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象慢了下来,王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横刀割开敌人的麻布衫子,分开敌人的皮肉,从两条肋骨中进去,那么地流畅爽利。
横刀乃是武士刀的前身,刀如其名,乃是直刃。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顿挫,等到了刀尖,整把刀好象活过来,顺势将王慎连人带马朝前一带。
“呼!”王慎已然透阵而出。
实在太快了,转眼,王慎奔至三十米开外。战马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在高速运动中猛一转身,停住了。
这个时候,中刀的瘦高个贼军被破开的身体才从鞍上落下,跌入芦苇冲中,一动不动,想来是已经死掉了。就在方才,王慎这一刀在割进他胸膛之后准确地找到了里面的心脏。只一瞬间,贼骑就停止了呼吸。
“高兄弟,高兄弟死了!”
有贼军在大叫。
风大起来,空中荡漾血腥味,片片芦花已红,一片血雾,有些看不清楚前方的情形。
“都不要乱。”所剩三人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叫:“列队,列队,贼子也受了伤,支撑不了多久。”
骑兵乃是一军中最剽悍的勇士,李昱军虽然烂,但基数摆在那里,军中斥候还是有几分战斗力的。
这个军官见王慎一个照面就杀了自己两个手下,心中顿时一凛。看来,对方是个老手啊!如此骑术,如此狠辣手段,也只有在女真和西军精锐身上能够看到。
而且,这厮实在凶悍,冲阵之后并不逃跑,反扭转马头,准备再一次杀来。
看来,今天是踢到石头了。他忍不住大喝一声:“你们是哪里来的?”
王慎并不回答,在听那个军官说自己也受了伤之后,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有热热的液体。飞快地看了一眼,才发现有血正不住流出,顺着横刀滴滴答答撒在地上。
说来也怪,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地上的小丁已经翻身起来,他伤得极重,靠在老郭的身上大口喘息。见此情形,二人同时发出夜枭般的悲叫:“衙内,你肩伤得厉害,别管我们,快走,快走呀!”
这个时候,王慎看到自己左肩皮甲翻到一边。才知道,方才和那瘦高个贼骑对冲的时候也中了一刀。好在这有皮甲护体,里面还穿着安娘给自己赶制的索子甲,没伤到筋骨,也不影响行动。否则,只怕自己现在已经被人家砍成两截了。
“哈哈,被狗咬了一口,不打紧。小丁、老郭看我把这群贼子宰光。老子说了,要带你们活着回家,大丈夫说话算话。”
战马开始动起来,如离弦之箭朝前猛扑:“骑兵军——有进无退!”
那个贼军军官也疯狂地大叫起来:“杀了他,杀了他!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往,冲上去!”
其他两个骑兵看到状若疯狂的王慎,突然有些乱了/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王慎的战马再一次冲到他们中间。
四把雪亮的刀子同时在黑夜里一闪而逝。
没有呐喊,没有惨叫,没有金铁交鸣,有的只是锋利的刀刃切进身体的“哧啦”声。
王慎再一次从三人中间穿了过去。
“砰”一个贼骑从马上摔落在地,无主的战马茫然站在那里。
战斗还没有结束,双方在冲出去几十米之后,不约而同拉停战马,又扭转马头,准备下一次对撞。
短暂的两次冲击,身体中的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使得还活着的三人体力透支,都张大着嘴巴大口大口喘息,将一股股白气喷将出来。
彼此的眼睛都红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害怕?
“哈哈,一群废物,可经不起爷爷杀两回。”王慎提气一笑,突然发现一口气提不上来,竟猛烈的咳嗽起来。忙低头一看,看到身上的皮甲已经被敌人彻底划开,露出里面索子甲的反光。
砍中自己的这一刀力气不小,索子甲也被割开了,有血不住冒出。
估计肺部也是被伤到了。
这一咳,直咳得满头是汗,身体也佝偻下去。
倒在地上的小丁和老郭见王慎全身是血,声音中带着哭腔:“衙内,走吧,我们就是芥子一样的人物,今日是再也活不成了,你又何必把自己给赔进去。”
“住口!”王慎张大嘴,又开始第三次催动战马,口中咯咯笑着:“什么衙内,我草你们的娘,咱们都一块儿流过血了,咱们是袍泽弟兄。让我丢下自家兄弟逃命,老子不干!”
老郭长声悲啸:“兄弟啊,兄弟啊!”
小丁身体剧烈扭动想站起来,但更多的血涌出来,再支撑不住软倒下去。在倒下去的时候,他依旧圆瞪着眼睛看着前方,看着他的袍泽正在为弟兄们浴血奋战。
大风鼓荡,漫天芦花飞舞如雪,那花却是红的。
男儿的血又红又热四下飞溅。
三人再次撞在一起,疾如风,快如电,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
两个贼骑战术素养不错,当王慎朝他们冲过去的时候,二人一左一右分开,同时杀到。也就是说,王慎就算挡住一柄腰刀,也逃不过另外一把白刃加身。
但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选那个贼军军官做自己的目标。当两把刀当头砍来时,王慎不进反退,头一低,埋于马头之后。右手横刀置于马侧。
根本就没有用多少力气,瞬间拦腰将贼军军官砍断。
只是,那两刀却是硬生生受了。
不是王慎不想躲闪,可只要一闪,这次攻击就完全落空了。自己肺中又疼又痒,已经接不上气来。再加上马力也使到极处,再来不了几次这样的高速冲击。
冲出去几十米之后,王慎再一次拉停战马。
这个时候,他感觉背心全是又热又黏的液体,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沁透了。人力加上马力是何等之大,皮甲和索子甲已经被彻底砍开。
有刺痛姗姗来迟,疼得浑身冷汗。
而对面,贼军军官的下半截身体还留在鞍上。说来奇怪,竟没有多少血。
仅剩的那个贼军仿佛已经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了,苍白着脸坐在鞍上一动不动。
月亮已经彻底被天上乌云遮住,身周一片漆黑,但王慎的眼睛却亮起来。
绿油油如同受伤的狼。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已经粘满血的战刀,嘿嘿笑起来,然后朝那人招了招手:“就剩你了,来吧!”
战马动起来,愤怒地打着响鼻。
马蹄,声如闷雷。
第四十五章 幽并游侠儿()
一种可怕的气息从王慎身上弥漫开来,并顺着奔驰的战马袭来。
恍惚中,仿佛是看到一头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龙。
见身边的同伴一个照面倒下去一个,一个照面倒下去一个,到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人,最后那个贼军斥候终于崩溃了。
他大叫一声:“鬼,恶鬼!”
立即拨转马头不要命地逃了。
见他要走,王慎心叫一声糟糕。自己现在距离贼人还有三十来米,双方的战马都在跑。而且,据他估算,敌人的战马速度还要快上一分。真追,却是追不上的。
如果叫他逃回老营,李成骑兵军的偷袭行动岂不是暴露了。
不能让他逃了,付出这么大辛苦,这么大牺牲,怎能轻易让胜利的果实从手上溜走,绝不!
可是,应该怎么把他留下?
说时迟,那时快,王慎的战马已经掠过贼军军官所乘坐的那匹战马。那人的下半截身体还留在鞍上,一动不动。
王慎眼尖,就看到他的鞍边还挂着一张骑弓和一壶箭。
也顾不得多想,随手将横刀别在腰带上,猿臂一展将骑弓扯了过来,又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霍”一声拉成满月。
一前一后两匹战马还在飞快奔驰,王慎高举着骑弓,夹紧马腹,将身体重量全部压在马镫上,整个人也随着战马奔跑上下起伏。
实在是太颠簸了,根本没办法瞄准。
敌人的马快,而自己手中只有一支箭。也就是说,王慎只有一次机会。
若不能一发中的,一切都完了。
巨大的压力如石积在心头,令他窒息。同时,手上的弓也似变得沉重起来,直拉得双臂隐隐发麻。
前面的那个贼骑也在不住晃动,眼见着越来越小。转眼,就已经把双方的距离拉到一百米。
在这么跑下去,他很快就回逃出弓箭的射程。
王慎紧咬着牙关:不行,我不能慌,不能慌,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
战马还在上下起伏,如同坐在一叶扁舟里,身边是汹涌急流,而他一会儿被抛上波峰,一会儿又重重跌落谷底。
对了。
突然间,王慎发现每次战马起伏到最高处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可供自己瞄准射击。
想到这里,王慎眼睛大亮,张开嘴缓缓地将一口气吐了出去。
一口气吐完,战马已经腾到最高处,马蹄将要落下。
他淡淡一笑,将弓朝上一举,“咻”一声射了出去。
就是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到快一百二十米了。
……
倒在地上的小丁因为失血过多,眼前已经阵阵发黑。但他还是猛地瞪大了眼睛朝前看去。同时,一直在鱼网里竭力挣扎的老郭也停了下来,竭力抬起头来。
实在太远了,能射中吗?
一颗心仿佛已经被空中那支羽箭牵扯着,不住上升上升,直到最高处,然后落下来。
……
这是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在羽箭脱弦而出的瞬间,王慎就知道这回有了。
是的,心神仿佛已经和射出的那支箭用一根透明的丝线连接在一起,他有种错觉,这支箭就是自己延伸出去的一只手臂。
一定能中。
王慎猛一低头,把手中的弓扔在地上,然后高举起右手,缓缓捏成拳头朝天空狠狠一击。
……
响亮的破空声。
此耳的锐响让那个正在惊慌逃命的贼军忍不住回头一看。
“噗嗤”好响亮的声音。
顷刻,他就被王慎这一箭射断鼻梁。
可这并不能让三棱破甲锥停下来,锋利的箭头继续向前,射进大脑,突一声从后脑处出来,甚至没有带出一滴血。
……
小丁和老郭被王慎这神乎其技的一箭夺去心魄,二人同时张大嘴。
良久,老郭才喃喃道:“天王,天王……”
是的,军中能射出如此一箭的也只有李成李天王了。
恍惚中,王慎的身影和李成的形象混为一体,再分不出彼此。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王慎感觉自己的箭术从来没有这么高强过。果然,生死相搏才能让武艺得到极快的提升。
此刻的他意气风发,忍不住厉声长啸:“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金戈铁马,纵横自在,大丈夫当如是哉!”
“小于,老郭,我答应过要带你们活着回去,走,咱们回家!”
“袍泽弟兄,袍泽弟兄!”小丁和老郭面上热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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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远方有狼的号叫。
这一两年来,淮西处处烽火,百姓路倒,土地荒芜,野物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已经变成一片草海的洪泽湖。
自进入湖区,骑兵营的汉子们一边行军,一边打打猎,倒是小有斩获。
吃着野鸭野鹅肉,喝饱了酒,也闹够了,士卒们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酣畅淋漓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只一堆堆篝火还在明灭不定,被风拉扯得呼呼着响。
陈兰若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衫,腰挎两把弯刀在营地边上慢慢地走着,皮靴踩得干裂的湖床沙沙着响。身为一营营官她本可以在自己的小帐里倒头酣睡的,完全不用在这野地里饮风食露。
可是她不行,她知道这三百汉子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有的老卒打仗的日子加起来比自己岁数都多。这其中,两百健儿原本是亡夫的老部下,看在我那死去的男人份上,或许还能给几分面子。但其他人,却未必拿她当回事。
要想掌握这支强军,你就得比别人强。除了用武艺压服他们,做起事来还得比他们更用心。
呜……呜……
狼叫声更叫响亮,接着就是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叫声。
趴在地上的战马竖起了耳朵,躺在身边的士兵伸手轻轻地拍打着马颈,安抚着即将躁动的牲畜。
突然间,陈兰若心中有些不安。这才想起王慎、老郭、小丁他们那队斥候出去已经快两个时辰了。骑兵营的警戒圈子撒出去十五里路,斥候们沿三个方向巡逻,一个时辰换一班岗。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别出什么事才好。
如果他们真有意外,失去了王慎这个向导,这仗还怎么打,我又该如何向义父交代?
陈兰若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派那姓王的出去了。
可是,我这火暴脾气自己就控制不住?一看到他那笑嘻嘻的贱样,心头就来气,就想朝他的面上剁上一刀。
招安招安,招个甚安?
我家汉子就是死在朝廷手头的,此仇不共戴天。这天下,就是他们赵家人祸害了的。如果没有道君皇帝和赵桓这一对垃圾,这天下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说起来,表面上看起来,贼汉子死在杜充那畜生手上,实际上却是被赵家人给害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兄必有其弟,如今的官家赵九我看也不是什么好货……
是的,贼汉子的是是怪不到姓王的身上去。
可是……
想起冤死的丈夫,陈兰若眼睛里泛起了浪花。
她一把从旁边一个睡着士兵的手上扯下一个酒壶,就要朝口中灌。
这个时候,狼还在叫,叫得人心烦意乱。
陈兰若再也忍受不了,骑上战马,夹了弓冲出去,想要将这该死的畜生射杀了。
冲出去大约两里地,就看到前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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