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士卒扑到城墙下,迎接他们的是连绵不绝射来的羽劲和雨点一样打下来的石头。再朝前看去,城墙一如往昔屹然不动。
突然遭受到这一打击,谷烈等人有些乱。
就在这个时候,浓烟中,一彪孔家军的甲士突然开了水门,再一次杀出来。
经过这几日的城市攻防战,孔彦舟的残军畏惧之心尽去。毕竟是老卒,仗打得俞见章法。
这一战短促而激烈,结果,双方各抬着几十个伤亡尸体退了下去,恢复对峙。
这个时候,王慎才感觉好象什么地方没弄错。查看了道士们制作的火药,发现质量堪忧。首先是燃烧不彻底,最后还剩余大量的残渣。所谓爆炸,就是剧烈燃烧的过程。既然如此,威力自然不会太大。
而且,那些火药的配比好象有问题,一点着了,烟倒是很大,就是见不到什么火光。
可怜王慎虽然是穿越者,却是个标准的文科生,只到火药的成分是一硝二硫三木炭,具体各种材料应该放多少,就抓瞎了。
至于那些道士们,前一阵军乱的时候都被部队抢劫过,也不是很配合。
无奈之下,王慎只得礼送他们离去。
既然不能在最可能短的时间里拿下蕲春,他只能做长期围困,徐徐图之的打算了。
接下来,他就命令士卒扎长围,立坚寨,打造攻城器械。反正时间在我,也不急于一时。再不能盲目进攻让士卒们受到不必要的死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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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吕本中正在孔彦舟的房间里过书瘾。
这座宅子的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书房里藏了不少孤本和善本。其中最妙的竟然有一本汉时孔子故宅所发现的古文版《尚书》,比起伏生所口述的今文版还多出十六篇。两本书对照着看,当真有趣。
他在地下室被关了几日,早就无聊得要死。现在看到书,就仿佛是老饕看到美食。
正一只手端茶一只手捧书读得入巷,突然听到身后有响亮的脚步声传来。
回头看去,正是一身披挂的孔彦舟。
对于这个武夫,吕本中是不屑的,也不起身,只翻了翻白眼:“孔彦舟你回来了……啊!”
就见着孔彦舟抬起右脚闪电般踢来,正中他的左手。
根本来不及反应,肉眼可见左手以诡异的角度弯到一边。
然后是锥心的痛楚袭来。
吕本中是享受惯了的人,什么时候被人打成这样过。顿时瘫软在地:“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啊!”
“吃吃吃,叫你吃!”孔彦舟提起热腾腾的茶水对着他当头淋下去。然后又是一脚过来,踩在他头上,让吕本中的脑袋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姓吕的,老子要干什么你还猜不出来吗?俺念着你还是个人物,好歹也是朝廷官员,给了你几分面子。却不想,你这老杀才享用着老子的美人,吃着我的供奉,却勾结王慎那畜生。本想借你的假情报让王贼退兵,现在,嘿嘿,看样子人家是不想走了。你说,我拿你又有什么用?老子平生最恨细作,一但落入我手,自然要杀了干净。”
感觉自己的头骨咯吱着响,也许下一刻就要被人家给踩爆了,吕本中大叫:“孔彦舟,你想干什么,要杀老夫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是杀了我,这是不想给自己留退路了,看以后谁人还敢招安你?”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孔彦舟大声狞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宋不留爷,也去投女真。城中的情形你这老匹夫也看得清楚,冲又冲不出去,守也守不住,姓王的这是要置爷爷于死敌啊!反正大家都要死,在死之前老子先杀了你,还有那群衙门里的瘟生,如此也能痛快一场。”
感觉到头上那只脚上的力量越来越大,一向狂傲的吕本中终于怕了。他也知道孔彦舟已经起了杀心,只得急道:“孔彦舟,孔巨济,事情不到最后时候,你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的。只需听老夫一句话,管叫王慎小儿死无葬身之地……啊,可否松一松脚?”他脑袋涨得厉害,眼睛阵阵发黑,手上的痛楚让他再说不出话来。
这话倒让孔彦舟一愣,倒不急着杀死吕本中。
当即像提小鸡一样把吕本中从地上提起来,一把扔在椅子上,喝道:“倒不急着杀你,说来听听。”
吕本中坐在椅子上,喘息半天,又咳了几声。待到恢复视力,才问:“巨济,也不知道当初你在东京留守司带兵的时候和张用、曹成、李宏、商元他们私交如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毒士(三)()
“这也是你管得着的?”孔彦舟三角眼一鼓,想了想,才道:“以前毕竟在一个马勺里舀食,多少有些交情。杜充老儿忌我等河北豪杰太甚,咱们又不是三岁小儿,自在惯了,如何能够将身家性命操弄于他人之手,自然就反了。”
“姓杜的也是没用的,叫俺们杀得血流城河,连东京都被我等夺了。说起来,某与张用、曹成他们也算是并肩子打过仗的,若有事喊一声,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那就好,那就好。”吕本中喘着气:“不妨修书一封,请他们来蕲黄助战。若是各家义军加一起,十来万人马总是有的。王道思可用之兵不过五千,即便将蕲、黄两州的青壮都征发了,也不过万余。他钱粮又是不足,反手就被孔将军你给剪灭了。”
“叫他们过来助战,他们会听我孔彦舟的,他们又凭什么答应?”孔彦舟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吕本中:“再说了,自东京一别之后,大伙儿各自散了,现在各军都在河南、淮西乱蹿,攻州战县,好好过日子,干嘛要丢掉手中的家业跑荆湖这鬼地方来,不嫌累吗?”
自吕本中来蕲春之后,这小老头目中无人,偏偏你还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孔彦舟对他厌恶至极,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此人。此刻定睛看去,只见他虽然满头茶水,浑身湿淋淋若落汤鸡一般,但眉目疏朗,年轻时应该是个美男子。只要他不时刻装出那副不流于世俗的众人皆醉我独醒,老子就是个大人物,你们都是垃圾的鸟样,倒也相貌堂堂,叫人看了顿生好感。
大约淋了一头茶水,吕本中冷得厉害,身子不住打颤:“孔将军你却是说错了……啊!”
话还没有说完,孔彦舟又是一记耳光抽过去,打得他鼻血都出来了:“老子什么时候说错过,要你这老眼屎废话,说!”
吕本中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年事已高,再经受不住。将军你是河北人氏,这淮西和蕲、黄两州的山川地理人文气候不知道也是对的。前几日桃花汛下来,若是换成往年,这雨不落个半月停不下来。可这次却怪,只两日就停了,巴河和这外面的蕲水也退了下去。依我看来,这大太阳一出,至少就是一月。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孔彦舟留了意。
“会有一场大旱。”吕本中强提起勇气,怯生生地看着孔彦舟,有尽可能快的语速道:“蕲水、巴河都发源于大别山去。不但这两条河流,河南淮西的所有河流都由那边肇始,若是山上无水,此两地会有旱灾的。实际上,去年淮西不就干得厉害。孔将军,你想呀,现在是稻子插秧的季节,河里无水,这雨只怕也下不来,农时是要错过了。就算是再笨的人也知道一场大饥荒不可避免,张用、曹成他们在河南、淮西还呆得住吗?”
“各路兵马不事生产,一向是以军就食,可现在他们又能去哪里?”
吕本中继续说道:“陕西,不可能,女真人正在对关中用兵。江南,也有女真人,还有我大宋的官兵,刘光世、张俊、韩世忠实力尤存,乱得不能再乱。他们领军过大江,那是朝火坑里跳。算来算去,也只有荆湖一地还算太平。鄂州境内河流纵横,有大江、大湖,风调雨顺,乃是雨米之乡,又人丁繁茂,就算来再多的军队也养活得了。将军你之所以从淮西来蕲黄,不就是想借道去那边吗?”
“既然将军能够这么想,其他人一旦在淮西、河南活不下去,不也同样会来这里?”
生死关头,吕本中的话说得极快,一口气上不来,喘息半天,才咳嗽道:“将军不妨修书一封派快马送过去,请他们来鄂,一起将王慎赶走。”
“放屁!”孔彦舟暴跳如雷:“老子现在损兵折将,实力已不大如前。张用、曹成那些混帐东西们一个个都是红眉毛绿眼睛的,就算将来打跑姓王的,老子也争不过他们。义气,义气,嘿嘿。”
他大声冷笑:“那些鸟人们,别看平日里一个个口头全是江湖义气,其实心里揣得都是生意。向兄弟捅刀子的事情,他们干得还少了?你这是要让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啊?”
“不然还能怎么样,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吕本中说。
“你这又是废话了,这蕲春城被姓王的畜生围得水泄不通,信使又如何出得去?”孔彦舟心中大动,是的,请张用、曹成他们过来将来固然有许多麻烦。可如果不请他们帮忙,自己现在就要被王慎给彻底消灭了。
还是先顾着眼前吧!
吕本中忙走到大案前,提起笔,讨好地看了孔彦舟一眼,然后飞快地在纸上写了起来。他断了左手,每动一下,额上就有黄豆大的冷汗冒出来。不愧是大名士,不片刻就写了一沓书信:“不用担心,王慎不是让我给他做内应吗。我们事先已经约定好联络的信号和切口,信使轻易就能混出城去。到危难之时,将军若要独自离城,我愿助你。”
“你说胡话呢,老子威风了一辈子,靠的是手上的强兵悍将军。若一个人逃跑,没有了兵,还不如死了。恩,你的主意倒是不错。”
问清楚吕本中和王慎联络用的切口和信号之后,孔彦舟把刘复叫进来,把信递过去:“立即安排快马,将信送出去。”
吕本中见自己的意见被孔彦舟采纳,松了一口气,哀求道:“孔将军,老夫手臂疼得厉害,可否找个郎中过来?”
“你还想着找郎中,老匹夫,你的计策当真是不错,我用了。不过,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留你在城中吃白饭吗?”孔彦舟缓缓抽出刀来,狞笑着看着过去,就要一刀砍下这个老畜生的头颅。
吕本中惊叫着跳到一边:“别杀老夫,别杀老夫。老夫还有用处的,老夫可能助孔将军你守住这座城池。”
“你助我,你这老匹夫手无缚鸡之力,又有什么用?”
“不不不,你听我说。老夫熟读兵书,通晓各类机关消息,可帮你制作守城器械。还有,方才王慎不是穴地攻城吗?他若是调派人马日夜朝城底下挖来,不几日就将蕲春挖空了。到时候,将军又如何守?”
“将军啊将军,饶命啊!你就算派了快马送信,张用他们的大军过来,怎么也需十天半月甚至更长,你若是用了老夫,管保守到他们过来。”
“你真有法子守住蕲春?”孔彦舟心中一动,道:“很好,东莱先生说得有理,至不好这守住蕲春的事还得拜托老先生了。不过,某有一事不明。”
听他该了称呼,吕本中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孔彦舟,大为喜欢:“将军请问,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孔彦舟用嘲讽的目光看着他:“某听人说你自到黄州之后,姓王的对你恭敬又加,日常以师礼待之,言听计从,不可谓不厚。你这次又是设下如此毒计,又是帮我守城,王慎真是瞎了眼睛看错人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在背后狠狠地给王慎捅上一刀,也真够狠的。东莱先生,你比咱们这些河北出身的带兵之人心还硬啊,难道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吕本中正色道:“孔将军此言差矣,老夫什么人,堂堂朝廷大员,他王慎什么人,小小一个正七品防御使。老夫替朝廷平定蕲、黄,安抚百姓,自有计较,他也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儿。所作所为,秉着一颗公心,也无须同他多说。”
孔彦舟虽然狡诈无情,品性极其恶劣,还是被吕本中的厚颜无耻恶心坏了。故意正色道:“东莱先生,实不相瞒,当初在东京的时候俺之所以反了,那是因为杜充小儿逼人太紧,不反就活不下去。其实,我下来之后也是后悔当初的一时糊涂,也有心接受朝廷招安。你刚进蕲春城的时候,孔某就想请你奏报朝廷,禀告此事。无奈这蕲黄乃是王慎的地盘,一山不容二虎,只能手上见真章。且暂不受招安,先打败姓王的再说。”
“是是是,王慎自来黄州,横征暴敛,残害百姓,设卡收厘金,形同藩镇割据,已怀不臣之心,将来必定是大大的叛逆。老夫也想过将来一旦还朝,定奏报朝廷,将之罢官免职。若不肯听,天下人共讨伐之。孔将军现在虽然不是朝廷的军队,此次来蕲、黄,说起来,也算是吊民伐罪,乃是正义之举。放心好了,只要将军用了老夫之计,定叫王慎小儿灰飞厌灭!”
孔彦舟哈哈大笑:“说得好,来人,送东莱先生回府,再找个郎中好好看看。”
刘复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目送吕本中离开,良久才“丝”一声,喃喃道:“太无耻了。”
孔彦舟:“这种读书人,尤其是当过大官的读书人,以为他念过子曰诗云就是天宪在手,视天下为他们的棋局,咱们在他们眼睛里不过是蝼蚁草芥。其实啊,他们又算个屁,太平年月还好。在这个世道,没有一兵一卒在手,没有地盘,谁鸟他?老子以前若不是顾忌太多,岂容得他放肆。现在生死关口,先要杀他泄愤。他若真如刚才所说的有用,留之如养一条狗。如果不成,直接砍了爽利。”
刘复:“杀这种肮脏的道学小人老泼皮也不甚打紧,末将只是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这样毫无廉耻之人,先前还帮王慎出力,转眼就骂泗州军为叛逆。”
孔彦舟不屑道:“还不是怕死,他也是给自己找个还算过得起的理由得心理安慰。这种人戴了一辈子假面具,就算是做龌龊事情的时候也要义正词严。”
第一百四十章 攻城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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