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的……军……啊!”
孔彦舟又是一鞭子抽过来,这下刘复有了防备,下意识地一抬手,右手手背顷刻就被打得麻木了。
孔彦舟大声冷笑:“要钱,要钱,只知道要钱。就算要发犒赏,也轮不到你说话。姓刘的你今日替士卒出头,究竟想干什么,收买人心吗?那这是要反啊!”
说着,他也不去理睬一脸颓丧和惊惧的刘复,大声道:“要犒赏,可以啊,等打赢了姓王的,你们自去取,老子可没钱。真当那姓王的是什么人物,嘿嘿,老子自来蕲州,翻手就拿下一州之地。若不是巴河发大水,王慎的狗头都被我拧下来了。姓王的已是惊弓之鸟,他今天带兵来这里是垂死挣扎,轻轻松松就将他给灭了,你们又凭什么要钱?”
“是是是,是末将愚钝,是末将胆小如鼠。”刘复以手按住脸上的伤口,努力忍受。
孔贤:“父亲,料敌从宽。儿子听人说那王道思可是打过契丹和女真的,还在乱军中斩下拨离速的脑袋,有万夫不当之勇。前番他只带二十个骑兵孤身来蕲春,一口气射杀我军六个士卒,确实厉害,还是小心些为好。要不,父亲你先给士卒们一点许诺,也好鼓动他们的士气。”
说着,他抬头环顾四周。
只见,三万人马在前边的旷野里结成前中后三个大方阵,最阵是前锋线,弓手放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牌子手和长矛手。中间是作战线,是部队的主力。最后则是后卫线,孔家军的总预备队。和前锋线一样,中、后两军都是弓手在前,刀盾兵、长矛手在后,算是标准的西军阵势。
而他正位于中军垓心的一块小高地上。
孔彦舟军的正规化是在加入东京留守司之后,宋军讲究的是阵而后战,对于阵形有一种固执的迷信。
不得不说,这三万人整齐排开去,当正是黑压压一大片,显得异常严整。
只是,部队的士气好象不怎么样。
在碧蓝的天空下,他们身上的战袍铠甲非常醒目。从后面看过去,士卒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又脏又臭,就连剃得光秃秃的头皮上生出了一层头发茬也顾不得打理。
其实也是没办法,金人两路入寇江淮,孔家军星夜南逃,可说是把所有的家当都丢光了。一路烧少,靠抢劫勉强度日。蕲州虽大,可都是山区,穷得厉害。部队一日能有两餐就算不错了,自谈不上营养。
再这么下去,若是拿不下王慎,过得一阵子,大家都要饿肚皮了。
见孔贤说话,中军大旗周围的将士都小声骚动起来,低声嘀咕:“是啊,军主好歹也说一声,多少给些,大家是苦透了。”
“这没有犒赏,仗怕是不好打。”
“王道思实在太厉害了,他人马虽少,但这一战打起来怕是不那么容易。”
“对对对,应该有一场恶战,不给够赏赐,末将怕就怕士卒们顶不住。”
“少将军说得是啊!”
想起王慎过往的战绩,想起他二十骑前来炫耀武力时展示的本领,大家心中都有点慌。
……
“小畜生,你究竟是姓孔还是姓王,都这个时候了,还来乱我军心!”孔彦舟大怒,提起大枪就要抽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有两骑斥候飞奔而来:“禀军主,泗州军已经过了巴河,正向我军扑来,距离,十里。”
孔彦舟顾不得责打儿子:“继续侦察,各军将领,立即下去掌握部队。”
“是!”帅旗下所有的军官都骑了马奔回阵中。
……
“禀军主,泗州军距我六里。”
……
“敌距我四里。”
已经能够看到大团腾起的烟尘,接着是哗啦的整齐的脚步。
孔彦州心中奇怪:“不是说姓王的手下只有五千人马吗,缘何偌大声势。传我命令,让士卒们着甲。”
“是!”
“着甲,着甲!”军官们的叫喊声在原野回荡。
轰隆声中,三万人马同时站起来,互相帮忙穿着盔甲。宋军铠甲都重,不可能始终穿在身上,否则这支营养不良的军队非累死不可。在行军途中,所有的铠甲都要脱下来放见铠甲包子里背在身上或放在车上,今日也不例外。
一时间,孔家军密密麻麻忙成一片,他们在平原上铺开去有两里地方圆,黑压压如同忙碌的蚂蚁。
不得不说,孔彦舟的部队毕竟是宗泽当年的嫡系,还是很能打的。不片刻,就已经整顿完毕,又恢复了安静。
“敌距我两里!”
烟尘更大,大地也在微微晃动,有轰隆声一阵阵仿佛是敲击到人心里去。
“骑兵!”一刹那,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这个念头:“是的,只要骑兵才能有这样的威势……该死的,王慎有骑兵!”
靖康国耻之后,女真人又越过黄河攻打过河南一次,还好在宗泽的指挥下顺利地将金军赶过了黄河。不过,那一战骑兵的厉害,大家可都是见识过的。
此刻听到远处的动静,王慎的骑兵应该不少。
想起铁骑集团冲锋,大家都是头皮发麻。
“直娘贼,姓王的有骑兵,起码上千。”孔彦舟骂了一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一仗怕真是不好打了。他紧了紧手中的大枪,正犹豫着是不是许下赏格,将府库中的钱发点给大家。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孔贤突然声嘶力竭地叫起来:“王慎,恶虎王慎来了!”
这一声喊得凄厉,不但让中军大旗下的将士一阵骚动,就连孔彦舟也被他吓了一跳。
站在小高地上放眼望去,泗州军还是没有出现。
只二人二骑独自奔来,仿佛是突然从地平线上跳出来一般。
只见,最前面是一个身材高大,手提一把修长大刀的,背背大弓,全身被铠甲包裹的骑士正镇定向前。
在他身后是一个擎着红旗的卫兵,大风中,红旗招展,上面有一条黑虎正张牙回旋飞舞。
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仿佛间,让人如同看到一头刚苏醒过来的愤怒的猛兽。
第一百二十七章 猛虎二(求月票)()
“那就是王慎吗?”孔彦舟不敢肯定。
转眼,那个泗州军武将就奔至孔彦州大阵前五百步的地方。
只见他猛地拉停战马,在马儿愤怒的长嘶声中抽出背上大弓,搭了箭拉成满月,朝天上一抬“咻”一声就射了过来。
这箭上应该是装了骨哨,发出凄厉的声音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地弧线,径直落到孔彦舟前锋线里。
恰好一个弓兵的将领正在指挥弓手布阵,“刷”一声,长箭从胯上射出,从腰后出。
那将领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后退两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身上的箭,接着软软地倒了下去。
“啊!”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大叫。
一丛接一丛箭雨胡乱地射了过去。
那人却没有动,就那么镇静地抬起头看来,似乎还能见着他眼睛里的嘲讽之色。、
黑压压的羽箭落下,密密麻麻钉在他身前二十步的地下。
“力气好大,射这么远,这个怪物!”孔贤还在夸张地大叫。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远方有滚滚烟尘土墙而进。无数的战马在一片混沌中疯狂冲来,呐喊声惊天动地。
“大宋,大宋!”
“我泗州军——”
“天下第一!”
而在滚滚的沙尘大墙之前,那个射出这一箭的将领依旧静静地坐在马上。他身上的铁甲在初升艳阳照耀下闪闪发光,如同一尊天神。
马蹄声敲击着大地,原野开始剧烈震荡。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熟悉了,以前女真人也是这样冲锋的,当真是肆无忌惮啊!
往日恐怖的记忆浮上心头,又想起王慎当初在淮西在建康的不败战绩,孔彦舟军中士卒面上都出现了畏惧之色。
孔贤还在惊慌大叫,仿佛是受到他的感染,其他人跟着惊呼出声。
看到儿子一声接一声夸张的叫喊,孔彦舟心中生起了无边的愤怒。若不是考虑到他是自己至亲骨血的份儿上,早就抽刀将这个扰乱军心的家伙砍了。
不过,王慎难畜生竟然有这么多马。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统军大将,孔彦舟自然看得出来敌人骑兵训练得不错。河北汉人、大宋步卒天生就害怕铁骑冲阵。再这么乱下去,说不定部队就要乱了。
形势也容不得孔彦舟多想,他高举着手中大枪,喝道:“传令下去,稳住了!打败王慎,拿下黄冈,大军屠城三日,以为犒赏。”
“是,多谢孔帅!”
“谨尊军主之令!”
旗帜上下翻飞,一个个传令兵飞也似地跑了下去,扯开嗓子大声呐喊。
总算看到奖赏,虽然是慷他人之慨,但阵中的三万士卒还是乱七八糟地叫着,听起来声势颇壮。
自进入蕲、黄地区以来,孔彦舟一路攻城掠地,转眼就席卷了整个蕲舟,表面上看起来好象还真是摧枯拉朽,但真实的情况他这个统帅心中却是清楚。实际上,自己拿下的这些城市都穷得要命,根本没有得到什么补给。而且,从头到尾,泗州军就没跟他交过手。
除了斩杀了不少百姓泄愤,孔彦舟并没有取得什么象样的战果。本打算在巴河上搭几座浮桥,大军出击,拿下王慎的大本营黄冈。想不到姓王的趁着水退居然主动过河来决战,真是找死啊!
咯咯,王慎这一年来好大威名。他就算是天神下凡,要靠区区五千人马就吃掉我孔彦舟,当我是笨蛋吗?
只是这骑兵……
又看了看前方的自己布下的阵势,孔彦舟稍微安心。
他手下三万人马分为前中后三军,在旷野立布下三个方阵,阵前都布置有少量的弓手。这些弓箭兵可都是他军中的精锐,一个个身强力壮,装备精良。只要敌人的骑兵胆敢靠近,立即万箭齐发,将那些混帐东西射下马来。
即便泗州军的骑兵敢于付出巨大牺牲冲至近前,迎接他们的是一排坚固的盾牌。在牌子手的后面是一根根长约九尺的长枪。五列长抢手摩肩接踵,奋力将手中的兵器斜指前方,这就是一片茂密的长矛森林,不可逾越。
打垮敌人的骑兵当不在话下,只待他们一崩,三军发起总攻,顺带着把王慎的步兵一起吃掉。
嘿嘿,王慎小儿,我不知道你在建康是怎么击退渡将的女真人和契丹人,又是怎么砍下拔离速脑袋的。不过,这事怎么看都不可能,说不定就是吹牛。
听说王慎这厮的娘子是个大美人,这次拿下黄冈,俺倒要见识见识。
孔彦舟想到这里,眼睛里闪烁着欲求不满的光芒,感觉自己小腹中又有热气腾起来。
对面的马蹄声还在轰隆传来,不过五百骑,但那声音却仿佛四面八方而来,将三万孔家军都包围了。
孔彦舟知道,敌骑已经将马速放到最大,就要开始最后的冲击。
他高举着大枪,大声咆哮:“掌旗手,传令,弓手准备!”
最前方,立于两军阵起的王慎也开始动了。他拨转马头,朝后奔去,欲与骑兵汇合。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滚滚黄尘中。
就在这个瞬间,呐喊的骑兵已经如潮水一样过来,瞬间占据了眼帘。
王慎又出现了,冲到最前面,身后是那面绣着黑虎的红旗。
“找死!”刚喊出这一句,立在高地上的孔彦舟突然瞪大了眼睛,感觉到不对。
只见,和宋军骑兵都是手执长槊,以及女真人手上都是重武器不同,这一队泗州踏白都没有带兵器,而是手端神臂弓,平平地朝前指来。
“传令,弓手射击,射击!”他声嘶力竭地大叫,感觉背心有冷汗浸出来。
黑压压的羽箭划出无数的弧线,落到地上,填满两军之间的空地。
就在这个刹那,王慎竟然带着骑兵在孔彦舟前军阵前一拐,在弓手射程的最末端平平掠过。
他们厚实的马军冲锋队型在这个时候拉成一条长线,一个接一个地绕了个大圈子,转到孔彦州步兵阵的右侧。
“原来是这样……上当了……”孔彦舟突然明白,先前王慎单骑前来,并射杀自己的一个军官,并不是为了炫耀武力振奋士气。而是……为后面的骑兵标定射程射界,这个狡猾的小贼!
胆小鬼!
王慎的骑兵跑得好快,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冷兵器战争时间的大会战,列阵而战,军队阵型都结得厚实,可说是人挨人,人挤人。三万人立在一起,起码有两三平方公里。两军也就最前方的千余人接触,后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前边究竟是什么情形。很多时候战都打完了,后军还不知道是怎么赢下来的。
孔彦舟大阵右翼的士卒自然也是如此,等到泗州军踏白近至眼前二十步,才惊慌地大叫起来。
牌子手和长矛手混乱地转向,弓手下意识地开弓。可这个时候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一般来说,人都是右撇子,以左手握住弓臂,右手拉弦。仓促之间要想转身右射,动作却显得异常别扭。
这个时候,“答答”如同爆炒豆一样的弩机声传来。
在飞驰的马背上,踏白军开始射击了。
二十步的距离是何等之短,而神臂弓的力量又是何等之大。
一排接一排只穿着薄皮甲的弓手被射穿身体,飞溅着血沫子中箭倒地。
在强劲的神臂弓下,孔彦舟的弓兵几乎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就被一个接一个飞奔而过的敌人的弩骑扫荡一空,就连后面的刀盾兵和长矛手也纷纷中箭。
惨烈叫声此起彼伏,孔家军右翼开始混乱了。
转眼,王慎带着骑兵就从前军到中军,然后到后军,挨个地给孔彦舟点了一次名。
但他却没有停下来,骑兵跑到孔家军后方远处,猛地兜了个小圈子,调整好队型,再次杀来,对着已经一片混乱的孔军发起冲击。
五百骑飞速前冲,飞速拐弯,又飞速转身杀来。
实在太快了,这么多人马,他们又是如何做到不相互拥挤,整齐有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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