愿意去。
听到“王府”二字,朱由检不禁心中一动,暗想这洛阳还能有几个王爷,这肯定又是福王朱常洵干的好事!
正想时,红娘子已经凛然道:“小女子技艺粗浅,不敢在王爷面前卖弄,我是绝不会去的!请刘大爷马上将银子还给这位公子,此事与他无关!”
那“刘大爷”翻着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朱由检几眼,突然“嗤”地笑出声来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看这人是个小白脸,又出手大方,想跟人家套套近乎么?别忘了有这么句话: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不瞒你说,王爷实是看上你了,你若进了王府,从此锦衣玉食,不比在街头卖艺强百倍?这小子又怎能与王爷相比!”
“住口!”红娘子终于按捺不住,厉声打断他道,“姓刘的,我红娘子不是见钱眼开之人,更不会跟你去王府,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快把银子放下,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刘大爷”也勃然大怒道:“好你个红娘子,不但不识好歹,还竟敢威胁本大爷!我就不放下,你能怎的?”
说着他还故意将银子高举过头,大摇大摆地转身便走,边走边嘟囔道,“你给我等着!”
红娘子见他快要走入人群之中,突然不知从身上哪里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弹弓,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拉。弹弓上的小石子立刻****而出,正中“刘大爷”举着银子的那只手!
“刘大爷”吃痛,猛地一抖手,那块银锭便脱手飞出。朱由检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红娘子已经立在数丈之外,稳稳地将银锭接在手中!
第420章 强抢民女()
却说红娘子一弹弓正中“刘大爷”的右手,当即打折了他一根手指。俗话说十指连心,“刘大爷”当即撕心裂肺地惨嚎起来。
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管家,只不过是福王府一个看大门的而已。但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小子仗着主子的权势,也常常在洛阳城中横行无忌,还动辄以“大爷”自居。城中百姓虽然恨他恨得牙根痒痒,但又畏惧福王,因此对他总是忍气吞声。
因此这小子飞扬跋扈惯了,向来是只有他打人,没人敢打他。今天却让红娘子一弹弓打成了十级伤残,那哀嚎之声简直比杀猪还难听。围观的百姓虽然不敢有所表示,心中却无不感到扬眉吐气。
红娘子却不理他,径直来到朱由检身边,将银锭递还给他道:“这位公子,你的银子请收好!”
朱由检见红娘子异常坚决,只得尴尬地接过银子,却有些担心地小声道:“姑娘,这人看来有些来头,你把他伤了,他的主子找你麻烦怎么办?还是快撤吧!”
红娘子听了也紧张地道:“啊呀,小女子刚才是气坏了,倒忘了这一节!多谢公子提醒,咱们后会有期,日后有缘再见吧!”
说着她便要招呼手下收摊走人。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猛听得人群后面一阵人喊马嘶,骤然想起乱纷纷的斥骂声、皮鞭声和惨叫声。围观者就如同见了洪水猛兽,像潮水一样往两边避开,闪出中间的道路。
朱由检定睛一看,只见对面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一支车队。这车队至少有几十辆马车,一辆辆首尾相连看不到尽头;并且每辆车均是四匹马并排拉着,几乎把宽阔的大街塞个满满当当。
而开路的则是十余名手持长鞭的仆役,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人群,一边没头没脑地抡着鞭子乱抽。有些百姓躲得稍慢一点,当即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不止,却一点也不敢反抗,只能连滚带爬地藏到一边自认倒霉。
红娘子的马戏班子见势不妙,刚想撤摊逃跑,车队两侧突然冲上来二十多骑骏马,将他们团团包围。马上的骑者皆手持利刃,齐声断喝:“福王千岁驾到!”
百姓们听了,皆吓得扑通跪倒,顷刻之间就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红娘子等人见无路可走,也只得跪了下来。
朱由检本欲不跪,又一想自己是微服出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只得与戚美凤、李贞妍、陈圆圆等人一起跪了下来,并且尽量将头压低,生怕被人识破。
又过了老半天,一辆雕饰华美的马车才缓缓开了过来。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刚才一直随车步行,此时走上前来,先问那个“刘大爷”道:“说好了没有?”
那“刘大爷”在百姓面前颐指气使,见了此人却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又是谄媚又是委屈,带着哭腔道:“管家大人,她…她不肯!还把小人的手指打断了!”
“啪!”他还想接着往下说,冷不防却被那人一巴掌抽在脸上,当即打出一溜跟头。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差点耽误了王爷的好事!”那人厉声斥骂道,“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蠢奴才!”
“刘大爷”的脸颊让那人抽得肿起老高,却连一声也不敢吭。那人不再理他,转而走到红娘子面前,冷哼一声道:“刘三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因何不肯进府?”
“大人,小人等只是民间耍野把式的穷艺人,何敢到王府卖弄。”红娘子却并不怕他,冷冷地道,“而且明日我们就要离开洛阳了,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那人撇撇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洛阳是谁说了算,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呀,将这些人全都押回王府,看他们还敢拿捏着不表演!”
“且慢!”红娘子气愤地抗声道,“我们不愿去就是不愿去,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你们还要强抢民女么?如果你们真敢胡来,我要报官了!”
“哈哈哈哈!”那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半晌才突然顿住道,“报官?你尽管报去,报到京师金銮殿上去也不打紧,看看有没有人敢拂了王爷的意!不过想报也不是现在,来呀,将他们全抓回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二十多名骑者各举兵刃,一齐向马戏班子的成员压了过来。不单如此,从车队后面又上来几十名侍卫,不由分说就把刀剑架在了这些艺人的脖子上。
这些艺人平时走街串巷,接触的都是社会底层的百姓,哪见过这种阵仗,皆吓得面无人色。有些年龄尚小的,竟吓得哭了起来。
“等一等!”红娘子突然凛然道,“你们不是说,王爷只想看我一人表演么?把他们都放了,我就随你们去;不然,我宁肯死在这里!”
说着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突然从用刀抵着她的侍卫手中将刀抢了过来,猛地横在粉颈之上。
那“管家大人”见状呵呵大笑道:“看不出你年龄不大,为人倒也义气。好吧,将那些泥腿子都放了,把她牢牢地绑起来,可别让她跑了!”
众侍卫当即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红娘子绑了个结结实实。此时马戏班子的成员已经哭成一片,红娘子却对他们勉强一笑道:“你们不要管我了,明天赶紧出城。这班子也散了吧,如今天下大乱,走到哪里也不太平!”
众侍卫不让红娘子再说,当即将她推推搡搡地押上了一辆马车。车队随即再次缓缓前行,依次从朱由检身前经过。
轮到那辆最奢华的马车时,正好那“管家”也走过来,向车上之人禀报。借着稍稍掀起的帘子,朱由检看到车内坐着的是个超级大胖子,看分量至少得有三百多斤,如同一堆肉山一样堆在车厢内。
“王爷,办妥了!”管家谄媚地道。
“唔,这小妞儿有点意思!”车中人银邪地笑道。
“只是此女性情刚烈,手上又有功夫,”管家赔笑道,“要不要先关她几日,磨磨她的性子?”
“不必了,”车中人咕噜着四层的下巴道,“本王尝的就是这种野味!只将她手足绑好即可,本王今夜倒要好好整治她一番!”
第421章 救与不救()
直到福王的车队渐渐远去,戚美凤和李贞妍才将按在朱由检身上的手松开。朱由检当即从地上一跃而起,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望着车队的方向恶狠狠地骂道:“朱常洵,我襙你大爷!”
其实论起来朱常洵还是朱由检的亲叔叔,朱常洵的大爷就相当于朱由检的爷爷辈。他这么一骂,等于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可朱由检此时哪管得了那许多,他第一次对戚美凤和李贞妍疾言厉色地道:“为什么拉着我?这等欺男霸女的昏王,我恨不得一脚把他的踢爆!”
戚美凤已经是朱由检的未婚妻,见朱由检发火,虽然心中委屈,却也不敢还嘴。倒是李贞妍忙将朱由检拉到僻静之处,耐心地道:“殿下,勿要忘了您是微服出行的!如果刚才闹将起来,一旦有个闪失,了殿下的身份,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朱由检这才猛然醒悟,心中也不禁有些后怕。若不是戚美凤和李贞妍按着,刚才他就真的跳出去了。但洛阳不是泾阳,他这个王爷在秦王庄可以呼风唤雨,到了这里可就什么也不是了。一旦和福王府的人起了冲突,对方人多势众,岂能讨了好去?
况且也正如李贞妍所说,藩王擅离藩地是死罪。一旦身份,不但自己活不了,还会连累一大堆人,这个后果可是朱由检无法承受的。
但一想到这狗日的朱常洵如此胡作非为,眼看那卖艺的少女就要遭殃,朱由检心中就堵得喘不过气来。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道:“难道…难道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
“天下不平事何其之多,您能管得过来么?”李贞妍边说边紧紧攥住朱由检的手,生怕他又一时冲动,“就算要管,我们现在势单力孤,对福王也奈何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殿下还请三思!”
朱由检望着一脸诚挚的李贞妍,再看看面带焦虑与惊慌之色的戚美凤、陈圆圆,权衡再三,终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李贞妍说的是对的。就算他自己不怕死,也要对这些关心他、爱护他的人负责,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将她们置于险地!
因此,尽管心中对红娘子抱着强烈的见死不救的负罪感,朱由检也只得跟着三女默默地离开。一路上他精神恍惚,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落脚的客栈的。眼前不停晃动的,也全是红娘子的矫健身姿,以及最后对自己一瞥中饱含的无限凄楚。
一进客栈,朱由检就把自己关在房中,生起了闷气。众人知道他心情不好,谁也不敢解劝。
看看天色将晚,已到了晚饭时间。戚美凤又怕朱由检饿着,自己又不好意思、也不敢去叫他,只得央求李贞妍去。
李贞妍却笑着安慰了戚美凤几句,径自来到朱由检的房间外,轻叩房门道:“殿下,该用晚饭了!”
“不吃!”朱由检气鼓鼓地喊道。
李贞妍也不生气,只静静地立在房门外,温言劝道:“殿下,贞妍知道您嫉恶如仇,对这件事肯定感到非常难过。但若气坏、饿坏了身子,非但一点用也没有,还会妨碍您扫荡天下恶贼的大计。要想让更多的百姓不再遭此苦难,您还是要首先保重身体!”
朱由检听罢顿觉惭愧。是啊,普大帝不是早就说过么,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他忙打开房门,对李贞妍歉然道:“贞妍,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们发火!”
“殿下何必如此。”李贞妍微微一笑道,“您能对贞妍发脾气,说明已不再拿贞妍当外人了,贞妍还觉得高兴呢!”
朱由检便跟着李贞妍来到一楼的大堂,戚美凤和陈圆圆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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