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陀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家子弟,一辈子都呆在村子里,认识的都是亲族好友,什么时候见识过向吴宪法这种泼皮,吃了亏,也不敢声张,只闷头做好自己的事。
心情也是分外抑郁,都被折磨得快要疯了。如此一来,体能也飞快地流逝,到晚饭时,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训练结束,可以吃饭了,这是一天中最叫武陀高兴的时候。特别是今天又加了菜,王将军有令,说是大家都辛苦了,除了晚上一人有一两肉食外,每人还有一天巴掌长的咸鱼。
只是,军中这吃饭的规矩也大。大家要排队进入,拿起木制食盒,依次从火夫们身前走过。火夫则拿起勺子,舀上一勺饭菜扣进你盒中。
这一勺子饭菜的量可多可少,全凭火夫的心情。当然,军中自有制度,火夫也不能太过分。
一想到有鱼吃,武陀抑郁的心情就开朗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就看到排在自己前面的吴宪法在打了饭之后朝那个火夫挤了一下眼睛。
据武陀所知道,这个火夫在江北的时候和吴宪法关系就不错,难道……
果然,不安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轮到武陀的时候,火夫故意将一条小得离谱的鱼用勺子舀进他的盒子里,因为用力过大,那条小鱼被挖烂了,至少损失了二钱肉。
武陀心疼得一个哆嗦,忍不住抗议:“我这怎么这么小?”
“将军有令,每人一条鱼,又没说大小,有话你跟将军说去。”火夫不耐烦地将他轰走:“下一个。”
没个奈何,武陀只得回到自己座位上。
然后,大家在军法官陈达的带领下朗诵军规。
朗诵毕,陈达便喊道:“好,开始!”
当下,一千士卒提起筷子同时把头埋下去,一片响亮的咀嚼声。
狠狠地吃了几口饭,大家缓过劲来,才开始有说有笑。
有肉吃,虽然比别人少了点,也不错,武陀这么安慰自己。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双筷子伸过来,戳在那条咸鱼上。
武陀愕然抬头看去,就看到对面的吴宪法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口中低骂:“吃吃吃,你他娘就是个饭桶,上午时你害老子被罚两百个俯卧撑是算什么?”
他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武陀将这条鱼用做赔礼。
武陀如何肯,只说:“那可是自己乱动,关我甚事?”
“还真是个不开眼的着死货,嘿嘿,老子吃不成,你也别想。”说完这句话,吴宪法将筷子一扔,伸出右手食指从鼻孔里抠出一陀鼻屎就糊在武陀的碗里。
“直你娘!”武陀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性,如何按捺得住,直接提起食盒就扣到吴宪法头上。
顷刻之间,红了眼的两个人就扭打成一团。
武陀力气大,可吴宪法街头斗殴经验丰富,只一个回合,就被人打出鼻血来。
这一打,食堂里乱成一团。
有人在喊:“别打了,别打了!”
有人喊:“揍他,揍他个婊子养的。”
“别怂,就他娘的干!”
“卫兵,卫兵!”
……
“所有人,立正!”陈达怒气冲冲地跑过来。
说来也怪,听到他的吼叫,食堂里立即安静下来。
就连杀红了眼的武、吴二人也下意识地停了手,老老实实地站在餐桌前。
陈达狞笑着走到二人跟前:“不想吃饭了是吧,又是你们两。好好好,好得很,不但你们,就连你们小队也要跟着受罚。”
说罢,就抓起桌上的食盒,逐一扣到二人所在小队的士兵头上。
却见,这一桌十个士兵头发上,身上都是油腻腻的饭菜,显得异常狼狈。
罚完他们之后,岳云才闻讯赶来,气得暴跳如雷:“你们两人果然是个不省心的,我问你们,谁赢了?”
见没有人回答,他一鞭抽到吴宪法身上:“回答问题。”
吴宪法咬牙:“报告长官,我赢,武陀输。”
“很好,你坐下。”岳云朝他一挥手,然后一把提起武陀,狰狞着面孔骂起来:“没用的东西,竟然打输了。你们违反泗州营的军规,刚才陈军法官已经处罚过了。现在该轮到论一论咱们背嵬军的规矩了,武陀,两百个俯卧撑准备。”
已经坐下去的吴宪法楞住了:这样也可以?
武陀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他一边做着俯卧撑,一边低声哭着:“不公平,不公平!”
岳云:“公平吗,胜利者才有权谈公平。惟我得胜才是真正的正义,输了就要认罚。男儿大丈夫,哭什么,你是女人吗?军中不需要眼泪。不服气,你打回来就是。不过,在打架之前你得想好了,军法无情。”
……
武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他只感觉这世道是如此的黑暗。
刚进屋,就看到十双眼睛绿油油地盯着他。
吴宪法坐在床铺上,冷笑道:“小子,你还有胆子回来?”
“姓武的,你害爷爷们今天晚上饿肚子又有什么话说?”
“打他,打他!”
十几个人一涌而上,将武陀团团围住,脚和拳头如雨点一样落下。
武陀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反击,也不想躲闪,他蜷缩在地上,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吴宪法,吴宪法,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终有那么一天……”
……
至于怎么杀吴宪法,武陀一夜未眠已经想得明白:至少我得强过他才行。
是的,晚饭是自己和姓吴的杂种交手的时候,虽然力气大过他,可不知道怎么的,手中的拳头死活落不到实处。人家一拳过来,却分外的疼。
是的,我却是输了,输得很惨烈。
再跟他打,依旧是一个输字,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教官……岳教官有一句话说得对‘什么是打仗,那就是杀人,那就是你死我活。我现在要教给你们的就是如何杀人。’对,照着岳将军的话做就是了,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我就能杀了姓武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武陀训练起来是特别的刻苦,但凡军官交代下来的事情,他都一丝不苟地完成。
他认为,只要将一切都做到最好,就可以打败姓吴的。
第七十二章 担忧()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有教书先生响亮的声音传来:“秦斯昭,类似的问题我在前两日已经出过两道,你算算。”
“先生,学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先生的声音满是恼怒:“凡遇事,先不要说自己不会,你倒是回答得干脆,却不肯用心思,怕是连这道题目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吧?”
秦斯昭带着胆怯地回答:“先生……学生……学生确实看不明白……”
“手摊出来。”
接下来响起了扳子抽手心的声音,以及秦斯昭的闷哼声。听得出来,教书先生是用力在打。
岳云眉头一耸,就要冲进屋去。王慎一把拉住他,摇摇头,示意他听下去。
打完手下,教书先生喝道:“我再说一遍,你可要听明白了。这道题的意思是说,有若干只鸡兔同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三十五个头,从下面数,有九十四只脚,问笼中各有多少只鸡和兔?”
“算法也简单,总脚数减去总头数乘鸡的脚数,得出的数字再除与兔的脚数减去鸡的脚数之和,最后就能得出兔的只数……”
他劈劈啪啪说了一长串,最后道:“你把算经中这道两道题都做了,我明天再来。另外,《毛诗》和《春秋》的新章节你预习一下,这是明天的课,别到时候坐在课堂上呆若木鸡……气死我了,我教了二十多年书,从来没有碰到过你这样笨的学生。”
说完,先生就气呼呼地摔了门出来。
王慎朝他一拱手:“辛先生好。”
那个姓辛的书生正是王慎请来给秦斯昭教课的私塾先生,学问不错,就是脾气坏了些。
见到王慎,大约是怪他给自己找了个笨蛋学生,眼睛一翻,也不理睬,扬长而去。
岳云大怒,捏紧拳头,骂道:“什么篾片相公,什么兔子腿鸡腿,把人都听糊涂了,如此无礼,将军你等着,俺追上去打了痛快。”
王慎喝道:“应祥你想干什么,懂不懂尊师重道?看来,是得请个老师教教你做人做事的道理。”
岳云大吃一惊:“那就算了,我可吃不了读书的那种苦,你可不能这个干。”落到辛先生这种酸秀才手里,比杀了他还难受。
“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多读书总是好的。”王慎心中突然一动,有了个念头。
正说着话,安娘就出来。
看到王慎和弟弟,安娘心中欢喜:“你们回来了,我这就上街买些菜回来。”
岳云连声道:“好啊,好啊,去买头羊回来,军营中每天二两肉,可饿坏俺了。”
王慎:“安娘,让老郭去买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家坐一起说说话。”
今天一大早,王慎就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收拾得利索。
这是新兵集训的第十五天,按照泗州营的规矩,部队每月初一十五两天,各部可轮流休假一日。
王慎做为一营的将官,自然不会受这个约束,隔个三五日就会回来一趟。但岳云要带兵,自进军营之后,这是他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回家。
按照泗州营的制度,士兵休假这天要在下午申时以前归队。申时就是后世北京时间下午三点,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在家里呆半天。
进得屋中,秦斯昭已经将茶水端到几上,上前施礼:“见过父亲,见过舅老爷。”
他刚才吃了先生的板子,手下还红着。毕竟是个孩子,眼睛里还包着两泡眼泪。
坐下吃了两口茶,王慎就问起他的学业。
秦斯昭回答说,最近在学《毛诗》《春秋》和《论语》,另外每天还要练两道《算经》上的题目。
自从把秦斯昭交给安娘养之后,王慎就请了辛先生回屋教他读书。这孩子毕竟是个读书人的子弟,念起书来道是不错。只是,对数学有些抵触。
这也可以理解,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除了天赋禀异之人,小孩子大多厌恶这个科目。一厌恶,自然学不好,然后就被教书先生体罚。
安娘见小家伙今天挨打,她有是个善良之人,忍不住对王慎说,书是应该读,可算术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用,是不是不学了。
王慎却笑着摇头,回答说,没什么用?这东西才是经世至用的学问呀!不但要学,还得加大课程,在这上面多用点心。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养国子以道。这数,就是数学。
实际上,在王慎的计划中,他又不打算培养秦斯昭将来去考科举,然后进入体制。首先,看这小子虽然读书还成,但要科举这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道路实在太难;最重要的是,在这乱世中,要想活下去,需要的是武力。
你四书五经读得再好,正面抵不住金军的滚滚铁骑,反面架不住未来蒙古人的闪闪大刀,又有什么用处?
儒家的书读读,懂得做人和做事的道理还是可以的,在这个世道却派不上多大用场。要学就学实在的知识,比如算术就很不错吗?将来随着泗州军的逐步壮大,后勤保障、器械制造,都需要数学。
这种人才要想在民间招募也难,就算来人,人家也未必跟你一条心。特别是钱粮这种核心事务,还得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才安心。人才,不妨从现在开始培养。
王慎听秦斯昭禀告完毕,就问:“斯昭,你的手还痛不痛?”
秦斯昭:“回爹爹的话,疼是疼,不过父亲和先生是为我好,儿子心里清楚,绝不辜负你的期许。”
他一口一个爹爹,无论王慎如何纠正死活也不肯改口。
王慎也是无奈,又想起秦斯昭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并且母亲又是在他面前活生生被金兵杀死的。小孩子现在已经将对父母的思念之情彻底地寄托到他和安娘身上,自己又如何忍心拒绝?
只得由了他去。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你好好念书,过得两年就到我麾下效力吧。”
秦斯昭一脸的激动:“是,父亲。”
岳云嘿嘿一笑,道:“将军,这小子如许瘦,手无缚鸡之力,拿得动刀枪吗,别丢了咱们家的人才好。”
秦斯昭听到岳云挖苦,却不生气,反彬彬有礼地说:“回舅老爷的话,侄儿平日里也有跟郭叔学习武艺的,等过得两年身子长成,也能上阵杀敌。侄儿母亲残死在女真鞑子刀下,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老郭的武艺,不成的。依我说,这杀人的功夫,还得去军中学,去战场上练。”岳云撇了撇嘴,显然是对老郭不以为然。
既然说到武艺和战阵工夫,岳云来了兴头,就埋怨道:“将军,我看你这练兵之法就不对。”
王慎问:“什么地方不对了?”
岳云:“每天早上的晨跑还行,可以锻炼士卒的气力,下午的战术训练也成,很实用。就是上午的队列训练实在没意思,大家都在说,就这么立正稍息,向左向右转太烦人,跟打仗也没有任何关系。还有,怎么走路,怎么叠被子,鞋子怎么放,饭怎么吃都有严格规定,这玩意和上阵杀敌有关系吗?士卒们一不小心就受罚,难免心生怨气,不好管啊!”
不但是他,就连营中其他军官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难不成要让士卒们拿着兵器成天打打闹闹才算练兵?队列和内务,训练的是士卒的执行力和对军官的畏惧。长期训练下来,士兵会养成一有令下就不假思索执行的的下意识反应。现在我说再多,你们也理解不了。其实也不用等到上战场,下一步我们要开始新的训练科目。”王慎笑了笑,反问:“应祥,你所什么不好管,其实这话却是说错了。他们一天到晚就没有个空闲的时候,哪里有工夫去暗生怨气?”
岳云一呆,抓了抓头:“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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