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的炮手早瞄了半天,此时数门红夷大炮同时开火,将数枚炮弹同时砸入了后金军的炮阵之中。
女真人号称“骑射冠绝天下”,对火炮却真是不懂,还故意将数十门大炮集中在一起,以为这样就可以保证火力的密集了。这下可热闹大了,不但几门红夷大炮全部被砸毁,一枚炮弹还正巧砸中了一辆装载火药的大车,顿时引发剧烈的爆炸,将周围的数十名炮手全部炸死。
后金军的火炮虽然没发挥什么作用,但也分散了明军的注意力。而女真八旗和汉军旗的士卒,便借着这个机会加速推进,终于有数万人杀至宁远城下,开始了惨烈的近距离攻城战!
在这个距离,不论是红夷大炮还是佛郎机炮,都无法攻击到后金军,明军只能用弓箭、鸟铳和滚木擂石来打击敌人。但对于紧贴城墙的敌兵,弓箭和鸟铳也失去了作用。这些敌兵便靠在城墙上,拼命用兵器在城墙上狠凿。
由于宁远的外城墙有些地方还是土坯,并不十分坚固,在这样的凿击下,很快就被掏出一个个凹进去的大洞。
在这个危急关头,袁崇焕也终于显示出他的过人之处。他命令士卒用棉被包裹火药,用导火索引燃,冲着城下的大洞扔了下去。导火索燃尽之时,火药猛烈爆炸,将棉被炸得粉碎。那燃烧的棉被碎块粘在后金军身上,便迅速引燃全身,将那些士卒烧得嗷嗷惨叫,就地翻滚。
趁着城下大乱之时,宁远城中的老百姓也把拆房子得到的房梁一根根搬上城头,狠狠地砸了下去。还有些妇女把水烧开,将滚烫的开水直接泼了下去。
在遭受到如此全方位的立体打击之下,城下的后金军死伤惨重,伏尸累累,却始终死战不退。在楯车的掩护下,涌至城下的女真人越来越多,箭雨密如飞蝗,竟似撒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整个城头覆盖。而十来架云梯车也搭上了城头,数百名悍不畏死的女真战士开始鱼贯向上攀爬,试图一举登上城头。
袁崇焕正在城头声嘶力竭地指挥防守,突然被一支利箭射中左肋,痛得浑身一颤,险些栽倒。
朱由检忙抢步上前扶住他道:“袁大人,你受伤了,赶紧下去治伤!”
袁崇焕并不答话,却将朱由检一把拽到自己背后,猛地拔出利箭。他又是痛得眉头一跳,却咬紧牙关撕破衣襟,用布条将伤口简单地扎了一下,继续指挥守城!
朱由检心头一热,也挺身而出,掏出燧发手枪,不断地向城下射击。
见王爷和主官如此身先士卒,守城的明军也爆发出了最大的战斗力,将怒火尽情倾泄到那十几架云梯上。在众人合力推动下,那些云梯的铁钩竟被守军生生地从城墙上掰开。云梯失去支撑,向后倒去,梯子上的人自然也全摔了下去,轻则骨断筋折,重则一命呜呼。
但后金军的几辆铁裹车终于推了过来,也开始发威,再次撞向城墙。那城墙本就不太结实,几次撞击之下,便轰然倒塌!
可后金军刚呐喊着冲至城墙豁口处,却发现里面那黑洞洞的佛郎机炮口突然开火!硝烟散处,血肉横飞!
原来明军早预备了几门佛郎机炮,专等敌军击破城墙,便用朱由检发明的“火炮平射”技术近距离轰敌。
此时,在数里之外的努尔哈赤,正无力地靠在软榻上观战,代善、皇太极等几大贝勒侍立两侧。见己方伤亡十分惨重,一向谨慎的皇太极也忍不住开口道:“父汗,您看…”
“沉住气!”努尔哈赤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道,“看到了吧,城墙已经塌了几处!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冲进城去…”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突然飞来一匹快马,边跑边喊:“盛京急报!”
努尔哈赤大惊失色道:“盛京怎么了?”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禀大汗,东江毛文龙率军突袭盛京!盛京几无可用之兵,危在旦夕!”
“噗!”努尔哈赤再次鲜血狂喷,昏了过去。众人又是一片大乱,急忙进行抢救。
良久,努尔哈赤悠然醒转,长叹一声道:“盛京若失,我们就无家可归了!传我的命令,撤军!”
第185章 宁远大捷()
“鞑子撤兵了?”朱由检简直难以置信。
“鞑子真的撤兵了!”袁崇焕顾不得伤痛,兴奋地欢呼雀跃起来,“殿下请看,他们不但退回营中,就连营寨和帐篷都拆了呢!”
朱由检向北方极目远眺,果然见女真人如同潮水般退去,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宁远以北那苍茫的东北大地,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朱由检不由得心中纳闷:今日后金军全力攻城,虽然伤亡惨重,但也将宁远的城墙凿开了几个大洞。那火炮平射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比不上机关枪,不可能将那缺口封住太久。外城一破,城头上的大炮皆要陷于敌手。内城弹丸之地,就更无法支撑了。
在城墙被凿开的一刹那,朱由检甚至有了杀身成仁的念头,心想与其被俘受辱,还不如自己给自己脑袋来一枪,死也死个痛快。
可不知何故,后金军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全线撤退,放弃了围攻将近十日的宁远,空留下满地的死尸!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信王殿下千岁,千千岁!”城头军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将朱由检从沉思中惊醒。望着那一张张喜悦中带着泪水的脸庞,朱由检终于意识到,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敌军确实撤兵了,宁远守住了!
在这一瞬间,朱由检如释重负,积攒了多日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他一面痛哭流涕,一面与城头上的将领和士卒一一拥抱,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此时城头众人无论身份尊卑,皆眼含热泪紧紧相拥。就连戚美凤和李崇瑶也忘了自己是女儿之身,与周围的士卒挨个搂抱。这就是最真挚的战友情谊!这一时刻,也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最幸福的时刻!
其实因为对历史一知半解,朱由检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这场被称为“宁远大捷”或“宁远之战”的战役,并非发生在天启四年,而是在两年之后的天启六年。
可因为他的到来,这场永载史册的战役被生生提前了两年,诸多变化和乱局也由此而生!
袁崇焕到底是军中主官,头脑也比其他人冷静得更快一些。他马上下达了几道命令:一是派出探马追踪后金军,观察敌军动向,以防鞑子突然杀个回马枪。
二是飞马向山海关和朝廷奏捷,同时要求尽快派人马来支援宁远,最重要的是赶快运进一批粮草。
三是清理战场,统计战果。
四是重整城防,准备应对后金军的下一次进攻。
朱由检见袁崇焕布置缜密,不由得心中敬服。要是换了他说了算,恐怕就要放假三天,大肆庆祝了。
但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此时疲惫至极,就是想折腾也折腾不动了。袁崇焕忙派李崇瑶和戚美凤将他护送回李府,这回这货终于踏踏实实地关起房门,脱得精赤条条,钻进被窝美美地睡了一大觉,连个梦都没做。
过了一日,探马来报,后金军果然是真的撤退了。而且不但解除了宁远之围,就连在锦州和广宁都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开向沈阳,动机不明。
朱由检心中暗忖,这必是后金在后方出了什么乱子,女真人不得不救。但具体是什么乱子,那可就一无所知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得感叹:明军的情报工作也实在是太差劲了!
从这次自己代天子出征,孙承宗督师辽东开始,明军对敌军的动向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朝廷先是以为后金军要从广宁继续南下,这才心急火燎地拼凑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风风火火地赶到山海关。结果到了山海关才知道,后金根本就没来进攻。
这中间又因为朵颜部突然叛乱,朝廷猝不及防,只得拆东墙补西墙,将勤王兵马抽走一半至蓟镇。其实朵颜部元气大伤,短期内已经根本不可能再次组织进攻。
但明廷对这些蒙古部落到底有多少兵力、平时分布在哪,基本上是漠不关心。等敌军退走了,才想起重兵布防,却只是徒糜钱粮,几万人对着旷野发呆而已。
在接下来的前屯之变和宁远之战中,明军更是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被后金军折腾得焦头烂额,险些全军覆没。到现在后金军撤兵了,还是不知道人家为啥撤兵,就连贼酋努尔哈赤到底受没受伤也搞不清楚。
反观女真人,在情报方面就做得极为出色。他们先是策反佟养浩,又将计就计包围宁远。一边围攻宁远,一边还将明军的粮草基地觉华岛给端了。又早在宁远城内密布奸细,烧光了城内的余粮。若不是朱由检冒险实施“斩首行动”,一炮轰塌黄龙帐,现在宁远全城军民就真的皆为饿殍了!
又过了半日,督师孙承宗也带领着一万步兵以及一部分粮草辎重,浩浩荡荡地开进宁远,算是暂时解决了宁远的饥饿问题。
他一进城先给朱由检请罪,说了些“险些失陷藩镇,罪该万死”之类的套话。朱由检既然毫发无伤,当然也不会怪罪孙承宗。众人这才皆大欢喜,在李府大摆酒宴,庆祝守住宁远的这场阶段性胜利。
在酒席上孙承宗告诉大家,他已经向皇帝上书,详细奏报了“宁远大捷”的经过,对作战出力的将士一一请功。料不出数日,朝廷的圣旨便可传至宁远,凡有功之人,必有重重的封赏。
这一席话说得满桂、祖大寿等将领全都喜上眉梢,谁不想加官进爵?就连袁崇焕也眉飞色舞,颇为自得,心想正是自己力主在宁远筑城,这次又是自己亲自主持守城战,这第一大功必定会落在自己头上。从今以后,仕途平步青云不消细说,早晚入阁拜相,万世流芳,成就可能还在孙承宗之上!
朱由检却一直皱着眉头冷眼旁观,见众人皆有点忘乎所以,忍不住说道:“督师大人,您说咱们这一仗真算是打胜了么?”
孙承宗有些诧异地笑道:“殿下何出此言?建虏自万历四十四年僭号以来,攻无不取,战无不克,朝廷则是连战连败,将开原、铁岭、辽阳、沈阳、广宁这些辽东重镇一一丢掉。老奴自是以为天下无敌,却不料此次陈兵十余万,终被重挫于宁远城下,老奴本人生死未卜!如果这还不算大捷的话,那什么样的胜仗才算大捷呢?”
朱由检却摇摇头道:“我倒以为,战争的胜负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于能否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哦?”孙承宗觉得朱由检这个观点十分怪异,心想自古以来,打仗不就是为了抢地盘么?谁把地盘抢到手,便是胜利,否则便是失败,这还有什么可多说的?但他身为大学士,涵养极好,并未打断朱由检,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朱由检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从清点战场的结果来看,鞑子伤亡虽然逾万,但大部分是汉军旗的降兵,真正的女真人只占了不到三成。反观我方,宁远城内的军民伤亡也有六七千,若从守城角度来看,实在是吃亏不小。更何况觉华岛全军覆没,两千多条船被烧毁,军粮和弹药全都付之一炬,损失实在是太惨重了一点。”
袁崇焕突然插言道:“依殿下之言,此次我军倒是战败了?”
他为人最是性骄气燥,城府可比孙承宗差远了。听朱由检这么一说,倒似是要将宁远之战全盘否定,当即大为不满,已经隐隐动了怒气。
朱由检苦笑一声道:“当然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鞑子没有把我们围歼于此,我们也保住了自己的有生力量。此时谈论胜败没有太大的意义,最关键的是我们应该想想,下次鞑子再来,我们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袁崇焕不以为然地笑道,“既然我们能守住宁远一次,自然也能守得住第二次、第三次。朝廷早已定下辽东大计,正欲在宁远筑城,构筑关宁防线。如今我们正好在此屯兵,加固城墙,多备火炮弹药。只要守住宁远,山海关自然高枕无忧,万岁从此也无须东顾了!”
“说得好!”孙承宗适时地发话道,“此次宁远大捷,袁大人居功至伟,诸将也立下大功,可见之前在山海关所议‘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之计完全可行。老夫必将奏明圣上,由袁大人镇守宁远,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诸将辅之,徐图进取锦州。待收复锦州,辽东防线更是固若金汤,老夫也就算不虚此生了!”
他身为督师,这一番话自然是盖棺定论,不容朱由检再置喙了。
朱由检只得暗气暗憋,心想这次的所谓“大捷”,实在有太多的偶然因素,很难再次复制。尤其是粮草问题,由于失去了觉华岛,更是雪上加霜。
酒席散后,众将皆喝得酩酊大醉,朱由检却心事重重,独自在李府的后花园散步。望着夜空中浓重的乌云,他似乎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想到今后前途未卜,大明的灭亡也似乎不可避免,他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爷,别人都高高兴兴的,就你长吁短叹,也太扫兴了吧!”李崇瑶突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朱由检的身旁。
“大小姐,我…”朱由检欲言又止。他这满腔的惆怅,又怎能与眼前这天真烂漫的少女诉说?
李崇瑶突然安静下来,半晌才幽幽地道:“怎么,你…你要走了么?”
第186章 获封秦王()
走?要走了么?走到哪里去?
朱由检也在心中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啊,他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虽然贵为王爷,但几乎就像个提线木偶,时时被人襙纵摆布,何曾自己做过什么主?他还曾经想一走了之,可王爷的身份就像烙在他身上的印记,天下虽大,又有何处可去呢?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舍不得走么?”李崇瑶以少有的温柔语气轻声道。
朱由检苦笑道:“这不是我舍得不舍得的事儿。我是奉旨出征,下一步要去哪儿,自然也得奉旨而行。”
“万岁不就是你哥哥么?”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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